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含糊地说:“……明天,就开始了……我真不知道……”

另一个也摇头:“我也不敢肯定……”

第三个人拍了下桌子:“什么肯定不肯定的,殿下的意思就是这么办了!”

一个人叹气:“他最近气色不好,其实,该好好养身护体……”

“这事跟他的气色有什么关系?”

“你不明白,气色反映运气。人有走运和背运之时,走运时,头脑清醒,决策英明,背运时,可就麻烦了,干什么砸什么,这时候,本该安分守己,静观其变……”

“你胡说什么?!常人也许如此,那是殿下!什么安分守己?此时要拼才能赢!”

“你还是年轻了些,什么要拼才能赢?若是拼了就能赢了,一味死拼就是了!还要什么审时度势?还要什么知进退?你看,里面有个退字!我跟你说句体己的话,若是你命里没有,千万别拼什么,早拼早死,得到越多,死得越快……”

“照你这么说,咱们什么都别干了,干吗找来长溪银门……”

“噤声!”三个人都突然停下,好好听了听,一个人才说:“你不要命了,这种事能随便出口?”

那个人挥下手:“事情过了,大家早晚会知道。”

“这不是还没有过吗?!此事甚是阴毒,千万不能走漏风声!让平远侯那边察觉。”

“好吧好吧,我的意思是,照你那么说,咱们就别出谋划策了,坐那里干等着天上掉馅饼就是了。”

“唉,我现在也真有些犯难,总觉得殿下很倒霉……”

“你不想活了?!”

“这不过是同情殿下,就是觉得殿下,做事有些吃力……”

“什么吃力?就是总下不了手!该杀的杀不了,你看,以前,沈家那个,我们怎么也干不掉。现在,张家,我们里面没人!”

“其实,杀人也不是一个办法。”

“除了杀,还能怎么样?也不能说服他们,难道留着给自己作对?”

“反正,这么干下去……”

“无论如何,你我都已无退路了,殿下的手段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只有好好辅佐殿下登基,我们日后才有出头之日。”

“当然当然!来!再干一杯……”

三个人又喝了几杯,没谈出别的话,张允铭和张允铮离开了。

因为那些人话语里提到了“张家,没人”,还有什么“长溪银门”不能让平远侯察觉,再加上“明天就开始”之类的,一回府,他们就问平远侯睡没有睡,人回说侯爷一般在大公子回来后才睡,现在还在议事厅,两个人马上去见平远侯。

进了门,见宋夫子也在座,两个人都笑着,看来情绪不错。

张允铭张允铮进来行了礼,平远侯说:“你们两个就不能在府里消停消停?每天都得这么出去转悠?”

张允铭说:“爹,幸亏我们出去了,方才听了这些话……”把他们听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说完,张允铭问道:“这长溪银门又是怎么回事?为何那边说不能让您察觉?”

平远侯听到这个名字时就皱了眉,听到他问,有些犹豫似地瞥了张允铭一眼,脸色极为难看。张允铭不解,又看宋夫子,宋夫子也犹豫不决,张允铮不耐烦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平远侯对宋夫子点了下头,宋夫子选择着字句说:“这个……江湖上说,长溪银门,擅春++药,净干些坏人名节的勾当,银门,并不是银子的银……”

张允铭笑了起来:“不就是一帮卖春++药的?有什么……”他停下,想到方才父亲看自己的一眼,突然脸涨红了:“他们不是想……”他生性骄傲,表面谦和,可内心里谁也看不起,哪里被人这么轻贱过?一时青筋暴起!

宋夫子忙说:“先别乱想!也许不是……”

张允铮却不识时务地说:“我觉得是,不然他们怎么说这事阴毒?为何不能让爹察觉?那个谁就说了,太子不会罢手,是她让我们去听壁脚的。而且,那时她总结的几条中,第一条就是用春++药……”话没说完,张允铭一拳打过去了:“我让你胡说!”

张允铮躲闪着,大叫:“你打我干吗?!又不是我想给你下药!”张允铭更急了,一拳拳招呼过去,两个人当着平远侯和宋夫子的面儿就打得不可开交。平远侯挥手:“出去打!出去打!”两个人打到院子里,张允铭全力攻击,张允铮的武功胜他一筹,现在明白过来了,就多防守,少反击,可就如此,两个人还是打得头发都散开了,直到都气喘不已,张允铭才恨恨地呸了一声,自己转身走了。

张允铮撇了下嘴,大喊着:“给我准备饭了没有!快端过来……”回院子了。

屋里,平远侯脸色更加不好,宋夫子小声说:“将军先莫生气,他们对话中不是有‘明日’之语吗?我们就看看天明后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是与将军有关的,那么那个长溪的门派……”就是为了张大公子找来的,可他都不敢说下去了。

张允铭的骄傲,不过是个贵公子出身良好世家的自尊,而平远侯的骄傲,却是从多少血肉里面拼杀出来的。平远侯少年时就已经在军中以战场上的狠辣赢得了将士的尊敬,现在如果有人想这么对待他的孩子,那不是不把他看在眼里了?何况宋夫子都看得出来,平远侯的温情人性大多放在了他的夫人孩子身上。他对自己的大儿子更是十分自豪,曾经多次感谢宋夫子的良好启蒙,说什么张大公子有勇有谋是宋夫子的引导,这不就是向自己夸他的儿子,让自己跟着说好话吗?想对张允铭如此无礼的话……

平远侯嘴角处肌肉鼓起一条,沉声说道:“你去睡吧,早上过来。”

宋夫子立刻行礼告退:军中养成的习惯,对平远侯完全服从。

宋夫子睡得很不安稳,天一亮就匆忙洗漱,到了议事厅中,平远侯已经坐在大桌子后面了,他行礼后,平远侯示意他和自己坐下,让人上早餐。

他们刚吃完,有一个人匆忙到了门边,问道:“侯爷,前面有人来报事了,理事的时辰还不到,侯爷见吗?”

平远侯和宋夫子对视了一眼,宋夫子看到平远侯眼中的狠厉,心中一翻腾。

平远侯说道:“把早餐撤了,让他来吧。”

人们前来清理后,有一个人匆忙进屋行礼,低声说:“刚刚好几个人报到门上,今早一开门,夫人的十余家店铺都遭地痞打劫刁难,伙计挨打,我们的人不敢随便动手,货物损毁。城外的三个庄子昨天夜里被人放了火,烧了一处主管的宅子和几间仓库。咱们的人没有侯爷的指示,都没有动,只救了火,还好,没有损失多少粮食。”

平远侯冷淡地对那人说:“吩咐下去,各家店铺,有人来打劫,就当众给银子!给得越多越好,直到那些人拿了银子离开。今天有什么关于夫人铺子的事,无需逐级报告,可直接来见我。”

那个人马上应了离开了。

平远侯又叫进了一个小厮说:“去跟夫人说,我管这事了,让她不用操心了。”小厮领命而去。

宋夫子刚道:“看来……”

门外又有人跑来,平远侯示意把门的家丁让人进来,一个小伙计喘着气说:“夫人的祥云珠宝店,刚被人抢了,门上的主管说,直接来告诉侯爷。”

平远侯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他还没来得及与宋夫子说话,又一个人来:“顺福楼刚刚……有人冲了进去……衣料都扔在地上,全毁了。”

接着又有人来:“聚仙馆有人说吃死了人,正抬着尸首在店前闹呢。”

“许多人砸抢落霞轩酒楼,欢饮阁,我们的人打退了那些人……”

平远侯马上说:“再去传我的号令,不许打!让他们抢!只给银子。”

这之后,就全是坏消息了:“江南俏脂粉斋被人冲进去把东西全倒地上了。”

“酒仙居的酒窖被砸。”

“……报了官,可是衙役迟迟不到,直到米店被抢空了……”

……

平远侯一一点头,有个丫鬟来说:“夫人问侯爷吃了早饭没有?别因为忙误了早餐。”

平远侯笑了一下:“去跟夫人说,我吃了才开始办事的。午餐想吃个红烧百叶烧肉。”

丫鬟应了回去了。

快到了午时,各种传报才停止了,大厅周围终于安静了。

宋夫子开口道:“真是太子。”

平远侯点头:“当然,若是皇上,铺开这么大,还不如抄家算了。”

宋夫子点头说:“的确,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皇上知道,与其这么得罪侯爷,还不如直接定罪抄家。可是皇上怎么就容太子如此猖狂?”

平远侯转着玉球再次冷笑:“太子是想给我一个教训,让我看看他的厉害。而皇上是想让我给太子一个教训,让他看看我的厉害。”

宋夫子忧虑地说:“皇上的意思是,太子一旦登了基……”必然要除去平远侯。这是一箭双雕:既教育了太子,也为平远侯日后的覆灭埋下伏笔。

平远侯嘴角的冷笑几乎成了狞笑,“他登不登基又有什么不同?你没听见吗?说起杀人,他们提到了张家……他现在就想图财害命了。”他走到门口,对外面说:“去看看大公子和二公子起了没有,让他们过来。”

宋夫子皱眉思考着,小声说:“将军,我现在越来越相信那个人的话了,看来日后……”平远侯府的确是被灭了。

平远侯手里玉球又开始转了,哼了一下,“我说过,我不颠覆江山社稷,可谁要是想动我的家小,那就让他试试吧!”

张允铭沉着脸和满脸睡意的张允铮进来了,请安后,张允铮看桌子上:“不是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我早上起来还没吃东西呢。”

张允铭没好气地说:“吃吃!你就知道吃!真的和……”

张允铮叫:“喂喂!别拿我作伐!我可没给自己惹上这种烂桃花!”

张允铭刚举手,平远侯呵斥道:“行了!”

兄弟两个人都撅嘴了,平远侯看着两个出众的儿子,眼含爱护,可接着近乎冷酷的狠硬充满了心间。他问道:“那个躲在镇北侯府的人,下一步要干什么?”

张允铭说:“她设计了许多弓弩和箭矢,说该造武器了。”

张允铮借机说:“我准备去南方,找人,我来监造,因为那些图是我画的……”

张允铭一拉张允铮:“是我们,我们去造,大概……”他小心看平远侯的脸色:“要几万张弓弩,几百万箭。”

宋夫子暗抽了口冷气,也看平远侯。

平远侯手中的玉球不响了,过了许久,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那个人是什么人?命怎么这么好?”

张允铭也缓了口气,张允铮有些不解,张允铭向他伸了下拇指。张允铮懂了:原来平远侯也许还会犹豫,不敢贸然干下这种灭族之事,可是昨夜听说对方要对张允铭使出那么下作的伎俩,今天他们来时还听说母亲的生意被砸了,生生把平远侯推到了死地,他只能全力反击了。

平远侯神情依然很冷淡,问张允铭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府?”

张允铭想了想,“把造武器需要的人找全了,大概就行了……哦,那天妹妹说要去镇北侯府参加沈大小姐的及笄礼,她说让我陪着她去,我答应了,就在那天出府吧。”

平远侯点头:“把你们需要的人想明白了,告诉宋夫子,让他给你们调配。”示意他们退下。

张允铭点头,张允铮眨眼,“哦,你一出府……他们就……”

张允铭拉着张允铮就走,张允铮扭头对平远侯说:“爹,谁对我哥下手,谁就该死!不能便宜了他们!”张允铭脸通红了,拍张允铮道:“谁让你说话了?”

平远侯也皱眉:“你才几岁?小崽子,这种事要你掺合?!去吃你的饭!”

他们走远了,宋夫子才小声说:“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轻举妄动啊!”

平远侯一边嘴角翘起:“怎么能轻举妄动呢?要谋后而动,不动则已,一动……哼哼……”平远侯哗哗地转玉球,宋夫子都能感到平远侯身上渗出的寒意,大夏天的,后背发凉。

张允铮愤然挣脱张允铭的拉扯,说道:“你怎么脸皮这么薄?难道不该跟爹说说该怎么办?”

张允铭阴沉地一笑,说道:“这事,还用说吗?”

张允铮皱眉道:“你有计较了?”

张允铭盯着张允铮清亮的眼睛说:“这事太脏,你别管!”

张允铮刚要抗议,张允铭十分认真地坚持:“不许跟我争论,不然我就把你的事告诉爹!”

张允铮不再争执了,可是嘟囔道:“我有什么事?真是的!用得着这么神神鬼鬼的?我不管你的事,那娘的事呢?”

张允铭斜眼看他:“我的事我都不想让你插手,你还想管娘的事情?小心被爹打个半死!”

张允铮不服道:“爹干什么了?我听说爹让人给银子?当着大家的面,使劲给,这算什么?”

张允铭笑了一声,张允铮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允铭看张允铮:“你觉得呢?”

张允铮皱眉:“爹不想生事?”

张允铭循循善诱:“你觉得你是那样的人吗?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张允铮摇头:“我肯定不是,你也不是。”

张允铭低声问:“我们是他的儿子,那你觉得爹是那样的人吗?”

张允铮怒问:“那你说,爹想干什么?!”

张允铭说:“偏不告诉你!来呀!打架呀!”于是……

从此,京城里,李氏的生意每次遭到打砸闹事,衙役都不管,伙计们也不反抗了,各家掌柜们只好赔笑脸,给银子,有的生意因此关了门。那些打砸抢的人很高兴,简直可以此为生了,自然不会注意经常会有人悄悄地跟着他们,看他们住在哪里、见了谁、和谁说了话……

太子听到平远侯府的反应,深觉扬眉吐气,算是纾解了些张大公子跳水引起的郁闷。

四皇子则是郁闷地听着丁内侍隔三差五地就来向他八卦这些纷纭事件,什么长乐侯府张大公子跳水,被五公主救了,四公主被贾公子抱着落湖;什么平远侯没见到皇上;什么长乐侯来求亲,可不了了之;什么京城有人打砸了平远侯夫人的店铺,后来都没事……

四皇子觉得自己在隔岸观火,干看着却不能加入。他始终记得上次张允铮暴打火罗的事,坚信那个幕后之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安排那么一出,所以无论四公主怎么折腾,他总觉得她的婚姻最终会与火罗有关。也许就因为他这种警觉,才让他格外重视北戎吐谷可汗在一场决定性的大战里,彻底击败了与自己对抗多年的强敌,终于一统北疆的消息。四皇子仿佛看见了那股命运的洪流,隐约从天边闪现,但已经向这边冲来了。

也许是想谁就会遇到谁,一日四皇子在走回自己院落的途中,竟然遇到了四公主。四皇子需要锻炼腿脚,虽然要装瘸,但是他还是坚持行走,与四公主相遇时,他只有丁内侍在身边,而四公主坐着车撵,带了十来个宫人。

两处人在宫墙内迎面走来,四皇子让到一边,等四公主过去。

四公主想起当初在冬狩时,四皇子帮着镇北侯的沈二小姐说话,心头有气,让车撵稍停,从帘内对四皇子说:“四皇兄的腿瘸得更厉害了。”

四皇子听着这讥讽的语气,心中竟然不忍,开口道:“四皇妹,长乐侯府是你的舅家,该不会慢待你……”他话未说完,四公主狠狠地呸了一口:“死瘸子,什么东西?!哪里有你开口的份儿?!滚开!”示意车撵走了。

四皇子叹了口气,他开口时还担心自己的一时心软会坏了那个人的大计,现在看来,自己也许是帮了那人的忙。他现在领悟到,那个人算计的不是事,而是人心。火罗的性子,四公主的性子,都注定他们要沿着那个人设下的轨道走下去。

其实,他高估了沈汶。沈汶当初那么干,就是为了替五公主挡下和番这一劫。火罗如果点名要四公主,就是四公主闹着不嫁,也断没有把五公主嫁过去的理由。她才没有料到四公主看上了张大公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沈汶躺在床上长吁短叹,苏婉娘笑着问:“你近来是怎么了?人说叹口气,衰三天,你可不能总这么叹气。”

知道周围无人,沈汶小声说:“你听见那些人说平远侯夫人的生意被打砸的事了吗?”

苏婉娘点头说:“听到了,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断人家的财路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呀。”

沈汶又叹气,苏婉娘问:“你是不是想给他们出点主意?”

沈汶摇头:“我就是出了他们也不会听的。张大公子,平远侯,还有那个……家伙,也许处世低调,可都是特别骄傲的人,绝对不会让人这么羞辱的。我怕这事,会闹得很大……”她上次见面时,旁敲侧击地问张允铭,张允铭根本不回答,张允铮看着像是真的不知道。

苏婉娘也低声说:“闹得大不好吗?这样太子就多了一个敌人。”

沈汶摇头:“时间还没有到呀,我还不想让平远侯出头呢。”

苏婉娘说:“你倒是不想了,可太子惹他了。”

沈汶沮丧地说:“乱了,全乱了。如果他出事了,我们可就少了一个特别大的助力。”

苏婉娘安慰道:“你别总把事情往坏处想,平远侯是什么人?该是知道深浅的,就是还手,也肯定会给自己留后路的。”

沈汶只好点头,挽了苏婉娘的手臂说:“婉娘姐姐,你真好……”苏婉娘现在听见沈汶这么撒娇,想到沈汶的心机,就觉得很好笑,推沈汶道:“好什么好?也没见你少出去几天!害得我睡不好觉。”

沈汶小声说:“我武器都画完了,日后不会出去太多了。”她又有些欣喜地想,张允铮应承下了武器的制作,平远侯和太子这么闹翻了,平远侯肯定会支持张允铮造武器的吧?这些武器如果落实了,她就又完成了件心事。可接着,又觉得还是该再画些什么才好,不然怎么让张允铮帮着画终图呢?两个人从迷宫开始合作,画出了上百张图了,如果从此就不在一起画了,她就觉得有些难受……不,怎么能难受呢?

沈汶问苏婉娘:“你这么长时间没见姐夫,想不想?”

苏婉娘用手使劲掐沈汶:“你是长大了,没规矩了吧?!”

沈汶连连告饶:“不说了不说了……”心中暗叹苏婉娘还是个实在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她问题中表达出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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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允铭不想让自己的弟弟介入肮脏的事,可是他入了泥潭,也得拉上个他不喜欢的人——沈卓。他不能公然送信去约沈卓,就让张允铮白天去观弈阁堵沈卓。

观弈阁现在已经关了大半个店面,只摆了几张桌子,一个啰嗦伙计当招待,也不再供给点心等吃食,只有清茶,让人们来下棋时有杯喝的东西。

包官人觉得太庆幸了!幸亏当初他听了四皇子的话,让母亲卖掉首饰买了粮食!现在粮食贵死了,他家里有粮,心中不慌。大多伙计都因为挣的钱不够买粮,回乡的回乡,卖身的卖身,只有啰嗦伙计留下了,因为包官人管了他的饭食。

张允铮到时,店里格外冷清:大家都在为果腹奔忙,谁还能有时间进行上层建设?

张允铮坐下,连个来向他搭讪下棋的人也没有。等了半天,四皇子瘸着腿来了。

四皇子看到张允铮时,张允铮可以发誓,四皇子的眼睛像猫一样亮了,弄得张允铮在行礼后赶忙说:“那个,我不是来找你的!”

四皇子立刻颓废,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来,无精打采地坐在了窗前,呆呆地看外面。

张允铮很有些不忍心,凑过去坐在他旁边问:“你想下棋吗?”

四皇子看了张允铮一眼,坚决地说:“不想!”

张允铮诧异地问:“那你干嘛来了?”

其实就是不想和你下棋!四皇子带着气说:“来喝茶!这里的茶好喝。”

张允铮摇头:“怎么会?淡得跟水似的。”

过来的啰嗦伙计接着话说:“怎么会?!看着是碧绿碧绿的!你是不是不懂茶?这种茶不能颜色浓,那就不是真的了,我给你讲讲几种茶的分类……”

张允铮捂耳朵:“不听!”

四皇子微笑了,他还真喜欢跟张允铮相处,轻松得很。啰嗦伙计走开,沈卓背着手进来了,见到张允铮和四皇子,过来行了礼,张允铮等了半天了,早有些不耐,起身拉起沈卓的手,拍了下沈卓的胳膊说:“我得走了,哪天再会。”手一推,将一个纸条放入了沈卓的手里。

四皇子看着他的动作,就觉得古怪,推断他肯定把什么东西给沈卓了,沈卓那只手后来一直在袖中,更证实了他的推断。四皇子很想对沈卓说:“告诉我什么事,我不告诉别人。”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他这么做了会很可笑。

沈卓笑着跟四皇子说了几句话,四皇子就是觉得他在敷衍,也不约他下棋,果然,沈卓坐了一刻钟就走了。

四皇子更觉孤独,可接着,又感到兴奋起来:沈卓和那个平远侯的张公子联络了,后面肯定会出事了吧?四皇子又开始期待了。

当夜,沈卓就按照字条指示,到了平远侯府附近的一个街口,那里有个人从暗影处出来迎接了他,沈卓认出正是白天给了他纸条的张家远房张二公子。张允铮领着沈卓从一处不起眼的院墙处翻墙而入,一路与院子里层层防守的人打着暗号,最后把沈卓领到了一间厅房。

沈卓进屋到了明处,感慨道:“你们家防得可真够紧的!”

张允铭笑了笑,对张允铮说:“你出去吧!”

张允铮说:“府外净是盯着咱们府的人,一会儿我还得带他出去。”

张允铭坚持道:“那给我们一柱香就行,你再回来就是了。”

张允铮不情愿地走了,沈卓笑着问:“怎么回事?要瞒着他?”

张允铭点头说:“是,这事脏,你来帮我。”

沈卓看天:“怎么又是我?!上次还没有把我恶心够?”

张允铭支起腿:“太子想辱我,就是辱我们家,就是辱我的……”

沈卓握拳道:“你说吧!我帮着你!”

张允铭放下腿,笑容没有了,低声对沈卓说了安排。沈卓慢慢地点头,叹气道:“你爹看来是真生气了。”

张允铭眼神凌厉:“难道我就不生气?我都往水里跳了,他还这么逼我,我就那么好说话?那么该被整治?”

沈卓看张大公子少见地险恶,忙说:“当然生气,他竟然敢存这个心思,真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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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长女沈湘的及笄之礼很隆重。

镇北侯府现在是女多男少,老夫人、杨氏、柳氏、严氏加上沈汶,就已经是一堆女眷,沈湘的闺蜜宫中五公主自然前来观礼,三皇子也就陪着来了。平远侯夫人李氏带着张六小姐和五六个张氏姐妹应邀而至,因落水伤寒,许久不出府的张大公子与他的堂弟张二公子领着平远侯府的卫队一路护送她们到府。另外还有些在京城的中下层武官的亲眷,也都前来观礼,镇北侯府很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狠手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及笄礼三加的祝词,全是百度的文字!

及笄礼是在镇北侯府最大的大厅举行的。里面坐满女宾,隔着纱屏,外面是男宾。

三皇子身份最高贵,自然是坐在了男宾的首席,正对着纱屏,可以看到里面仪式的全部场面。

笄礼开始,礼乐齐奏,三皇子瞪大了眼睛,想看清那个隔着一层纱缓缓地走到了大堂中间的高挑身影。

沈湘沐浴后披着长发,穿着象征着童年的彩色衣裙,向诸位来宾行礼,向西正坐,杨氏上前为沈湘梳头,梳后将梳子放在沈湘坐席的南边。

先是一加,老夫人起身,到东阶下正式地洗手拭干,回来与各位来宾行礼,沈湘转向东正坐;沈汶奉上了罗帕和发笄,老夫人走到沈湘面前说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说完,为沈湘加笄,杨氏礼节性地扶了一下,老夫人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沈湘起身向老夫人作揖行礼,回到东房,换了一身代表成年女子的素衣襦裙,再出来向母亲杨氏礼拜,拜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接着是二加,老夫人再洗手,沈汶这次奉上了一支发钗,老夫人拿了,走到沈湘面前,大声祝颂:“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老夫人归坐后,沈湘又去房内更衣,这次,换上了与头上发钗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沈湘换衣后出来二拜老夫人和宾客,表示对前辈和师长的尊敬。

然后是三加,老夫人又洗手,沈汶捧上了一只钗冠,老夫人祝颂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杨氏为沈湘卸去发钗,老夫人为沈湘戴上了钗冠,这之后,沈湘再次换衣,这次才换上了大袖长裙礼服。

沈湘选了她一贯喜欢的红色,一身礼服红艳夺目,这次她再出来拜谢,不仅拜谢屋内来宾,还正装出厅,拜谢了院中的宾客。

三皇子觉得自己这大半天真没有白等,沈湘多年习武,身体不像一般的女子那样纤弱窈窕,而是后背笔直,长长的脖颈如仙鹤般优美,浓眉眼亮,脸色红润健康,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三皇子看着她,被红色耀得目眩。沈湘的目光扫过三皇子,如女王般高傲冷淡,可三皇子却觉得有一团火焰撩过胸中,让他五内俱焚。他神思混乱,以致后面的及笄礼的终结贺词什么的他都没听清楚,只记得沈湘得了个字“贞”。

沈汶也有些恍惚,前世,她也是这样给沈湘端盘,一次次地奉上钗饰钗冠,那时,自己心里又嫉妒又轻蔑,觉得母亲和柳氏把来宾安排得乱糟糟的,沈湘的腰身粗壮,举止蛮横,真丢脸……整个典礼漫长而乏味,自己在中间就变得毫无心绪。

现在看着沈湘,沈汶只觉得她像正在怒放的牡丹花一般,烂漫如斯,焕发着腾腾生机。听到沈湘的字时,她几乎潸然泪下:前世沈湘就是为了守贞,自戕在了战场上。

沈汶才明白,无论她平时与沈湘多么不亲近,可她们是血缘姐妹,会感受另一人的痛和乐,无法分割。一想到沈湘有一日会那么离去,沈汶就不会在意沈湘任何的疏远,而对沈湘深怀爱意,即使沈湘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