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子妃身后有丞相娘家,本是太子借着太子妃娘家势力稳固地位,后来太子妃有孕,文惠帝怕太子身子病重,反倒便宜了太子妃一家外戚专权,竟是生生使了手段让太子妃小产。太子妃对太子情深意重,哪知道夫君对自己的骨肉都能痛下杀手,又怕告诉娘家为娘家惹来灾祸,后来郁郁而终。太子妃死后三年,丞相府得知真相,想要为女儿报仇,最后却是投靠了傅修仪…

沈妙看着自己面前的杯盏,傅家人各个都心狠手辣,傅家男儿皆是负心薄幸,她和太子妃想来并无不同,都是江山权谋下的牺牲品,一颗无辜的弃子。

如今,她要做执棋的人,谁想要来下棋,谁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太子妃落座后,原先出嫁前的好友便纷纷与她说笑。男眷那边,豫亲王也到了。

豫亲王一到,女眷席上的人皆是有些沉默,尤其是那些少女,更是吓得面色苍白。

往年的回朝宴,豫亲王都是不会参加的,这么多年,他对朝中事物完全不放在眼中,也因此,生性多疑的文惠帝才会对这个弟弟格外宽容。这其中固然有豫亲王年轻时候舍命相护的功劳,可要不是豫亲王这么多年都安安分分的不插手朝中事物,只怕就算再大的救命之恩,也抵不过文惠帝的疑心,毕竟当初文惠帝的兄弟,可都是尽数死于他手。

历来不参与回朝宴的豫亲王突然出现,让女眷们不安,男眷们疑惑,几位皇子却是笑的心知肚明。那座位上与太子妃交好的妇人便道:“也不知亲王殿下怎么会出现?”话中都是试探之意。

太子妃自然是知道其中原因的,扬起唇角,笑道:“王叔这么多年鳏身一人,也该是时候找个人伺候他的生活了。”

此话一出,女眷们都是惊疑不定。难不成豫亲王要选王妃了不成?可是成为豫亲王妃可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此刻,少女们的身子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些。

“敢问太子妃,”那夫人笑着问道:“不知是哪位小姐有此福气呢?”

太子妃却不肯说了,只是摇头笑道:“待会儿便知道了。”

因着太子妃的这番话,女眷们陷入了一片僵局,众人都有些害怕。那豫亲王妃的名头就像是催命符,睡得了,无非是死得更快些,哪里算得上什么好事呢…

冯安宁凑近沈妙,问:“你猜,那豫亲王妃究竟是谁?”

沈妙道:“我猜不着。”

“你真没意思。”冯安宁撇了撇嘴。

另一边的沈清却是紧紧抓着衣角,看到豫亲王的一刹那,她的脑中铺天盖地想起的都是那一夜豫亲王对她的万般折磨手段,若非任婉云死死掐着她,沈清只怕是要大声尖叫出来。

“莫怕清儿,”任婉云凑到沈清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道:“今日豫亲王来,是替你收拾那个女人的,等她进了豫亲王府,自然有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一边,陈若秋瞧着任婉云和沈清的动静,饮了一口面前的茶,微微笑起来。

豫亲王过后,本以为除了帝后外所有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突然听得阵阵惊呼声。冯安宁正拉着沈妙说话,听见动静也抬头看去。

只见那深宫之中,大殿门外,自远而近走来一人。紫金袍,青丝靴,眉目明丽英俊的不像话,脚步不紧不慢,懒洋洋行来。

临安侯谢鼎先是惊喜的叫出声来:“景行!”随即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看着人影说不出话来。

众人又是惊诧,今日的回朝宴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不仅从不出面宫宴的豫亲王出现,现在连谢家小侯爷谢景行也到了。

而女眷们激动痴迷的神色,竟是一点儿也不比方才傅修仪出现时候的少,甚至稳稳的压了过去。

少年身姿笔挺,虽然瞧着步履闲散,一步一步却自有威压。他本就是极出色的容貌,这么一来瞧着,在紫金长袍的衬托下,竟然有隐隐不可逼视之感。颜如雪,眼如漆,眉如剑,那微微挑着的唇角,就如冰雪中欺霜盛开的红梅,有种艳若桃李的色彩。这比女子还要精致的眉目间,却无一丝女子的阴柔之气,反而如天上的旭日,满满都是灼目的亮眼。他一个人走来,这文武百官都好似成了陪衬,仿佛这明齐的真龙皇室,金灿灿的宫殿,终于将他骨子中刻入骨髓的高贵和傲气激发出来。

实在是英俊的让天地都失色。

而这如烈日一般灼目的少年郎,却有着森然锐利的目光,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细细看去,也尽是冷漠和残酷。

“这谢家小侯爷,什么时候如此出色了…”冯安宁喃喃道。

以往的谢景行虽然也极是俊俏招摇,但是和今日的他一比,却是黯然失色。仿佛过去都故意掩盖光芒一般,眼下的谢景行,褪去了那层掩饰,真正的他,这身风华,傅修仪和他比起来,实在是,仿佛他才是该站在王朝顶峰俯视众生的人!

这个念头一出,沈妙也被自己惊了一跳。她抬眼看向谢景行,紫衣少年行至席前,迎着众人的诧异的目光,挑眉一笑:“今日我也来凑凑热闹。”说着,就走到席间坐下,可却并非挨着临安侯谢鼎,而是挨着苏明枫。苏明朗撇了撇嘴,不情愿的挪了一小块地方。

见状,谢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而周围的人瞧见,虽是议论,却未阻挠,谢景行自来就是这么个玩世不恭的性子,今日怕也是兴之所至。

“谢家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罗雪雁神情凝重,是龙是虫,她看人一向精准。这谢景行行动间有种大气度,并且没来由的让人感觉有些危险。上过战场的人,对那种危险感受的更加敏锐。

沈丘瞧见谢景行,却是眼睛亮了一亮,差点站起身来,随即抓了抓头发,掩饰般的一把抄起桌前的茶杯灌了一口,这般粗鲁的行为惹得周围人都是古怪的瞧着他,沈丘连忙嘿嘿一笑。

“谢家这小子倒是不错。”沈信十分满意,对于能给自己的老对头添堵的谢景行,他简直欣赏的无法溢于言表,若非对方是谢家人,说不定还能和对方拜个把子。

傅家的几名皇子,目光却同时有些阴沉。

这个临安侯府的小侯爷,看起来太过出色了。虽然他并没有入主朝堂,可是单凭着那股无法无天的气度,便已经可以感受出不是能屈居人下的人物。这等人物若是无法收服,最好早下杀手。

看见一个手握兵符的侯府壮大,出个大人物,可不是皇室愿意见到的。

正在这时,便听得太监拖长的声音喊道:“皇上到——皇后娘娘到——”

帝后终于在众人的等待中,姗姗来迟。

文惠帝看上去心情不错,皇后却是显得有些凌厉,作为一个女子,她长得也算是秀丽,大约可以瞧出来年轻时候的风姿,然而年华老去,脸颊凹陷,就显得有些刻薄。

因着太子有病,这位皇后的手段向来十分凌厉。从前沈妙站在傅修仪这边,嫁给傅修仪后,没少被这位皇后刁难,在这位皇后手中吃过的苦头数不胜数,也正是这位皇后,以自己为例子,教沈妙看清楚了宫中生存的手段。

前尘种种,皆是虚妄,她为复仇而来,可最后的目的,却是要整个皇室彻底颠覆。蜉蝣撼大树,杯水救车薪,就如同她现在和皇后的距离。

可是这后位本就是她的,终有一日,她会重新坐上那个位置。

沈妙垂下眸子,轻轻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

在她不远处,沈清也露出一丝微笑,仿佛为了和她一起庆贺似的,同时举起了茶盏抿了一口。

笑容仿佛更畅快了。

沈妙眼中黑色更浓,唇角倏尔一弯,和冷笑不同,这一笑,眉眼弯弯,甜甜蜜蜜的模样,竟是极为动人。就连对面男眷席上,有注意到这边的,都被沈妙的笑容晃了下神。

裴琅一直紧紧盯着沈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仿佛这少女身上有什么一直吸引着他,然而几个月之前,沈妙不过是广文堂一个草包。裴琅待她温和,也不过是礼节使然,内心里,是看不起她的。

帝后就坐,宴席开始。这所谓的君臣同乐,其实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君仍然是君,臣仍然是臣,大家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仿佛真的就是天子与庶民同乐了。

苏明枫碰了碰谢景行:“你怎么来了?”

“来看热闹。”谢景行唇角一勾,女眷席上顿时又是一片低低抽气声。

“这么无聊,有什么热闹可看?”苏明枫头疼。

正说着,却瞧见豫亲王开口道:“皇兄——”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厅中却立刻安静下来,显然,众人都极为忌惮这位煞神。

“前些日子答应臣弟的选妃一事,臣弟已经想清楚了。”豫亲王笑容古怪,他道:“既然今日是喜事,不如双喜临门。”

“臣弟中意——沈家姑娘。”他说的极为缓慢,眼中毒蛇一般的光芒缠缠绕绕,如跗骨之蛆,紧紧地攀上了端坐的紫衣少女面前。

------题外话------

谁说娘娘木有追求者的,傅渣不算,裴先生和明朗正太已经上线了,小侯爷要哭晕在厕所,老的小的都要防…

第七十九章有孕

“臣弟中意——沈家姑娘。”

“哄”的一声,殿中顿时一片哗然,目光尽数朝那沈家三个嫡出小姐看去。沈家三个小姐,沈清已经订了亲,便只剩沈玥和沈妙。沈玥温婉动人,才名远播,如今沈妙也是亭亭玉立的少女,通身气度也让人为之侧目,更重要的是,沈妙背后还有沈信这尊大佛。而众人也看的清清楚楚,豫亲王注视着的人,正是沈妙。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沈妙的目光都极为古怪,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同情怜悯。上一任豫亲王妃死的不明不白,谁都知道其中必然有蹊跷。而这豫亲王是个什么恶魔性子,众人也是心知肚明。偏偏这样一个人,深受皇室庇护,一边是堂堂的威武大将军,一边是对皇帝有过救命之恩的胞弟,该如何选呢?

沈信在豫亲王说完这番话后面色就沉了下来,额头上甚至暴出了青筋。威武大将军的名声从来都不是浪得虚名,一时间竟有种凶狠的戾气横生,让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

臣是忠臣,但若连自己的女儿都庇护不了,拼了这身性命和功勋,沈信也无惧和豫亲王对上。

沈丘也绷紧嘴角,狠狠地盯着豫亲王,好似只要豫亲王说出沈信的名字,他便会扑出去和豫亲王拼个鱼死网破。

至于罗雪雁,已经紧紧拉着沈妙的手,爽快的笑容早已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狠色,仿佛护着幼崽的母狼,丝毫不退让对方的威压。

沈家人这般表现,周围人看在眼里,也忍不住心中低呼。如今文惠帝就在高座之上,沈家做出这般姿态,空气中便有了剑拔弩张的感觉,文惠帝多疑,沈家这样凌驾于皇威之上尚且无惧,就不怕日后文惠帝心中留个疙瘩么?

定王也眼神微动,看向沈妙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惊异。

“看来这沈五小姐果真是沈将军的心头宝啊。”苏明枫低声对谢景行道:“沈家竟然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对上豫亲王,就是与皇室为敌,不管如何,沈家此刻的举动,都已经明明白白的表示了绝不屈服的态度。只怕就算是文惠帝下旨,这沈家也绝不会轻易同意。

谢景行懒洋洋一笑,不置可否。

角落中,裴琅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那个能在校验场上眼也不眨的用箭射向同窗的少女,她会怎么做?

文惠帝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测,看向沈家的目光也隐隐有些暗芒,他道:“王弟看中的,是沈家哪位姑娘?”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豫亲王的回答,沈清面上浮起畅快的笑容,然而那笑容还未扬的更高,便猛地感觉腹中传来一股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呼出声,捂着肚子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

“清儿!”

沈清突如其来的举动倒让人吓了一跳,任婉云马上将她搂在怀中,沈清的面色迅速苍白,沈玥拉了一把陈若秋的衣角,后者心中一跳,不知为何,径自向沈妙看去。

却见紫衣少女端坐于桌,神情都未曾动摇一分,对上陈若秋的目光,微微一笑,转头便看向罗雪雁,忧虑的问:“大姐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中毒了么?”

“中毒!”此话一出,周围顿时混乱起来。

沈妙犹自不依不饶,继续看着罗雪雁道:“莫非有刺客混了进来?”

这下子,不仅是女眷,就连男眷几个皇子和文惠帝都变了脸色。回朝宴,文武百官皆在,要是混进个刺客,皇家也就危险了。当即,守在外头的护卫全都涌了进来,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之上,虎视眈眈的注意着周围动静。

一是可能混进的刺客,二是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沈清,这样一来,豫亲王方才说的要娶沈家哪位姑娘的话,竟是无人在意了。毕竟比起这些流言话头,小命更重要。

苏明枫张了张嘴,半晌才佩服的低声道:“好手段。”

沈妙就凭了一句话,众人注意的重点就被转移了。眼下混乱和紧张,倒衬得豫亲王像个傻瓜。

谢景行扫了一眼那一脸“忧虑”的少女,轻哼了一声。

沈妙眸光微动,和傅家人相处了这么多年,没人比她更明白傅家人的多疑。沈清这副模样,再稍稍提个此刻,对于曾经被刺杀无数次的文惠帝来说,足以让他变成惊弓之鸟了。

“娘,还是为大姐姐寻个太医来吧。”沈妙道:“这么下去可不行。”

罗雪雁这才回神,看着任婉云皱了皱眉,沈清疼成那副模样,身为母亲的任婉云却没想到为女儿寻个大夫,也不知道这娘是怎么当的。当即,罗雪雁便冲着文惠帝行礼道:“臣妇恳请陛下宣太医为清儿瞧病,解其危机。”

此话一出,沈清还未说话,任婉云便尖声叫道:“不可!”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任婉云身上。

任婉云话说出口,便心道不好,迎着那么多探究的目光,她勉强的笑了笑,咬牙道:“臣妇…臣妇是说清儿怎么好劳动太医…也别扫了大伙的兴致,臣妇带清儿下去就得了…”

“这是说哪里的话?”罗雪雁正色道:“什么都没有性命来的重要,难道你这个做母亲的觉得清儿的性命不比宴厅的兴致。”

众人的神情十分古怪,如今这样子,瞧着却是身为亲生母亲的任婉云不愿意找太医,而罗雪雁这伯母却热心的关注沈清的死活。

男眷席上,沈贵面沉如水的盯着任婉云,心中只恨不得这碍事的母女两人跟他没有半分关系才好,若是因此让文惠帝心中不喜,他日后的仕途又该如何?

“沈大夫人说的没错,”却是皇后淡淡开口,她扫了一眼任婉云:“沈大小姐的伤势要紧,回朝宴什么的,都不及性命重要。”

任婉云心中惊慌,若是沈清被大夫瞧了,岂不是腹中胎儿的事情也会暴露于人前。她道:“娘娘,还是…”

“我没事…”沈清额上渗出大滴大滴的含税,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已经痛的出奇。捂着肚子说不出话,可是她也知道不能让太医过来,强自压抑着痛苦道。

“大姐姐,这可不仅关系到你的安危,还关系到此刻殿中所有人的安危,若是你真是被下了毒,意味着有刺客混了进来,所有人都有危险。你便是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为陛下想想?”沈妙平静的声音响起。

她这话说完,文惠帝的目光便有些凝重起来。

沈清差点没被沈妙的话气的吐血,一句话就扯到皇帝身上,沈清能说什么,难道敢不为皇帝着想吗?

傅家的几位皇子也听出了沈妙的意思,离王一顿,随即道:“这沈家小姐,倒是生了一张好利的嘴!”

“来人,”没有丝毫犹豫,文惠帝道:“去请太医,沈家小姐在宫中出事,朕自然要查个一清二楚!”

“大姐姐也莫要乱动,”沈妙淡淡开口:“指不定那凶手此刻就混迹在人群之中,太医来了后,就在此处为大姐姐把脉,否则动了气血,怕是会出问题。”

任婉云还没来得及说话,文惠帝就点头道:“不错。”

一句话,直接封死了所有可能。

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太医给沈清看病,也就是说,沈清怀孕的事情会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被揭发,一想到这里,任婉云的身子就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而她的恐惧,终于也蔓延到了沈清身上。

沈清一边忍着剧痛,心中还在涌起更多的惊恐:“娘,别…”

可是任婉云又能如何?文惠帝已经发话,她总不能抗旨不遵。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在后宅中自然可以耍横,可是当着帝后百官的面,任婉云竟是不知所措。她抬起头往沈贵的方向看去,巴望着沈贵能帮她一把,可对上的沈贵眼神,却只有满满的责备和愤怒。

一时间,任婉云手脚冰凉,心中涌上深深地绝望。连怀中的沈清都顾不上安慰,只是失神的瘫倒在地。

“你那婶婶是怎么了?”冯安宁同沈妙咬耳朵:“怎么瞧着好似很怕似的?”

沈妙笑了笑,罗雪雁也皱起眉,任婉云这般反常,让她觉得有些古怪。可又想不出所以然,倒是看向了一边的陈若秋和沈玥。

沈玥被沈清的模样吓到了,抓着陈若秋的衣角有些慌张,陈若秋也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任婉云,同任婉云做妯娌做了这么多年,陈若秋自然知道自己的二嫂从来游刃有余的应付各种场面,今日失态,只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自己着了道。

沈玥低声道:“大姐姐该不会真的被下了毒,娘,是不是五妹妹…”

“玥儿!”陈若秋严厉的制止住了她,忍不住看了一边的沈妙一眼,隔着几个人,看不清沈妙的目光,但看那嘴角好似微微上扬,陈若秋也忍不住心惊。她直觉今日之事定和沈妙脱不了干系,可是沈妙真的胆子大到胆敢在宫中下毒?可是无论如何,沈清今日的名声,都是保不住了。

豫亲王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沉了脸色,他虽行事荒唐,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此刻断然不是提起方才事情的好时候。他嘴角浮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今日被沈妙逃过一劫,不管是不是沈妙给沈清下毒,可以为这样就能拖住他,沈妙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事后,他照样能同文惠帝提起此事。有些事情,逃避也是无济于事。

太医很快匆匆赶来,出人意料的是,宫中太医皆是上了年纪的人,因着有了丰富的经验才能入主太医院,这来的太医却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生的也十分俊秀,倒是让一些官家小姐们看直了眼。

沈妙在瞧见这太医的一瞬间,心中“咯噔”了一下,她仔细打量着那太医。年轻太医背着医箱,同帝后行过礼后便走到了任婉云身边,任婉云还想档,只听得那太医道:“请夫人放开沈小姐,在下好为沈小姐把脉。”他的声音也十分悦耳,听起来让人觉得心中很是舒服。

众目睽睽之下,上头还有帝后锐利的眼光,任婉云再如何,都不敢与之抗衡。沈清已经疼的昏厥了过去,她退后一步,眼睁睁的看着那太医两指搭上沈清的手腕。

正在沈妙看着那太医出神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冯安宁戏谑的声音,她道:“你不会也看上那太医了吧?若是你看上他,倒也不算眼光不好。”

沈妙微微一怔,问:“你知道他?”

“咦?”冯安宁惊讶道:“你还是第一次对我说的这种事有兴趣。罢了,我也大发慈悲告诉你,这位太医是太医院新来的大夫,医术可是了不得,连德妃娘娘的心痛顽疾都给治好了。陛下很看重他,破例让他进入了太医院,如今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官员,生的还很好看,所以好多姑娘都好喜欢他。”

沈妙道:“你也喜欢?”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冯安宁一仰脖子:“虽然他是医术高明又好看,可充其量只是个太医,身后又无家族支持,孑然一身,这样的人,怎么能与我门户想当?就连你,看上是看上,可若真是想着相称,那还是差了点。”冯安宁自来被家里宠着长大,坚信自己的夫君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一个小小的太医,还真不放在眼中。

“他叫什么名字?”沈妙问。

“你该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冯安宁狐疑的看了沈妙一眼,才道:“叫高阳,可是定京城的官家里,没有姓高的门户。”也就是说,这高阳肯定不是出自大家。

沈妙注视着那年轻的太医,甚至忽略了沈清和任婉云,她的心中起了一些波动,因为沈妙发现,这高阳竟然给了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但是前生太医院中,她并未见过有高阳这么一号人物。

不是在太医院,又是在哪里见过?

思索间,高阳已经诊脉完毕,他一回头,对上的就是沈妙打量的目光,也是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冲着任婉云拱了拱手。

“高太医,”皇后开口道:“沈家小姐究竟是否中毒了?”

高阳看了一眼昏厥过去的沈清,又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任婉云,拱了拱手,道:“回娘娘的话,沈家小姐并未中毒,她只是饮用了清荷茶。”顿了顿,他又道:“沈小姐饮下的清荷茶中并未有毒,沈小姐也并未中毒。”

“哦?”文惠帝看向沈清:“既然未中毒,又怎么会这样?”

“回陛下,”高阳叹了口气:“清荷茶性寒,寻常人饮用的确无碍,可是有孕的人饮用了却会动胎气…沈家小姐,已有身孕。”

沈家小姐,已有身孕。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沈贵张了张嘴,面色一瞬间涨的紫红,他猛地看向任婉云,后者只是失神的瘫倒在地。

“好啊!”出声的却是那卫家夫人,她一下子站起身,竟然都不顾是什么地点,指着任婉云骂道:“你与我卫家订了亲,竟然是想要我卫家娶个破鞋,替别人养儿子,任婉云,你还要不要脸!”

周围人因为卫夫人的一席话吵得更厉害了。沈清前段时间才和卫家的亲事传的沸沸扬扬,今日就当着文武百官诊出有了身孕,这是什么道理。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有了身孕,这是私通?竟然还想带着身子嫁入卫家?古往经来,也算明齐一大奇事。

任婉云依旧没有动弹,她全身上下都似乎失去了力气,只是半爬到了沈清身边,将沈清搂在怀中。

“沈夫人,本宫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高坐上,皇后冷冷道。

明齐虽然对男女之事算作是开明,可未婚先孕,与人私通,是丢尽家族脸面的事情,一旦被发现,是要被沉塘的。沈家是明齐官家大头,沈贵的官位虽然比不得沈信,却也不能算低,沈清的身份越高,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就越恶劣。皇后掌管六宫,更是看不惯这些腌臜事,声音里的冷意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

任婉云只觉得嘴角苦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能怎么说,说沈清不是与人私通,而是被人奸污的?可无论是哪一种,清白坏了都是事实。至于豫亲王,更是不能说出一个字,豫亲王这人锱铢必较,若是攀咬上他,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沈夫人不说,那就沈小姐来说。”皇后目光陡然凌厉,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将沈小姐叫醒,本宫有话要问。”

任婉云一惊,可皇后身边的宫女已经走上前来,他们动作十分迅速,任婉云甚至来不及阻拦,那两个宫女已经十分粗暴的将沈清掐醒。沈清方醒,腹中仍是绞痛,却听得高座上的皇后冷声问:“沈清,本宫问你,你腹中骨肉的父亲是谁?”

沈清一听此话,身子僵住,求助般的望向任婉云,任婉云情急之下,只同沈清微微摇了摇头,教她千万莫要乱说,至于以后,任婉云总会想法子将她救出来的。

沈清见任婉云摇头,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也不敢胡乱说话,便支吾着道:“臣女…臣女…”怎么也说不出来。

沈妙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姐姐还是说出来吧,如今犯了重罪,既然都是这样的结局,总不能只让你一个人担着这条性命。”

任婉云狠狠地看向沈妙,恨不得撕碎了沈妙的嘴。

沈清身子一颤,目光中尽是惊恐。沈妙话中的意思,她竟是难逃一死了,生死之间,沈清什么都顾不得,突然高声道:“不…不…我的孩子,是亲王殿下的!我腹中的是亲王殿下的骨肉!”

今日真是一泼未平一波又起,好好的回朝宴,竟是牵扯出许多事情。豫亲王…众人朝豫亲王看去,后者眯了眯眼睛,瞧着沈清的神色却是十分阴沉。

“清儿别胡说!”任婉云扑将过去一把捂住沈清的嘴,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沈清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豫亲王。她想的也很简单,既然私通外人,未婚先孕是一个必须的结局,可是只要肚子里怀的是豫亲王的骨肉,那就是和皇室血脉有关联的,这样一来就等于拥有了一道保命符。无论如何,皇帝也不会下令处死自己的侄子!

沈妙看着沈清,心中有些好笑,她大约能猜透沈清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可是她却忘记了,世上有个伺叫做——去母留子。后宫之中,这手段百用不厌,沈清真的以为,凭借着那点子骨肉,就能活的安然无恙么?不过是死得更快罢了。

帝后的神情阴晴不定,若是此时牵扯上了豫亲王,的确就不那么简单了。

男眷席上,沈丘和沈信对视一眼,沈信还好,只是对此事有些愕然,沈丘却是暗中握紧了双拳。之前沈妙一直不敢告诉他那奸污沈清之人究竟是谁,如今却是全都明了,难怪沈妙不肯说,原来是豫亲王。一想到若非沈妙运气好,如今落到沈清这地步的,就是自己的妹妹,沈丘心中就生出一股子郁气来。

豫亲王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这么一来,几乎就能确定下来了。众人看着沈清的目光皆是同情和怜悯,豫亲王一向是喜欢以各种手段暗中掳掠少女,就连官家女儿也敢动,如今倒霉的这个人,恰好就是沈清。

一片沉默中,沈妙的声音轻轻响起,她道:“难怪之前亲王殿下提出要娶沈家姑娘,原来是想给大姐姐一个名分啊。”

这话轻飘飘的,却令得在场人皆是恍然大悟,难怪如此,方才豫亲王说想娶王妃,中意沈家姑娘,原来竟是沈清,这不,连孩子都有了。一时间,看向沈清的目光又变了变,如此一来,倒不像是豫亲王强迫于她,而是沈清自愿相当王妃的了。

“这沈五小姐好厉害。”苏明枫惊讶道:“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极高。”

大多数人被牵着鼻子走,却并不代表所有人,头脑清楚的人可还是深深记得,当时豫亲王说要娶沈家姑娘的时候,看的可是沈妙。

谢景行抱着胸,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紫衣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宫宴上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沈妙牵着鼻子走了。如今发展到这种地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而这其中也并非没有凶险,她胆子够大敢赌,下手又准确,将所有人的反应纳入其中,下的一手好棋。

既然如此,他倒也不介意推波助澜一下,当即,谢景行便也道:“有情有义,甚好。”

皇帝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要知道从前豫亲王虽然也胡闹,却不会将这些事情闹到台上来,私下里再如何,总有法子解决,可是摆在了大庭广众之下,惩治这个王弟?只怕会让豫亲王心中生怨,就此揭过,当皇帝的如此包庇,上行下效,也不能震慑百官。而沈妙和谢景行的话,却是很好的提出了一个法子,如果说是这二人情投意合之下做出的事情,倒也无可厚非。他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心神领会,道:“原来之前王弟所说的心仪姑娘竟是沈家小姐,不过你们二人实在是太乱来了。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日后该当如何?”

沈清心中大松了一口气,不顾腹中的疼痛半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恳求道:“都是臣女的错,可臣女舍不得腹中骨肉,恳求陛下娘娘看在臣女腹中的孩子份上,饶过臣女一回。”

嘘声四响,沈清这一回,毫无半点尊严,只将里子和面子都丢尽了。皇后也厌恶的瞧了她一眼,却是淡淡道:“罪责难逃,不过今日既然是回朝宴,只论喜事,王弟也这么多年鳏身一人,本宫今日权当做个好事。送你二人一桩赐婚,也是金玉良缘。”

沈清捡了条命,连忙欣喜地道:“谢陛下,谢娘娘成全。”殊不知她这番举动,落在别人眼中有多出丑。从前沈清只说沈妙上不得台面,如今,沈清自己也成了沈家最上不得台面的嫡女。

豫亲王阴测测的看着沈清,目光一转,又落在沈妙的身上。高坐上,皇帝警告的盯着他,豫亲王便只得拱了拱手,缓缓道:“谢皇兄皇嫂成全。”

只是那话中的阴寒,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沈妙唇角一扬,毫不惧怕的与豫亲王对视,一双清澈的眼眸中,星星点点都是愉悦的神情,然而在愉悦中又藏着一丝凶厉,仿佛巨兽般凶残。

今日只是开头小菜,真正留给豫亲王府的,还在后头。当着豫亲王的面将他打好的算盘清空,想必此刻的豫亲王,心中已经是暴怒万分了。

人在怒急攻心的时候,最容易犯错,而这犯错的丝毫就如同棋盘上棋子的错子,乘胜追击,灭卒斩车,很快就可以将军。

她歪了歪头,眼睛异常明亮,然而唇角噙着的笑容细细看来,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怖。

开始了,豫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