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微怔。

几个月前的端午节就在西巷见到过齐王,还险些出了纰漏,她心中对齐王是有芥蒂的。

孟云卿还未看见,她就扯了扯孟云卿的衣袖,示意她绕道走。

孟云卿也不知何意,但沈琳扯了衣袖,就同她一道拐了弯出去。

不想,却闻得身后低沉的一声,“沈二小姐。”

躲也躲不过去了。

沈琳只得硬着头皮回头,孟云卿这才见到芙蓉亭里坐的人是齐王。穿了身蓝底的祥云华袍,目光却阴沉晦暗得可怕,尤其是那双眼睛,孟云卿第一次在西巷见到时,就觉得有些怕人,像隐在暗处的毒蛇,盘着身子窥着眸子,伺机而动。

“孟姑娘也在?”

他还记得她醒孟?孟云卿意外,目光又不自觉得看向他身后的池唤,只觉有些不寒而栗。

两人都福了福身,向齐王请过安便走。

沈琳倒是不怕,殿上都已经赐婚了,齐王也不敢做什么,只是他不喜欢齐王,寒暄一声也不愿意久留。

等她二人走远,池唤才上前,“可惜了。”

齐王幽幽垂眸,“没什么可惜的,定安侯府的姑娘又不止沈琳一个,担心什么。”

池唤就转眸看他。

“孟云卿的底细查清楚了吗?”齐王更在意的是这条。

“没有,只知道早前住在珙县,还是外地迁入的,孟府早前应当是经商,查不出更多消息。”池唤应声。

齐王便笑,“查不出消息比查得出消息好,查得出的未必是真的,越是查不出的才越是欲盖弥彰。定安侯府肯定有秘密,我要的是定安侯的软肋。”

“属下再去查。”

“也不必守着珙县,去查下沈芜出嫁前后一年里国中的大事,未必没有消息。”定安侯行事惯来滴水不漏,越是如此越要反其道而行之。兴许,就有蛛丝马迹…

刚从芙蓉亭出来不久,沈琳和孟云卿就见到了许镜尘。

方才的晦气仿佛一扫而空,心中也踏实了许多。

只是许镜尘并非一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大的男孩子,长相同许镜尘几分相似。

当是…许镜尘的儿子——许卿和?

沈琳和孟云卿都有些吃惊。

只是许卿和看上去并不大高兴,扫了一眼沈琳便低下头去,也不叫人。

“卿和。”许镜尘唤他一声。

他才开口叫人,有些不情愿。

思凡和娉婷对视一眼,毕竟是十岁大的孩子,早前是有母亲的,又一直由许镜尘照顾长大,二小姐忽然嫁过去,只怕不会太亲近,更不会情愿。

沈琳就也愣住。

她也不过比许卿和大五岁而已,日后却要做她的母亲。

孟云卿就更头疼了些。

许镜尘和沈琳许久未见,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许卿和就只能同她一处。

她比沈琳还要小两岁,若不是男孩子长得晚,这许卿和怕是要比她个头还高的。说是让她带着许卿和玩,怎么都觉违和得很,再加上许卿和并不乐意,也不大同她说话,她一路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娉婷都觉尴尬得很。

孟云卿就唏嘘,果然不是所有的小鬼头都向婉婉那般好带的。

许是同她一处实在太无趣了,许卿和就不走了,路经牡丹亭时,就要坐下歇息。

孟云卿和娉婷只得一道。

他也不同她们说话,从袖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自己看。

孟云卿凑上前去,眼前便亮了,又是猜字谜的册子?

上一次从郴州到京中,韩翕便带了许多字谜的册子,她猜了一路,眼前便又换作了许卿和这个小鬼头。

他猜字,她就在一旁看,也不出声扰他。

孟云卿便唤了娉婷去寻些茶水和点心来,娉婷照做。

见她一直在看,许卿和就问,你会?

孟云卿想了想,应道,“会一点。”

一个人猜字谜本就无聊,她也是知道的,许卿和就道,“若是你知道,你也猜吧。”

孟云卿顺势点头。

只是大多时候,她都默不作声,只是见他实在卡住,就偶尔吱一声罢了。

许卿和惊异看她,“你很会。”

“将好会这个。”难得许卿和主动同她说话,她便应声,毕竟是沈琳和许镜尘托她照看得,日后沈琳嫁过去,走动应当也频繁,她不想弄得灰头土脸,颜面上也过不去。

许卿和也不多问。

但再往后,他若是卡住,反倒会主动问她一些,她就挑了其中二三说说。

如此一来,两人关系算是好转了些,勉强能说上一些话了。

但是还是个难伺候的主。

过了不久,娉婷取了茶水和点心折回,身后还跟了一人,竟是韩翕?

孟云卿意外。

“孟妹妹在这里!”韩翕自觉上前,同她二人一道在牡丹亭内坐下。

娉婷就道取点心和茶水时遇见了韩公子,韩公子听说姑娘在这里,就要一道来。

韩翕向来是个好玩的主,见他俩在猜字谜,就嚷着要一起。

“孟妹妹玩这个可厉害得很,小鬼头你要小心了。”韩翕忠告。

许卿和拢了拢眉,又看了看孟云卿这幅模样,当是不信的。

韩翕就道,她连赢了我三十多把。

许卿和就转眸看她,“你藏拙?”

孟云卿只得笑笑,你是小孩子嘛,我应当让着你。

许卿和就明显很恼火。

孟云卿忽然想,沈琳也只大他五岁,他是不是也很介意沈琳?

由得她想,韩翕和许卿和却是猜上了。

都是个中爱好者,水平简直不相伯仲,只是韩翕年纪大些,见多识广些,许卿和猜不过他的时候,孟云卿就上前帮衬,往往就逆转大局,韩翕火得不行。

许卿和却很高兴。

娉婷就发现,韩翕是高兴不高兴都要吃零食,她先前取得零嘴和点心,几乎被韩翕吃了七七八八了。

只得又折回去取。

等她回来,桌上果然空空如也,她取回来的点心,顷刻又被韩翕塞了多半进嘴。

娉婷真心佩服他,这般会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姑娘家呢!

她还得去取第三回。

她悄声嘀咕着,孟云卿就瞪她,娉婷便捂着嘴噤声了,姑娘早前就说过她,她倒是忘了,脸上就有愧意。

孟云卿摇了摇头,她才撒腿跑去取第三轮点心。

许卿和这端还在猜。

韩翕就忽然开口,好似随意般问起,“孟妹妹在做剑穗子?”

嗯?孟云卿果然愣住。

见她愣住,韩翕就道,“是卫同瑞走的时候说的,孟妹妹也给我做一个吧。”

孟云卿哭笑不得。

卫同瑞那头她是敷衍过去了,韩翕这里又处处都同卫同瑞比,但这剑穗子确是不能乱送的。

韩翕就也不说话了,低头猜着字谜。

孟云卿才察觉有些奇怪,往常的这种场合,韩翕都是满院子跑,一圈姐姐妹妹招呼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次却像是黏上她了似的,就坐在这里同她和许卿和猜字谜。

猜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走。

还问她剑穗子的事情,委实怪异。

孟云卿不好问,就只是瞥目打量他,韩翕今日的确异常话少。

等再晚些时候,许卿和也不猜字谜了,天色也渐渐晚了,就踱步到中央的花苑去赏月。果真到了晚上,皇家园林里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韩翕也一直跟着他们。

赏月的时候,就同许镜尘和沈琳一处了。

许卿和起初见到许镜尘很是高兴,但再见沈琳一道就沉默了,孟云卿尽收眼底。

席上就随意喝了些酒水,吃了些月饼。

孟云卿昨夜便喝多了,眼下就不敢多饮。

韩翕倒是坐在那厢喝了不少。

末了,临到分别,沈琳有些不舍,许镜尘就弯眸看她。

“二月就是婚期了。”

沈琳脸色就红了。

等上了马车,脸上都还有笑意。

韩翕也住鹿鸣巷,相府离定安侯府又不远,就搭她二人的马车一同回去。

马车上,沈琳和孟云卿说话,他也不大插嘴。

只是偶尔就偷偷转眸去看孟云卿,确实…比早前见到时好看了许多,就微微低头。

想起卫同瑞临走前,自己去送他剑穗子。

卫同瑞就道,“我要你的做什么?”

韩翕就呲牙:“不要还有别人会送你吗?拿着保平安的。”

卫同瑞就笑,“有人给我做了。”

谁会?韩翕吃惊,但如何追着卫同瑞,卫同瑞都不说。

韩翕能想到的就只有孟云卿了,端午龙舟会得了好彩头,卫同瑞也是请了她一个姑娘,难道真的是孟云卿?

马车上,韩翕就忍不住再多打量她几眼。

孟云卿是越长越好看了,自己就自惭形秽。

卫同瑞果真是喜欢她的吧。

等回到相府,还未溜进房内,就被丞相夫人抓个正着:“你爹让你在家反省,你又去哪里了?”

韩翕就嬉皮笑脸扯了一丝笑意,道:“就出门看看。”

丞相夫人就恨铁不成钢,“都说了你大哥会讨你爹喜欢,你怎么就偏偏不会的!你让娘日后还如何指望你!”

“娘!”韩翕就上前撒娇。

丞相夫人就气得一阵叹息,“你终日乱跑,若是被人发现…”

韩翕就捂了她的嘴,又打开房门,往外看了看,确信屋外没人,才又关上,小声道:“娘,你知道老爹这次为何关我反省?”

丞相夫人就讨嫌她,“我如何知道,你终日惹是生非的!”

韩翕就道,“娘,是爹爹要给我说亲,我非说对方丑。”

丞相夫人就愣住。

第079章 搬苑

八月中秋一过,很快便到了九月。

天气渐渐转凉,同早前的炎炎夏日相比,日子也好过了起来。

沈琳和孟云卿的生辰都在九月。

孟云卿的生辰是九月初八,沈琳的在九月二十,前后相差将近了半月。

孟云卿尚在守孝,不会操办生辰。

但为了寻个吉利的彩头,老夫人就想着让她在九月初八迁到听雪苑。

一来不会冲撞守孝,二来孟云卿满了十四,应当有自己独立的院落。

当初刚到侯府,让她住在西暖阁,是为了同老祖宗近些,也好有个照顾。如今熟悉了,一个表姑娘还借住在西暖阁就不合时宜了。

于是,刚到九月,侯夫人就张罗起她搬听雪苑的事情来。

听雪苑虽然有人打扫,孟云卿也每日都到听雪苑学习功课,但日常的粗使婆子只有一个,将就着做些打扫和烧水的伙计,若真是要搬过去,人手是远远不够的。

西暖阁同老夫人的养心苑很近,平日里也多是老夫人那端的人在兼顾着。今搬了出去,一切都得从长考量。

当初世子夫人说要拨些丫鬟和婆子去西暖阁,侯夫人的意思是等等再看。眼下,便同老祖宗在一道商量着孟云卿房里的用度。

孟云卿到侯府,每月的月钱都是参照沈琳的。除了住的地方是西暖阁,算不得独立的院落,便只有人员用度上同府中的姑娘有些差异。

“琳姐儿苑里有三个一等丫头,周妈妈在管事儿。再加上苑里走动和粗使的丫头和婆子,另有八人。我想着云卿那头,一等丫鬟暂时还是只放音歌和娉婷两人,往后不够再添人,但管事的妈妈得选一个,粗使的丫头婆子也需放个五六人。无论怎样,也要开始学学如何管人,日后终究是要嫁过去做主母的,不能落下了。”

侯夫人这么说,老祖宗便频频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你是她舅母,她娘亲不在了,你多帮她多想着些。”

侯夫人就应好。

老夫人想了想,又问道,“将军府那头有信吗?”

侯夫人就笑,有,这两人将军夫人还差人过来,说让云卿过去说说话。

老夫人也笑,我看这事儿有戏。

“将军夫人是最疼卫同瑞的,这也是孩子们有眼缘。卫同瑞随卫将军戍边去了,想是要年底才会回来。等年关的时候,看看孩子们的意思来,若是真是有缘分,正好卫将军也回京了,就赶在明年初把事情定下来。云卿在守孝,等守孝一过,就选个好日子嫁过去,也不耽误。”

老夫人就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张罗就好。

侯夫人又道,只是还有一事,本来不想麻烦母亲,但又怕日后再说起来,伤了两房和气。

嗯?老夫人难得从侯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行事素来有分寸,整个侯府也打点得妥妥帖帖,几房之间也一直和和气气的,老夫人根本少有操心。听她这么一讲,就正襟危坐起来。

“其实早前二弟妹也是相中了卫同瑞,将军夫人生辰的时候,就托我带沈陶去将军夫人跟前见见,我也是应了的。只是到了将军夫人,将军夫人是句句都在问云卿,还单独让云卿去说了会子话。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同我说喜欢云卿的孩子,问府里在帮忙说亲了没有,对陶姐儿那边没有意思。这事儿我同二弟妹也说过了,只是没有往云卿那头去说。前些日子二弟妹还在变着方子问我,我也寻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就怕日后二弟妹知晓将军夫人相中的是孟云卿,说我这个做婶婶的,没有做舅母的好。这府中,最怕的是偏颇,云卿只身一人来侯府,大家关心的多些,本也无可厚非,就怕因着这档子事儿,日后闹得家中不和。我再如何说,是将军夫人的意思,也都于事无补。就想先来问问母亲的意思,看如何办更好些。”

侯夫人很坦诚,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确实难做。

“眼下妍姐儿的婚事,上门来提亲的人也多,我暂时压了下来,怕二弟妹觉得两头受气。妍姐儿这头,我倒真有看上合适的,怕耽误了。但若是妍姐儿和云卿的婚事都有了着落,将陶姐儿越了过去,只怕二弟妹心里不舒坦,撒到别处。”

老夫人也拢了拢眉头,“我知晓了,容我想想。那陶姐儿那头可有合适的人选?”

侯夫人摇头,二弟妹自幼就宠陶姐儿,眼光也高,我有两个觉得合适的,二弟妹也都不太满意,把人家婉拒了。平时母亲若是有时间也帮忙看看,说不定心中就有中意的人选。”

老夫人又点头,应了声好。

等候夫人和老夫人商议完,听雪苑那边就提前了四五日就开始打扫。

魏老先生还问,这听雪苑是要住人了吗,日后要去哪里上课啊?

孟云卿就道,老先生,是我搬进来。

魏了先生便也笑起来,应当的,若是你住的地方,也不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