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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娉婷唤她。

她身子淡薄,临着窗边眯了这么久,娉婷怕她着凉。

孟云卿揉揉眼起身:“安东呢?”

“安东哥哥去船家那里了,表少爷让人送了些水果来,姑娘一向不喜欢吃酸食的,安东哥哥就去找船家换糕点了。”

她点点头。

娉婷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凑上她耳旁,悄声道:“姑娘,昨晚的事情,我方才去打听过了,听说那人醉到现在都没醒。”

还没醒?

孟云卿不免愕然。

晌午都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喝了多少酒,能醉成这幅模样…

但转念一想,能拿银票当诗,也算是稀罕了。

总之,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索性放下心来,不去想他。

翻开茶杯,浅浅饮了一口解渴,娉婷又凑上跟前,讨好道:“姑娘,干脆我们去甲板转转吧。船家说夜里会起雨,明日便见不到这么好的风景了。”

上船才第二日,娉婷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对方人都没醒,自然就不怕在甲板上遇到。

娉婷的话似是不无道理。

孟云卿迟疑。

还有两日,总不能一直闷在房间里,反倒心虚。

“那只去片刻,用了晚饭就回。”

娉婷欢喜点头,甲板上风大,正好取了披风给她带上。

第016章 不熟

第016章不熟

三层的风光再好,踏上了甲板的瞬间,才觉豁然开朗。

春日晴好,江上碧波如云,会风挽起衣裳。凭栏处远眺,惬意徜徉,仿佛时光都沉溺在眼前的天水一色间。

江中偶有绿洲,人迹罕至,绿洲上零零星星生长着野生的树木,都是陆上看不见得景致。

不来便真是错过了。

孟云卿拂了拂袖角,青丝绕过额间,唇瓣随意勾勒的笑意,衬得眸间清澈,宛若琉璃。

“姑娘已经好像没有这样笑过了。”娉婷忍不住打趣,“果然,姑娘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些。”

孟云卿微微弯眸。

前一世,她守在坪州,终日养花,煮茶,思量得越多,心性便越来越淡薄。如今回想起来,所谓的平静生活就像一滩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即便重生之后,她也许久没有这般心境。

重活一回,才觉从前错过的东西太多。

“那以后便多笑些。”她应得简练,娉婷便欢喜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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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很宽阔。

船头和船尾的精致又各有不同,走走停停,时间便一晃而过。娉婷见她伸手扶了扶额头,额间些许汗珠,该是渴了。

“姑娘,累了便歇歇吧,我去取些水来。”

她向来贴心。

孟云卿点头。

甲板上的外围是凭栏,聚了不少人。船头上还置了桌椅和遮阳伞,船客可以小坐歇息。

许是方才在兴头上,走了许久,站了许久都不觉得累。

见到桌凳时,才觉得腿脚有些乏力。

挑了一处清闲的地方坐下,悠悠锤了锤腿。

恰好江上拍起一排浪花,带来些许春风拂面,孟云卿忽觉就算这般在甲板上闲适懒散地小坐着,随意顾目远眺,便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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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娉婷取了茶水回来。

茶香入口,又忽然起了兴致:“娉婷,打发打发时间。”

倒不是说真要打发时间,而是甲板上,吹着风,饮着茶,看着书,才算得惬意。

娉婷挠了挠头,只得照做。

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本装线的小册子。

孟云卿哭笑不得——《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她这都是从何处拿来的。

娉婷便窘迫笑了笑:“我问船上的小厮,小厮给的,说也没旁的书好看了,别的船客都说这些书最好打发时间。”

孟云卿啼笑皆非。

娉婷不识字,自然不知这是情爱话本(注意:是话本,不是画本,看我纯洁小眼神~)

这也难怪,四五日的船期,这类话本倒是好打发时间。

“那姑娘先看着,我去再去问问表少爷?”

“也好。”孟云卿从善如流。

她从前倒也看过些话本。

那时在清平,刘氏的大儿子整日游手好闲,活脱脱的酒囊饭袋一个。二儿子想读书,却被家中拖累,只得跟着刘氏算账管账。剩下的小女儿,不做女红,不做家务,终日捧着话本想入非非,就希望天上掉下个翩翩公子,正好砸在自己头上,还寻死寻活,一往情深。

孟云卿的话本便是在刘氏的小女儿那里看的。

刘氏的小女儿虽然不喜欢她,但这类话本又不能让刘氏看见。她自己视若珍宝,就只能扯上孟云卿,诉说心中的翩翩公子梦。

是以,孟云卿一直觉得,这类海誓山盟的情爱话本,都是给刘氏小女儿这样的少女准备的。

娉婷还偏偏给她寻了一本来。

她当真好笑至极。

《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许是好笑至极,索性翻开扉页,优哉游哉看了起来。

大凡平淡却专情的男子向来最受人待见,尤其配上一幅好皮囊的时候。

故事便大致讲的是,某世家公子看上了某家千金,但是两家的长辈早前有些过节,他不能公然表露身份,又心生爱慕。于是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想把别人家的千金拐带走的故事。

故事虽然曲折坑人了些,但笑点却是可圈可点,最后也算完美收场。

而这本书究其特别之处,在于阅的人多,还都留有批注。

并非一人批注,粗略数来,至少也不下十余人之多。

有的是零散几笔,有的洋洋洒洒写了几行。

有的是女子口吻,有的是男子风骨。

总之,笔记和文风各有不同,读起来堪比原著,甚至比原著中的笑点更多,想来都是船上打发时间的船客,突然兴致来了,就提笔落下。

久而久之,看得人越来越多。

笔记也越来越有趣。

怪不得小厮都鼎力推崇,想来喜欢的人不在少数。

不知不觉,看了好些时候。

就连娉婷折回来给她旁的书,她也不看了,兴趣正浓,就摆摆手,让娉婷放在一侧。

她看得入神,连娉婷换了几回茶水都不记得。

而后,莫名发笑的次数越来越多。

看到一奇葩处,终雨忍不住捧腹大笑出声的时候,忽觉有何物,似是在她面前站了许久,此刻才映入了眼帘之中。

还没来得及收起笑意,脸上的笑容便僵住。

这便是所谓的乐极生悲!

古人诚不欺我!

顷刻间,孟云卿欲哭无泪。日暮黄昏,落霞在天边轻舞,映出江上云边一片绮丽粉红。

那只“鬼畜”,就站在这团“诡异”的粉红色霞光背景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他这么匪夷所思地看她看了多久——她都记不得她自顾笑了多久。

笑到忘了时间,早早就该回去的。

眼下娉婷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她悔不当初。

不是说醉到没醒吗?

这不分明精神得很!跟昨晚简直…判若两人。

想起她昨晚吐了他一身,孟云卿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嘴角抽了抽,“鬼畜”若是想了起来,一定会将她扔进江里喂鱼。

她还不会游泳。

娉婷又不在。

等沈修颐和安东寻到她,说不定她都被江里的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越想越毛骨悚然,不禁浑身一个寒颤,好容易才将先前僵住的笑容收回来。

“鬼畜”却忽然上前一步。

她只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什么书?”

呃?

“看的什么书?”他的声音依旧冰冷,目光好似要将她看穿。

孟云卿却如蒙大赦。

好运降临得太快,先前一时还没缓过神来,等反应过来,就一把将书塞到他手中:“船家给的,打发时间的书,好看。”

言罢,犹如送“瘟神”一般,就要转身。

“等等。”

孟云卿恨不得此时此刻,立即掘地三尺。

“我们可是在何处见过?”

她当即摇头:“不曾见过,不曾见过。”

“姑娘看起来面熟。”还是方才的语气,只是清冽的目光中好似多了几分旁的意味。

“不熟不熟。”她应得彬彬有礼,“告辞了。”遂而脚下生风,跑得比兔子还要快上几分。

他嘴角微微勾勒,一直目送她至眸光尽头。初春四月,清风淡雅,修长挺拔的身姿,就在晚霞中翩若出尘。

他低眉看了看手中,眼角挑起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精致的五官便犹若镌刻。

——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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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同行

第017章骚包

甲板上碰面,孟云卿心有余悸。

果真是所谓的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没被“鬼畜”认出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剩余两日,就都老老实实窝在房间里避灾。

这两日本就有雨,淅淅沥沥的一下便是一整日,也没有旁的地方好去。

连餐食都是安东取了拿回房间的。人多嘈杂的地方,指不定又会遇上,她再不去冒风险。

这期间,倒是沈修颐以为她病了。

她憋在房间里一直不出门,连脸都不肯露,沈修颐只得每日来看她。

她就顺水推舟——昨日里去甲板上受了风,晕船晕得更厉害,只想在屋里困着歇会儿。

她上船就开始晕船,自圆其说也合情合理。

许是心诚则灵,这两日果真被她躲了过去。就连靠岸下船这等耗时耗力的琐事,都没有看见“鬼畜”半□□影。

心中不免窃喜。

郴州本来救是燕韩中部的交通纽带,前来郴州中转的商旅诸多,去往天南海北的都有。

天下间哪有这么巧得事?在珙县遇到一次,在入江的船上又遇到了一次,还能在进京的路上遇到?

若是遇到,早就该见到了。

孟云卿心情大好。

之前的马车在陶镇码头就置掉了,江船横渡,带上马匹不方便。郴州的交通四通八达,寻几辆马车很容易。

许多商船上就提供这样的服务,船客只要付了定金,下船就可以拿到马车。

是以,当行李陆续从船舱搬下来的时候,船家连马车都已准备妥当,中途不需要做耽搁。

孟云卿心底唏嘘,思绪便到了别处。

前一世,她和宋景城一直藏在货船当中,等货船靠岸才草草下船。当时是夜半,连落脚之处都没有。

还是腊月,天寒地冻,最后是拉稻草的车夫可怜他们,才带了他们一程,离开了码头。

那时她和宋景城才从清平逃出,身上的铜板等到了郴州总共没剩下几个。到郴州的第一晚,只够买两个馒头果腹。当时宋景城啃了不到一口,就推脱晕船咽不下去。

她心底澄澈,却从不戳破。

“锦年,等再过两年…”他看她,喉间酸涩,声音便有些发沉。

“嗯。”

“云卿,”沈修颐唤她,她思绪才收了回来。行礼都已搬上马车,想来行程都准备妥当了。

“之前忘了同你说,此次回京,有人会和我们一道。”

郴州到京中还有二十余日。

能一道同行二十余日的,应当关系匪浅。

孟云卿若有所思,就听远处阵阵马蹄声响,转眸看去,两骑一前一后,片刻就勒紧缰绳,纷纷停在眼前,激起扬尘。

孟云卿掩了掩袖,遮挡鼻尖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