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逃跑?”

“因为你跟我说过的话:如果人类灭亡,什么事都没有意义了。我愿意跟你一起上战场,为人类——不,就算是为了自己而战。”

雷克斯仍旧低着头看地,安宁的激动并没能感染他,他仍旧是那种淡淡的语气:“好,那么我有个问题问你:你到底是谁?”

“呃?”安宁愣了一下,“我已经说过了,我叫林恩。”

雷克斯笑了一下:“林恩?你看起来年纪顶多十八岁吧,那就是刚刚成年。未成年人即使杀了人也极少会被送到B-17小行星上,所以你杀人就是最近这一年半年的事吧?”

安宁本能地觉得不对,但他前面就是这样撒过谎的,所以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我已经去查过了,最近两年里破产的机甲工厂——包括地球在内一共八颗有机甲工厂的星球——总共七十三家,其中没有一家工厂的厂主姓林或者姓林恩,或者名字叫林恩。总之,你要么是说了个假名字,要么就是编了个假身世,对吗?”

安宁闭紧了嘴唇。雷克斯等了几秒钟,不见他开口,就又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变成一条狭长的黑线。他的眼珠和头发都是灰色的,偏偏睫毛却是黑色,而且浓密细长,垂下来的时候眼珠在后面闪着金属的光泽,冰冷又危险。本来他的目光就锐利,再被睫毛分割开来,更像刀刃一样能直刺人心。安宁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也有精神力,被他盯着的时候真是如芒在背。说到精神力,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拉文了,沙星严格的训练让他没有精力去回忆,当然,那些回忆也并不美好就是了。

“你的生物芯片上有严重犯罪记录,所以我读不到你的名字。不过我想,一个刚成年的、身体素质并不太出众的年轻人去杀人——能告诉我你用什么办法杀人的吗?”

安宁再次选择了沉默。雷克斯似乎早料到他不会回答,并没有停顿很久就径自往下说:“你说不出来,因为你根本没有杀过人。如果真的杀过,你跑到我这里来报告叛逃消息就不是这模样。那么,一个刚成年的——或者在入狱的时候还未成年的人,又没有杀人,要什么样的罪名才能被送到B17去呢?”他忽然抬起眼睛,锐利的目光直逼安宁,“林恩?东方将军林道玄的儿子?你可是既长得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呢。”

安宁被他凌厉的目光压得不得不别开视线,却被雷克斯捏着下巴硬把脸转了回来:“看着我!你被送进B17,是因为你父亲的叛变,对吗?”

安宁本来想笑的。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件能欺骗雷克斯的事。虽然雷克斯只用两天时间就揭穿了他编造什么破产杀人的谎言,并且从他的名字上就推断出了林恩的身份,但——那毕竟只是林恩的身份呀。感谢林道玄从来没有让自己的儿子暴露在公众视线之中,雷克斯怎么也想不到他只是借用了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同伴的名字。但是雷克斯的一句“叛变”让他笑不出来了,那一瞬间他想到林恩倔强的表情——那孩子其实个性懦弱,可是一说到父亲他就变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极其相似的,都是为了家庭的名誉在拼死拼活,从这一点来说,林恩是他,他就是林恩!

“你们有他叛变的证据吗?”

“果然…”雷克斯笑了起来,放开他靠回椅背上去,“你要知道,军部有证据表明林将军确实对虫族发出的电磁波进行过相当长期的研究,并且——是秘密研究。”

“这就是叛变的证据?你不觉得可笑吗!”

雷克斯审视着他,安宁也定定地回看他。两人目光相对,这是安宁第一次没有被雷克斯锐利的目光压倒。良久,倒是雷克斯先移开了视线:“你确实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

雷克斯沉吟了一会,终于说:“几乎所有的前线军人都受到了虫族声波的干扰,只有你父亲没有任何狂躁症状出现。”

安宁简直哭笑不得:“这也是证据?这只能说明他对虫族声波免疫吧?难道不算是难得的能力吗?再说上前线的军人都受到干扰了吗?那些士兵你们一个个的都排查过?没有上过前线的人呢?他们中间就没有能对虫族声波免疫的?”

“可是他失踪的那天,是他命令部下返程,自己拒绝了军部撤回的命令,主动切断了与军部的联系,追着虫族去了。”

安宁愣了。这个林恩可从来没跟他说过,估计是也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出。难怪林道玄被扣上叛逃的罪名,原来是因为这个。

雷克斯笑了一下:“这件事你不知道?”

安宁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而且即使这样,我也不觉得就能坐实了他叛逃的罪名。”

雷克斯笑笑没说话。安宁等了一会,不见他有开口的意思,有点焦躁了:“我们现在似乎不是在谈林——我父亲的事吧?我现在是说,有人要逃跑!”

雷克斯瞥他一眼:“哦,刚才扯远了,现在咱们再扯回来。有人要逃跑,而你想上前线,好吧,那你到底是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我也说不清楚。他们不想上前线,我觉得…我觉得我也能理解。我只是,只是…我想如果他们逃跑的时候旁边没有你的人盯着,那就不会有流血事件。”

雷克斯仰头笑了起来:“哦,原来你在担心我的人被叛逃者杀掉?难道你以为他们能逃得掉?”

安宁脸白了一下:“你想怎么办?”

雷克斯漫不经心地又弹了弹烟灰:“我早说过,到了这里就是军人,临阵脱逃者,立刻枪决。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否则——所有人一起枪决。”

安宁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一时愣住了。雷克斯抬起眼瞥他一下,嗤笑:“什么表情?你父亲也是带兵的,难道你就一点常识也没有?认为我会任由他们逃跑?”

安宁无言以对。没错,雷克斯应该是此地——至少是沙星的最高长官,又是专门训练他们的人,如果前线突击队集体逃跑了,他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雷克斯慢慢抽着烟,最后把短短的烟蒂用两根手指捻熄:“你不说,是因为说出来也没什么大区别,对吧?想叛逃的人,差不多就是全部。”他看着安宁吃惊地抬头,又笑了一声,“我刚才就说过了,你还是个孩子呢,慈悲得过了头。如果想逃跑的只有几个人,你为了不让所有人都被连累,会说出名字的。现在你不说,就是因为叛逃的人太多,跟全体枪决也没什么两样了,对吧?”

安宁再次确认了,除了身份之外,他可能还没有第二件能瞒过雷克斯的事。这人的眼睛太毒,分析能力太强,只要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他就能得到他所需要的全部信息。

“好了,我明白了。”雷克斯站起身来,“你就留在这里吧,估计回去也不安全。让我想想,有什么借口能让他们不怀疑你——”他的目光在安宁脸上扫了扫,嘴角微微一勾,“行了,你就呆着吧,一会我会让人带你去我的营房。”

“营房?”安宁茫然,“那他们才会怀疑我吧?”

雷克斯低声笑了一下:“不会,我会让人告诉你的朋友,你是被我强带到床上去的。这样你再去找我就很方便了。”

安宁被一个床字震惊了,但这时候他顾不上去深想,只是急切地伸手去抓雷克斯的衣角:“那——你会怎么处理那些人?”

雷克斯轻轻一闪就让安宁的手落了空,不过还是给了他一个回答:“这不是你该问的,不过,至少现在不会集体枪决。跟着我上战场的,我不会让他独自作战,但是企图叛逃的,也要付出代价。”

安宁在36小时之后才离开了雷克斯的营房回到突击队的营地,一路上碰见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有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有些是鄙夷,有些是同情,不过更多的是猥亵。安宁对这些目光只能装做看不见,同时在心里问候雷克斯的祖宗十八代——鬼知道他是怎么往外散布的消息。

“你回来了?”林恩飞快地跑过来,一把扶住他,“中校对你做什么了!”

四周还有人,安宁只能沉默。不过林恩的问话已经引起周围的几声笑,有人怪声怪气地说:“还能做什么?操过了呗。”

林恩愤怒地瞪着周围的人,安宁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算了,我们回去吧。”

周围又传来一阵嗤笑,安宁几乎能感觉到那些在他腰和臀部扫来扫去的目光。自打来了沙星,雷克斯严酷的训练让这些人没有动歪脑筋的精力和胆量,但是现在雷克斯自己开了头,那就怪不得这些人压抑许久的欲念浮出来了。偏偏正在这时候,一个士兵从后面追上来,冲着安宁来了一句:“谁让你跑回来的?记着,中校没开口,你不准自己离开。中校说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自作主张,小心你的屁股!”

哄——周围的囚犯们大笑起来。不过那士兵随即抬起眼睛凌厉地扫了一圈:“笑什么!”不愧是被雷克斯训练出来的兵,眼神居然也带着几分冷酷,立刻把周围的笑声压低了。

“听着!中校说了,每天下午训练完就过去,别等人来叫你!”士兵居高临下地说完,转身走了。这次囚犯们不敢再像刚才那么放肆,只是小声议论着,目送安宁和林恩走回了帐篷。

一回帐篷,林恩就急切地看着安宁:“中校对你做那个了!”

安宁抬抬手示意他先观察一下周围,确定没人才低声说:“没有,是假的,为了方便以后我去找他。我跟他报告了他们的事。”稍微迟疑了一下,他没说出林道玄的事。

林恩愣了一下,长出了口气:“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中校也是那种混蛋!他怎么说?”

“他没有说要怎么办。可是这件事——很可能是集体枪决。”

林恩张着嘴愣了。他虽然有个做将军的父亲,但因为父母感情不佳长期分居,连带着他也没有呆在父亲身边多久,对军队里的事实在知之甚少,只是父亲偶尔有时间和心情的时候才讲上几句。所以集体枪决这种事,对他和对安宁的冲击力基本上是一样大的。

“那,那怎么办…”

安宁用手捂住眼睛:“我们不能决定…其实,上了前线也可能一样是死…”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还是安宁先抬起头来:“我跟中校说了,我们两个跟着他上前线,拼到底。”

林恩用力点了点头:“嗯,拼到底!”

那一刻,两个少年都觉得有些热血沸腾。即使他们身上背负着再多的目标,但是保卫家园仍旧像一针兴奋剂一样令他们不能自持。只是安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沸腾的热血只保持了不到五天,就彻底地冰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晚了点,嘿嘿

第18章 诱饵

“都过来帮忙!”上午训练刚刚结束,一艘飞船就降落在营地前面,雷克斯一步跨下来,高声来了一嗓子。

正准备吃饭的囚犯们赶紧过去,结果飞船后舱一打开,跑在最前头的囚犯哇的一声直接往后退,引来雷克斯一阵大笑:“没出息的东西,跑什么!”

安宁在后面跟着往船舱里看了一下,忍不住也变了脸色——那是满满一舱的虫子!轻型中型飞虫近百只,重型飞虫也有几十只,乱哄哄地挤在激光笼的顶层,以至于下面不时跳起来的百来只跃虫经常撞到它们身上。最底下还有几十只工虫,这种虫子属于爬虫类,不像战虫那么危险,但它们善于挖洞,在速度上可与穴虫相媲美,并且那长达四米的身长对人类来说已经相当有攻击力了。整个船舱里挤了有三百多只虫子,在拥挤的空间里更显得万头攒动,狰狞可怖。虽然囚犯们这三个月里每人也宰杀了十来只各种虫子,但一下子三四百只的出来,还是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毛。

押船的士兵倒是司空见惯,在船舱里喊道:“来几个人拿着激光器,把虫子都运出去。”

营地的士兵已经开过来运输车,只要把激光笼子移到运输车上去就OK。安宁也想上去帮忙,但他往前靠了靠,忽然觉得脑子里有点乱哄哄的。开始他没有在意,那感觉并不强烈,就好像置身于闹市,四周有人在乱糟糟地喊叫什么,吵得有点脑袋发疼。不过因为周围的囚犯们确实在喧哗,所以他也没多想。然而又往前走了几步,这种感觉就强烈了起来,在脑子里喊叫的人忽然提高了嗓门似的,尖锐的声音不是从耳朵往里灌,而是好像直接从大脑皮层直接刺进去似的。

安宁倒退两步,捂住了耳朵,但是没有用。林恩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伸手晃晃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难…受…”安宁说不清楚这是种什么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还有种头晕恶心的感觉,不过,有点熟悉,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感觉过似的。

雷克斯转眼看见安宁,走了过来:“怎么了?虫子你也杀过不少了,数量一多就怕了?”

安宁努力挺一下腰,刚想说没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士兵们正拿着激光器把笼子移出来,旁边有两个囚犯满脸厌恶地拿着备用激光器准备随时接手,其中一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打开激光器对着笼中的虫子们戳了一下。绿色的激光柱直接将一只飞虫戳破了肚腹,挤在一起的虫子们哗一声乱了营,在指挥的士兵训斥声中,那尖锐的感觉突然间在安宁的大脑里直接炸了开来!

林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安宁摔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滑出去一米多远,左肩一阵剧痛不敢着力,只能眼看着雷克斯猛地扑上去,三下两下锁住安宁胡乱挣扎的手脚,将他按在地上:“冷静点!你怎么了?来人!医疗组的人呢,来帮忙!”

安宁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雷克斯逼近的脸,但是他听不见他的声音。脑子里是爆炸一样的尖锐声响,无数把刀子似的在翻绞他的大脑皮层。如果不是四肢被雷克斯锁了个结结实实,他可能已经把自己的头皮都抓破了。

四个医疗组士兵帮着雷克斯把人就地按住,根本别想抬走,安宁跟离了水的鱼似的乱扑腾,而且力气出奇的大,要是没有雷克斯,这四个人想按住他都不容易。雷克斯随手扯下军帽塞进安宁嘴里让他咬着,看一下他瞪得血红的两眼,眉头紧皱:“去拿镇静剂,先给他来一针!”

安宁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是放在开水锅里煮似的,没人能帮他。他含糊地喊着父亲和哥哥们,但这并不能减轻他的痛苦。随后一个思想在他已经沸腾的脑海里闪了一下:父亲和哥哥们都已经死了,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不管有什么痛苦他也得克服,父亲和哥哥的仇,还等着他去报呢!

安宁竭力把自己从痛苦中拉出来。刀绞一般的痛苦似乎有一点熟悉,到底是什么地方熟悉呢…对了,有点像他在B-17小行星的钼金矿坑里被辐射时的那种痛苦,只是爆发性更强,而且全部集中在脑部,不像在钼金矿坑里连身体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那么,在钼金矿坑里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想像着神经元的生长,安宁试图抑制强烈的疼痛,但是似乎没有什么作用。这种感觉与在钼金矿里的痛苦既相似似乎又有所不同,这种痛苦像是在往脑皮层里渐渐深入——对了!安宁在痛苦中忽然抓住了一丝线索,这种往深里钻的感觉,竟然有点像当初拉文对他做出的精神力探查。虽然拉文的精神力温和柔软,但那种循着每一丝空隙往里钻的感觉,跟拉文释放的精神力是完全相同的。

哪里来的精神力?安宁昏昏沉沉地想着。手臂上有轻微的刺痛,他不知道那是医疗组长给他注射了镇静剂,现在他所有勉强从痛苦中拽出来的精力都在回忆当时他是怎么对付拉文的——把思维收敛起来,拒绝精神力的触碰?不,这完全不一样,拉文是在探察他的思想,而这次的精神力波动完全是侵略性的,硬往他的思想里挤!不能收敛自己的思维,只能——能屏蔽吗?

安宁下意识地集中起有些涣散的精神,从抗拒到竭力去捕捉那些刀子一样强横的波动,把它们排挤出去。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一堵墙,如果这堵墙够坚硬够周密,就能把一切的入侵者挡在外面…

“镇静剂起作用了?”雷克斯感觉到身下的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小心地放松了一些。长时间锁住关节会造成血液不通畅,如果不是安宁刚才闹腾得太厉害,他也不用这种手段。

“应该是。”医疗组长擦了把汗,伸手翻了翻安宁的眼皮,又挠挠头,“瞳孔倒也没有扩散…”

“什么叫应该是?”雷克斯严厉地瞪他一眼,“把人抬到我营房里去,仔细观察一下。还有那一个,我看他肩膀可能脱臼了,给他治疗一下送回帐篷休息。你们两个,干什么呢?没事拿激光戳虫子玩?要不要我放出来给你们玩玩?”

两个囚犯面面相觑,拿激光器去戳虫子的那个囚犯嘴里嘟囔了一句,声音不高,旁边的士兵却突然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雷克斯一摆手示意那士兵不必说话,自己往前走了两步:“你刚才说什么呢?再大声点!”

“我操——”那囚犯说出两个字,雷克斯已经一拳打在他脸上,把他打得踉跄后退:“你说什么!”

那囚犯脸上挨了一拳,反而清醒了,站在那里瞠目结舌。刚才他确实是骂了雷克斯一句,而这句话是他平常绝对不敢说出来的。可是刚才那会也不知怎么了,心里说不出的暴躁,居然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不过雷克斯也并没有再追究的意思,只是皱皱眉,转头对医疗组长低声说:“虫族声波干扰,想不到他们更没抵抗力,酌量添加抑制药物吧。”说完又拔高声音,“各组组长,给我看好你们的人,再有闹事的直接关禁闭!”

安宁现在还不知道造成他如此痛苦的根源就是虫族那令人生畏的声波干扰,不知是不是镇静剂的缘故,他现在好了很多。那些刀子一样的东西已经被拒绝在外,只是不知在哪里还剩下些断刃似的东西,尖尖的仍旧扎在思维里,就像断在肉里的针头,不时作痛。这些扎得太深,想要再从思维里挤出去似乎已经不太可能,安宁试图用自己的思维把它们包起来减轻一点痛楚…果然似乎有点效果。

“…真不中用,这才三百多虫子就反应成这样?”疼痛渐轻,旁边说话的声音就渐渐进了耳朵。

“你以为呢?看这样就不是打仗的料。”

“我看中校挺看重他的,说他驾驶机甲不错,还想重点培养呢。”

“嗤…你傻啊。驾驶机甲不错?那看跟谁比。要是跟这群犯人比,那是不错。中校说过,这小子家里有点底子,以前肯定是接触过机甲的,所以上手快。要说再提高,我看也没什么可提的了。”

“那中校是什么意思啊?还放那口风出去,真是看上这小子了?别说,这小子长得倒不错。”

“也不是没可能。反正过几天也死了,趁着这时候玩玩不是正好?中校算是很有规矩的了,有那么几个人都从来不往军前带,其余那些人——就连凯撒将军,听说身边也是带了人的。”

“你可别胡说。凯撒将军身边什么时候带人了?”

“我说你真是傻。知道将军带的那个秘书官吗?算了算了,别再说这事了,背后议论凯撒将军,叫人知道了咱们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也是…这小子怎么还不醒呢?”

“打了镇静剂呢,少说再睡一个小时。当时折腾得有点厉害,组长用量多了点。其实要我说,费那心干吗,留了后遗症能怎么着?顶多再有十天都拉上战场当鱼饵去了,还不如省点药呢。”

“鱼饵?什么鱼饵?”

“说你傻你真傻,整天闷头研究药,屁也不知道。你以为凯撒将军为什么亲自出面去监狱里挑人?真以为联邦军队没人了?为什么挑来的全是死囚或者无期徒刑的犯人?这些人,你真以为拿回阵地来就放他们自由?开玩笑呢!”

“难道不是?但是我听中校说——”

“什么叫官方说法你知道吗?要是告诉他们是去送死,他们会去吗?”

“这…这好像有点…”

“反正本来也是要死的人了。要是真有死里逃生的,那凯撒将军说过的话肯定是要兑现的,不过——估计他们没这个运气了。”

“你说半天我都不明白,到底想叫他们去干什么?不是跟咱们一起去夺回要塞?”

“要塞当然是要夺,不过咱们不跟他们一起。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作战计划也不可能告诉我吧?不过倒是听说这些人会直接被跃迁进要塞里去。”

“这我也知道啊,让他们进要塞控制室,重新启动防护罩,把雌虫跟外面的虫族隔开不是?本来计划就是这样啊。”

“我说你——虫族的电磁波干扰那么厉害,谁能保证他们能直接跃迁进控制室?再说了,即使他们跃迁进去了,要塞里现在有多少虫族?他们还能活着出来?”

“要不然也不能叫敢死队了,要塞里肯定危险,但他们只要能坚守48小时,咱们也就能攻进去了啊。”

“猪!里面有只雌虫呢,48小时能下多少卵?其实我倒听明白了——就是那天我联络中校的时候听见他跟军部的通话,当然详细情况我也没听见,不过猜也猜到七八成了,其实叫他们跃迁进要塞并不是要开防护罩,军部是想让他们把所有的虫族都吸引回要塞去,然后开启自毁装置,把第八区的虫族全部清理干净!”

“要塞不要了?”

“不要了。那边的要塞本来年头也不短了,正好换新的。而且军部研究所那边有了新发现,虫族能吸收的不光是电磁波,而是多种能量。要塞里的东西好像正好提供了雌虫生产的能量还是怎么的,所以旧要塞可能都得翻修,替换什么东西——具体怎么回事我就不懂了。”

“…哎,这小子看起来刚成年吧…可惜了的…”

“可惜什么。你知道这小子的身份吗?哼,他是林道玄的儿子!叛徒的儿子,死了有什么可惜的。得得得,我看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咱们不用在这看着他了,出去看看组长那边人手够不够。估计得上抑制性药物了,咱们出去帮忙干活去。”

脚步声很快远去,安宁仍旧闭着眼躺着,手脚冰凉。四周像是真空,虽然外面还有声音传来,但已经进不了他的耳朵。这里是雷克斯的营房,这几天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来,当然,并不是像囚犯们中间传的那么下流。一般雷克斯在制定第二天的训练计划,他在一边用雷克斯的便携微电脑读机甲操作知识,偶尔雷克斯有空,也给他指点一二。其实也不过才五天而已,他跟雷克斯在这间营房里说过的话也没有几句,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被证实原来是个骗局的时候,他却觉得锥心的难受。

没有急着起来,安宁躺在床上检查着自己的错误。雷克斯有一句话没说错,他还是个孩子呢,虽然死过了一次,仍旧幼稚得可以。前世,虽然在B-17小行星上呆了五年,但被拉文哄骗得太好,导致他即使在最后关头明白了那个阴谋,却仍旧不够世故不够聪明,不够知道这世界上的阴谋原来不只一个,不够知道原来他们这些囚犯根本是没有机会去做点什么的…

营房门被推开,安宁不用睁眼都知道进来的是谁——雷克斯。他的脚步声轻到几乎没有,即使穿着厚重的军靴也是一样。不过这次,随他一起靠近的不光是熟悉的气息,还有一种轻微的精神波动。

安宁眼皮不可抑制地轻轻一跳——雷克斯也有精神力?他也试图用精神力来搜索自己的大脑?他怀疑什么了?还是自始至终就没打算相信他?

“醒了?”雷克斯的声音比平常温和一些,但是听在安宁耳朵里却是说不出的讽刺。他知道自己刚才眼皮轻轻一跳肯定被雷克斯发觉了,再装睡不但没有意义,还容易引起雷克斯的怀疑,于是稍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中校?”

“感觉怎么样?”雷克斯低头端详他一下,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表情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不错,醒得比我估计的早。刚才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忽然头疼得厉害。”安宁谨慎地解释,做出一脸茫然的样子。雷克斯那轻微的精神波动还围绕着他,但与拉文的不同,似乎并没有往他脑子里钻的意思,不过到了现在,安宁已经不敢掉以轻心,仍旧谨慎地收束着自己的思维。

“现在还疼?”雷克斯微微眯起眼睛。安宁眼神里有隐藏不住的波动,看来虫族声波的干扰对他影响相当大,这种样子上了前线可是很危险的。

“现在好多了…”安宁撑着身子坐起来。他只是随口敷衍雷克斯一下,然而坐起来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好多了,刚才还扎在脑海里的那些尖锐的断茬儿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除了还有点疼痛的回忆,他现在好得很。

雷克斯微微俯下身仔细观察一下安宁。安宁觉得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息扑面而来,还有那轻微的精神波动,跟烟草味一起把他包围了,赶紧收束心神抬眼去看雷克斯:“中校?”

“唔,没事就好。”雷克斯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你这身体可不行,对虫族的干扰波抵抗力太差,回头去医疗组领点抑制药物,否则上了战场有你好看。”

安宁低头应了一声,心里却在冷笑——何必浪费呢,吃不吃最后结果都一样吧?

“那,中校,我回去了。”

“回去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报告。”

“是。”安宁不想再多说什么,稍微有点摇晃地走出了营房,一直等在外面的林恩赶紧迎了上来:“你怎么样啊?”

安宁沉默地拉住他往回走,直到离雷克斯的营房已经很远,他才低声地说:“我们上当了。”

第19章 秘书官

“中校——”安宁从训练场上刚下来,带着一身尘土走进雷克斯的营房,“您找我?”

雷克斯不知在跟谁通话,安宁一进门正好听见他愤怒的最后一句话:“叫他回去,出了事我不会负责!”不知那边说了句什么,雷克斯骂了句脏话,抬手把通讯器狠狠砸在桌子上,咔嚓一声,可怜的通讯器粉身碎骨。

“中——”安宁刚刚挤出一个字,雷克斯凌厉的目光已经对他射了过来:“进门要喊报告,不知道吗!你们的组长没有教过你?”

安宁默默地退出去,在门外稍停几秒才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报告!”

雷克斯烦躁地在桌子上砸了一拳:“进来!”

“组长说您找我?”

雷克斯随手抹了把脸,看得出来是勉强压制下了自己的烦躁:“那件事怎么样了?”

安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们的计划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飞船离开星舰之后开始行动,在战场上消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