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铮牵着驴,慢慢地走,半天没听见沈汶动静,一回头,见沈汶闭着眼,睡着了一样,张允铮以为沈汶是吓得不敢睁眼了,低声说:“我跟你拉着缰绳呢!”

沈汶嗯了一声,张允铮觉得沈汶信任他,就也不说什么了,继续牵着驴走。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几圈儿,沈汶睁开了眼睛说:“我来拉缰绳吧。”

张允铮觉得自己少见地平静宽和,将缰绳递给沈汶,也去牵了匹牲口骑了,跟着沈汶遛达。

沈汶按照张允铮说的,很快就掌握了平衡,驴又走的不快,她觉得完全可以驾驭。

周围安静,两个人的蹄声掺杂在一起,沈汶忽然觉得很快乐,一种安心的快乐,虽然自己骑得小心翼翼,但是张允铮就这么沉默地跟着自己,这其中的温情简直如夜色般弥漫了。

骑了一会儿,沈汶回到了营地外,从鞍上动作笨拙地下来,把缰绳递给了后面走过来的张允铮,小声说:“谢谢你了。”

张允铮接过缰绳,停了片刻,说:“你得多练练!不然跟只小笨猪一样。”

沈汶一下子笑了,她拉着腔儿说:“我又不属猪。”

张允铮小声说:“怎么可能?明明是只小猪样!”

沈汶撅嘴:“那我不骑了!”

张允铮威胁道:“不骑就会变成大笨猪!大得比马车还大,我们没法走了……”

沈汶吃吃笑,张允铮忽然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段增和苏传雅?”

沈汶笑着说:“当然比你早!”

张允铮立眉:“怎么可能?!我在太子还是大皇子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沈汶悄声说:“那时,婉娘姐姐已经和我在一起了,自然就认识小雅了。冬狩时,那个安眠香饼,就是段郎中做的。”

张允铮听张允铭讲过冬狩时发生的事,当时特别遗憾自己没有去。现在知道沈汶那么早就认识段增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语气恶劣地说:“狐朋狗友……不对,猪的朋友都是猪……”

沈汶听出张允铮的酸意,在月光下对张允铮笑了,腻着声音说:“可我最好的朋友是你呀!”

张允铮看着沈汶的笑容片刻无语,然后才说:“好吧,养几只猪也不错……”

沈汶笑个不停,两个人回了营地。

后面的日子就是这样,沈汶晚上去骑驴,白天坐在车里打盹。张允铮总要说些坏话,但是每天晚上都陪着她。

等接近严氏的家乡时,学骑牲口的几个人倒都能骑了,段增和严氏能稳稳当当地骑上一天,苏传雅最小,反而学得最快,骑得最好。四皇子也重新拾起了当年的技术,甚至能快骑一段,常让段增大喊“不要显摆,别摔下来”。

沈汶在要领上完全过关,只是该多加练习,可是她抹不开面子告诉大家,还是躲在车里,和苏婉娘作伴。

这一行人中表现得最快乐的是苏传雅。他才十一二岁,正是青少年。由于父母早亡而过早地懂事,没有过这么快乐轻松的时光。每天一早起来,就笑得合不拢嘴,虽然一开始骑驴很痛,可后来骑得好了,他的生活里就全是欢乐了。如果这种晴朗里有任何阴影,就是他每次去找沈汶展示自己的骑艺时,那个张允铮总是板着脸在旁边,对他居高临下地冷嘲热讽,十分看不起他的样子!不过没关系,这个张允铮一看就没有什么文采,一点也不文雅,等自己长大了,当了文官,自然能把他秒杀!

其他快乐的人,四皇子和段增该是并列第二名,不分上下。段增念叨了这么多年要出来行走,真的出来了,只觉天高地阔,跟自己想象的一样。他走在路上,如果见到路边什么干枯药草,还会从牲口上下来挖出,不久就攒了一大驮枯草一样的东西放在车顶上,弄得张允铮每次一跟他斗嘴,就威胁把这些东西给他扔了。

四皇子表现快乐的模式很平静,只是脸上总带着微笑,说话温言和语,简直文明得不得了,特别有涵养。让苏婉娘觉得这一行人中,最需要保护的不是自己的皮实捣蛋的弟弟,而是四皇子。每天四皇子的饮食更衣,都得苏婉娘去搭把手。这里的女子中,只有苏婉娘一个人是丫鬟,所以去照顾四皇子显得理所当然。四皇子的忸怩和礼貌中,总透着种当仁不让的劲儿,让沈汶私下嫉妒得牙根痒痒的。

离开京城渐远,食物越来越贵。京城是物流集中的所在,其他地方就没有那么丰盛的支援。好在张允铮备的干粮很可口,大家还没有在吃食上感到艰难。

他们这行人太惹眼,所以平时都不进城镇,多在城外宿营,有时让人去城中采买物品。这天,他们正从一个城边经过,就见大路上挤满了人,他们的车队根本过不去。

平常,路上也有许多流民,但是像这样站满了人,他们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一行人只好等在一边,玉兰就去打听。不久,玉兰跑了回来,说道:“这是百姓送别鲁太守。”

张允铮段增施和霖和四皇子几个男子,一直站着观望,张允铮问:“看来他是个好官了?”

玉兰点头说:“听他们说他是。尤其四年前,此地大丰收,粮价特低。这位太守亲自去拜访各城的富裕人家,让他们买粮。后来,还对下面的县令说京城三皇子建议储粮备荒,让他们说服百姓备粮。天开始旱了,这片百姓少遭了灾,都念他的好。”

施和霖点头说:“难怪我们这一路而来,不是那么难。”

段增问:“那他是要去升迁了?”

四皇子点头说:“该是吧……”

玉兰忙说:“不是不是,他被精简了……”

四皇子皱眉:“怎么可能?一方太守,怎么能被精简?”

玉兰小声说:“就是这么说的,说官饷不济,先精简一年……”

张允铮笑道:“一年?!那明年就会有新官了。”

段增也明白了,骂道:“这种骗人的玩意!”

施和霖叹气:“你们不懂,自古都是这样的。”

他们也不多说了,等了大半天,路上人散了,他们又上了路。

又走了几天,他们到了严氏的祖父严敬所办严氏书院的城外。

准备进城的人都脱了流民的服装,换上了平常的衣服,只是沈汶和严氏还是女扮男装。张允铮亲自驾着马车,带着沈汶苏婉娘苏传雅和严氏去见严氏的堂姐,四皇子骑着骡子,也跟着他们进城,想看看是不是能见到季文昭,和他下一盘棋。施和霖和段增与张允铮的人守着剩下的马车在城外等候。

进了城门,严氏指挥着张允铮在街道上穿行,不久就到了一处宅门外,门上匾额“季宅”,木底黑字,笔力雄厚。

严氏介绍说:“这是当初季师哥父母来送他到我祖父门下时就给他置办下的产业,这牌子是他自己写的。宅子不大,可是我的堂姐不在意。季师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现在还在我祖父的书院里研习文典,外加教书,算是个吃软饭的家伙。所以我堂姐就能在这里住着,不用去婆家伺候……你们可别告诉他们我这么说了呀!”

众人听她这么描述闻名的季国手,都哭笑不得。

等大家都下马下车,严氏上去叫开了门,里面的人一见她,说了几句话,就惊得大张了嘴。有小厮往里面急跑,严氏也不多说,带着沈汶等一路行去,张允铮没觉得什么不妥,可四皇子有些做贼心虚地跟在后面——这是人家后宅好不好?穿成了流民就真不守规矩了。

进了一座宅院,里面迎出来两个婆子,行礼说:“是严五……沈二夫人来了,快请进,夫人一会儿就来。”将他们一行人让进了一间客厅,请他们坐了,还叫人上茶。

严氏不高兴地低声对沈汶说:“我原来找堂姐,都是一路去她的屋子。她现在成亲了,就这么不方便了。季师哥真是穷讲究……”

沈汶心说有人到侯府找你,不比这更讲究?可嘴上没说什么。

他们等了不多时,就见两个丫鬟扶着已经显怀的季严氏进来了。沈汶上次见到她,她一直戴着帷帽,这次赶快好好看看她的容颜。只见季严氏是典型的古代美女,如月弯眉,温顺的桂圆眼,凝脂悬鼻,樱桃小嘴,见到了严氏,马上眼露焦灼,急切地问道:“妹妹怎么这样来了?夫家出了什么事了吗?”

严氏惊喜地答非所问地说:“姐姐有喜了?我怎么不知道?”

季严氏松口气:“看来你没出事。我给你写了信,你还没有回。”

严氏恍然:“哦,肯定是我离开了,信才到的。”

季严氏这才与其他几个人一一见礼,其中四皇子和苏婉娘她原来在观弈阁中见过。她知道苏婉娘是镇北侯府的人,与严氏一起来也没有什么稀奇,可其他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严氏拉过绷着脸的苏传雅,对季严氏说:“这是我的一个小朋友,我们要出远门,想把他托付给你。”

季严氏惊讶地问:“你要出什么远门?”

严氏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对季严氏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现在还该在庙里待着呢,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把他交给你,我们好到处去玩玩。”

季严氏眼睛都圆了:“你又从庙里跑出来了?!你怎么进庙里了?不是因为夫家发现了你有些……那个……”

严氏挥了下手:“他们才没有发现我疯疯癫癫呢,我是陪着我小姑进的庙,她跑出来了,我自然也跟着跑出来了。这次可不是我的事儿。”她指了下沈汶。

沈汶只好对着季严氏干笑了一下。

季严氏看着沈汶感慨:“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严氏忙说:“她可没我那么厉害……哦,也挺……算啦!别的就不说了,堂姐,你帮着说一声,让师哥带着这孩子进祖父的那个学堂吧。”

季严氏问:“你怎么不去说?”

严氏小声说:“我说了也没用啊!祖父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哪次见我不吹胡子瞪眼的?”

季严氏笑:“其实他挺喜欢你的。”

严氏眼睛上翻:“你可别替他说好话了!”

季严氏忙说:“真的真的,只是你上次说要放火烧藏书楼,把他气坏了。”

严氏说:“那是威胁!威胁你知道吗?只是说说而已,我又没做!谁让他要逼着我嫁那个胡子长到胸口的老头的!”

季严氏说:“那哪里是老头?一甲进士,才二十三岁。”

严氏鄙夷道:“满脑袋的抬头纹!背驮得像只大虾!比我的夫君差远了!”

季严氏笑得捂嘴,见满屋的人听得目瞪口呆,忙说:“你真是没变,看来你过得挺好。好吧,我就……”她还没说完,门口有人说:“你什么都先别答应!你就知道听她的!”

季文昭满脸纠结地进来,对季严氏说:“每次她一忽悠你,你就什么都说是!我不跟你说了吗?严五的事都要问问我!”

严氏半仰头,眼睛斜着吊眼梢看季文昭:“哎呦,娶了我堂姐,就这么对她呀?什么都不让她做主?连她要收留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也要拦着?”

季严氏忍住笑,指着苏传雅说:“她就是想让我帮她照顾下这个孩子,她好……出去走走。”

季文昭到门口叮嘱人:“好好看着,别让人过来。”然后关了门,转身盯着严氏,咬牙切齿地说:“镇北侯府沈二小姐发下宏誓,入庙祈雨,旱灾不过,她人不出庙,沈府二夫人随行而去。现在如果人们发现了这位沈二夫人从庙里跑出来了,镇北侯府的名声何在?!你日后的名声何在?!”

严氏撇嘴:“你说什么呢?我现在是严大舅!你看清楚一点!妄加揣测可是要担诽谤之罪的!”

季文昭气得脸青,指着严氏说:“你……你是在玩火!”

严氏对季严氏说:“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他叫苏传雅,我们管他叫小哑巴。你多照顾,我一年内该回来接他。”

季文昭一愣,皱眉思索:“苏传雅……”

严氏对季严氏说:“我们走了,省得连累这位有名声的季师兄!”

季严氏忙拦着说:“你说什么呀!他不过是担心你!你也知道,咱家里人还算嘴严,不会有事的。你以前干了多少事,不也没传出去?你们怎么也得吃顿饭……”

季文昭忽然说:“我想起来了,苏传雅!是苏长廷的儿子!”他这才仔细环视屋里的人,与张允铮和四皇子匆忙见礼,看来没有认出与他下过棋的四皇子。可他见到苏婉娘,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你……”

苏婉娘施礼:“见过季公子。”

季文昭明显在急速地思考,额头见汗,低声说:“你在这里……这就不是……不是……严五贪玩……”这是预谋好的行动,不是随意游玩了。

他问苏婉娘:“你的主人呢?”

严氏指着沈汶:“这就是沈二小姐。”

季文昭不可思议地看沈汶:“你……你也出了庙……难道是你出了生死劫?!”

张允铮及时说道:“是她师傅!”

季文昭马上点头说:“那倒是可能。”四皇子也在心中认可:看来沈汶的确那个高人的亲传弟子。

沈汶笑眯眯地行礼,季文昭回礼,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严氏打断:“没你的事!你就帮我们接下这个孩子就行了。”

季文昭看苏传雅,点了下头,说道:“这孩子我们照顾了。”

严氏啧一声:“这不跟我姐说的一样吗?”

苏婉娘忙推苏传雅:“快去谢谢季公子。”

苏传雅万分勉强地行了个礼,含着眼泪。

季文昭知道他难受,就安慰道:“这里的学院很好,你肯定会喜欢。你都读了什么书?”

苏传雅悲愤地开口道:“百家姓只读了一半,其他都没学过!三字经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季文昭一愣,苏婉娘气得狠狠地杵了苏传雅的脑袋一下,苏传雅下坠着嘴角说:“我才不想读书呢!我就想和泥上树,偷桃摸枣,打雀斗猫,给你们惹好多好多的麻烦!”

季文昭哈哈笑起来,苏婉娘气得发抖,小声说:“别让我揪你的耳朵!”

四皇子过去把眼泪成串地落下的苏传雅拉到一边,低声说:“我听说这个学院出来的学子,特别容易高中。中了进士,就能当官了。”

苏传雅眨眨眼,不流泪了,看四皇子,低声问:“你不是在骗我吧?”

四皇子认真地说:“当然不是,当初你指点了我,我现在只是在还你的情。”

季文昭笑着说:“这位公子说的是真的,我的老泰山办的书院可是有名的,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每到大比之年,就是学院扬名之季。”

苏传雅一副恹恹的样子,像是没了精神,可看着该是同意了。

严氏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给季严氏说:“这是银子,东西都由你们给置办吧。”

季严氏忙推脱:“那怎么行?”

苏婉娘行礼道:“我弟弟能进书院,已是得贵夫妇的大恩。进书院本该奉上束修,岂能让贵夫妇出资?请千万莫辞。”

季严氏只好接了。扭头微笑着对撅着嘴的苏传雅说:“我带你去客房吧,得给你配个小厮……”

苏传雅眼泪汪汪看苏婉娘,苏婉娘也要哭了,可使劲忍住,知道苏传雅不能跟着自己走。她将一个包裹递给苏传雅,低声说:“去吧,听话,我们事办完了就来接你。”

苏传雅对苏婉娘低声抱怨:“你对不起我!”又到沈汶面前行了一礼,真诚地看着沈汶的眼睛说:“我哪天得中了,做了文官……”

张允铮一瞪眼:“小孩子家,百家姓都没学完,还想得中做官,别吹牛了!”

苏传雅气得对张允铮挥拳:“你等着!我做了状元……”

张允铮一摆手:“去去去!先做了再说!大话谁不会讲?!”

苏传雅也不哭了,两眼冒火,狠狠地瞪了张允铮一眼,大义凛然地对季严氏说:“我跟你走!”

季严氏捂着嘴,忍着笑领着苏传雅出去了。

见事情办了,严氏就毫不客气地对季文昭说:“季师兄,那我们就此告辞了。”口气很不尊敬。

四皇子结巴着说:“季……季国手,其实……我……我跟你下过两盘棋……在京中观弈阁。”

季文昭看四皇子,皱着眉头想,四皇子忙说:“我姓……”

季文昭点头:“蒋公子!对是蒋公子,在我上次离京前我们下的棋。”

四皇子高兴地点头,说道:“能不能,请季国手再和我下一盘?”他心中浮起了包官人的高大形象,深觉榜样的力量真是无穷的。

严氏忙说:“那怎么成?!你们一下棋,我们天黑前就出不了城了,明天就不能趁早启程。我还急着走呢!早点到边……”沈汶咳了一下,严氏停了嘴。

季文昭皱眉:“边什么?”

严氏正色道:“边……卞环!我们要去的地方,你不知道!”

季文昭喃喃着:“卞环?照你这脑子……该是个相近的词……”

严氏大声说:“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这脑子?!怎么不说你自己的脑子?!”

季文昭说:“卞环,边……关……你们要去边关?”

严氏大声叹息:“都说了!卞环,是个地名!”

季文昭摇头:“你知我过目成诵,你知道的,我定是知道的。你说的这个地方不对……”

他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他们的穿着,上下打量几个人的装束,皱着眉自语:“穿成这个样子,不像是远途,可也许是临时换的……”

严氏瞪眼:“你还管别人怎么穿衣服?!这些都不是你的事,对我堂姐好点就行了,我们告辞了!”

季文昭突然微笑了,特别学者,特别有礼:“诸位光临寒舍,怎么能不吃晚餐?现在天色渐晚了,匆忙出城也不好。内人方才说要留各位吃饭,这种事我一向听夫人的,请各位务必赏脸。”

严氏不知道季文昭以前与苏婉娘接触过,自然看不出季文昭此时心中因为种种不解而产生的强烈好奇,她急着走,刚想再次推脱,季文昭严厉地说:“你过家门而不入,乃是大不孝!无论你多么心急,也要去看看父母!”见严氏稍有迟疑,季文昭紧接着说:“不然办什么事都会不顺的!”这个大帽子一扣下来,严氏叹了口气,又看向他人。

季文昭马上对四皇子说:“我可以与你下一盘棋。”四皇子立刻眼发亮地笑了,很殷切地看其他人。。

张允铮想到这段时间大家颠簸,一顿好饭都没吃上,就表示同意了。沈汶听季文昭义正词严地指责严氏,也觉得严氏该见见父母,只好轻微地点了头。

严氏见状,大声说:“好吧!但是季师兄要多备些好酒好菜!”

季文昭说:“当然当然,定会让诸位吃饱喝足的。”

作者有话要说:

☆、醉酒

季文昭出去告诉季严氏,有人进来支了张圆桌,铺了桌布,然后往上放了一碟碟的小食点心,还有仆人端着水拿着毛巾进来,让大家洗手擦脸。

不久,季文昭回来,拿了一坛子已经拍开了泥封的酒,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是严家三叔他们酿的酒,大家尝尝。”

严氏眼睛一亮:“是桂花酒吗?”

季文昭点头说:“是,这是我和你姐成亲时,三叔给的喜酒。当时没都喝光,留了几坛,你看你运气多好。”

他对四皇子和张允铮、沈汶和苏婉娘说:“都请坐吧,热菜得等会儿才能上来。内子在外面张罗,就不进来了。咱们先吃些东西。你们长途跋涉肯定累了,来,喝点酒,解解乏。”他说完,将坛子的封口的布掀开,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这几个人平常在路上都是露头露脸的,现在就多了个季文昭,他是严氏的师哥,还与苏婉娘见过面,再避讳就显得多余。而最小的沈汶一身男孩子的打扮,也让人掉以轻心。

众人都在桌边坐了,沈汶坐在苏婉娘和严氏中间,严氏旁边是季文昭,苏婉娘身边是四皇子,张允铮坐在季文昭和四皇子之间。

大家落座后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香。”

严氏笑着说:“当然了。三叔母家酿的酒可了不得了,不然怎么会把三叔都勾去了。这桂花酒可是他们祖传的,享誉千里,真真好酒,平常根本买不到。”

季文昭点头说:“现在是荒年,哪里有粮食酿酒?他们这两三年都是逢年过节才回来见一次,不知道忙什么,反正没酿新酒送过来。”

严氏和沈汶对看一眼,没说话。那对夫妇正在酿沈汶的酒,自然没有回来。

一个小厮进来,端着个盘子,上面防着一个大酒壶和几只杯子。季文昭将手里的酒坛递给小厮说:“倒壶里吧。”

等小厮将酒壶放上桌子,季文昭对他点头说:“你在外面盯着。”自己提了壶,给大家一个个地斟酒,嘴里说着:“诸位远道而来,匆忙之间,不及准备,请勿介意……”客气的套话。

杯子满了,季文昭举起杯来:“祝各位一路平安,诸事顺达!”

大家自然喜欢这吉利话,就干了杯。这时的酒还不是蒸馏酒,就是酿造的米酒,有些甜,并不浓烈。

沈汶前世孤僻自闭,没参加过什么社交活动,除了交杯酒,没喝过什么酒。此世她才十四岁,也没有开过杯。今天正好可以尝尝这盛赞的美酒,就一饮而尽。觉得甜香沁骨,也不辣,像糖水一样,可比糖水好喝。

季文昭又给大家斟了酒,劝大家吃菜。桌上的菜食虽然只是小菜,但是糖醋莲藕,干炸的鱼干,酒渍河虾等,也十分可口。这些人在路上,都是吃些干粮菜干,现在吃到新鲜的菜食,自然胃口大开。边吃边喝,气氛渐渐松弛了。

不久,一壶就空了,季文昭又满上了一壶,过来接着劝酒。

苏婉娘看沈汶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怕她醉了,自己就不敢喝,只抿了一口,没再碰杯子。而张允铮见沈汶喝得高兴,脸上洋溢起憨笑,心中暗暗生气,连声暗骂沈汶是只猪。

等到热菜上来,季文昭已经又满上了第三壶酒,他笑着问四皇子:“蒋公子可喜欢这酒?”

四皇子笑着点头,说道:“的确香郁。”

季文昭说道:“我倒是喜欢更烈性些的,这酒女子该更喜欢。张公子怎么看?”他扭头问张允铮。

张允铮诚实地点头:“是,甜了些。”

四皇子正在心里诧异季文昭为何拿给女子的酒招待他们,就听季文昭问严氏:“沈二夫人……不……严大舅应该喜欢吧?”

严氏从眼梢看了眼季文昭:“季师兄想得真周到,我自然喜欢。”

季文昭又给严氏倒上酒,似是随便地问:“我忘了,严大舅说去边关是为了何事来着?”

严氏咯咯笑起来:“季师兄的记性怎么差成这样了?什么叫‘忘了’?压根儿就没有能记住的事好不好?我可没说去边关,我说去卞环!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季文昭哦了一声,又给严氏斟上酒,说道:“严大舅好酒量,既然喜欢,就再喝点儿。”

严氏笑着看季文昭:“季师兄大概要失望了。当年三叔娶三叔母,这酒可是陪嫁。我和我堂姐才多大?两个人偷了两坛子,都喝了。”

季文昭眯眼:“是你偷的吧?”

严氏笑:“可她喝得不比我少!你去问问她,喝完了我们去干什么了?”

季文昭问:“干什么了?”

严氏得意地说:“去绣花了。我堂姐绣了一朵梅花,针脚一点都没有乱。”

季文昭循循善诱:“你绣了什么?”

严氏嘴角上翘:“我绣了一只蚊子,她说多了一条腿,但也算说的过去。虽然我的酒量不如她,可今天你这些酒还远远不够。你就别费劲儿了。”

季文昭耸了下肩:“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转头看见沈汶痴呆的样子,和蔼亲切地笑着问:“这位小妹妹,是沈二小姐吧?你为何要去边关呀?”

沈汶正笑得憨厚。她因多年冥想加强意识力,体中循环异于常人,几杯酒下去,酒精已然渗透了身心,醉意浓生。只是这米酒度数不高,虽是醉了,但并没有让她失去意识。她只觉得自己坐在云里雾里,格外快乐,想跟人说话,想表达自己……正陶醉着,见季文昭问她,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三年后,北戎将大举进犯,所以我们得去边关……”

季文昭一下子傻了,他飞快地思索着:什么沈二小姐发愿,沈二夫人陪同住庙,都是假的,走漏风声能毁了两个女子。给出博弈生死劫的人让这些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边关,按照情形,的确是该北戎进犯这样严重的事情才说得过去。

严氏皱眉:“季师兄,你怎么欺负我的小妹?她看着是醉了!”马上就要拉沈汶起身。

季文昭伸手挡住严氏,努力亲切地笑着问沈汶:“怎么会?谁对你说的?”

张允铮马上说:“是她师傅!她醉了……”

沈汶摇头,笑眯眯地说:“我没醉,我很舒服,像是在天上飘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