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势一扯,苏漓竟不及防备,立刻跌向床铺。她怒色上涌,正欲发作,阳骁却暗使了个眼色,悄悄地将白绢塞进了她的衣袖之中。她满腔怒意立时发作不了。

眼见东方濯已经按捺不住要出手了,她立刻站起来,走到桌边坐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取出白绢道:“别闹了!过来帮忙!”

白绢舒展,安静地平放在桌面上,二十四个诡秘难测的花型文字,在光线的照映下泛着幽幽冷光,似乎在引诱着世人一窥究竟。

“这是什么?”东方濯第一次见到白绢,不由疑声问道。

苏漓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暗杀明玉郡主的杀手所有。”

东方濯微微一惊,“杀手之物?那漓儿又是从何处找到的?”

“是镇宁王追查线索时候所获。”

东方濯心头一震,真的是他?选夫宴大殿之上,东方泽当众声称暗中在调查黎苏一案,本以为是为了开脱他自己,而随口编造的谎言,想不到竟然是真的。忽然又想起苏漓对他不屑地眼神,意指他曾身为黎苏的夫君,却对此一无所知,心底骤然一痛,不由自主握紧双拳。

阳骁此刻却一反常态,脸上不见半点笑意,眉心紧蹙,双眼锐利如鹰,紧紧地盯着白绢上的文字,显然在认真思索。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苏漓心底微微一沉,不由追问道:“怎么了?”

半晌,阳骁方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这种文字记载的方式历史悠久,并非我汴国常用文字,一个符号其中要包含很多意思。我要破译,也需要费点心思。”

苏漓点头道:“没关系,你仔细一些,一定要保证翻译的准确性。毕竟这是人命案,不得有失。”

阳骁看着她轻笑一声,“小阿漓,放心,阳骁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说罢,他收了脸色,执起笔,从第一个符号开始逐一破解。

时间似乎变得极其缓慢,每一刻都似在煎熬。

阳骁写得很慢,每一句似乎都要仔细斟酌后方才下笔,仍不时停下来认真思考,越到往后,额头上竟然出了层薄汗,显然是极耗心力。

苏漓不禁暗暗一叹,一个符号代表很多含义,他只凭记忆便可将文字译出,的确是聪慧过人。终于,几张笺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阳骁长吁一口气,将毛笔一丢,展眉笑道:“好了。”

苏漓心头一松,连忙走到他身旁,将笺纸拿起来,她只一眼,就看到了明玉郡主黎苏的名字!之前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左手剑魏述果然是杀死自己的真凶!

可是,细细查看之下,这上面翻译出的二十四句文字,竟然都只有一半!

东方濯也忍不住凑到她身旁,急切地寻找着答案,看到黎苏的名字,眼中一痛,这上半句清清楚楚地记载了被害人的姓名,年龄,以及被杀日期,却丝毫不见幕后主使人的记录。他不由失声叫道:“为何只有一半?”

阳骁神色坦然,摊手道:“因为这白绢上面的符号,只是一半的文字记录。要想解开下半句的答案,只怕还另有对应的文字符号。”

只有一半,这该如何是好?

情况一时陷入胶着,苏漓盯着那白绢上的符号,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同样类似的文字,还有一处,沉门密室里的神秘书册!

阳骁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眼光一闪,似乎猜到些什么,却没点透。

东方濯却心事重重,他内心满是无奈与挫败,没有注意到她垂眸深思的表情,为何找到线索却仍是没有答案?

苏漓定了定神,叹息道:“既然如此,也只能先这样。殿下想必也累了,还请先去歇息吧。”说完,她再三拜谢,与东方濯出了门。

“这白绢必然还有玄机!”东方濯显然没死心。

苏漓沉声道:“下官定会仔细再查。忙了一夜,静安王也请去歇息吧。我也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商量。”说罢,她快步回房,只觉得东方濯忧色甚重的眼光一直跟着她打转。

苏漓走得很快,微闭上双眼,快速回想着与白绢上黎苏案相对应的文字符号。这几个月来,从沉门密室中带回来的东西,她早已翻了个遍。这本书册也不例外,虽然一直不解其中的意思,但是上面的图形却早已烂熟于心,白绢上的符号,与之对应的还有一个符号!那个必然是这密语的另一半内容!

她冲回房中,立刻取来了从沉门中得来的秘册,果然很快便找到了白绢上黎苏之案的符号记录!其后还有一个图形相对应,她找来纸笔,分毫不差地描在纸上。事不宜迟,只能再去找阳骁。她折回阳骁的房门前,犹豫了一刻,伸出手去。

“笃笃”敲门声很轻。

“进来。”

苏漓推门而入,阳骁依旧坐在原处,正悠闲饮茶,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折返。

阳骁眉梢轻挑,斜睨着她笑道:“这么快就回来,看来我没猜错,另一半符号果然在你手中。”

苏漓也不多话,坐到一旁,将绘好的符号展示到他面前,静静道:“还请殿下费心。”

纸上有两枚图形,前一枚是白绢上的,另一枚…却叫阳骁微微一怔,这个符号是加过密的!

他抿了抿嘴,疑惑道:“郡主从哪里得来这个记录?”

苏漓沉声道:“此事十分机密,还望殿下勿要多问。总之明玉郡主一案,复杂得紧,现下苏漓不便多说。”

阳骁一愣,皱眉道:“这个符号加了二道密语,显然是汴国皇室所特用的。所以我才会有此一问。”

苏漓也愣了,皇室密语?难道沉门和汴国皇室还有关系?她迟疑道:“四皇子确定这是皇室密语?”

“当然。”他目光里难得地认真,“此密语只有我皇族才懂,旁人就算知道它是什么也破译不出。”

苏漓皱眉道:“此物乃是一个杀手组织沉门所有,苏漓也是无意得到。其中缘故不便明说。还望四皇子相助,明玉郡主能否沉冤得雪,全赖此物了。若四皇子能助苏漓一臂之力,漓感激不尽。”

阳骁不正经的笑容又浮上眼帘,“好啊,小阿漓要记住哦,你欠我的人情!”当下也不再多言,集中全部精力翻译面前的两道难题。

时间无声地流逝,下半句的答案终于揭晓。

当苏漓迫不及待地拿过那张薄薄的笺纸,目光凝定在一个熟悉无比的名字上,一颗心彷如坠入无尽深渊,身子僵硬如石,再不能移动半分。

第九十章 金殿翻案

竟然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那笺纸上的字,仿佛化作一道紧箍咒,在眼前飘忽而来,紧紧将她思绪缠住,似乎越来越紧,紧到她无法呼吸。

见她一脸震惊,久久不发一言,阳骁不禁好奇问道:“这人你认识?”

半晌,苏漓冷冷一笑道:“认识。”

认识,又岂止是认识这么简单?

彼此的关系虽然不能说是亲密至极,却也是一家人,见面永远都是客客气气,相敬如宾。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不敬之事,为什么她会暗下这样的杀手?

这真相恐怕要回京之后才能得到解释!忽然,她一刻也不想再等,恨不得立即回京,将她捉来问个清楚!

“小阿漓,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全部照办,那你答应我的事,要何时兑现?”阳骁懒懒的声音,适时将她思绪牵回。

苏漓定定地看着他道:“帮人帮到底,苏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四皇子答应。”

“何事?”他挑眉,显然很有兴趣。

苏漓迟疑了一下,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下定决心道:“此物便是那杀手组织所有的秘册。苏漓,想请四皇子帮个忙…”

“哦,”他好奇地瞟了一眼那本小小的册子,咧嘴笑道:“秘密原来藏在这里?!好啊,这东西居然用汴国皇族密语记载,显然是我的…最好解释。”

苏漓一怔,阳骁反应如此之快,确在她意料之外。这少年年纪不大,表面浮滑,心思却比常人锐利,假以时日,定是汴国皇室最得力的人才。她低头一拜,轻声道:“此物是杀手组织头目所有,若是苏漓拿出来,很难说得清楚。所以…苏漓只能斗胆请求四皇子相助…”

“好说!”他笑嘻嘻的取过秘册,“这个忙,我当然要帮小阿漓啦!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放心,我解决它。”

苏漓松了一口气,眼睛却一直盯着他手上的秘册,“一会儿我让静安王来,你可以当面交给我。”

“嗯。”他漫不经心地翻了一翻秘册,笑道:“啧啧,这上面肯定有不少秘密啊…小阿漓,你想不想知道?”

苏漓心头一跳,脸色却沉了沉,“日后若有机会,苏漓定会再向四皇子请教。”

“好啊。不过这东西要译完它,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不行啊…不如随我一同去汴国皇宫,咱们就有的是机会天天请教了…”他笑得很是不正经,但眼底的那一抹认真,却是执着的。

苏漓吸了一口气,“四皇子放心,待明玉郡主案子一结,苏漓定会带着四皇子需要的东西,却汴国拜谢。”

“结案之后…阿漓,这个期限很模糊啊!”阳骁唇边邪魅笑意不减半分,一双锐利的眼,凑上前来,盯着她,似乎想要看穿她此刻所思所想,“即便现在有了答案,她也未见得就是真凶,若是你一直找不到人,不能结案,那我岂不是要等一辈子了?”

“那依殿下所言,又该如何?”

“一年为限!”阳骁盯着她,斩钉截铁地道,“我给你一年时间,到时候不管是否结案,你都要带着白玉指环来汴国找我!”

苏漓无畏地对上他双眼,沉声应道:“好。”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阳骁挑眉道。

苏漓淡淡一笑,飞快执笔,立即落字为据,递到阳骁面前。

阳骁伸手接过,却看也不看一眼,突然缓缓笑了,他邪魅生辉的明亮双眼,此刻却流动着复杂莫名的情绪,手掌用力一措,修长五指再张开时,那张纸早已化作无数碎屑,如飞絮一般,纷纷散落。

苏漓心头一震,他不是要立字为据的吗?为何又将这证据毁了?

看出她心底的疑问,阳骁定定看着她,轻声道:“我信你。”

苏漓顿时心头一跳,连忙别开了眼,自从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如此认真,仿佛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早已在心底刻了印记,一时之间竟然十分不适。

她飞快定住思绪,又道:“还有一事,需要殿下帮忙。”

阳骁眼光一闪,道:“何事?”

“烦请殿下为此案证据书写一份笔录证明,否则单凭苏漓一人,无法证实这份记录的真实。”

阳骁点头,“可以。”

苏漓即刻命人去请了东方濯前来,共同为此事做个鉴证。

只是,东方濯在看到那份最终的答案之后,就已经呆住,他双眼越睁越大,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他眸光狂乱,浑身散发着暴烈的气息,手上已是簌簌发颤,几乎站立不稳,似乎再忍不了半刻,恨不得立即回京将那人捉来处以极刑!

苏漓见他情绪不稳,眼光微动,沉声对东方濯劝道:“此人手段狠毒,罪无可恕,还请王爷稍安勿躁,待明日动身回京,向皇上禀明一切,方可下旨捉拿。苏漓身为刑正司,一切还是要照章办事,在此之前,最好还是小心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东方濯双膝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他何尝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只是连日来的痛楚悔恨,已经将他的心,折磨到如坠炼狱。找寻了许久的答案,竟然是如此出乎意料。只是,不管是谁,既然敢伤到东方濯此生挚爱,那她绝对没有可能逃脱!

他狠狠闭眼,重重点头,深深吸了口气,哑声道:“好!”他甚至没有力气和精力来多问,这秘册究竟如何得来。

这是第一次,他们二人同仇敌忾,一致的对待一个目标。

第二日,所有人在天门城前整装待发。

阳骁没有再与苏漓说过多的话,他骑在马上,红衣似火,张扬无忌,依旧一副浪荡少年的模样,口中大声叫道:“小阿漓,我在汴国京都等着你!”

他深深回望苏漓,眼底传达着只有彼此间才能明白的情绪,见到她点头,忽地灿然一笑,竟然冲她飞了个吻!随后毅然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率众而去。

归程的时间,竟然快过来时一倍,所有人除了晚上可以休憩,白日里疯狂全速前进,好似身后有千万追兵,不敢有半分懈怠。待到晟国京都,已是傍晚。

东方濯与苏漓约定,明日清晨一同进宫面见皇上。

回到相府,苏漓连夜认真撰写笔录,她心头酸涩难言,即将会发生的一切,几乎完全可以预见,感情告诉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摄政王府,不该再经受任何风雨磨难,可是,有一个声音在冷冷地提醒着她,若是不能道出真相,那曾立下誓言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洗雪的耻辱,又该如何面对?还有,最敬爱的母妃,无法承受残酷事实而气绝在自己怀中,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的心,仿似被荆棘划过,鲜血淋漓,刺痛难消。

上天似乎永远在让她抉择,永远要面对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手里翻动着那本秘册,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惊人的秘密?

她一夜睡得不够安稳,莫明惊醒了几次,直至晨曦染白了窗框,苏漓才昏沉起来。今天要面对的是更大的一场赌博,远远胜过先前的任何一次。

深秋的清晨,天空澄蓝,白云悠悠,却无法褪去那阵阵萧瑟凉意,苏漓坐在软轿之中,望着道边树上缓缓飘下的落叶,似乎也带着无尽悲伤,纵然不舍,也不得不离。

东方濯一个人远远地从宫门外走来,没有骑马,没有随从。看上去只影形单,显然是心绪难安,见到苏漓软轿一到,立时顿住脚步。

两人对望一眼,没有说一句话,仿佛千言万语,痛苦惊疑,都只在这一眼之中尽释。二人沉默不语,缓缓向宫中走去。

御书房。

皇帝看着苏漓递上来连夜整理搜集的笔录,其中包括了阳骁的亲笔证明,虽然那四皇子放浪形骸,举止张狂,却写得一手好字,那行行字句,以及书信末端鲜红的印章,无一不清晰地昭示着这份笔录的可信度。

皇帝脸色渐渐阴沉,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气息。他猛然将笔录狠狠一拍,桌案上的东西顿时震了一震,冷笑道:“最毒不过妇人心,好一个玉玲珑!”

东方濯双眼赤红,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砰”地一声,他重重地磕下头去,嘶哑着嗓音恨声道:“儿臣请求父皇即刻下旨,儿臣要亲自将这贱人捉捕归案!”

自黎苏死后,无数个夜晚他都反复难眠,痛苦与懊悔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内心,白日里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笑对他人。如今已经知道了仇人是谁,他觉得自己当真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只盼立即将她捉来严刑拷打,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苏漓跪在地上,低着头,许久听不到皇帝发话,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正在她犹疑着开口之际,只听皇帝阴沉道:“传旨,命摄政王府所有相关之人即刻上殿!”

午后的秋阳,透过巍峨庄严的大门,明晃晃地照在金銮大殿上,百官静立,心里都在惴惴不安,刚下了朝不多时,又被召了回来,究竟发生何事,令圣上如此大的阵仗,等不到明日早朝?

有人暗自悄眼一望,金碧辉煌的御座之上,皇帝高高端坐,一如既往深沉难测。皇后坐在皇帝右侧下首,面色平静。

帝王阴沉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臣,最终落定在位于最前列的摄政王黎奉先身上。

苏漓目不斜视,垂眸凝立,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心思莫名沉重,黎苏被陷害一事,是否能成功翻案,只在今日成败一举。

察觉到正前方一道熟悉的视线投过来,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浓密的眼睫轻轻一颤,无声抬起,正对上东方泽深邃温柔的目光。

他镇定自若的神情,仿佛带有魔力,刹那间抚平了她内心的不安与躁动。

殿外,传来一声尖细高亢唱喏,“静安王觐见——”

东方濯脸色沉郁,浑身夹着冰冷的气息大步走到殿前,拜倒大声道:“儿臣已尊父皇之命,将摄政王府涉案相关之人带上殿来!”

黎奉先闻言顿时一惊,不由自主转头一望,只见侧妃玉玲珑与女儿黎瑶正小心翼翼地走进殿来,母女二人脸色明显苍白,身子发颤,却在强自维持镇定,他心底蓦然一沉,一种不祥的预兆袭上心头。

二人跪伏在地,拜见当今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却并未依例叫她们起身,冷冷地看了片刻,方沉声发话道:“你便是摄政王侧妃玉氏?”

玉玲珑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心中极度惶恐,不知今日突然被召上殿,究竟为了何事,东方濯阴沉着脸直闯王府,也没有说清楚。她猛地听到皇帝发问,连忙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回道:“回陛下,臣妾正是。”

“抬起头来!”皇帝骤然厉声一喝。

天子之威,回荡在殿内。

玉玲珑禁不住身子一抖,忍住心头惊颤,逼迫自己抬起头来。目光刚触到头顶上方一道凌厉迫人的视线,吓得她顿时又低了头,不敢再看。

“可知今日朕传你上殿,所为何事?”

“臣妾…不知。”

“好个不知!明曦!”

“是,陛下。”苏漓恭敬出列,深施一礼,随后转身,缓缓说道:“本官奉旨调查明玉郡主被害一案,得到杀害郡主之人的线索,特地前往汴国取证,如今手中这份证供,很清楚的写明了杀害明玉郡主的幕后主使人,正是摄政王府的…玉侧妃!”

苏漓最后说出的三个字,仿佛晴天霹雳,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殿上群臣几乎都是心头一惊,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纷纷投向大殿正中跪着的这个娇弱美貌的侧妃,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她…竟然就是幕后主使?

玉玲珑惊得立即抬头,脸色煞白,简直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好半晌才醒过神,她慌乱摇头,连声叫道:“什么?不!这绝对不可能!望陛下明察!”

王府侧妃派人陷害暗杀府中嫡女郡主,这是何等深重的罪名!

望着这个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庶母,苏漓心头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滋味,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阳骁笔下最终的答案,竟会是她!

她始终想不明白,玉玲珑到底有何样的动机会暗中害她!如今见她急切的为自己辩白,苏漓一时之间,也难以辨清。她深深地看着玉玲珑,仿佛想深入她脑海之中,找寻那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未等苏漓说话,东方濯已经按捺不住,他隐忍了多日的恨意,终于可以一泄而发,“证据在此,白纸黑字,还企图砌词狡辩!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上面写的是什么?!”那份笔录被他从高公公手中一把夺了过来,袍袖一拂,毫不客气地直接摔到玉玲珑的脸上!

薄薄的笺纸上,短短几行墨迹,玉玲珑三个字清晰无比,赫然跃入眼帘。底下汴国四皇子阳骁鲜红的印章,殷红似血,直撼人心!

玉玲珑捏着那张纸,不可置信地瞠大双眼,那笔录上的名字与印章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灼痛了她的内心,脸上血色尽失,不自觉地连连摇头,尖声道:“此事一定是另有蹊跷,臣妾冤枉啊!”

一旁的黎瑶也看到了笔录,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顿时花容失色,震惊到说不出话!

“冤枉?真正含冤莫白的是黎苏!你快给本王从实招来!为何要设下如此毒计,陷害于她?!”想到黎苏,东方濯心头剧痛,眼底充满血丝,恨不得立即将她千刀万剐!

黎奉先按下心头惊惧,慌忙出列,明显失了平日的沉稳内敛,急声道:“陛下,这其中是否有所误会?玲珑虽非小女黎苏亲生之母,却一直对她视如己出,关爱备至,绝对不会是暗害小女的凶手!望陛下明鉴!”

“对,我娘心地善良,绝对不可能是主谋!请陛下明察!”就连一向知书识礼,谨守礼仪的黎瑶,此刻也急得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一双美眸,已经涌现了泪光,显然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紧紧抓着玉玲珑的衣袖,仿佛怕她就此消失,急切地为自己娘亲辨明清白。

“敢问明曦郡主,这证据又是从何而来?”黎奉先迅速冷静下来,沉声发问。

苏漓按下情绪,平静地回道:“这份笔录证明,是汴国四皇子阳骁亲笔所书…”

她话未说完,黎奉先便断然驳回了她说的话,“自从郡主选夫宴,朝野皆知,那四皇子阳骁为人放浪形骸,从他笔下所出的证词,到底有几分可信?”

“王爷如此说来。便是怀疑这份笔录的真实性?”苏漓心底顿时一寒。

东方濯见黎奉先袒护玉玲珑,并且出言反问苏漓,一把怒火顿时窜上心头,他上前一步,咬牙道:“这份笔录是本王亲眼看着阳骁写下的!摄政王此言是否在质疑本王为了翻案造假?”

见东方濯声色俱厉,玉玲珑不禁脸色一白,说起来,她还算是东方濯的姨母,她与皇后本是远亲表姐妹,皇后自从嫁到宫里,京都便没有一个亲人,直到黎奉先娶了玉玲珑为侧妃,进了京,两人关系渐近,时有往来。东方濯平时待她一向客气有礼,想不到今日竟如同仇人一般。

黎奉先沉声回道:“本王不敢!事关人命,即便是杀人犯,也该有辩驳的权利!”他忍了又忍,语气中明显带有不满。

苏漓的心,顿时一凉,那一点点寒意顺着血脉游走,令她遍体生寒,明知道此时黎奉先说的话,并无不妥,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缓缓升起的悲凉与失望,当日黎苏含冤受屈葬身荒野,也不见父王站出来堂堂正正地为她伸冤。而眼下玉玲珑还未见怎样,他已经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言语之间回护颇深。

她呆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的父王似乎又陌生了许多,恍惚间,那些父女相依的往日之情,似乎已经悄然流逝,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心底问自己,这真的是那个对她疼爱无比的父王?真的是那个陪她读书习字的父王?为什么这一切,在她大婚冤死之后,就彻底变了摸样?

身后响起苏相如冷冷的声音,“摄政王此话何意?小女为明玉郡主翻案一事,不眠不休,殚精竭思,有目共睹!若不是明玉郡主夜夜入小女梦中,只怕王爷你还不知道郡主是含冤而死!如今她为你女儿翻案,却反过来被质疑,敢问王爷,这是何道理啊?”

“苏丞相所言极是!玉侧妃口口声声被人冤枉!本王倒想问你,阳骁为何不写本王的名,不写摄政王的名,不写这殿上任何一人的名,偏偏写了玉玲珑的名字?他们两个,素不相识,阳骁为何要陷害于你?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真凶!黎苏已经被害死,摄政王你身为她的父王,不为她做主伸冤也便罢了,竟然还在这个时候质疑铁一般的事实,你…简直妄为人父!”东方濯怒火冲天,理智全无之下,言辞激烈,一口气将心中怨恨统统道出。

苏漓心头一颤,想不到东方濯竟然把她心底要说的话,都直白地说了出来。

大殿之上,一时鸦雀无声,如今这情况真是乱成一团,苏丞相与摄政王历来政见不合,这是众所周知,可静安王东方濯为了明玉郡主,竟然无所顾忌地公然与摄政王针锋相对,着实令人觉得唏嘘不已!

想不到明玉郡主对静安王的影响如此之大,佳人虽已逝,倩影驻心头,一对璧人,却因被奸人陷害而生死永隔,当真是可惜可叹啊!

黎奉先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半晌,他哆嗦着唇,喃喃道:“我不想为苏苏伸冤?哈哈哈!”他的眼神痛苦不堪,隐藏着深深地的无奈,连喘了几口气,似乎在极力忍住快要失控的情绪,哑声道:“苏苏是本王的女儿,是本王捧在手掌心里呵护大的珍宝,她死了,本王如何能不伤心?你问本王为何质疑?本王如今妻女皆亡,已经失去了苏苏与惜今,家不像家,身边只剩下玲珑和瑶儿,如今连玲珑也被怀疑是凶手,本王就是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不想草率的妄下定论,才会心有质疑!”

他语气中的凄然无望,将苏漓刚刚坚固起来的心,瞬间粉碎,父王他…也会有如此无助的时候?她一时无法理清对黎奉先的感情,只觉得一颗心沉重如石,忽冷忽热,如坠炼狱。

黎奉先飞快地稳定了情绪,继续发问:“静安王口中最为有力的证据,便是阳骁亲笔所写的证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只是这阳骁又如何得知杀黎苏之人就是玉玲珑?”黎奉先理智回复,避开证词一事,直奔问题最关键之处。

苏漓平静一笑,心头如刀绞一般疼痛,自己为自己费尽心力翻案也便算了,亲口提出质疑的却是自己的生父,还当真是有几分…讽刺。

她竭力掩住心底凄凉,淡淡回道:“回王爷,此案证物有二,一是镇宁王在追查沉门余孽之时获得的杀手白绢,二是四皇子阳骁无意得的一本秘册。”

黎奉先锐利目光迅速看向东方泽。他面色无波,只是看着苏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