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三夫人知道锦冉拿不出来,却还故意摆出一副婆婆相看媳妇,越看越满意的样子,说话间,就伸着脑袋在锦冉的头上寻找那只玉簪子,肯定是找不到的,于是摆出一副奇怪的表情:“怎么没有,今儿个才插上去的,怎么就不见了,难道二小姐不喜欢吗?”

说着,故意看了锦玉和锦好头上的玉簪子,道:“二小姐果然与众不同,看不上我那簪子,还是四小姐,五小姐和我一样,都是俗人,就喜欢这些俗物。”

莫老夫人听得叶三夫人提起锦好和锦玉,心里有些担心叶三夫人恼了锦冉,转而看上锦玉或是锦好,这锦冉大好的姻缘岂不是打了水漂,于是连连给锦冉使眼色,让她赶快将那玉簪子叫出来。

锦冉其实比谁都想拿出来,可是她不敢,也不能啊,此刻那断缝的玉簪正藏在她的袖口中,说什么都不敢拿出来的啊,叶家三夫人身边的丫头知道首尾,故意上前劝道:“二小姐,您就不要再害羞了,我家夫人今儿个可是在屋里夸了您半天,婢子伺候夫人这些年了,还没见过夫人对谁这般‘夸奖’呢!”意有所指,这丫头还真的没看过自家夫人对哪家小姐这般厌恶呢。

说到这里,故意摇了摇锦冉的衣袖:“二小姐,您就莫要再害羞了,婢子们也都想听您改口,咱们也好认认未来的主子啊!”

这话,说的王氏差点笑出声来,她的女儿即将成为叶家的主子了,那是多么尊贵的身份,而莫老夫人也满心的欣喜,她最喜欢的孙女,即将成为叶家的当家主母,果然不辜负自己对她的厚望和悉心教导,这么些年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话说,这二人都沉浸在极度的喜悦之中,却没注意到锦冉的脸色随着那丫头的摇晃而越发的白了起来,因为这一晃,就觉得一道亮光从袖子一闪而过,那玉簪子就从袖子滑落出来,那丫头吓得立刻跪下,还眼明手快的半空中接住了玉簪子,生生阻断了锦冉的计划。

锦冉原本想着,借着什么机会让那玉簪子落地,那样子就能推说玉簪子是在这时摔坏的,可是没想到这丫头的手脚太快,居然坏了她的算计。

锦冉瞧着那丫头手中的玉簪子,顿时脸色煞白,想要抢回玉簪子,再故作不经意的拿滑了手,摔在地上,却没想到叶三夫人快手,抢先她一步拿过了玉簪子,瞧了一眼,随即就气得浑身发抖了起来,黑着一张脸,也不和锦冉计较,而是沉着声音,对莫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咱们千里迢迢从京城而来,不可谓心意不诚,莫家若是嫌弃我们叶家的门庭太低,不喜欢与叶家结亲,直言相告就是了,我们叶家也不是会死皮赖脸的人家,自然二话不说,不提这事,但你们不满意,也不该背后里拿东西出气吧!”

莫老夫人正沉浸在极大的喜悦之中,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忽然听得叶三夫人这番话,心里一突,一股子不好的预感就涌上了心头,却还是笑着,疑惑道:“三夫人这是怎么了?莫家与叶家结亲,那是高攀了叶家,何来嫌弃门庭太低的说法?再说了,叶家公子人中龙凤,想结亲的人家多了去了,我们莫家怎么会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您这样说话,岂不是折煞老婆子我了!”

叶三夫人也不说话,只是紧握着手里的玉簪,将它放在莫老夫人的手心,却见那明显的裂痕,还有诸多细小的裂痕,明眼人看一眼就知道只是反复踩踏,用力摔掼故意损坏造成的。

莫老夫人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立时打起笑脸,为锦冉解围,训斥道:“你这孩子,从小做事就毛手毛脚的,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连根簪子都保管不了,真是该打。”

轻描淡写间,就将锦冉的恶性掩饰下去了。

锦冉也是个灵精的,听到这话,立时跪了下去,眼泪汪汪的说道:“都是孙女粗手粗脚,今儿个就是因为无意摔了三夫人赏的玉簪,心里难受的饭都不想吃了,也因为此,才觉得没脸来见三夫人。”

这更是一张巧嘴,片刻之间,不但掩饰了自己的恶行,更是给自己不礼貌找到了绝好的借口。

饶是叶三夫人见惯了各色众人,见到锦冉这般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也不由得感叹她脸皮够厚,心肠够坏,嘴巴够巧,脑袋够快,硬生生的将不利情况转变为有利形势。

而一直注意锦冉屋子情况的锦好,却不由得暗暗翻了白眼:锦冉,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又见长了,果然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这般没脸皮的话,她也能说得面不改色。

祖孙二人极力想要粉饰太平,却忘了这眼前坐着的可不是她们往日面对的张氏,姚氏这样的对手,而是叶家三夫人,一个完全可以不用太过顾及她们感受的高门贵妇。

只见她拿过那玉簪细细看了几眼,笑了起来:“二小姐,敢问你这簪子是怎么摔的,怎么能摔出这等模样?要不,我再找几根玉簪子给二小姐摔着玩?”

敢情这对祖孙当天下人都是傻瓜不成,这么样的烂借口也能指望着将她糊弄过去。

莫老夫人听到叶家三夫人这话,知道她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却也不敢真得得罪了,莫老太爷可是一连来了几封信要她好好与叶家三夫人相处,务必定下儿女亲家。

于是她打起笑脸:“三夫人随我来,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叶家三夫人对莫家老夫人维护锦冉的行为很是不满,但是却也不想在一干下人面前闹起来,失了名门的风范。

顾嬷嬷亲自引着叶家三夫人去了莫老夫人的房里,莫家老夫人怒气冲冲的回了卧房外套间,莫家三位夫人都紧跟其后,锦好,锦冉相互看一眼,都想开溜,却被莫老夫人给叫着跟了过来。

姐妹二人不知道莫老夫人留下她们是做什么,心里却都估摸着,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直肠子的金银都担心莫老夫人想着祸水旁引,让她们给锦冉顶祸,而锦好自然想的更远点,只怕莫老夫人所为不单是顶罪这么简单,她是想借此机会,让叶家三夫人彻底厌弃了她们,不将心思打到她们的身上,这样这门好亲事,也还是锦冉的。

老夫人好算计,一心一意为孙女谋算,实在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让人感动不已,只是若是谋算,陷害的对象不是自己的孙女,就更让人感动了,偏心到了这等地步,为了一个心爱的孙女,就要毁掉其他的两个孙女的名声,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难道,她们体内流的就不是莫家的血,不是她的血脉吗?

锦好对莫家越来越冷了心思,对莫老夫人也不敢再抱什么幻想,她的一颗心已经偏成这种模样,想要再板正过来,怕是不可能了。

莫老夫人心里既气锦冉不知轻重,又恼叶家三夫人不留情面,不过是小孩子的无心之事,用得着这么不依不饶吗?哪个孩子不犯点错,若是真的不犯错,那还是孩子吗?

心里不以为然,面上的功夫却不得不做,摆出一副严厉的面孔,厉声责问:“锦冉,你跟祖母说实话,这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如三夫人猜测的一番,你不喜欢,所以才…”

锦冉哪里敢说自个儿不喜欢,她想着眼看着这叶家的亲事就到手了,怎么着自己也不能担下这样的恶名,到嘴的鸭子让它飞了,还不哭死啊。

她嘤嘤地哭了起来,一副恼怒的样子:“回祖母的话,这簪子是三夫人赏的,孙女怎么会不喜欢,还不是…还不是瑶琴那丫头,孙女的首饰,一向都是这个丫头打点的,孙女得了三夫人的赏赐,就想着,好好收起来,千万别磕着碰着了。祖母也知道,锦冉一向粗手粗脚,不比两位妹妹来得精细,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要收好,谁知道,瑶琴这丫头…居然在接过去的时候,手一滑,就落地了,为了这个事情,孙女刚刚还让人教训了她一顿。”

锦冉惩罚下人,一向很有技巧,知道今儿个又贵客,自然不打脸,也不打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是打衣服里的,所以,这时,她为了强调自己话的真实性,毫不怜惜的将一身是伤的瑶琴拉了过来,撩起她的袖子给众人看,以证明她没有说谎。

瑶琴一听锦冉这般说话,哪里还稳得住,惊恐的看着锦冉,大叫了起来:“小姐,小姐,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婢子?婢子从小和小姐一起长大,对小姐忠心耿耿,小姐,您怎么可以诬陷婢子,这让婢子怎么活下去?这簪子明明是你自个儿…”

眼看着瑶琴就要说出真相,锦冉恶狠狠的瞪了瑶琴一眼,眼底闪过浓重的杀机,顿时吓得瑶琴闭上嘴巴,浑身发抖了起来,再不敢说一个字了:刚刚冬雪去请锦冉的时候,锦冉虽然用言语打发了她,却也怕叶家三夫人非要见她,趁着冬雪回来回话的空隙,她就召集了院子里的所有仆人训了话,若是今儿个谁敢将实情泄露出去,明儿个就将她卖到窑子里去,不但是她,就是她的家人也不能幸免,女的进窑子,男的进矿场,那都是天下最腌攒的地方,都是有去无回的魔窟。

瑶琴从小就伺候锦冉,自然就比谁都清楚自家的主子是怎样的心狠手辣,别看主子今年实岁才十岁,可是手里已经占了血,有了人命了,论起狠辣劲儿,就是夫人都比不上,所以她不以为这是锦冉开玩笑威胁她的话,锦冉是说得出来做得到。

而,夫人也一向主持中观,找个借口发落几个下人自然不再话下。

瑶琴心里不想牵连家人,可是又不想无端的担下这么个罪名,小姐,夫人不好惹,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手段一样的雷裂风行,同样是她头上的一座山。

她自个儿贱命一条,死就死了,若是惹恼了主子们,只怕要累了家人,她左思右想,想到自己的老子娘,想到自己的弟弟妹妹,咬了咬牙,为了家人,也只有自个儿先狠下心来了断了自己。

瑶琴想到自己自从跟了二小姐之后,不知情的人都羡慕自己能成了二小姐的贴身一等大丫头,只有自个儿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若是可以,她倒是想伺候五小姐,若是说这院子里,她最羡慕谁,那也就是云燕和雪兰了,同样是当丫头,为啥她们就能笑得那么欢畅。

瑶琴凄苦一笑,她忽然起身,就朝着一旁的墙上撞了过去,顿时血流如柱,落下一地妖艳的血花,谁知道王氏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抡起胳膊,恶狠狠的给了她两个大耳光子:“你个贱婢,居然敢如此陷害你家主子,现在事情被识破了,居然还想一死了之,你给我说,是哪个指使你的?”

训斥这话的时候,趁着众人不介意,她压低声音,以只有瑶琴和自己听见的声音提示:“二夫人。”王氏这人最是会察言观色,片刻之间,叶若谦进来的那么会儿,她就看出那叶家二公子对锦好的眸光太过炙热,像是极为中意的样子,

她原本是将目光定在锦玉的身上,锦好倒是没做为重点目标攻击,但是既然叶家二公子对她另眼相看,她也就不得不防,刚好现在瑶琴这事,正是极好的时机,此时不用,何时再用。

瑶琴喉头一阵香甜,耳朵嗡嗡作响,她是没想到,她到了这个地步,大夫人还不肯放过她,居然还想用她去陷害二夫人。

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她被锦冉逼到这等地步,怕是都活不下去了,还要帮着她害人,这辈子,她跟着这个主子做了不少恶毒的事情,但是她死前,想要清清白白的死一次,于是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一阵刺痛传来,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打了一个旋转,仰天后倒,就昏死了过去。

锦好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酸痛,瑶琴撞墙前的那一个微笑,让她想起前世自己放火烧了喜房的痛,那种悲伤到了极顶的绝望,一下子席卷了她的心,对瑶琴却多了一份不同的感觉——或许,她可以帮一帮这个苦命的丫头。

锦好不是心善,她也从来不标榜自己是善心人,她这人重生之后,心眼小,爱记仇,人伤我一份,我必还之十分,但是不知怎么的,瑶琴的那一个绝望的微笑,就打动了她,就好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一般,一股想要助她的冲动,就冒了出来。

尤其是当王氏避着众人的目光,轻轻吐出“二夫人”那三个字后,这个念头就更强烈了,她虽然没有听见二夫人三个字,可是她会简单的看些唇形,前世的自己父母双亡后,性子沉闷,不爱说话,胆小懦弱,轻易不出房门一步,可是她却爱听下人们闲聊,往往可以听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消息。

可是,她又不喜欢离人太近,往往是远远的听着,久而久之就练成了一个独特的本事,只要看到对方的唇形,就能隐约猜出对方所说是话语,虽然也只是简单的内容,可是二夫人这三个字实在不复杂,她就是想听不懂,都不行。

锦好气闷,没想到王氏到了这时候,还不忘算计她的母亲。

所以,她决定这瑶琴她一定要救,不但要救,还有救的漂亮,让这瑶琴日后死心蹋地的为她做事——留下一个熟知对手的心性的帮手去对付对手,其实是一件极为讨巧的事情,她不介意花费点时间。

心里有了决断,脑中就开始寻思着怎么救瑶琴了。

叶家三夫人瞧着王氏母女这精湛的演技,都忍不住从心底佩服了一声,这对母女,女儿巧舌如簧,母亲皮厚如城墙,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起身一笑,对着莫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事情到了此时,我虽然不才,但也能猜出一点事情的真相。想必府里的二小姐,心志高洁,是看不上我这俗人的儿子,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世上哪有强压牛低头饮水的事情。好在这事,也只是嘴上说说,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叶府和莫府是通家之好,情意在那边呢,这结亲的事情,自然不能耽搁掉,既然莫二小姐看不上我那俗人儿子,我也不能强求,但我看府里的四小姐,五小姐也都是俗人,或许与我那俗人的儿子倒是有缘,过几日,我会派人请四小姐,五小姐过别院赏花,二小姐心志高洁,自然看不上我那等着附庸风雅的俗气,我就不请了。”

叶家三夫人说到这里顿了顿:“至于这簪子,既然二小姐看不上,我就收回来了,莫家是大户人家,二小姐是金玉般尊贵的人儿,想必也看不上这等俗物。”说着给了身边丫头一个眼神,她身边的丫头就走到近锦冉的面前,伸出手儿,索要起玉簪。

叶家三夫人这辈子送出去的礼,还是第一次这般迫切的想要拿回来,虽然以莫家的荣华富贵,这簪子她还真的看不上眼,但是一向到自己的东西被人如此糟蹋,她就气得七窍生烟,怎么容忍自己的东西赏给了这么个泼辣货儿。

她宁愿将这簪子送猪送狗,都不愿意送给莫锦冉,白白便宜了锦好这个死丫头。

锦冉死死的将手中的玉簪子握得紧紧地,像是握住了玉簪子,就能挽回那到嘴的肥肉,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莫老夫人,就如同她最爱的儿子在看着她一般。

莫老夫人心里被看得一软,她还是想替这孩子保下这么一门亲事,虽说瞧今儿个的情景,这叶家三夫人是恼了锦冉,日后锦冉嫁过去,怕是会受婆母的刁难,可是不得不说那叶家实在是上好的门庭,锦冉若是错过了这个村,怕是没这个店了。

她抬起手,又是一声干笑:“哎呦,三夫人这是说得什么话?事情不是清楚了吗,不就是个贱婢被人糊弄了心思,指使着故意使坏,损坏了这玉簪子,这事您放心,等这丫头醒过来,我一定会问清楚,给三夫人一个交代。”

又不舍的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锦冉:“只是三夫人既然看好锦冉,哪里能随便更改,还请你消消气,这事情咱们从长计议。”

叶家三夫人摇了摇头,瞥了一眼躺在血泊的瑶琴:“这儿女做亲,最讲究一个吉祥,这刚刚和二小姐结亲,就差点害了这丫头的性命,怕是这么亲事,老天爷也觉着不妥。”

说道这里,伸手将莫锦冉手里的玉簪夺了过来,摇了摇头,道:“老夫人,这事就这样定了吧,几日后,我会派人来请四小姐,五小姐去别院赏花,今儿个,我还有些急事,这就告辞了。”

站起身子,却见锦冉还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傻愣愣的看着她手上的簪子,三夫人瞧着她那模样,想到她满口荒唐言,辱骂自家儿子的事情,心里就一阵的恼怒,随即笑了起来:“我瞧二小姐气度不凡,想来定然是看不上我叶家的门庭,至于我那儿子,在二小姐的心里定然是个不着调的,否则怎么会离京千里,巴巴儿的跑到这里来结亲。原本我是真心想聘二小姐的,我那俗物的儿子也觉得二小姐不凡,无奈二小姐看不上我那儿子,不乐意,想来也是命中没有这份缘分,我们自不能强求!”

说罢,又是一阵轻笑,只是众人听在耳里,都察觉出她笑声中的恼意,听那沉重的脚步声,谁都知道叶三夫人今儿个是携怒而出。

而莫家一向被捧在手里的娇娇女,想到自己与通天的荣华富贵只一步之遥,却硬生生的看着它没有了,心里是一阵一阵的痛,一阵一阵的悔。

这才是叶家三夫人高明的地方,一步之遥,眼看着就唾手可得,却擦身而过,这样的痛,比原本什么期望都没有,来得痛的多,可谓是刻骨铭心。

锦好瞧着叶三夫人的背影,不由得暗赞,这才是真正豪门世家的手段,杀人不见血,挖肝不用刀,只怕这辈子,锦冉都走不出叶三夫人给她布下的局,除非能嫁到比叶家更好的人家,可是那怕是比天上下金子还困难。

锦冉傻傻的看着叶三夫人的身影消失,才目光溃散的收了回来,谁知道好巧不巧的目光就落在了锦玉那根玉簪上,顿时又气急攻心,扑上前去,想要抢了锦玉的玉簪,嘴里嚷道:“倒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抢了我喜庆的衣裳,我哪里会这么倒霉?”

想到自己居然输给了这么两个寻常瞧不上眼的蠢物,这让一向高高在上的锦冉怎么受得了,拍打了几下,只觉得胸口发闷,想到自己顷刻之间失去了光芒璀璨的人生,顿觉得喉头一腥,眼前一花,直挺挺的就倒在了地上。

锦冉这么一倒下,莫老夫人顿时觉得世界都倒塌了,哪里还记得锦冉的半分不好,手忙脚乱的冲了过来,将锦冉抱在怀里,心肝肚肺肉的叫了一通,还是顾嬷嬷有经验,献计,掐了锦冉的人中,才让她悠悠转醒。

锦冉一醒,瞧了一眼满脸焦急的莫老夫人,又是一声长哭:“祖母,我活不下去了,我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说着就捂着脸,嘤嘤的啼哭起来,其间,还不忘哭哭啼啼的诬陷锦玉:“祖母,今儿个会这样的事情,都是我失了祖母为了定制的红色衣裳彩头的原因,定然是锦玉夺了我的衣裳,才让我今儿个运气这般不好,害我出了这么一个大丑,还请祖母还锦冉一个公道。”她是想好了,既然她得不了好,大家都得不了好,先折腾掉锦玉,再用母亲手里的那颗棋子,折辱掉锦好,就不信,这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张氏一听锦冉这话,眼皮一跳:敢情这位脑子被驴踢了,到了这时候,还想着害人。

而锦好却是半点都不意外锦冉此时如同疯狗一般,乱咬人,她太了解锦冉了,任何时候,只要她不好过,就绝不会让别人好过,尤其是今儿个这样的大事,她不从别人身上找点什么事出来,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锦玉已经气红了一张脸,敢情这人抢了衣裳,还要倒打一把,倒是先恶人先告状了,刚准备开口,哪个知道,莫老夫人二话不说,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的茶盏咯吱作响:“锦玉,你给我跪下!”什么也不问,就定下了锦玉的罪,听信了锦冉的一面之词,连个申辩的机会,也不给锦玉。

却说锦玉噗通一声跪下,但是她跪的心不甘,气不服,想到锦冉抢了她的衣裳不说,还倒打一把,恶人先告状,诬陷自己,只觉得她比窦娥还冤,怒从心底出,恶从胆边生,不等莫老夫人再开言,就连连磕头,泪水连连,开口说话:“回祖母的话,二姐姐这是满口胡言,这衣裳根本就是二姐姐从我身上骗了过去,今日,她哄骗我说,想要试试我衣裳,说只是试试,日后也好求着大伯母帮着做上一件,孙女我推脱不了,只得应了下来,谁料到,二姐姐穿上之后,却说她穿这衣服比我的还漂亮,要和我交换衣裳,我本不肯,那衣裳是我母亲一针一线缝制而成,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母亲对我关爱,我怎么舍得换去,谁知道,二姐姐居然趁着孙女不备,转身就从五妹妹的院子里跑了,可恨我当时身着中衣,不能追去,根本就是二姐姐不问自取,怎么到此时,就成了我抢了二姐姐的衣裳,夺了二姐姐的彩头。这事情,五妹妹院子的丫头们都亲眼瞧见的,五妹妹也是知晓的,为此我和五妹妹还去找大伯母寻个公道,却被大伯母说我小气吧啦,没有手足之情,不过是件衣服,借穿一下,又能怎么着?”

莫老夫人三番五次想要打断锦玉的话,她可不是来听她伸冤的,而是想借着这机会狠狠地打压锦玉一番,让她拱手将机会让给锦冉,可是她根本没有机会张口,锦玉就跟倒豆子似的,说得又快又急,根本就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万般流利的一口气下来。

她想要怒声呵斥打断锦玉的话,可是张氏和姚氏这两个媳妇都在看着,她总是个要面子的人,很多事情也不能做的太过明显了,寒了媳妇的心——也难为莫老夫人至今还觉得自己颇为公正,也只是隐隐的那么些偏心。

莫老夫人怎么着都要做做样子,瞪了怀中的锦冉一眼:“你给我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锦冉往莫老夫人的怀里拱了拱,摇头,泪水倾泻,声音哽咽:“祖母,锦冉是在祖母身边养大的,锦冉是什么性子,祖母最清楚不过,衣服明明是她抢我的,如何变成了我不问自取的说法?祖母,孙女冤枉,还请祖母还孙女一个公道。”

莫老夫人听了这话转而怒瞪锦玉:“是不是这样?你一直埋怨我偏心,见这次我只给锦冉做了衣裳却未曾替你做,所以心存抱怨,这才抢了锦冉的衣裳,坏了她的彩头,好抢夺她的亲事,是不是?”

绝口不提找锦好以及锦好院子里丫头对质的事情,更是一口认定,叶家的亲事是锦冉的,根本就忘了,眼前的三个孙女都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锦玉即使知道莫老夫人的心早就长偏了,可是却没想到居然偏成这幅模样:“祖母,你为何不肯信我?那衣裳明明是二姐姐抢过去的。五妹妹就在眼前,你只要张口一问,即可知道谁说了假话,谁说了真话,若是担心五妹妹与我感情深厚,偏帮我,何不问问五妹妹院子里的丫头,她们都是最敬畏祖母的,自然不甘偏帮我。祖母何不问问,难不成是担心孙女说了假话,而不舍惩罚孙女吗?”

锦好听到锦玉说到偏帮的时候,差点将唇咬破,那音是又重,拖得又老长,明显是在嘲讽莫老夫人,为她这孩子脾气,差点失笑起来,极快的低下头,咬着唇,才忍住了,只是那肩膀一抖一抖的,却也万般可疑,只是莫老夫人此时没空理会她,只是诧异的盯着锦玉,诧异这个口舌蠢笨的孙女居然说话这般有条有理,还处处强占先机,打蛇七寸,直击要害。

她拿锦玉作伐,想的就是锦玉这丫头,口舌蠢笨,即使受了冤屈,也不会替自个儿争辩,不像锦好这丫头,这些日子来,牙尖嘴利的,性子又倔,再加上二老爷在家,不好拿捏是其一,又担心上了母子感情,所以才将目光定在锦玉身上。

三老爷不在家,这丫头又是个嘴笨,张氏虽然性子刁钻些,但是娘家也远,不像姚氏的娘家是一个镇上的,也靠不上,她想好了,只要将锦冉与叶家的亲事定下,日后她自会补偿锦冉,给她挑护好人家,可是她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锦玉,到了关键时候也不是好惹的,字字带针,句句含刺,让她同样无言以对。

但是王氏心里算计这叶家三公子对锦好的目光,心里总觉得锦好才是锦冉婚姻上的垫脚石,心里一动,趁着眼前一片混乱,就不着痕迹的避了出去,低声在自己丫头的耳边说了几句,又不着痕迹回来。

莫老夫人到了这时候,自然不能不对锦玉的话做出回应,只好让一边的夏荷去叫了锦好院子里的云燕和雪兰,狠狠地拍了拍桌子:“跪下,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的,原原本本的将四小姐抢了二小姐衣服的事情给说一遍,若是有半句隐瞒,今儿个,我就将你们发卖出去。”

张氏听到这里,忍不住站了出来,这世上哪有这样问话的,什么话还没问呢,就将基调给定了下来:什么叫将四小姐抢了二小姐衣裳的事情?这不是给丫头们递话吗?

她冷着脸道:“母亲,媳妇有几句话要说。”也不等莫老夫人同意,就径自张口:“这事情还没查清楚呢?母亲就一口咬定是锦玉抢了锦冉的衣服,可是媳妇刚刚明明听锦玉这丫头说是锦冉抢了她的衣裳,难不成是媳妇听错了?”

莫老夫人被张氏驳了话来,一时间面子上下不去,刚准备喝骂一通,却见张氏冷冷的看着她,瞧她那气势,今儿个打算鱼死网破了,想到今儿个这事,她到底存了私心,做得有些过了,倒也不敢再纠缠下去。

云燕和雪兰跪在地上,口齿伶俐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不夸大,不虚假,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曾多添一句,也不曾少说一句,雪兰还学着锦冉的声调,将那番话学了一通,只气得莫老夫人恨的牙痒:这两个死丫头,居然没听懂她的暗示。

云燕和雪兰自然不怕莫老夫人用话来威胁她们,原本她们就是姚氏准备给锦好的丫头,卖身契在姚氏的手里,可是不知道前些日子,锦好不知怎么的忽然将两个丫头的卖身契从姚氏的手里哄了过来,一起哄过来的还有雪兰娘亲——刘婆子的卖身契。

锦冉气得牙痒,头上冒烟,指着这两个丫头:“你们的主子和锦玉亲厚,你们也帮着她说谎?明明是她抢了我的衣裳,你们却满口胡言,我看不用重刑,你们不说实话?”

锦冉这话的意思就是提醒莫老夫人用重刑逼供。

莫老夫人如醍醐灌顶,立时吩咐丫头婆子,上来用刑:她是莫家的天,难不成还压不住两个丫头不成?不敬她,不听她的话行事的丫头,打死了也不值得可惜。

锦好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丫头被打,立时站了出来:“祖母,我的两个丫头句句属实。”

莫老夫人看到今儿个人人都和她作对,怒火早就一下紧接着一下往上拱了,现在锦好的反对,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将她的怒火点燃起来,她手中的茶盏狠狠地砸了过来:“反了,反了天了,哪个问你话了,我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难不成我还教训不了你的两个丫头不成?”

锦好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冷,莫老夫人是诚心想将不孝的大帽子往她头上扣啊,这倒是奇了,往日里最珍惜羽毛,最爱惜家族名声的老夫人,口口声声教训她们,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切不可污了自家的人的名声,今儿个为了一个锦冉,倒是舍得去了,居然半点不顾及她和锦玉的名声,上赶着将脏水往她们姐妹二人泼。

也不想想,今儿个这事,若是她们无端认下了,那她就是不孝的子孙,而锦玉就成了小鸡肚肠,没有胸襟的狭隘少女,日后哪个还敢上来求亲。

锦好直直的跪在地上,眸光越发的冰冷,嘴角却却弯起一道漂亮的弧度:“祖母,孙女虽小,却也读了几年的圣贤之书,记得小时候祖父曾经教过我们‘君虽尊,以黑为白臣不能听,父虽亲,以白为黑子不能从’,祖父向来被称为儒臣,最重风骨,说人要懂道理,明是非,决不可人云亦云。”

“锦好虽然不及兄长们聪慧,却也能明白一二,以祖父的言行时时警惕自己,不敢辜负祖父的教训,并以此训斥身边的丫头,不能堕了我莫家的名头。今日,祖母问话,我们主仆三人说得都是实情,孙女不想祖母因此生了误会,以为孙女不敬祖母,只是祖父说过,话不说不透,理不辨不明,祖母,请恕孙女愚昧,只能理解到这种程度,若是孙女说得不对,还请祖母教诲,孙女愿意改之。”说完,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一副等候莫老夫人教诲的模样。

她这么一番话说的有根有据,又抬出家里唯一能压莫老夫人的莫老太爷,古来夫为妻纲,莫老夫人即使再是不服,也不能说锦好说的不对,只得沉默,却见锦好目不闪避的直视与她,知道在等她开口,不得不说了一句:“你祖父是儒臣,自然说的不错,孙女你也明白的不错。”

这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被锦好绕了进去:若是说锦好说得没错,那两个丫头就不能罚,不但不能罚,还有赏。不但如此,只要承认锦好说的不错,那么就表示她的话也是不错,那么错的就是锦冉了——也就是说,在她开口之后,就已经将抢夺衣裳的事情做了定性,错的是锦冉,说谎的是锦冉。

莫老夫人发现了这点,气得胸口鼓鼓的疼,她就知道,这锦好丫头现在就跟成了精似的,鬼精的很,居然挖好陷阱给她跳。

这一次,锦好是真的惹恼了莫老夫人,就差气得她鼻子冒烟了。

锦冉却是铁了心,来一个死不认账,她就不信,她都躺在这里了,祖母会不帮着她,她哀哀的哭泣着:“你们,你们居然联合起来诬陷我,我…我不活了…”说着,就想要和瑶琴一样寻死去——只是瑶琴是真心想死,但她不过是就此要挟莫老夫人。

锦玉气得浑身乱颤,这锦冉一口咬定,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差点气得晕厥过去,还是锦好眼明手快扶住了她,现在见锦冉还有脸寻死觅活,还一脸饱受冤屈的模样,那珠泪涟涟,就跟黄河泛滥了一般。

锦好瞧着眼前的行事,再瞧着锦玉那不要钱的泪水,心中一阵好笑,扶住她的手,不着痕迹的掐了她一下,示意她见好就收,莫要演过了。

可是锦玉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心里嘀咕道:辣椒水太厉害了,她止不住啊!

莫老夫人瞧着锦玉的满脸泪水,再瞧着寻死觅活的锦冉,脑袋一阵比一阵大,想要偏袒锦冉吧,刚刚已经把话撂出来了,只怕锦玉和张氏不会信服。若是秉公办理吧,锦冉这孩子若是真的想不开,寻了短去,岂不是要让她心碎了,跟着去了。

此刻,因为甲乙双方的卖力演出,事情进入了一个关键性的对决点,也进入双方角里的最后的抵抗赛。

显然双方的母亲也意识到这一点,王氏用力在大腿根处狠狠地掐了一下,顿时眼泪就下来了,扑到锦冉的身边,哭的那叫梨花带雨,浑身颤抖,一边哭,一边怒骂锦好和锦玉黑心肝,居然联合起来冤枉锦冉,这是要逼死她。

尤其是锦玉,被骂的狗血喷头:“我说四丫头,你总是莫家的骨血吧,虽说你二姐姐和你不是同胞兄妹,可是也是莫家一脉相承,你怎么就能狠得下心来,算计她,抢了她的衣裳,坏了她的彩头,毁了她的姻缘,你说你这么小小的年纪,心思怎么就这么恶毒啊?这还不算,现在居然还倒打一耙子,想要诬陷你二姐姐,你这心思狠毒的丫头,你是要逼死你二姐姐啊!好抢了她的亲事啊!我可怜的儿啊…都是母亲没用…护不了你啊…母亲,母亲…你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大老爷,你去的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就让人欺辱吗?大老爷…”那叫一个嚎嚎大哭,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就好像锦冉真的已经被逼死了一样。

锦玉到底是女儿家,这样的名声怎么能担下来,虽说那个少女不怀春,但是这种事情只能心知肚明,焉能说破,说破了那就是坏名声的大事,一个搞不好,那会真的要人性命的,若是真的与叶家结亲,那就是坐实王氏所言,更是名声全无。

一时间,锦玉被王氏的话气得嘴唇直哆嗦,又羞又愧,可这样的话,却又不能开口争辩,说自己本来就没有这种想法,此时也只能哭着,沉默着,委屈着。

她不好开口,但是张氏却能开口啊,她听得王氏这等话来,顿时勃然大怒起来:“大嫂,我今儿个称呼你一声大嫂,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你毕竟是母亲将亲自聘回来的。可是,从心里讲,我以有你这样的嫂子为耻,母亲向来眸光犀利,却被你这么个四六不通的东西给骗过去了。”

她啐了王氏一口:“你那话是该从一个长辈的嘴里吐出来吗?你这么大的岁数长到狗身上去了,白活了不成?还是今儿个你没睡醒,梦魇了,还是魔障了,还是疯癫了,一个长辈,居然对自家的侄女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存的什么心思啊?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做主,你这样存心败坏锦玉的名声,难不成才是想要逼死锦玉不成?大嫂…你好狠的心啊…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我自问进门这些年,对你也做到尊重二字,你怎么就非要挖我的心,掏我的肺啊!”

说到这里,张氏也有样学样,学着王氏哭了起来,只不过,她到底出生大家,就是哭都比王氏来的秀气,只是哽咽落泪:“母亲,三老爷如今远在异地求学,想要给莫家争光,您可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啊,锦玉这还从小心眼就实在,如今被如此诬陷,传扬出去,日后可如何见人?难不成,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女儿被坏了名声,走上那条路,日后三老爷回来,我可怎么和三老爷交代?”

莫老夫人这时候不是头疼了,是浑身上下都疼,连脚趾头都疼,瞧着眼前吵成一团乱麻的,训斥了几声,让王氏和张氏闭嘴,却丝毫没有效果,只得砰砰的捶了两下子桌子,这才将鸭子吵堂的场面给震住一份:“闭嘴,闭嘴,都给我闭嘴,哪个再多说一句,我立刻请出家法伺候,再让她送去家庙。”

送去家庙,那是犯了大错的人,才会得到的遭遇,去了家庙,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可谓是女人最怕的遭遇之一,王氏和张氏闻言,脸上的肉都抖了几下,然后杂乱的场景陡然间骤变,有些诡异的寂静,尤其是王氏的嚎哭刚刚到了一个极高,极尖锐的高度,却闭嘴停住声调,有种别样的幽默,就如同咯咯叫的正欢的老母鸡,却忽然被人掐住了,一下子掐住了脖子,不让它发声,落在耳朵里,非常的有喜感,若不是老夫人的脸色实在难看极了,怕是不少人会扑哧笑出来。

莫老夫人见安静了下来,就用手揉了揉突突额头,猝不及防之间将头转向锦好,突兀的问道:“锦好,你觉得今儿个事情,到底谁错了?”

姚氏闻言,心里一惊,略有紧张的看着锦好,莫老夫人这话可谓刻薄诛心,其心歹毒,若是锦好猝不及防,无意间接下话题,那可就坐实了锦冉嘴里那合谋谋害大房的嫌疑,因为想的明白,姚氏对莫老夫人的厌恶更是上了一层,心眼偏成这幅模样的,这天下还真不多见。

莫老夫人的话刚刚吐出来,锦好就已经察觉到这话是个陷阱,莫老夫人是想报复她刚刚挖了个陷阱给她跳,心里冷笑,她两世为人,对莫老夫人的了解比谁都来的深,在她定下计策的那一刻,就已经算好了老夫人会将做出这样的反应。

面上却是做出一派天真的笑意:“祖母是想让我做一次包公吗?”

莫老夫人亲亲热热的笑着点头:“这事情前前后后,你最是清楚不过,所以祖母让你做个评判。”

锦好点了点头:“既然祖母这样说,孙女也就不推辞了。”转头看了看锦玉,板着一张俏脸,说道:“四姐姐,我觉得今儿个这事情,就算是二姐姐抢了你的衣裳,我也觉得这事情四姐姐你做的不对。”

锦玉顿时配合着演戏,气结道:“五妹妹,你说什么胡话?我哪里做的不对了?”说着用一种万般不能,千般不信的目光,泪水泛滥的瞪着锦好:五妹妹,你好厉害啊,祖母,大伯母,锦冉的反应,都在你的推断之中,就是所说的话,你都能猜的大差不离,实在是厉害。五妹妹,你真是神人啊!

就差没摇着尾巴,要跟在锦好后面混了,当然前提条件是她能有尾巴的话。

但,锦玉的不敢置信,落在别人的眼里,可就不是这么个意思了。

锦好被锦玉这热情的目光,看得有些承受不了,心中暗暗叹气,下次找个配戏的,绝对不能找这么个活宝。

“四姐姐,你当然做的不对,既然当时二姐姐抢了你的衣裳,你没同意,去追,又被大伯母教训了一通。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来告诉祖母,求着祖母做主不就得了,祖母向来公正严明,自然不会包庇二姐姐,你若是禀告了祖母,今日的这些是是非非哪里还会出现?”根本就从头到脚,偷换了莫老夫人的概念,还说得振振有词。

姚氏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一阵释然,不着痕迹的擦去鼻尖上的冷汗,嘴角弯弯,如浅浅弯月,她置身事外,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莫老夫人刚刚的话,实在是引得刁钻,心思也太龌龊。

锦玉得了锦好的提点,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回话:“我怎么就不想找祖母主持公道了,我当时就想来找祖母了,可是二姐姐说了,祖母最偏宠她了,她说什么,祖母都会依着她的,她就是颠倒黑白,祖母都会顺着她的意思办。二姐姐当时说了,若是我不信她的话,尽管试试,她一定要让我亲眼看见,祖母是怎么顺着她的意思惩罚我的,我虽然觉得祖母不会那般行事,可是她说得信誓旦旦,还料定祖母对她百依百顺,会为她指鹿为马,我就想着,想着…”

虽然说到这里,锦玉不敢再往下说了,但是在座的都能明白锦玉下面的潜台词——想着锦冉说得这般斩钉截铁的,怕是依着祖母对她一贯的偏宠,不但讨不回公道,还要被狠狠地教训一番,哪里还敢来找祖母讨个公道?

张氏心里为自家女儿的这番说辞深深的自豪了一番,但也明白自家的女儿不过是别人的传声筒罢了,但即便是如此,她心里还是觉得异常的痛快,忍了莫老夫人这么些年的气,今儿个总算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莫老夫人听了这话,脸色是一阵青来,一阵白,而王氏却是犹如吃了兴奋剂一般,横眉冷对,论圆起胳膊,就想去招呼锦玉:“你个心肝坏掉的贱丫头,居然满嘴喷粪,居然敢诬陷长辈,别忘了这可是你的祖母,胆大包天,你母亲不教你,我这个做伯母的就帮着她来好好的教教你,看你以后还敢嘴上没把门,胡言乱语。”

张氏怎么可能让王氏打到锦玉,上前一步挡在锦玉的面前,昂首挺胸怒视王氏:“大嫂子,我这个母亲还在这里,就不劳你这个大伯母费心了,别忘了您这肚子里还有着孩子,好好保养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千万别主次不分。”若不是,因为王氏肚子里的那块臭肉,张氏也不会只站着,不动手了。

王氏可以打锦玉,但却不能打张氏,只得不甘不愿的收回自己的胳膊,怒喝:“三弟妹,不是我这个做嫂子是说你,你说你将一个好好的孩子教成什么样子了?小时候,这孩子也是个乖巧的,可是现在,你看看,因为嫉妒锦冉受宠,就无中生有,诬陷自己的姐姐。好在母亲火眼金睛,锦冉又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锦冉什么性子,母亲是最清楚不过的,我的女儿,别的我不敢说,这品行却是最值得称道的。从小就尊老爱幼,友爱兄弟,善待姐妹,与人为善,这十里八乡的哪个提起我这女儿,不竖起大拇指啊。这些名声,母亲心里最是明白不过,又岂是你们串通一气就能妄想能诬陷得了的。”

什么叫脸皮比城墙厚,锦好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这王氏说起瞎话来,怎么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锦冉那蛇蝎美人,还善待姐妹呢?

张氏听了,也不由得冷笑:“诬陷?事实俱在,还说我们诬陷她,真是可笑之极。”冷哼一声:“还与人为善?十里八乡都竖大拇指呢?是谁今儿个将叶三夫人气的愤然离去的,若不是有母亲在这里震着,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二人这次学乖了,说什么都将莫老夫人的大招牌扛着。

莫老夫人却丝毫不领情,瞧着又跟斗鸡般相互炸毛的王氏和张氏,又狠狠地拍了一次桌子:“我看你们眼里是半点都没有我这个母亲了,闭嘴,我叫你们闭嘴没听见吗?”

因为实在太过激动了,太过气愤了,一张老脸都气得跟癞蛤蟆似的,鼓鼓的,看起来算不上美观,倒是有些影响市容市貌的嫌疑。

锦冉这是忙着讨莫老夫人欢心,自然献殷勤,又是捏背捶腿敲肩,又是端茶递水,也不提要死要活的话呢。

王氏张氏二人王不见王的相互瞪着对方,将口舌之争转化为眼神之争,都幻想着将眼神化为利剑,让对方万箭穿心而死。

莫老夫人瞧眼前这乱成一锅粥的情景,心里的怒火是不停的往上拱,一张老脸黑的能够见亮,眼光从三个媳妇,三个孙女的身上扫过,心里常常的叹息了一声:都说家和万事兴,为何这三房到了一起,却是时常鸡犬不宁。

此时的王氏和张氏像是八辈子的仇人一般,面红耳赤的瞪着对方,恨不得将对方撕扯八百片才能圆了心思。

而姚氏,却又是一番风貌,一副淡然的模样,脸上一片平静,就好像眼前的事情与她根本毫无关系。

莫老夫人心里一阵一阵的纠结,她怎么就给自己招了这么三个媳妇回来,人家的媳妇,哪个不是围着婆母团团转,可是看看她这三个媳妇,她…

莫老夫人心里越想越难受,瞬间觉得自个儿是世上最委屈的婆母。

就在这时,忽然门口有嘈杂的脚步声,莫老夫人厉眉一横,还没来得及训斥,顾嬷嬷就快步走了出去,只见外头站着几个小丫头,皆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顾嬷嬷,不好了了,走水了,走水了…”

顾嬷嬷心头一惊,沉着声音问道:“哪里走水了?”

小丫头吓得哭哭啼啼:“二小姐的院子,四小姐的院子,五小姐的院子都走水了!”

顾嬷嬷一听,傻了眼了,这是不是太巧了,三位小姐的院子居然都走水了,这应该是人为的因素居多吧。

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将这消息传给了莫老夫人,顿时,莫老夫人头疼欲裂,这里的事情还没有整理好,那边居然又发生了这等大事,不过也正好趁着这时机将众人散了去,她对今儿个这事情也觉得棘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王氏和张氏也很挂念自家女儿的院子,于是双方各归各位,各走各路,各理各事,这才避免了一场巾帼英雌之间的“战事”继续扩大的可能性。

锦好让人送了姚氏回院子休息,怕等一下兵荒马乱的惊了姚氏胎气,姚氏自然不肯,但不得不说,小锦好同志重生而来的气场,在关键时刻是非常强大的,只见她白嫩嫩的小肥手那么一挥,俏脸一沉,瞪了姚氏身边的两个丫头春花,秋菊一眼,冷声:“还不将夫人给我扶回去好好休息。”

这么冷眼一瞪,不管是两个丫头,还是姚氏,那脚下都不自觉的颤了一下,觉得被一股子寒气给罩住了,皆都乖乖听命行事,不敢再挑战锦好的冷寒之气了。

锦好与姚氏分道扬镳之后,急急的往自己的院子赶去,远远的就看到自己的院子闪出一个人影,歪歪斜斜的跑了出来,而那身影后面也追出几个身影。

锦好眉头一挑,有些诧异道:“他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院子里?”

边思索,边疾步上前,借着微弱的灯光,发现那人果真是今儿个在王氏院子里遇见的那个人——王天鹏。

锦好想到王氏请来王天鹏的险恶用心,上上下下将这个游手好闲的蠢蛋看了一遍,心里头的火气冒了起来。

而此时王天鹏也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正是今儿个遇见的另一个小美人,嘿嘿的笑了起来,完全忘了自个儿所处的境地。

“想来是莫家五妹妹吧,不想我们正是有缘,今儿个两次不期而遇,不如请兄长我进去吃杯茶水,怎么样?”

王天鹏说话的时候,那笑得淫淫的双眼,让锦好的手忍不住痒了起来:这杂碎当她锦好是什么人了?

又想起前世自己差点遭遇王天鹏的辣手摧花,好在当时自己头上那些丑陋的疤痕,否则…

新仇加旧恨,锦好决定好好的招待招待王天鹏,她微微一笑,上前走了几步:“我院子里倒是有些好茶…”话刚落下,人就到了王天鹏的面前,隐隐的女儿家的馨香,在晚风中,异常的诱人,再看看朦胧灯光中美玉做成的佳人,宽大的衣衫,晚风轻拂,更显得下巴尖尖,唇红齿白,那双修长的睫毛下的眸子,如同古井中的水,潋滟出清冷而迷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