少年吓了一跳,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让花眠的精神力进入了自己的意识源。他相信众目睽睽之下,旁边又有城主和族中族老,花眠不可能真的有害于他。

半晌,就当众人越来越窃窃私语的时候,花眠徒然做出一个向回收的动作。众人睁大眼睛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正当他们疑惑的时候,那少年突然晃了晃头,一脸如梦初醒,随后目光锐利地看向花晴,“你居然敢对我的记忆动手脚!”

花晴当初动手的时候,他其实是有感觉的,但却没能抵抗对方的精神力,如今记忆恢复正常,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众人闻言哗然,这是什么意思?

温齐轻咳一声,现场安静下来,他才徐徐将花晴隐瞒的魂技,以及她在这次春山会的野心说了出来。

完了,他淡淡道:“这事事先我已经和各族领队说过了,原来还有些不相信,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

说完,似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又道:“这事怎么判,因为花晴幻花女的身份,还要王城那边定夺,我们冥月一族不会插手。”

金塔一脸不敢置信,“不可能的,花晴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花绯这下忍耐不住了,她上前抓住他的手哭道:“金塔金塔你看着我,我才是你的恋人,你喜欢的也是我。是花晴修改了你的记忆,让你以为你喜欢的是她!”

闻言,金塔愣了,他是记忆被修改了,但脑子可还在。这些日子,每次对着花绯这个记忆中“恶毒”的蕊子,他都不自觉地心软,嘴上骂得凶,回头又忍不住懊恼,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表情从绝望再到平静的花晴也蓦地看向花绯,一脸不敢置信道:“是你?”

第230章 渗人

花晴想过很多失败的理由,却从没想到花绯身上。

在她心中,花绯一向是个蠢女人。

同样是幻花女,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个孤女,甚至花绯所在的绯黎一族只是中等兽人族,而她所在的炎山一族是高等兽人族,可她为了得到族人的重视,还不得不像个老妈子一样照顾讨好她。

谁知道她心里的憋屈?

不过是花绯的阿母是族中的姑奶奶罢了,不过是她几个舅父都在族中有势罢了。她好好一个天之骄女,却非得对着一个蠢货低声下气。

今日的事一出,肯定有很多人觉得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利害,将魂技隐藏得滴水不漏,心机深沉,但又有谁知道,开始的时候这其实并非她有意的。

事实上,只是没有人关心她的魂技罢了。或者说,因为她已逝的父母兄弟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其他人便觉得她哪怕顶着一个幻花女的头衔,魂技什么的还是不用想了,毕竟她的天赋比如花女也强不了多少不是吗?

她费了多少努力,废寝忘食地修炼,才让自己脱颖而出,不再被人看不起。她隐忍所有个人情绪,以温柔大方的形象示人,才获得了蕊子典范的称号。

但是这个世界似乎就喜欢跟她做对,她才风光没多久,就冒出来一个银翼花眠,什么史上最年幼的魂香师,什么史上最强幻花女…那些称号她听得都要吐了。

不就是运气好吗?凭什么压她一头?

她以往并不打算动用那个在她看来会招祸的魂技,但眼看着花眠的名声一年比一年盛,将她甩得远远的。以往人家提起她,总是说“再没有比花晴更好的蕊子了”,如今却变成了“除了银翼花眠,竟是找不到一个比花晴好的蕊子了”。偏偏原以为手到擒来的魂香师身份始终不得手,她终究没能按捺住,动用了这个魂技。

隐隐的,她知道除非自己站到巅峰,否则早晚有一天会败露,但这个人为什么会是花绯?

谁都可以,为什么会是花绯?

花绯被她看得心中惴惴,面上却不愿意表现出来,硬着头皮道:“是我又怎么样?亏我还把你当做好姐妹,结果你可好,居然敢对金塔出手,改动他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爱的是你,而我在他记忆中则成了拆散你们的恶毒蕊子。”

越说,她的表情越气愤,“从小到大,我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到你。便是阿父舅父哥哥他们送给我的礼物,我都拿出来让你挑。我们认识以来,你身上的东西,有多少不是花我的钱置办的?”

花晴听了她的话却是脸色越来越扭曲,“说得那么好听,实际上还不是把我当个叫花子打发?你是给了我不少东西,但你怎么不说说你一不顺心是怎么对我喝骂的?我也是幻花女,年纪甚至比你大,按照你阿母那边的辈分论,我甚至还大你一辈。你这样对我,怎么不想想我的面子被你踩进了泥里?”

她也破罐子破摔了,这时候再多狡辩也没用,她倒是愿意和花绯掰扯清楚了,至少话说出来,在场这些人对她的看法能改变一些。

这世上谁是天生恶毒的?

花绯听了却委屈了,“是,我是脾气不好,一不高兴就要找人撒气,但我也不止对你这样啊。除了长辈,我对哥哥表哥甚至是金塔不都是这样的吗?”

她从来没想到,她对花晴的好竟是被她看成了施舍。

“那怎么一样?”花晴眼睛充血道:“你朝他们发脾气他们可以训斥你,不理你,我呢?我呢?”

“你也可以啊。”花绯傻傻道。

花晴一脸蒙圈,半晌花绯却明白过来了,瘪了瘪嘴道:“我以往只以为你是性子好,原来都是装的。你自己愿意装,干什么来指责我?我就是这么个性子,你难不成还想让我对你小心翼翼不成?”

她嘟囔道:“我父母都没让我这样。”

花晴差点被她的话气死,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花绯嘴皮子这么厉害?明明是她从来不尊重她,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自己爱装模作样了?

便是花眠,看向花绯的目光也有些刮目相看,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能耐。

明白自己大势已去,花晴整颗心都沉了下去,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的目光倏地看向族中那些兽人,这时候,那些原本温和的目光变得冷漠,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指责。

她心中剧痛,猛地怒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明明对不起我的是你们!”

炎龙皱起眉头,对于花晴,他和族中的高层一直都非常看好,认为你她的性子,必然能为他们炎山一族带来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如今银翼一族势大,行事也没有得意忘形,上次大兽潮战争中对他们一族还伸出了援手,与他们联姻是再好不过的事。

毕竟银翼花眠上面是有好几个兄长的,听说和她的关系都不错。

而花晴性子温和大方,他们又早早让她服用了情根水,再不用担心结亲不成结成仇的。

他不明白的是,花晴为何对族中有这么大的怨气?

说来她虽然是孤女,但族中自来对她照顾有加,他自问并没有哪里亏待她。

“不要用这样无辜的眼神看我。”对上他眼中的疑惑,花晴蓦地大喊道:“你们都觉得自己无辜,但我难道不无辜吗?若非你们的忽视,我当初怎么会才五岁就被人糟蹋?”

什么意思?

“你说被糟蹋是什么意思?”炎龙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他们虽然想到一种可能,但…那委实让人难以相信。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花晴泪流满面,“你们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痛苦,多么绝望吗?”

“更可恨的是,我整整在家中昏迷了七天,都没有人发现我。”花晴一脸狰狞道:“没有食物,没有水,又是高烧不退,当我活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从地狱中爬了出来。”

“你们说是不是?”这句话她说得格外渗人。

第231章 可怜可恨

花眠原以为花晴这个人只是心术不正,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

别看现代社会各种qj案盛行,但在这个世界,说实话这种事很少见,因为蕊子的精神力出于自保的时候是极有攻击性的,强迫对方的话哪怕得逞都很可能变成傻子。

而梅溪那次,她遭遇的完全是迷|奸,若她当时有意识,花绯的哥哥即便不被明翊叔杀了也不会有好下场,哪怕他的实力远远高于梅溪也没用。

更遑论,种族盟约对于这类罪行完全是杀无赦的态度。

而强占花晴的人之所以没事,大概是因为她还小,精神力要么处于被封印的状态,要么就是太过微弱。

炎龙一脸不敢置信,“不可能,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你不要胡说八道。”

其他炎山兽人也是一脸不相信,要知道花晴五岁的时候可没有离开过族地,在他们的地盘上,怎么可能让她遭遇那种事?

相比他们,花绯却是立刻信了,她了解花晴,她并不是会拿这种事信口开河的人。

想到她经历了这种事,之前对她的满心怨恨不由消散了许多。

“我记得花晴出生后一直没有正式的名字,还是小吉礼之后族长出面给她取的名字?”金塔突然开口问道。

炎龙点了点头,“那会她阿父死在狩猎区,她阿母惊痛之下早产生下了她,却没来得及给她起名就走了。只是那会他大哥还在…虽然事实上他已经死在外面了,但我们不知道,所以就打算等他回来后再给花晴取名。”

“后来,小吉礼过了,花晴不能再没有名字,派人去查了之后,才知道她大哥已经没了,然后由族长出面给她起了名字。”

“说得那么好听,我大哥事实上只比我父母死得晚了两个月,但族中一直都漠不关心,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因为没有上族谱,不被真灵庇佑,以至于小小年纪被人糟蹋了呢?”花晴冷声道。

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幻花女的存在价值就在于能够为族群带来强有力的盟友,但她没有了初夜,便没办法缔结伴侣契约,这样的她,对炎山一族还有什么用?

她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族中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从而将她彻底抛弃。

听着花晴说出的想法,在场众人都有些不理解,炎龙更是一脸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事情告诉我们,然后让我们帮你找出凶手,杀之而报仇的。”他这会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花晴是不是真的遭遇过那种事了。

炎龙说的花晴也知道,但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事发的时候她年纪小,习惯了被忽视,满心惶恐之下哪里想得到那些,只一心想着要让自己更有利用价值,因此拼命地修炼,让自己成为众人眼中蕊子的典范,从而以想要先成为魂香师的理由推托婚事。

她表情颇有些心灰意冷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说来说去,我当时只有五岁,你们若是能第一时间发现我的遭遇,也不会有后来那些事了。”

炎龙有些尴尬,他想了想道:“我算了算你五岁那年是什么时候,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一年应该就是镇龙山的地心岩浆出世了,那一次危及我们整个派伯,不单是我们炎山一族,便是三眼一族和竹晶一族也倾巢出动,为的就是救派伯于危难。”

“那时候,外族人都不进派伯,城内留下的都是蕊子,蕊子…”

蕊子大多任性自私,懒得管花晴这个孤女也是有的,这并不能代表高层的态度。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花晴愤恨地看向炎龙,“大道理谁都会讲,你们是无辜,你们不是故意的。那么我问你们一句,我就活该了吗?”

“是,我承认我今天做了恶。但我就想问问,我五岁的时候,做了什么恶事,以至于要让我遭遇那样的事情?”

说到后来,花晴泣不成声,“所有人都是无辜的,难道我就不无辜了吗?凭什么,凭什么受到这种罪的只有我一个人?”

全场静默。

良久,温齐开口道:“你遭遇的不幸,不是你伤害他人的理由。”

花晴闻言不语,这个道理她何尝不知道,但人在痛苦的时候,免不了想要身边的人也跟着一起痛苦。

这次春山会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好在这种影响有限,大多数人还是只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但有一个问题却是各族都关心的。

花晴身上遭遇的事,他们绝对不愿意自己族内的芽女也遭遇。

“你还记得那个强占你的兽人是哪族兽人吗?”离开人群的关注,温齐对着花晴问道。

一旁的炎龙目光炯炯有神地看了过来。

“不记得了。”花晴轻声道。

众人并不意外,毕竟她当时年纪尚小,更何况各族兽人人形时虽然各有特色,但也并不是没有例外,没见到兽形前,谁也不敢断定对方来自哪一族。

“那你还记得对方的容貌特征吗?”

花晴迟疑道:“我记得对方的头发是白的,眼睛…眼睛不记得了,长得…”

她一脸纠结,“我当时害怕得直哭,根本没在意这种事。”

花晴自然也想要当初的凶手能够落网,无奈记忆太过久远,事发的时候她只会哭泣害怕,如今根本一点有用的信息都记不起来。

闻言,温齐等人对视一眼,纷纷有些无奈,不过一个白发的线索,人海茫茫,让他们如何去找?

不用他们说,花晴也知道了这事的不可为,她叹了口气,突然转头看向花眠,“我听花绯说她要做你的从女,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收我做从女吗?”

——听了她的遭遇后,花绯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虽不像原来那样掏心掏肺,但至少能好声好气和她说话了。

不同于花绯,她很清楚花眠收花绯是打算到王城去用的。

花眠闻言愣了,她根本没想到花晴会想要做他的从女。

第232章 坏丫头

“我以为…你对我很不服气?”花眠看着她好奇地问。

花晴的表情有些难堪,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争强好胜罢了。”

要说她对花眠有敌意也不是,只是她活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唯一看在眼里的就是通过不懈努力和隐忍所得到的蕊子典范的头衔了。

但是现如今,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别说是和花眠比,便是随便拉个花女出来,名声都比她要好。

她这种情况,根本不能指望嫁人改变自己的境遇,如此一来,做花眠的从女就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她一向是个识时务的人。

至于王城那边的惩罚,大家心知肚明,不论花晴心里有过什么打算,但她到底没能真正实施,王城那些镇守者根本不会对她如何。

但是,花晴也不想一辈子被人监禁。

她盘算了一遍,也只有成为花眠的从女,她才能获得最大的自由。

花眠隐约能猜到她的想法,摇头道:“抱歉,我暂时还并不打算去王城。”就像温齐之前说的,花晴的经历再悲惨,也不是她害人的理由。

她现在看着似乎是好了,谁知道以后如何,要知道,她的身份能够被利用的地方太多了。

花眠可不想以后给花晴收拾烂摊子。

花晴面色一僵,去不去王城和收不收她做从女根本没有关系,对方是在委婉地拒绝她。

她苦笑一声,果然,人就不能干坏事,否则便会被不信任。

如今她便是做出再多保证,怕也不会有人信她。

也是她咎由自取。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了王城,即便再艰难,也总是会有出路的。

她还没有走到绝路,只要顺利成为魂香师…

王城的执法者来得很快,众人沉默地看着花晴被人带走,心里生不出丝毫同情,当然也没有丝毫快意。

花晴走后,春山会照常进行,目送郁郁和一个都灵兽人相携而去,花眠转头对善贤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善贤温柔的目光看了过来。

“我现在如果和别人缔结伴侣契约,你会怎样?”花眠一瞬一瞬地看着他。

她早就想问了。

虽然她觉得十有八九那临时伴侣契约无法影响正常的伴侣契约缔结,但还是心有犹疑。

善贤闻言身形一震,心沉了下来,难道花眠在春山会上看上了哪个兽人?

他一边在心中删选着可能的人选,一边镇定心思道:“我会被反噬。”

顿了顿,“介于当时你喝下的誓约之血量实在是多,最大的可能,我会死。”

花眠沉默。

良久,她问:“我呢?”

“你什么事都不会有。”善贤看着她,目光柔和。

花眠皱眉,“我如果以此威胁你,你会主动解除契约吗?”

“不会。”善贤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一次,花眠沉默的时间更久。

善贤几乎无法忍耐住这种等待宣判的死寂,正当他按捺不住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花眠突然没事人一样开口道:“既然这边的事了了,我们就赶紧出发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原地的善贤眨了眨眼睛,一脸莫名。

背对着他开的花眠表情极为复杂地叹了口气,她算是明白冥月兽人喜欢和蕊子订立临时伴侣契约的用意了。

并不是原以为的绑定名分,而是赌蕊子的不忍心。

哪怕只是有一点好感,容易心软的蕊子也不愿意伤害对方。

而善贤更甚,他在用他的性命赌。

她明明知道,但却还是不得不中计。

自这次谈话之后,善贤的心情就开始变得忐忑,偏偏花眠这边端的是不动声色,他暗暗观察了两天都没看出丝毫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