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赵世杰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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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宝楼的一顿饭下来,韩翕是酒足饭饱,卫同瑞却是一脸青色捧了大半个馒头出来。

八宝楼的鸭子,他是决然不会再吃了。

韩翕是撑饱的,他自然是气饱的。

临到要走时便又饿了。

他常年行走军中,习惯了风餐露宿,捧了半个馒头边走边果腹也习以为常。

只是郴州临江,夜间江风大,八宝楼到驿馆还有半个时辰的教程。他若是继续骑马,就等于边吃边灌风。

韩翕那头撑了一肚子油水,更是不好消食的。

于是出了八宝楼,两人便同沈修颐乘一辆马车。孟云卿领了娉婷一道,上了另一辆马车。

“娉婷,去唤安东进来。”

下了商船,在郴州置得马车配有车夫,安东不用驾车,只是与车夫坐在一处。

娉婷照办。

片刻,等安东进来,孟云卿才拿出来先前一直拎着的食盒。

是八宝楼的鸭子。

她先前说爱吃,在堂中又没吃多少,沈修颐就让店家多备了一份带走。

食盒里有筷子,她取了递给娉婷和安东。

她本就是带给娉婷和安东的。

她同沈修颐三人去了八宝楼,而娉婷和安东则是在外面胡乱对付的一口。

“快尝尝。”见他二人不动,她干脆直接拿了筷子夹给娉婷,眼中的笑意温厚暖意。

“姑娘…”娉婷有些哽咽,喃喃道:“姑娘不必时时想着我和安东哥哥的。”

二月里,夫人染病过世,姑娘哭晕一场。

虽说从前也同他们亲近,可醒来后,却比往日更为维护。

“我说了,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胡思乱想什么。”孟云卿又夹了一块给安东,安东则憨厚一笑,倒没有推脱。

娉婷收起氤氲,破涕为笑:“姑娘,这鸭子真好吃。”

孟云卿莞尔:“等日后路过郴州,我们再来。”

娉婷拼命点头。

他二人一面吃鸭子,一面欢声笑语,就连安东的磕磕巴巴,口齿不清也显得热闹温馨。

孟云卿心底泛起一股暖意,挑起帘栊望了望窗外。窗外清风晚照,月华洒在路上也好似拢上层层清晖。

娉婷和安东一处作伴,半个时辰过得也快。

郴州码头在偏北处,驿馆在郴州城中。

马车缓缓停下,安东去搭手给她作台阶踩下。

她这个时候的个头实在太小,眉眼也没有长开,脸上还挂着婴儿肥,既算不得清秀,也算不得好看。

她只记得约莫再过一年,她的个头就开始窜了起来。

那时候刘氏尖酸刻薄,见她长这么快,时常念叨做件衣裳都要多花几尺布料。诚然,她一年到头,也做不了一件新衣。

但刘氏对她的厌恶随着她年纪渐长而慢慢消失,反是处处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好待价而沽。

她那时不懂,还以为刘氏对她回心转意,刘氏对她的“好”,她一一收下,对衣着和相貌,不懂收敛。

那些陈年旧事忽的在脑中攒开,心里只觉堵得慌,就连沈修颐连唤了她几声,她都没听见。

还是娉婷扯了好几下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她是有心事,但她不说,沈修颐也不戳穿,只是回头指了指一侧的小径道:“娉婷说你夜里睡得不稳,西侧的景苑偏内,会相对安静些,你住景苑可好?”

孟云卿从善如流。

沈修颐朝管事点头,管事便循礼上前:“孟姑娘请随下官来。”

驿馆是官家经营的。

驿馆的管事算是小吏,称得都是下官。

“劳烦了。”孟云卿福了福身。

驿馆里有安置马匹之地,行李都不需搬下马车,他们只在驿馆留宿一宿,娉婷就取了需要之物。

管事在前带路,孟云卿又转身向沈修颐和卫同瑞,韩翕道别。

三人目送她先离开。

韩翕背着双手,幽幽叹道:“孟妹妹这性子可真好。这一路到京里少说也要二十日,每日换个住处不说,还要连日奔波,连句多的话都没有,可不同你们侯府里的那些姑娘们,只怕性子太好了,日后软弱受欺负。”

卫同瑞拢了拢眉头,怪异看他。

韩翕也不搭理他,朝另一个管事道:“我就住孟妹妹旁边的苑子吧。”,朝另一个管事道。

管事应声。

“明日就到凤城了,我得给孟妹妹送只钗子去,好歹是自家妹妹呀,钗子也不好,还是耳坠好些…”

他自言自语,根本不管身后两人。

卫同瑞简直无语,他是不明白,孟云卿如何就变成了他自家妹妹的,遂而摇头。

沈修颐就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韩翕向来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自己开心就好。”

一想也是,除了韩翕避之不及的一两个,几乎整个京中都是他的自家姐姐,自家妹妹。

看着韩翕背影,卫同瑞却忽然开口:“他看走眼了,孟姑娘不像软弱好欺之人。”

“哦?”他能开口评价,沈修颐倒是意外。

卫同瑞就道:“上阵杀敌,讲求识人断相,你表妹眼里没有怯弱之色,她只是在察言观色而已。”言罢,转向另一管事,“我去东边。”

管事点头。

上阵杀敌,讲求识人断相?

沈修颐环臂而立,险些笑出声来,将这番话用在孟云卿身上,也真是难为了有人。但说到云卿,他又稍稍敛了笑意。

云卿确实并非软弱好欺。

当日王金到孟府门前撒野,她同他讲刘氏与孟家的来龙去脉,她如何应对等等,他就看出端倪。他担心的只是她小小年纪却时常挂了一幅愁容,终日若有所思。

第020章 贫嘴

第020章贫嘴

一宿无梦。

翌日清晨,沈修颐特意唤了侍从去景苑。云卿平日里起得早,但这回有韩翕同行,韩翕是个懒床的,他怕她等久。

但侍从回来说,景苑那边已经梳洗过了。

孟姑娘在苑中看书,说不急的。

这一路以来,孟云卿都起得很早,寻些活计打发时间。他若早起,便早走;他若起晚,她也好似平常般。

娉婷说她夜间认生,换了床,晚上经常睡得不安稳。可即便如此,早起之事一日都没有落下。

不想给旁人添麻烦,便事事提前备了周全,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

“同瑞呢?”

“卫公子已经醒了,用过早膳,在苑里练剑呢。”

卫同瑞常年跟随父亲在军中,军中晨练是习惯。

即便离了大营,晨练也不会断。

驿馆不比军中,不能拉练,不能打沙包,他独自练剑也不会扰了旁人清梦。

此次回京,是娘亲的生辰,边关战事吃紧,父亲赶不回来,他全权代劳。

离开大营之时,温良与他同行,温良是他在军中的副官。他中途去昌州看了趟祖父,耽误了几日,他怕娘亲惦记,就让温良先行回京报平安。

是以,苑中也没有旁人。

加之今晨练剑,练得格外顺手,酣畅漓淋,一时也没有留意别处。等落剑之时,才见到苑门口站了一个娇小身影,一时间分了心,剑锋划伤了外袍衣袖。

孟云卿倒是吓了一跳。

她只是看书有些乏了,就在驿馆内四下走走。走到这厢苑落时,听见有声音,就在苑外随意看了一眼,没想到惹出这样的乱子,好在卫同瑞只是划伤了衣裳。

她上前致歉,卫同瑞也不好为难一个姑娘,毕竟是自己失神才落剑的。

孟云卿满含歉意,顿了顿,才道:“我替卫公子把袖口缝上吧。”

卫同瑞没来得及反应,她已走到屋里。

驿馆虽然分了各个院落,但房间内的陈设相差不远。她记得娉婷昨日才用过针线,就放在进门的檀木柜里。

见她翻出针线,一脸愧疚模样,卫同瑞隐在喉间的话藏了去,褪去外袍递给她。

苑里布有石桌和石凳,她没有多话,接了外袍,坐在石凳上开始缝补。

卫同瑞很少见到姑娘做针线活。

他大部分时间都同父亲在军中,只在将军府时,娘亲会给他缝补衣裳。

孟云卿坐在石凳上缝针线。

他就站在她身侧看。

他是第一次细下打量孟云卿。

个头很小,脸还没有长开,有些胖胖的婴儿肥,看上去算不上清秀,样貌也不出众。只是眉间认真的模样,又多了几分平静沉稳。她手工细致,心无旁骛,不像个十二三岁的丫头。

“好了。”她看了看手中外袍,片刻缓缓抬眸,外袍递到他跟前,明眸青睐。

卫同瑞稍有迟疑,待她觉察之前,细下看了看袖口。缝得很精致,看不出被刀锋划过。

“多谢孟姑娘。”他平淡应了声。

“是我惹出来的乱子,哪有多谢之说,卫公子不介意便好,我先回了。”

起身辞别,也没有更多的话。

卫同瑞目送她离开,手中的外袍还沾了她掌心清浅的温度。卫同瑞拢了拢眉间,整个人淡淡立在原处,目光落在衣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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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晌午,马车才缓缓驶离驿馆。

韩翕一口一个昨日鸭子吃得太多了些,晚上一直失眠不说,晨间还醒不了。

一脸哭诉模样。

卫同瑞是不同情的。

有人既然失眠,便骑不了马,卫同瑞反倒落得清静,不亦乐乎。沈修颐便上马陪他,两人骑马走在前面,随意闲聊。

车内就剩了韩翕和孟云卿。

孟云卿不喜欢吃酸食,带来打发时间的果脯都是甜的,韩翕倒是喜欢吃。

不多时,整整一盘子都被他吃光,哪里看得出昨夜有积食的样子?娉婷暗自腹诽,却见孟云卿瞄她,只得吐了吐舌头,敛了情绪。

“孟妹妹,会猜字谜吗?”

她点了点头,她是会猜。

字谜游戏有两类。

一类是一段提示,让猜一到三个字。

一类是填字游戏,一页纸里只有三个提示字,要猜十句成语或诗词。

前一世在坪州,无聊之时就会拿猜字谜的游戏消磨时间。

开始时,她猜得很慢,一猜便要半日,后来玩得多了,也就熟悉了套路,初棠买回来的字谜册子,她做了十之八/九。再后来,兴致便慢慢淡了。

韩翕却是欢喜得很,“原来孟妹妹也会猜字谜啊,实在太好了。”言罢,“嗖”得从袖兜里掏出几页纸来,印好的方方格格,俨然就是填字游戏。

孟云卿哭笑不得。

她其实并无兴趣,只是不想拂了韩翕的兴致,便耐下性子来陪他猜字谜。结果玩了两轮,韩翕兴致更好,先前的几页纸做完,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册子,视若珍宝:“这可是文书阁出的字谜册子…”

孟云卿头疼,她才不想一整日都耗在字谜册子上。

眼见韩翕一脸期许,她轻“咳”两声,也只得这般了。

于是半个时辰后,韩翕就恼得不行,还无处朝她撒去。

是他提出要猜字谜的,孟云卿也是半推半就。起初还好,可孟云卿似是熟悉之后,就越猜越厉害。大多题目,她只消看上一眼,就轻而易举答了出来。

开始他还以为是巧合,后来就挫败至极。

“孟妹妹,你怎么猜字谜这么厉害,莫不是早看过答案了吧。”

还不待孟云卿自责,又听他自言自语:“文书阁前日才新出的册子,答案要下月才出来。”

意思是,她哪里会知晓答案。

孟云卿权当默然。

韩翕就很是沮丧。

他自诩其中的佼佼者,却被一个新手挫败,况且还是孟云卿这样的小丫头。

册子猜了五分之一,韩翕便不玩了。

怕是日后也不想再玩了。

孟云卿长舒一口气。

其实夜间她睡得并不好,平日在马车里都是补觉的,韩翕非要同她一辆马车,她推脱不得。

只要韩翕不缠着她,她就可以小憩片刻。

思及此处,伸手掩袖打了几个呵欠,困意就浮上面容。娉婷是知晓她的,她晚上睡得浅,马车上要补觉,韩公子这段折腾了半晌,她肯定困极。娉婷就拿了放在一侧的抱枕垫子,递过给她。

韩翕倏然会意。

“孟妹妹先歇一会儿,我出去透透气。”

孟云卿感激不尽。

待得韩翕掀开帘栊下了马车,娉婷才小声抱怨:“姑娘是脾气好,我看这韩公子就闹腾得很。”

“贫嘴。”孟云卿不置可否,韩翕是闹腾了些,但毕竟是沈修颐的客人。她们才是初来乍到,哪能对旁人指手画脚。

娉婷见好就收。

马车内没有男子,孟云卿便可侧身躺下。四月天,算不得凉,但马车跑起来有风,娉婷备好了薄毯。

“姑娘先眯一会儿,若是口渴了就唤声。”

孟云卿就笑:“你也闹腾得很。”

是损她方才那番话,娉婷就撒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