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秋菊都是老夫人面前的一等丫头,这些年明明老夫人倚重她比较多点,怎么一有好事情,就平白让秋菊那个丫头捡了去。

秋菊果真是好手段,明面上不争不抢,可是一到关键时候,就能抢去最大的好处,老夫人有心让她去伺候大少爷,不可能半点风声不透露给秋菊晓得,她倒好,一声不吭,从来也没透露一点半点的消息来,是不是怕自个儿坏了她的亲事?

顾嬷嬷瞧着夏荷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也想什么,当下只做看不见一般,笑盈盈地道:“夏荷,可别说嬷嬷没帮你,刚刚老夫人问我的时候,我可是说了,你和夏荷都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都是一等一的好人才,放一只羊是放,放两只羊还是放,老夫人既然如此疼大少爷,索性将你和秋菊都拨过去,这样彼此也能又个照应,可是老夫人却是…”

说到这里,下面的话就不肯再说,反而轻声的劝道:“想必老夫人是真的疼你,舍不得离开吧!”

嘴里说着劝慰的话,只是到最后,还是嘀咕了一句:“到底是可惜了,大少爷的亲事刚刚退了,只怕一时半刻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若是在这一年半载里,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这日后…你这丫头,可惜了这么个伶俐的心思。”

夏荷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思来,其实顾嬷嬷再提点她,老夫人不喜欢她往日里心思太过伶俐,这才让秋菊过去。

她太伶俐了?那秋菊就是个老实的,那丫头寻常最是会装乖做小,哄老夫人开心,没想到居然得了老夫人的眼缘,要如此抬举她。

夏荷眼眶子微红,当下找了借口,从顾嬷嬷的眼皮子下面,垂着脑袋溜走,迎面碰到秋菊,瞧着她那忠厚老实的面相,只恨不得将她那脸皮抓破,让众人看看她那刁滑的样子——这话倒是没错,能从粗使丫头爬到一等大丫头的位置,绝对称不上什么忠厚。

心头焦躁难安,狠狠地瞪了秋菊一眼:“你可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姐妹相称了这么多年,我今儿个才算是将你看透了。”

秋菊从夏荷的脸上看到一种挺陌生的情绪,像是在和自己生气,又不像是生气:今儿个自己好像没有地方得罪夏荷吧,她这又是抽得那么子风?

秋菊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夏荷姐姐,你这又是怎么了?”

夏荷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是尴尬,又是委屈,只是瞪了秋菊一眼,咬着唇,垂着脑袋,从秋菊面前走了过去,眼中有泪滚落。

秋菊见夏荷毫无头绪的哭了起来,整个人只是莫名其妙的看着夏荷陡然间好像陀了背,如同被抽了精气神似的。

摇了摇头,懒得理会莫名其妙的夏荷,转过念,往莫老夫人的房间走去。

夏荷埋着头在院子逛了一会儿,走在花园子里头,突然脚下一滑,踩着裙摆,一个趔趄就扑了下去,本以为要非常丢脸的摔个大马趴,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腰和肩膀,接着她就落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不过即使如此,她放脚踝处还是一阵钻心的疼。

夏荷又羞又是怒,大白天的就搂着她入怀,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救人就救人啊,干什么趁机占她便宜。

也不抬头看是谁,只当又是那只癞蛤蟆的下人,想吃她这只天鹅的肉,狠狠地推开那人,张开嘴巴就骂:“天杀的,你拉我站稳了就是,敢什么占我便宜,你个登徒子,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就此机会,将适时听到秋菊前途一片摧残,而自家的前途却是暗淡无光的委屈,错过那个温文大少爷的难受,全部都发泄在这个出手救她之人的身上了。

谁让这个倒霉鬼,不偏不齐在这个时候出现。

那人闷不声响的听她骂完,才低声的道歉:“夏荷姐姐,是我突唐了。”

正是夏荷心心念念的莫锦俊。

道歉之后,莫锦俊还屈尊降贵的关心起她的脚来,低声问:“是不是扭到脚了,疼的厉害?”

这算是善解人意为她的出口伤人解围。

这人怎么就如此的温柔,体贴啊,为什么老夫人送过去的人,不是自己啊?

莫锦俊站得很静,夏荷的鼻子间充斥着的都是莫锦俊身上淡淡的气息,感觉到他的呼吸将她额头的发给吹了起来,拂在脖子上痒痒的,仿佛有一条小虫在爬,被他碰过的地方也有点异样,如同一把火在烧着。

她红着脸后退了两步,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愧的,呆愣了片刻,才摇摇头:“婢子的脚没事,谢谢大少爷相救。”

匆忙得给莫锦俊行了一个礼,道:“大少爷,刚刚是奴婢晕了头,冲撞了您,还请大少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婢子一般见识。”

莫锦俊脸色温和,声音柔和道:“都是我不好,没顾及到夏荷姐姐的名声。”

随即又体贴的解释:“刚刚我出来的时候,见到姐姐埋头前行,想上来打个招呼,谁知道却见姐姐差点摔倒,情急之下,这才突唐了姐姐。”随即又关心的问道:“姐姐的脚,真的没事吗?”

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朝四周看了看,道:“那边有个小亭子,我扶着姐姐过去,再让人找个粗壮的婆子背姐姐回去吧!”

夏荷听着莫锦俊细致到位,当下心里越发的难过,却还是挤出笑脸,道:“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哪里这般娇贵,休息一下,就能回去了,多谢大少爷关心。”

莫锦俊想了想,到底有些放心不下:“你若是觉得让人背着你,太扎眼了,我就让人扶着你回去可好。”

夏荷想了想,也觉得伤筋动骨不是小事,也就点头应允了下来。

莫锦俊见夏荷应了下来,也不耽搁,自去寻人了。

夏荷看着他那挺拔的背影,匆匆的脚步,心里生出酸楚的滋味来,她心地深处再一次怨恨,为什么被送过去的人不是自己,喉头有些发干,而眼眶子却有些潮湿。

“夏荷!”在她的眼泪快要滑出眼眶子时,莫锦俊忽然转身,停在一树开得正灿烂的紫薇树下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夏荷,叫出她的名字,往日里,他从来不会叫她夏荷,总是叫她夏荷姐姐,可是现在却叫她夏荷,她的心一跳,屏住呼吸,看向他。

他欲言又止,吸了一口气,轻轻摆了摆头,他:“刚刚,我拒了祖母,我…我不喜欢…秋菊!”他的脸非常非常的红,不过神情却是最正经不过,微风吹过,几瓣紫薇飘落他的肩头,俊朗的少年郎越显得有些落寞,可是也那么的好看。

莫锦俊言罢,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好像后头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似得。

夏荷一时间被他的话,搞的整个人都懵掉了:他说,他不喜欢秋菊…他不喜欢秋菊…

夏荷心里头阵阵狂喜,瞧着莫锦俊的背影,眼神温柔,缠绵悱恻的快要滴出水来,兴奋过头的夏荷根本就没有想到——莫锦俊只是说他不喜欢秋菊,却也没有说,喜欢她。

一直到莫锦俊的身影走得没有了,夏荷还在呆呆地看着那棵紫薇树。

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的白,风是那么的轻,枝头上的紫薇花开得是那么的好看,她的青春却在渐渐的逝去,她是不是可以抓住那么温柔俊雅的少年。

夏荷不过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人过来,不过却不是扶着她回去,而是抬着她回去的。

回了房里,掀起裙子,褪下鞋袜一看,发现自己的脚踝处乌青一块,看起来扭得不清。

“夏荷姐姐,夏荷姐姐。”门外传来敲门声,夏荷套上袜子,一拐一拐的走到门前,打开门。

外面站着的是莫锦俊身边的小厮长安,将一个白玉般的小瓷瓶递给了夏荷:“夏荷姐姐,这是大少爷让我交给你的!”

长安也不等夏荷说话,就将小瓷瓶塞给了夏荷,转身就离开了。

夏荷打开小瓷瓶,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将小瓷瓶放在鼻尖,闻了一闻,认出来这是搽瘀伤的好药,千金难买。

她的眉眼顿时弯弯,眼中似有水波流过,细细的打量那小瓷瓶,宝贝似的将它收了起来,根本就舍不得用。

那朵开在枝头的紫薇花,终于从枝头落了下来,在夏荷的心里生根,从此只开在了夏荷的心里。

而一直躲在远处偷偷观察她表情的莫锦俊,此时眼中的得意已经从眼角蔓延到整个人,一瓶瘀伤的药膏,就彻底征服了一个女人,收买了一个女人的心——太值得了。

一种叫做兴奋的情绪笼罩着莫锦俊整个人,他的计划总算是成了一般。

只顾着高兴的莫锦俊,错过了身边小厮长安眼里那一闪而过的仇恨目光。

莫府上下高兴的除了大房的大少爷,还有莫三老爷——棋儿有了身孕了。

这对莫三老爷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好事,虽说三夫人与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可是那孩子身子骨实在太弱了,他这心里一直担心那孩子会有个万一。

现在棋儿刚刚伺候他一个多月,这就有了身子,一来说明他宝刀未老,强悍异常,二来也说明他子嗣旺盛,是个有福泽的,越发如珠如宝的宠着棋儿,整日里和棋儿腻歪着,莫说张氏了,就是锦玉想见他一面,都比较困难。

这些日子,叶家人离去之后,一丝半点的消息都未曾捎过来,就是锦玉是个雷打不动的,这心里也发慌了,毕竟她是失贞的女子,赌注下的太大,已经是孤注一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所以叶家的亲事一定不能不成。

所以,叶家人半点动静都没有,她就想问问莫三老爷的意思,原本张氏写了书信,莫三老爷匆匆回来,就是为了解决她的事情,可是现在莫三老爷有了棋儿这个狐狸精之后,已经将她的事情甩到一边了,她怎么能不急?

母亲已经那样了,一张脸上窟洞不少,深可见肉,就是她这个女儿都不敢看上一眼,哪里还能指望张氏出面,现在也唯有指望莫三老爷了。

可是,她数度被棋儿挡住,不是说莫三老爷还在用功,就是说莫三老爷未曾起床,将个棋儿气的吐血。

三夫人的院子,灯火阑珊,人影孤单,对应着莫三老爷书房里的暖声细语,这里太过冷清。

棋儿想到今日再次被挡在莫三老爷的书房外,终于忍不住找张氏诉苦,一边说,一边哭,只将一双眼睛哭成桃子似得。

而张氏从头到尾只是听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怒,有得只是平静,可怕的平静。

她见莫锦玉终于哭得差不多了,伸手抚摸着莫锦玉的软软的乌发,轻声道:“孩子,你再忍忍,棋儿这个小贱人以为能母凭子贵,那也要看我容不容得这个孽种!”

子嗣,一个贱婢居然也想生下子嗣,做梦!

原本她是想等母亲那边给她寻个帮手回来,不过看来她是等不及了,棋儿这个贱婢居然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她绝不能让棋儿坐大,而有了身子的人,想要弄掉那肚子里的那块肉,时间越早越好。

莫锦玉惨白这小脸,委委屈屈:“母亲,棋儿那个小贱人总是阻着我去见父亲,这可如何是好?叶家那边一去就没了消息,我这心里…”

张氏让画儿打了水,伺候莫锦玉擦干了眼泪,缓声劝慰:“不过是个贱婢,你且让她得意两天,日后自然有她好受的。”

顿了顿:“至于叶家的亲事,你放心好了,断然跑不掉,你只管安心待嫁。”唇角微挑:“你外祖母前些日子信上不是说得明明白白,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傻孩子,咱们舍了面子,舍了名声,更舍了你的身子,下了这么大的赌注,怎么会让叶家逃了。眼下咱们最要紧的是先稳住自己的心神,莫要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莫锦玉擦干了眼泪,心里忐忑不安的感觉消了许多,只是语气还有一份迟疑:“母亲,外祖母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我这心里真是害怕。”

她拿自个儿的身子做赌注,这代价太大,若是不能得到期望中的收获,只怕整个人要疯掉了一般。

张氏轻哼了一声:“你不必担心,你外祖母做事,最是妥当不过,若不是确实的消息,她是不会给我写信,叶家的亲事绝对不会有闪失,你就安心待嫁吧!”

“至于那个小贱人棋儿,母亲可以向你保证,不出半个月,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会让你父亲亲手杀死这个贱人。”张氏的声音阴森森的,让人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莫锦玉疑惑的看着张氏,有些不明白她的话,棋儿现在正得宠,父亲怎么可能舍得亲手杀了她。

张氏看出她的疑惑,却不打算解惑,只是拍了拍莫锦玉的脑袋:“你就定下心来,看戏好了。”

莫锦玉瞧着蒙面的张氏一眼,心里有着心疼:“母亲,即使除了棋儿那个贱丫头,可是只怕父亲也会恼了你,从此不肯再亲近母亲了。”

她只说莫三老爷因为张氏的算计而不肯亲近张氏,不说因为她的脸。

张氏笑得阴冷:“就是他肯亲近我,我还不乐意呢,傻孩子,我早就说过,对他,我是没了心了。现在我只要守着莫三夫人的位置,将你和你弟弟守护好,不让别人算计了你们两个就好。”

“不管是谁,只要威胁到你们两个位置,我决不手软。”

张氏想着棋儿那个贱人此时定然含羞带怯的躺在莫三老爷的面前,编排她们母女的坏话,这心里就跟浇油的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眼冷冰如铁:莫三老爷之所以欣喜若狂,那是因为棋儿腹中的那块肉是他的,若是莫三老爷不信这块肉是他的,那结果…

张氏想到那结果,就阴阴的笑了起来。

莫锦玉瞧着皮笑肉不笑的张氏,就知道她母亲的法子,绝对的够阴够损,够歹毒。

张氏又哄了莫锦玉几句,才柔声的劝了她回房,自个儿却又再琢磨她的害人大计。

而此时谋算害人大计的也不是张氏一人,大房的那些人同样不消停。

“二妹,你怎么搞成了这么个模样?”莫锦俊看着眼前的莫锦冉,若不是轮廓还在,他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是那个绝美的二妹妹:骨瘦如柴,面颊苍白,双目深陷,身上还散发着一阵阵霉气,现在的莫锦冉哪里还像是以前那个飞扬拔扈的大家千金,更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莫锦冉一看到莫锦俊,立刻就扑了过来:“大哥救我,我没疯,我不要再被关在房里了,我再也受不了啦。”

她明明没疯,可是所有的人都说她疯了,这真的要逼疯了她。

莫锦俊整个人都呆住了,这样激烈的莫锦冉,让他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她这模样,令他想起绝境中的野兽,焦躁不安。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莫锦冉一下子呆住了,捂着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莫锦俊。

“你给我好好的冷静冷静。”莫锦俊忍着心疼,冷冷的看着莫锦冉:“你瞧瞧你这模样,可有一丝一毫大家风范,也难怪别人将你当成了疯子。”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都似乎经过千锤百炼一般:“二妹,你记住,当我们越是无路可走的时候,我们越要冷静,这样才能给绝路找出一条活路来。”

莫锦冉捂着巴掌,呆呆的想了许久,渐渐的那深陷的大眼睛中有了活力,面上也渐渐地显出了羞愧的色彩,枉费她一向自诩心智坚强,可是连哥哥的一半都赶不上:这些日子她虽然被困着,可是外头的流言蜚语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看守她的那些下人,全当她是疯子,说什么话都不曾避讳她。

莫锦冉想若是她处在自家哥哥的位置上,只怕一辈子都不敢出去见人,可是她的哥哥却面色沉静,似乎半点都没放在心上,还在四处使力,解救她和母亲。

她太软弱了。

莫锦冉烦躁的心绪渐渐地沉淀下来,她这才注意到,这两个月的功夫,她的哥哥不一样了,似乎变得更加的成熟,也更加的阴冷,而且额角眉头都多了几缕皱纹,神情也多了几分疲惫。

原来,大哥也不是没有压力,他只是隐藏的很好,原来,他们大房已经被逼得这样的境地。

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个该死的贱丫头,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莫锦好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眼中暴露而出的杀意,让她骨瘦如柴的脸,越发的狰狞。

“大哥,我一定要杀了莫锦好这个贱丫头,她害我,害母亲,害我们大房这么惨,我一定要杀了她。”

莫锦冉的神情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誓要将锦好撕成碎片,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莫家的太阳,可是却知道原来有个莫锦好在,她永远只是星星,她以为自己能收拾了锦好,却没有想到被收拾掉的是她,现在山谷镇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疯了。

莫锦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俊朗的笑容,明明应该灿烂,却让人不寒而栗:“莫锦好定然是要除去的,不过时机还未到。”

莫锦冉听了这话,眼前一亮:“那大哥觉得什么时候时机才能到?”

莫锦俊的嘴角,泛起一抹浅淡清冷的笑容:“很快就到了。”

莫锦冉露出不解的表情,可是莫锦俊却不想为她解惑,他看着莫锦冉:“你好好的用饭,静静的调整状态,我会每天来看你,会设法将你弄出来。也会想法子将母亲接回来,至于那个贱丫头,她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威胁不到我们”

显然莫锦冉对锦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有着莫大的兴趣,即使看出莫锦俊不想多谈,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

莫锦俊只是淡淡的笑着,神色莫测。

正文 第109章

十日后的清晨

锦好睁开眼,身上乌金云袖的亵衣因裹着镶金边,在光芒下微微闪动着亮光,将她原本就绝艳的姿色,照得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小姐醒了?”

雪兰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端上漱口的花茶和牙粉,锦好起身,用裹着纱布的手指,占了一些牙粉,细细的刷了一番,又含了花茶,才用粉彩盆里的玫瑰水,由着雪兰伺候,洗了把脸。

而,云燕利落的端着一碟子芙蓉糕,一晚鱼片粥,一屉小笼包子,放在梨花木的长桌上,等了锦好入座,才仔细的伺候了锦好用了膳。

雪兰帮着锦好准备了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衬着锦绣双碟钿花衫,锦好瞧了一眼,点头,眸子里闪过一道满意的神色。

一番打点之后,才往莫老夫人的院子行去。

蓝天白云,她缓缓的走去,脚步轻盈,却像是踩在尖刀上一般,嘴角弧度微挑,整个人若春晓之花,缓缓地绽放。

身后的云燕和雪兰瞧着自家小姐那如中秋朗月般的娇颜,只觉得耳边似有雅乐在奏响着,仙鹤飞舞,衣衫飘荡,顿然觉得三魂七魄全都倾心在锦好的身上。

锦好也没有先去莫老夫人的屋里,反而去了莫老夫人的小厨房,像以往那般,在小厨房里看着夏荷熬药,亲自用筷子搅拌了几下,仔细的察看了一番,这才放心的放下手中的筷子,而一旁扇着火的夏荷,目光却在那筷子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就垂下脑袋依旧认真的扇着扇子,最是认真不过。

锦笑盈盈的夸了夏荷几句,就领着云燕和雪兰,去给莫老夫人请安。

只是雪兰瞧着自家小姐那笑脸,无端的打了一个寒颤,怎么看,都觉得小姐的笑里藏刀一般,冷飕飕的,能把人给冻死了。

待到锦好一行人走远,夏荷才停手手里的动作,看了锦好的背影许久,目光有些黯然,有些愧疚。

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继续扇着那文火熬着的药,氤氲的雾气,遮住了她的视线,却遮不住她青白的脸色,以及那眼底对荣华富贵的渴望。

到了莫老夫人的门口,秋菊帮锦好打着帘子,锦好微微一笑,秋菊打着帘子的手,微微一滞,心跳加速:五小姐的笑容,今儿个好像特别的漂亮,只是一眼,就让人觉得心要跳出来一般。

老夫人正半躺着床上,与一旁的莫锦俊轻声的说话,祖孙二人言笑晏晏,老夫人的一张脸都笑开了话。

而莫锦俊身边还站着一人,不是别人,就是那本该禁足的莫锦冉,此时淡紫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斑斓的颈项和清楚可看见的锁骨,金碧刺绣牡丹纹十二幅长裙,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整个人越发的娇弱,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素面朝天,未施粉黛,让她那显得蜡黄的脸色,越发的暗淡。

华服,憔色,对比之下,营造出一份羸弱凄苦的境地。

锦好微微一笑,对莫锦冉的用心,一目了然,人在病重,心地越发的柔软,再瞧见似乎饱受磨难的最宠爱的孙女,那心里怎么会舍得,自然会给予最大的补偿。

不过,这可算是难为了她这位好二姐,要知道莫锦冉一贯自持美貌,家里又有祖母等人纵容,大家一贯捧着,哄着,寻常出来,都是满头珠钗,今儿个为了哄得祖母心软,连这自曝气短的一招都用了出来,真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锦好可不认为这是莫锦冉那个猪脑子就能想到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莫锦俊时,越发的森寒:这个大哥,真的不能再留了。

当锦好的身影出现在莫锦冉的面前时,她的目光就带上寒冬的阴冷,却还是笑得温和:大哥说,越是恨,就越要笑,她记下了,所以这一刻,她恨不得抓花锦好的脸,剥了锦好的皮,却还是笑得如枝头漫开的梅花,虽然美,却带着冬日的寒。

锦好将她的笑,以及笑容背后的恨都收进了心里,亦恢复了一个淡淡浅笑,黑色的眸子中隐隐显示出森严的幽光,让莫锦冉有一种被透视,被寒刃剖开的错觉,更有一种遮掩不住的讥笑,莫锦冉心里一突,睁大眼睛想要将那讥讽的笑容看得清楚一些,却发现锦好的眸子里有得只有清明,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莫锦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定是她多心了!莫锦好还能是神仙不成,大哥的谋算,小心谨慎,莫锦好怎么可能会知晓,她果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想到等一下,莫锦好就要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脸上的笑容便又深刻了三分,将心里升起的不安丢到了一边。

锦好上前,恭恭敬敬的给莫老夫人行礼:“祖母万福!”她从来都将表面功夫做足,绝不会留下一丝半点的话柄。

莫老夫人见锦好后,那脸上的笑意就减了三分,语气也冷了下来:“今儿个怎么迟了?你大哥,二姐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

其实这话莫老夫人说得半点也不实在,哪里有半个时辰,也就前后脚的时间。

不过,自从她的腰在锦好房里受了伤,再加上叶三夫人话也没留一声,就回京城了,这越看锦好越不舒服,觉得碍事的不得了,若不是还指望着她摆平叶三公子,早就将她赶了回去,当然,还因为锦好名下的玲珑绣坊,不得不让她忍了下来。

原本莫老夫人听说锦好将王家那十间铺子卖了,在城里开了一家绣坊,没气的鼻子歪掉,她心里当时还寻思着,琢磨着到时找些名目让锦好孝顺些回来呢,这下子,等于泡汤了——不管她找什么名目,只要锦好一口咬住,才开了绣坊,没银子,谁还能杀了她不成?

而莫府的二老爷得了这个消息时,当时也被炸了个轰天响,那些可都是他的银子,嗯,锦好是她的女儿,银子自然是他的,本来还打算过段时间,哄些回来,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提莫家对于锦好开绣坊的意见,单说现在莫老夫人留下锦好,却又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刚刚那话看起来不过是一句闲谈的话,可是认真计较起来,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莫老夫人这是嫌弃锦好没有莫锦俊,莫锦冉有孝心,说小了,是锦好孝顺的不够,还学努力。说大了,那话就不听了,是锦好这些日子的伺疾,不过是表面功夫,徒有其表,那些好名声不过是别人不知内情,被蒙在鼓里传出去的。

锦好不恼不怒,依旧微微的笑着:“祖母,您这可是冤枉了孙女,孙女可不是现在才来,孙女早就来了,一直在小厨房给您熬药。”

偷换概念,并不是只有莫老夫人会。

莫老夫人被锦好的话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啥是好,倒是莫锦冉被关了一段时间,这嘴皮子上的功夫见长,见莫老夫人被锦好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笑盈盈的为莫老夫人解围:“祖母就是偏心五妹妹,半点时间见不到五妹妹都念叨的很。”黄莺出谷般婉转的嗓音,最是悦耳,可是莫锦冉这个人才,却能将如此动听的嗓音,搞成快刀割肉的刺耳,疼痛的感觉一闪而逝,剩下的就是连绵不断的酸麻。

锦好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莫锦冉的身上,发现她是眉梢眼角都仿佛藏着一股狠厉,她心里冷冷的笑了起来:莫锦冉一定以为今儿个,她莫锦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只是可惜,今儿个不知道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她笑看莫锦冉一眼,只将莫锦冉看的后背发凉,就听到锦好笑道:“祖母和我感情深厚,这莫府上下哪个不知晓。”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夏荷就端着描金粉彩的药碗进来,莫锦俊接过夏荷手中的药,二人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个眼色,莫锦俊的唇畔,笑意一闪而过。

莫锦俊端着药,送到莫老夫人的面前:“祖母,药要趁热喝,您先喝药,孙儿今儿个可是为祖母准备了甜果子。”

莫老夫人老脸上笑看了花,下意识的就去接那药碗,谁知道莫锦俊的手却是一抖,像是烫到了一般,那药就洒出来一半,落在了地上。

他慌忙站起身来,给莫老夫人赔罪,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是孙儿笨手笨脚,将祖母的药洒了。”

突然,莫锦冉惊叫出声,指着地上:“这…这…”一副像是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她的手指落在了地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洒在地上的药上,都冒着黑烟。

黑烟,一向是毒物所冒。

锦好看着那黑色的烟雾,微眯着眼睛,神情倏的变冷——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这应该就是大房兄妹今儿个为她准备的戏码吧!

莫锦俊瞧着地上的黑烟,面色冷凝,一脚踹向夏荷:“夏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老夫人下毒!”

夏荷顺着莫锦俊的力道,躺在地上,一个劲的摇头:“大少爷,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像是吓破胆子一般:“大少爷,奴婢深受老夫人的大恩,怎么敢毒害老夫人…就是给婢子天大的胆子,也做不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大少爷明察,老夫人明察啊…”吓得一个劲磕头。

锦好只是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

倒是莫锦冉心生不忍般,替夏荷开脱:“大哥,你先莫要生气,夏荷姐姐跟着祖母多年,向来对祖母忠心耿耿,最得祖母信任,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恶事,还是要仔细彻查一番才是。”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再次惊叫了起来,不但惊叫,整个人还向后退了一步,指着锦好:“五妹妹…今儿个药是五妹妹…熬的。”

这话倒是半点没有冤枉锦好,刚刚可是锦好自个儿亲口说得——她早就来了,只是在小厨房给莫老夫人熬药。

莫老夫人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锦好,这毒物真的是锦好放的吗?要说锦好不喜欢她这个祖母,她是信的,可是说锦好想要毒死她,她却是怎么也无法相信。

但,眼前的事实在这里,夏荷是她贴身大丫头,向来主荣奴兴,跟着她这么多年,是断然不会害了自个儿,莫要说毒了自个儿,只怕比谁都期盼自个儿能长命百岁。

若不是夏荷,这药也只有锦好经手过,不是她,还能是谁?

莫老夫人一时间,对眼前的情景倒是有些无法判定了。

锦好倒是面色不变,笑着点头道:“是啊,今儿个祖母的药是我熬的。”

半分推诿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让莫锦俊,莫锦冉的心里有些没底了,这表情也就变得有些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