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安静地躺在水中,苏漓心中渐渐不安,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东方泽的眼神,锐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异样的温柔,温柔得好似快要和四周透明温热的泉水融为一体。

苏漓愕然。

他静默地凝视着她,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口中渡来的气息渐渐薄弱,彼此都清楚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但是他仍然没有动。

渐渐地,胸腔生出的那股闷痛,逐渐替代了方才体内难以平息的旖旎情念,苏漓瞬间醒悟,东方泽是在用这种濒临死亡的痛楚,来压制**所带来的失控。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抽,有一丝刺痛。

这样,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谁也不知道。

轻轻闭上双眼,苏漓无法再直视他温柔的眼光,还有那,苦苦隐忍挣扎的痛。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她的意识开始昏沉,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和他就这么抱着死去的时候,东方泽却带着她快速冲出了水面。

新鲜空气一瞬灌进肺腑,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轻柔有力的拍着,她的咳声渐缓下来,根本不敢看他一眼。目光投向别处,突然,她浑身一震,视线所及,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月光所无法照见的阴影处。

东方泽靠着池边,只是喘气,没有说话。身畔传来苏漓猛地吸气声,东方泽顺着她的眼光,飞快转头望去,顿时目光一沉,只见不远处,东方濯瞪大双眼,面色铁青,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面对苏漓衣衫不整,还有两人暧昧至极的举动,眼前的一切都让东方濯觉得如此刺眼!这情景仿佛一柄锋利的尖刀,狠狠刺进了他的心里,将他藏在内心的隐痛狠狠剖将开来。无法遏制的痛楚,几乎让人承受不住,但他却像个木桩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神情,分不清是愤怒还是绝望。

所有人都不说话,空气静默到令人窒息。过了片刻,一阵惊天狂怒,卷着悲愤绝望的气息劈面而来,苏漓忍不住身子微微一颤,恍然间,似乎回到了大婚那日,他就是这样,双目通红,在暴怒中失去理智,疯狂地将她伤害…

下意识地攒紧手心,却被东方泽握住了指尖,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向她传递着某种坚定的力量。她禁不住回头看他,只见他目光深沉,原先萦绕在周身的暧昧隐忍的气息,已因突然闯入他们二人世界的不速之客,而变得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似乎感受到她内心的波动和不安,他低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仅仅是这一个眼神,就仿佛能安定人心,自重生之后,再没想过要依靠任何人的苏漓,心忽然平静了下来。看向他的眼光,也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完全没想到这仿佛郎情妾意的对视,会在岸上男子的心里掀起何等的惊涛骇浪。

冲天的怒气,转瞬即至,东方濯脸色铁青,一句话也没说,就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十指急张,分别抓向二人的颈项,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苏漓面色微微一变,但东方泽却连看也没看一眼,在东方濯凌厉的指力即将到达他们颈前的前一刹,揽住怀中女子的纤腰,从池中飞身而起,带起漫天水花,如鬼魅般的落在了东方濯的身后。

飞快地抓起岸边的衣物,旋身一转,他已穿戴整齐,并顺手帮苏漓理了理被他弄得凌乱的衣裙。直到她胸前的春光,被彻底的掩盖住,他才满意地收手。目光冷如冰霜,投向正处于暴怒边缘的男子,淡淡讥嘲道:“二皇兄来得可真巧!”

的确,巧得有些不正常!好像有人算准了时间一样。

苏漓也知道今晚的事不寻常,但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了哪儿。

而东方濯此刻眼里心里,全是他们衣衫不整地亲密抱在一起的画面,整个人完全被怒气所掌控,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仔细思量东方泽话中之意。见一击不得,他心里更是愤恨不已,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当然不希望我来!东方泽,你好卑鄙,竟然妄图用这等下流的手段得到她!”

不错,这种手段确实很卑鄙下流!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背后如此算计他东方泽?待他查清,定会加倍奉还!冷厉的眸光仿佛在半空掀起了冰雪,一股寒彻人心的冷气流扩散到四周,让人恍然错觉,从炎炎夏日忽然一下子来到了狂风猎猎的寒冷冬天。

苏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东方泽面无表情,淡淡讥讽道:“本王再卑鄙,也绝不会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用强!”

心间蓦然一震,她仿佛又看到了他在水底强自隐忍**之痛的表情。心尖好似被什么轻轻划了一下,有些细微的疼痛,叫人无法忽视。

东方濯被戳中痛处,脸色倏然惨白,一双盈满痛怒的眸子顿时充满了血色。他无比痛恨地攒紧了双拳,额头青筋暴起,抬手挥出一掌,毫不犹豫地朝那个可恨之极的男人狠狠拍了过来,去势狠厉至极,似是不将那人碎尸万段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东方泽目光微微一沉,嘴角嘲弄勾起,苏漓立刻感觉到,他周身都被一股强势的劲气所围绕,她甚至没看见他出手,那股劲力就如同飞矢般离弦而去,与东方濯挥出的掌力凶猛地撞到了一起。

砰的一声巨响,整座山似乎都颤动了一下。

二人掌力所及之处,连参天的老树也被连根拔起,那气势极为吓人。

苏漓有些怔住,不是没见过东方泽动武,须弥山沉门总部,他亲自带人围剿,计划周详,行速如电,不费吹灰之力将沉门门主打败,那时候的他,仿佛天地的主宰者,命定之王。而此刻,在迅疾而起地又一轮的内力比拼下,这个俊美绝伦又威势十足的男子,发舞飞空,衣袂翻扬。天地间忽然狂风大作,周围的一切,无不在颤抖,挣扎着脱离了原先的轨道,就连东方濯也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唯有他东方泽,巍然不动,稳稳地立在原处,耀如神祇。

她不得不承认,与这二人相较,她的武功,真是差的太远了。

东方濯大退十步,方才稳住身形,胸腔内有股淡淡的血气在激荡,他震惊地抬头,一直都知道东方泽武功不弱,却没想到会强到如此地步!虽然,他们并未使出全力,但对方实力,心里都已有数。东方濯皱起浓眉,眼中闪过一丝狠劲,他看向东方泽身边的女子,冷冷地说道:“你过来!”

无论心里有多痛恨,他还是对她有所顾忌。

苏漓没有动,仿佛对他的命令充耳不闻。东方濯不禁握紧了拳头,怒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本王解释的吗?”

极力按捺住胸腔的怒意,他想给她一次机会,以免犯下与从前同样的错误。但苏漓却忍不住冷笑出声。

解释?他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天真的黎苏么?

“静安王想要什么样的解释?苏漓以为,你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东方濯双目遽然一瞪,不敢相信她会这样回答他,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曾被爱人背叛的痛苦,忽如潮水袭击而来,转眼将他吞没。他望着她冷漠的笑容,就好像看到了曾经毫不留恋地离开他生命的女人,心里阵阵抽搐。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我?”他忍不住问她,充满恨意的眼神,带着深深的绝望。声音因痛苦而嘶哑,仿佛被人撕裂了心肺,胸口急剧起伏。

苏漓的心猛地被刺了一下,先前被染上双颊的**之色早已褪了个一干二净,又回转了一贯的苍白。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好似回到了原点。然而,他依旧是发现她背叛而愤怒疯狂的静安王东方濯,她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在慌张中着急解释的明玉郡主黎苏。

“静安王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苏漓既没和你私定终生,也并非你的妻妾,‘背叛’一词,用上你我之间,似乎并不合适!”

她是那么的冷静,比当日的黎苏有过之而无不及,东方濯望着她,不断地喘气,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带着痛。口不择言道:“所以你就可以这么…,当着本王的面,也敢和他亲热有加?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了?!能带你进宫的垫脚石吗?你对本王所表现出来的情意,难道全是假的?”

问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双手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仿佛只要她敢说一个“是”字,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她捏碎。

这一刻,他心里的恨,是那么的浓烈。苏漓看着这样的他,就好像在看着另一面的自己,情意?那不过是他的错觉。嘴角的笑容陡然扩增,她眼底的冷光却如寒冰乍泄,这样,他就会又痛又恨了么?可是和她比起来,他所承受的,远远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二皇兄的这些个问题问得真真可笑!”苏漓还未答话,东方泽突然讥嘲接口,目无表情道,“她可不是明玉郡主,本王从未看出她对你有何情意。二皇兄,你的梦,也该醒了!”

他只是寥寥数语,却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轻易击中东方濯的要害。东方濯浑身一震,几欲怒气攻心,多年以来对此人积攒的愤怒和怨恨,都在这一刻骤然爆发,淹没了理智。没有留下任何的余地,他红着双眼,飞身而起,用他所能支配的全部力量朝对方劈出一掌。

掌风伴随着飞卷而起的花草树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连池中的温泉水仿佛都已变做致命的武器。那样的劈天气势,有如山洪爆发,冰堤一泻千里,让人无法抵挡。

苏漓面色大变,还未来得及惊叫一声,人已经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毫无挣扎的余地。

本已发出内力去抵抗的东方泽,惊见于此,心头大震,竟想也没想,慌忙撤了掌力,完全没有考虑这样做将会为他带给什么样的反伤。

飞身直扑而下,将半空中的女子卷入怀抱,两个人不可控制地抱着滚下山坡。

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已经死去。

东方濯终于恢复了理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呆呆看着女子坠落的方向,心在那一刹那间,好像彻底地空了。无法形容的恐惧渐渐地将他笼罩,这一刻他是那么的害怕,害怕这个女子也会像那人一样,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他的生命…

“漓儿!漓儿——”

绝望的呼喊,沉沉回荡在寂静的后山。天地间流动的空气,突然凝结成霜,牢牢笼罩在男子的心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漓从昏厥中醒来,四周浓墨一般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记忆中最后的一幕,是被东方濯掌力掀飞,又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

东方泽!

她心底一震,飞快起身去寻找那个人的身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撤了掌力来救她,但她很明白,他这样做,必然会被自己的内力反噬。习武之人,内功越高,反噬越重,这严重程度可想而知。他还抱着她滚下那么高的山坡,她隐约记得那山坡陡峭,荆棘丛生,慌忙站起身来,动动了手脚,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并不严重,没断胳膊断腿也没有内伤,只有些小小的皮外伤。

“东方泽?东方泽!”情急之下苏漓连叫了几声,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叫的是他的名字。

她有些着急了,不知道她这是掉进了什么鬼地方,周围又黑又乱,她刚迈出一步,就被什么给绊倒了。朝地上飞扑而下,栽倒在磕绊物上,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只腰间好似被一硬物硌了一下。

身下传来一道闷哼,苏漓愣了愣,飞快抬手摸了过去。

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就在指掌下,苏漓心中大喜,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高兴见到他。

“东方泽?是你吗?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一连声地叠问,苏漓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刻她的双手,正紧紧捧在他的脸上。

身下的男子这时睁开了眼睛,如剑光般凌厉的双眼在触及面前的女子时,视线不自觉变得温柔了许多。

身上很痛,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被自己的内力给震碎,但他却没有叫她起来。定定地望着趴在他身上的女子,她的眼睛在黑夜中有如星子,光亮耀眼,她的手指有些微的轻颤,将她面上所没有表现出来的担忧透过贴合的肌肤,清楚地传递到他的心上。那是不夹杂任何目的性的关怀,让人感觉温暖而纯粹。

原来这个女子,并不像她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冷漠!他忍不住心里生出些贪念。因此,久久没有答话。

苏漓还以为他伤重得说不出话来,心里略微慌乱,急忙起身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阻止。

修长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抚摸上女子的面庞。与温泉池里**激荡时完全不同,此刻他指尖微凉,似是害怕遗憾般,想将某些东西用手指刻在心里。

鬼使神差一般,苏漓竟没有躲开,说不出的熟悉感,在心底里蔓延,好像…这样的一幕,曾经在哪里发生过?

指尖下的轮廓,柔美而精致,每一分一寸,都仿佛是上苍完美的杰作…

突然,东方泽的手顿住了,深邃的瞳孔,有奇异的光芒缓缓绽放。他忽然盯着她眼睛说道:“我腰间有药,取来我服。”

有什么在脑子里一闪而逝,苏漓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朝他左腰摸去,拇指大的精致瓷瓶,准确无误地落在手心。

两个人顿时都呆住了。数月前的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瞬时在他们脑海中过了一遍。

“原来是你!”

第六十九章 谁爱上谁?

“原来是你!”苏漓震惊不已,这短短四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她极力压制在喉咙深处。怪不得总觉得熟悉,原来东方泽…竟然就是那晚临江客栈里,闯进她房间的男子!心头一阵惊跳,时隔数月,他还是他,可她却已经历了生死,不再是那晚的黎苏了!

极力平复下心头激荡的情绪,苏漓从他身上爬起来,将瓶子里的药丸取出,送进他的口中。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镇定,内心却飞快地转着心思。

空气中,一片静默无声。唯有彼此的心跳,依稀可闻。

“你,好些了么?”苏漓犹豫着,率先打破沉寂。

“嗯,好多了。”东方泽轻轻转了目光,望向黑暗里的某一处,似乎沉浸到了回忆里。

“这药,是什么药,当真有用?”苏漓迟疑地问。数月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中毒重伤,服了这药之后,居然很快就恢复了元气。这药丸气味奇异,竟然连苏漓也分辨不出它的成份。

“大半年前,我曾遭人暗算。”他俊美的面容缓缓沉了下去,眸光中有隐约深沉的暗光,没有回答苏漓的问话,反而道出不为人知的一段往事。

“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暗算王爷?”苏漓似乎又惊又疑。当晚她不知是他,但却觉察出他受伤极重,显然暗算他的人,意在致他于死地。

“本王也想知道。”东方泽眸中的暗光愈暗,“他趁我母妃薨逝,伤心之际,暗中投毒于酒中,然后派了沉门中的一流杀手来索命。”

苏漓记得,当初他剿沉门时,曾逼问门主是何人指使,但未曾得到答案。显然他怀疑的是东方濯!

“护卫助我逃脱,我无意间逃进一间客栈,竟跳进了一个女子的浴房里!”

苏漓的心,砰砰直跳。

“那女子竟然会武功,居然替我除掉了杀手,我抓住她要挟,她却在我身上下了毒。”东方泽的唇边泛起笑意,似有若无,苏漓看呆了。

“后来我让她在我腰间取药,但她在我身上摸索了许久,”说到这里,东方泽语气一顿,望回她,竟然轻声笑道:“不像你,伸手就能找到!你很聪明,聪明得…好像本就知晓它的位置。”

男子的眼神温柔中透着一抹犀利,仿佛在黑暗中也能洞穿一切心思,苏漓抬头只对上一眼,心头微震,忙低下头道:“王爷说笑了,苏漓哪里是聪明,不过是刚刚摔下来的时候,碰巧被咯了一下。”

她回答得很是自然,东方泽目光微闪,笑着道:“原来如此!那晚的女子慧敏非常,令本王印象深刻。后来我带人去找她,谁知她已走了。竟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客栈的人,居然连她的样子都没见到。”

他回去找过她!苏漓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他在黑暗中离去时说过的一句话:“我会回来找你!”

“前些天,我在澜沧江岸的桃花林里,又遇见一名女子,她和那晚的女子一样,会用花瓣当做武器,但她所跳之舞,却和苏苏的凤凰于飞十分相似。”

苏漓的心,又是一跳,却没说话。

东方泽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到眼前晃了几晃。白玉的光辉在黑暗中清晰柔美,苏漓顿时眼光一亮,那不是被他夺走的白玉指环吗?母亲生前最看重的东西,如今成了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

她几乎想立刻伸手夺过来,但又拼命忍住了。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枚指环,胸口起伏难定。东方泽突然问道:“你认得此物?”

苏漓吃了一惊,虽说内功越深厚的人,目力越好,但她没想到,在这样黑漆漆的环境下,他也能清晰的捕捉到她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当下点头道:“见过。”

是“见过”,而不是“认识”。

东方泽微微一怔,内心浮出的两分期待,渐渐转为疑惑,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在何处见过?”

苏漓轻轻嗯了一声,“我…见一人戴过。”

“是谁?”东方泽紧追着问了一句,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为之一屏。

苏漓却抬起了头,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她是谁?”不过是一面之缘,她为形势所逼救他一命,他却对她肆意轻薄,还在临走前不顾她的意愿抢走了她的东西。先前不知他是东方泽也就罢了,此刻知道了他的身份,心里更加疑惑不解。

黑暗中两个人静静地对视,彼此不着痕迹试探着,欲从对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一直在找她!”东方泽缓缓说道。

苏漓问:“找她做什么?”

东方泽没有回答。那一晚的女子对他来说,仿佛是绝命追杀中的一场旖旎的梦境。而这场梦留给他的,不仅仅是掌中的这枚指环和残留在肌肤上的温度,还有…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鼻尖萦绕,间中夹杂着几不可闻的特殊花香,苏漓一怔,那是她曾经十分熟悉的味道!不禁愣道:“是为了解你体内的毒?”记得当时,她说他的药解不了她的毒,他还不信。但其实,她也没有真正的解药,否则她自己的毒,也早就解了。

东方泽眼光倏地一亮,“你如何知道我中了毒?”

苏漓点头,平静笑道:“王爷忘了吗,我对一切有关于花草的气味十分敏感。王爷体内的这种花香,我曾在她的身上闻到过。想来,王爷是因为中了她的花毒,所以才这般急着找她吧?”

东方泽看着她,抿唇不语。她言下之意,那个女子不是她?但她的脸,分明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轮廓。还有那些个吻,与那晚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可她为何却不肯承认?东方泽缓缓地蹙起了眉头,很少有人能让他这般头疼,觉得琢磨不透。眼前的女子防备心很重,越接触,越觉得她像是一团谜,身上隐藏着很多秘密。

“苏苏,你只需要告诉我,她是谁?…她救过我的命,我…不会伤害她!”最后那一句,像是承诺又像是保证。他温柔地叹息,试图卸去她内心的防备,引领着她说出真相。但苏漓却苦涩笑道:“你纵然想伤害,也没有机会了!”

将目光转向黑暗中的某一个位置,淡淡的悲伤气息,控制不住地从女子的周身流溢出来。东方泽心头一跳,诧异地问道:“此话何意?”

苏漓淡淡回答:“她死了。在摄政王府里,你见过她的尸体!”

东方泽浑身剧烈一震,之前痛得一动也不能动的身子,此刻竟刷地一下,坐了起来。动作过于激烈,触动了内伤,他止不住咳出一口血,险些又倒了回去。

苏漓一惊,忙伸手去扶他,却被他用力地握住了手腕。东方泽眉头紧皱,似是受到了某种打击,面上血色全无。

“你是说…这枚指环,是明玉郡主的?你肯定…你没骗我?”他攒住她的手,看着她的脸,喘息忽然变得有些艰难。

一直在想,一个从不出相府大门半步的庶出千金,如何能夜宿客栈,且无人知晓?!可如果是明玉郡主…那他摸到的相似的脸部轮廓,似乎可以得到解释。但,他却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他将最后那个疑问重重强调,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极力想从她深藏的情绪里找出一丝破绽。但苏漓却十分肯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王爷如果不信,可以去问明玉郡主的贴身丫鬟莲儿,还有摄政王妃生前最信任的侍女静婉。这指环,她们两人应该都认识。”

抓着女子手腕的力道渐渐松弛,握住白玉指环的手指却在不断地收紧,微微颤抖。苏漓看不太清他此刻面部的表情,只隐约瞧出他眼神明灭不定,情绪极为复杂。

不知为何,苏漓好像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悲伤气息,饱含着伤感,还有些别的什么,她一时分不清的东西。

心微微一动,她听到身边的男子不敢置信地低喃:“竟然是她!怎会是她?!如此…黎苏,本王更要查明,究竟是谁杀了你?!”

苏漓闻言一震,抬头愣愣地看着他,掩饰不住的惊讶,从眼底流溢而出,她忍不住问道:“你在查黎苏的案子?”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怀疑,他也许就是害她的幕后凶手,却没想到,他竟然也在暗中调查黎苏案!难道…是她想错了?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还有,这件事既与他无关,他为何要费心调查?

仿佛看出她心中的疑问,东方泽冷声道:“不错!本王早就怀疑黎苏之死另有内情!如果那晚救我的人真的就是黎苏,那以她的个性,绝不会自杀!摄政王府的黎大小姐,艳冠天下,武艺不凡,即便…真的是婚前失贞,也绝不会轻易放弃性命!只是,”他顿了一顿,垂眸又道:“我没想到,那晚救我的女子…竟然就是她!倘若知晓…我一定…”

“一定怎样?”她目光犀利,直逼他双目。

东方泽闭上眼睛喘了一口气,因愧悔而咬牙道:“那我一定不会让她嫁给东方濯!”

如果不让她嫁给东方濯,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他早知是她…

如果…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他能做的,就是找出杀她的凶手,以祭她在天之灵。

轻轻地,他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就好像叹到了苏漓的心里。一股浓烈的辛酸感,骤然从她的心底里涌出来,她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慌忙别过头去。

“你…相信她是被冤枉?”压抑着内心的悲痛,她问得小心翼翼。与自己相处多年的亲人,都不全尽信,而他,不过与她一夜之缘,连对方的长相都不甚清楚,却想得那样仔细,那样明白。

东方泽看了她一眼,不明情绪在眼底闪动,他道:“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不信,我二皇兄更不信。”

是啊,世人不信,东方濯不信,就连一向对她疼宠有加的父王也不相信…

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气,逐渐变得浓郁,东方泽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几声。

苏漓忙伸手去顺他的后背,触手间一片温热粘腻,苏漓微微一怔,立刻抬手一看,指尖点点猩红赫然在目。她愣了一愣,先前因那些事情被扰乱的思绪一整,她慌忙探头看他后背,同样是从那陡峭的山坡上滚下来,她衣裙完好,身上仅有几道小小擦痕,而他却衣衫破碎,背部肌肤血肉模糊!

难道他…

苏漓不禁心头大震,急声叫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早说?还一直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粘了一层沙土,苏漓皱着眉头看他,一种复杂不明的微妙情愫,不知不觉在心头悄然酝酿。

“皮外伤,不碍事。”东方泽语气淡淡,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

苏漓心里也知道,真正要紧的,是看不见的内伤。他那一掌,威力极大,反噬更重,只怕要养些日子才能完全恢复。这一次,她又欠了他。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突然问道。

苏漓查看了周围的环境,思索着答道:“应该是一处废弃的地道,山坡那边上不去了,我们得另找出口。你的伤…还能走吗?”

东方泽点头“嗯”了一声,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脚步虽有些虚浮不稳,但还算撑得住。

废弃的地道里,有很多个岔路口,走起来像是一座庞大的迷宫。而这迷宫的地形,苏漓越走越觉得熟悉,忽然想起,竹篱谷就挨着须弥山,而须弥山上,这样庞大而复杂的地下迷宫,绝不会有第二个!

沉门密道!

突然,两个人都停下了步子。

“原来我们掉进了这里!”东方泽微微皱眉,苏漓却一阵心惊,这密道都已经被毁成了这样,他竟然还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哪里?”苏漓假装不知,随口问道。

东方泽笑笑不答,牵着她的手辨了一个方向顺着往前走,原本这个方向通往的正是最接近竹篱谷的出口,但是半道坍塌,无法前行。二人只好回转,在被毁坏得面目全非的密道里,他们转了一个多时辰,就连仔细研究过密道地形图的苏漓,也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小心!”

突然一声咔嚓巨响。

不知踩到了什么,触动了机关,一支冷箭“嗖”地一下从苏漓眼前划过,若非东方泽及时把她拽进怀里,只怕她此刻已经被洞穿头颅,顿时惊起一身冷汗。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感到后怕,遭到毁坏的机关一经触动便完全失控,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十字路口,分布在各个方位的暗箭从四面八方朝他们疾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