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应声去做。

音歌接过她手上的外袍,趁着挂衣裳的功夫四下看了看,笑嘻嘻道:“娉婷还没回来呢,方才进门的时候阿九(小厮)是说,她同付鲍一道出去了呢!”

孟云卿就也笑了笑。

小茶早前备好了水,孟云卿在手盆里洗了洗水,才坐回小榻上用了些水果。

今日出去了许久,有些渴,谢宝然的马车上向来只有酸梅汤,喝得她舌头都有些发涩了,赶紧回屋吃些水果。音歌又递了热茶给她,她接过饮了一口,才觉好了不少。

果然,酸的东西不能多喝。

她喝茶素来不是囫囵吞枣,今日是真渴了。

音歌又给她递了一杯,这杯下肚,茶香味才将口中的酸梅汤味全然盖住。

音歌看了看窗外天色,有些沉了:“也不知道娉婷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难得出府一趟,让他们多玩些时候也好。方才听宝然说桂巷今晚有皮影戏,还是苍月京中的老师傅来演的,付鲍定是带她去看皮影戏去了。”

言罢,孟云卿搁下杯子,起身往霁风苑去了。

霁风苑就蕙兰阁隔壁,两个苑子的后苑处有一扇门可以互通,不必出去绕远门。

“奴婢不陪姑娘一道去了,小茶和娉婷都不在,正好将屋中收拾一下,等姑娘回来。”音歌抿唇笑了笑,孟云卿脸色就有些红,“知晓了。”

见她迈着步子出屋,音歌又笑了笑。

如今越看姑娘和宣平侯越是般配,苍月文帝还赐婚了,老祖宗和侯爷,侯夫人若是知晓了才应当高兴呢。想当初在燕韩的时候,还担心聘婷那丫头糊里糊涂将剑穗子送错了人,如今倒好,想来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

她便不要跟去霁风苑凑热闹了。

音歌透过窗户望了望,还能见到姑娘的身影往霁风苑去。

步子有些轻快,许是不想让侯爷久等。

音歌抿唇笑了笑。

等孟云卿到霁风苑,苑内都上灯了。

屋檐下的灯火泛着些许昏黄,仿佛裹着轻纱的琉璃灯盏一般,颜色温和得叫人喜欢。

孟云卿拎了拎裙摆:“有人昨日的酒倒是醒得快。”

人还未到,声音便至了。

等入了屋,才见福伯也在屋中。

遂而脸色有些窘迫,笑着问了声:“福伯也在呀?”

福伯笑眯眯唤了声:“方才到了,小姐回来了?”

孟云卿点头:“宝然隔两日就要离京了,同将军夫人一道去谢将军驻军那里。将军夫人让她去备些京中的特产给谢将军带去,宝然就找我今日去陪她逛逛。爷爷不是也在谢将军那里吗?我就托宝然一道带了些过去。”

福伯和段旻轩都笑了笑。

这些怕也只有她的心细才想得到,老爷子在谢将军那里许是要笑得合不拢嘴的。

“带了些什么?”段旻轩问。

她就大抵说了一通,京中数得出的特产,特别是早前问过福伯爷爷喜欢的,还有些御寒的皮毛手套之类,通通都没有落下。因为将军夫人和谢宝然是两日才出发,她还想着今晚回来给爷爷写封信的,明日正好让付鲍送到将军府去,请宝然一道带给爷爷。

言语间,小茶领了丫鬟送饭菜过来。

段旻轩诧异:“这么晚回来,你没同宝然在外面吃饭?”

孟云卿应道:“我吃过了,听小茶说你才醒,应当是还没吃饭的,就让厨房简单做了些,送过来了。”

是替他备下的,然后陪他一道吃。

段旻轩唇畔牵了牵。

福伯一脸笑容可掬,轻声道:“侯爷这里有小姐惦记着,日后便不用老奴再多操心了。”

小茶闻言,捂嘴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孟云卿。

孟云卿眼中微滞。

“老奴这厢还有旁的事,就不打扰侯爷和小姐了。”福伯见缝插针。

还未等孟云卿反应过来,小茶也跟着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屋内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这…

段旻轩正好起身,牵了她一道在桌边坐下:“福伯和小茶都走了,还看做什么?不是说来陪我一道吃饭的吗?”

孟云卿语塞。

他便端起碗,给她乘汤:“吃过饭了,就喝汤。”

递到她面前,她愣愣接过。

见他在一旁夹菜,她也拿了空碗去给他盛饭,然后递给他。

像极了普通夫妻的日常。

段旻轩笑了笑,接过,也没说话。

她捧起汤碗,心猿意马喝了一口,屋内只有他和她,她就寻些话说:“你方才同福伯在屋中说什么?”

福伯是侯府的管家,来霁风苑应当是有事情同他商量。

他平常道:“娉婷和付鲍的事。”

娉婷和付鲍?

孟云卿有些意外。

孟云卿在衢州城就同他说过付鲍和娉婷的事,他说他来处理,回京后因着容觐和赐婚的事,就将娉婷和付鲍二人的事情忘在脑后了。今日也是在蕙兰阁听小茶提起,才想起来。

“娉婷和付鲍的事,我请福伯去帮忙同付鲍的说,让他来提亲。”他悠悠道:“娉婷随你从燕韩国中来的,但你我二人都不好出面,福伯同付鲍的娘亲熟络,正好让福伯去。”

孟云卿惊喜得放下汤碗:“你怎么想到这事了?”

“我找福伯问过了,说他们在茶庄的时候就两情相悦,付鲍回京就同他娘亲提起过了,他娘亲别提有多高兴。但娉婷是你的丫鬟,又是随你从燕韩过来的,福伯担心娉婷家人还需知晓此事,就想等爷爷回来后再同你说。正好我今日问起,福伯才同我说。”

她就是娉婷的家人呢!

孟云卿托腮笑了笑:“我就是娉婷的家人呀!”

段旻轩好气好笑。

“那最后怎么说?”见他只是笑,也不说话,她有着急问他。

“你就在府中,等着付鲍来提亲,然后你想怎么说就怎么同他说。再备些彩礼,让福伯送过去。然后将日子定下来,给他惹人筹备婚事,然后将娉婷嫁出去。”

从他口中说出,就像一气呵成一般。

不过,他二人你情我愿,两方的家长(她算一方)又乐意,哪能有什么波折。

孟云卿就笑:“我看腊月的日子就很好。”

十月一娉婷满十五,腊月便可以成亲了,又临近年节,正好喜庆,她算的精细。

“云卿,你喜欢就好。”她拿主意就行,有需要的地方他再出面,正好也给她寻些事情做。

孟云卿果然欢喜。

便连带着鱼汤都多喝了两碗。

等到吃完,丫鬟们将碗筷都撤下去,段旻轩才道:“娉婷的事情说完了,说我们的事。”

他们的事?

孟云卿不解看他。

“君上昨日赐婚的事,应当要找人去一趟燕韩,提前通知外祖母和舅舅一声。”

昨日才赐婚,今日就自觉改口叫外祖母和舅舅了…

孟云卿忽得脸红。

但他说的在理,定安侯府在燕韩,赐婚的事是要有人先去趟燕韩通知外祖母,舅舅和舅母一声。

“本应当是我亲自去一趟定安侯府的…”段旻轩转眸看她,“但这事有些不同。”

 

第156章及笄

婚事是文帝亲赐的,接旨的是宣平侯府。但孟云卿的舅舅是燕韩的定安侯,依容觐的意思,想让朝中派使臣去一趟燕韩,同燕韩的平帝预先知会一声。

容觐毕竟东宫太子,思量都比旁人周全不少。

燕韩平帝虽然不会拂了文帝的意思,苍月却始终要礼数周全些,以免日后留人口舌。

于私而言,婚是苍月这头赐的,燕韩那头再由平帝赐婚一场,定安侯府才面上有光。

如此一来,双方都有颜面,还可借此巩固苍月和燕韩两国之间的关系,可谓一举两得。

所以段旻轩才说此事有所不同。

孟云卿跟随魏老先生学了许久的政史经纶,段旻轩所言她自然一点就通。

于是,搁下茶盏,又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想让沈通和福伯,先与使臣一道去燕韩。”

沈通和福伯?

孟云卿不解。

段旻轩就道:“东宫会遣使臣前往,是朝廷之间的往来。福伯是宣平侯府官家,是宣平侯府同定安侯府间的私下走动,也只有福伯先亲自去一趟,才有分量。至于沈通那端,一是使臣和福伯都是苍月国中之人,沈通才是定安侯府的人,有沈通在,外祖母和舅舅也少些猜忌,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问他;二则从我们燕韩回苍月时,沈通带了十余个侍卫护送,舅舅应当让是想他们日后再护送你回燕韩。如今亲事定下来,留他们几人背井离乡也是不妥,此番正好随福伯一道回燕韩京中。”

至于他,段旻轩又道:“等平帝在燕韩赐婚给定安侯府,我再去一趟燕韩就顺理成章。老爷子九月里会回京,聘礼的事情我先同他商量了再做决定,毕竟是两家定亲的大事,马虎不得。等到十月左右,福伯他们回了京中,我就启程去燕韩见外祖母和舅舅,将婚期定西来。若是快马加鞭,还能赶在年节前回来,同你和老爷子守岁。”

“这样可好?”他没有瞒她,是想问她的意思。

他都深思熟虑过,自然好。

相比之下,她才是没花半分心思那个。孟云卿心中有些歉意,便轻声应了句“好”。

他也端起茶盏,忽然道:“昨夜,你是不是一直在我屋里守着?”

嗯?她莫名看他,方才还在说回燕韩的事,怎么突然说到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他夜里分明睡得安稳。

“后半夜似是有些半梦半醒,还以为是做梦,就问问你。”他笑了笑。

后半夜就醒了?孟云卿好笑:“这回宫宴里上比平日喝得都多,还能半夜就醒?”

“许是近来酒量渐长?老爷子就终日说,酒量是可以练出来的。”他也如实应她,“也当练练了。”

孟云卿询问般看他,不知道他忽然要练酒量做什么?

他放下茶盏,挑眉道:“成亲那日宾客众多,免不了多喝…”顿了顿,又道:“若是直接将洞房花烛夜睡过去…岂不恼人了些?”

“噗…”孟云卿隐在喉间的茶水洗漱喷出,脸红到了耳根子处。

果然,是不能同他多说的。

翌日晌午后,将写好的信笺交给付鲍,让付鲍送到将军府给谢宝然。

付鲍应声。

小茶就好奇,“小姐怎么寻付侍卫去做这些事情?”

付鲍算是侯府的侍从,又不是跑腿的小厮,小茶会问也是情理之中。音歌笑道,“小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姑娘是想着让付侍卫多来来咱们蕙兰阁。”

娉婷就在一旁怔住。

小茶嘻嘻笑了出来。

“姑娘…”娉婷脸都羞红了,只得找她做主。孟云卿便脸一“黑”,朝音歌和小茶吩咐道:“你(指音歌),切水果去;还有你(小茶),煮茶去。”

两人都福了福身,应了声就照做。

屋内就剩了孟云卿和娉婷两人。

“姑娘…”娉婷知晓她同音歌,小茶一样打趣她,有些撒娇。

孟云卿便摆手让她上前来。

“你坐。”又示意她坐对面。

娉婷懵住,她怎么能同姑娘一道坐呢?

“我让你坐,你就坐下,给你看样东西。”她正好翻出一道册子递于她,娉婷只得坐下,册子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东西。夫人早前教过她识字,她自然看得懂,这本册子,是彩礼册子。

“姑娘?”她倒是看完了,只是不解。

“看完了?”孟云卿问。

她点头,“是本彩礼册子。”

“嗯,那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的,要不要再添些什么?”娉婷是洪灾后娘亲才收留的,这彩礼她是按珙县的习俗来的,她不知晓娉婷家中有没有旁的习俗,若是漏了,她就添进册子里去,让小茶和音歌一道准备了。

娉婷迟疑了半晌,似是才反应过来:“姑娘…是给我准备的?”

孟云卿愣了愣:“不然呢?”

娉婷怔住,却不像平素那般脸红,却是眼眶红了。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孟云卿就将手帕递于她,“若是不喜欢,再换一份就是,哭作什么…”

娉婷哽咽:“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到姑娘…”

她接过手帕,却只顾着继续哽咽,孟云卿就从她手中将手帕拿了回来,直接上前给她擦了擦:“彩礼都是娘家准备的,我不就是你娘家吗?傻乎乎的,再哭就不好看了,幸亏付鲍走了。”

娉婷才破涕为笑。

孟云卿就道:“我找福伯问过了,付鲍的娘亲温和亲厚,是个好相处的人。付鲍家中又在京城里,离侯府又不远,日后等你嫁了过去,还能常来我这里。”

“奴婢要伺候姑娘的…”

“谁说不要你伺候的!只是都嫁人了,哪有继续做丫鬟的道理?我们蕙兰阁,怕是马上要多一个管事嬷嬷了。”孟云卿打趣。

“什么管事嬷嬷?”音歌恰好进来。

“娉婷嬷嬷。”孟云卿一唱一和。

娉婷羞得脸色更红。

又过两日,将军夫人同谢宝然离京,孟云卿去送。

谢宝然有些舍不得她,“等我过了年,就回京中找你玩,还有许多地方没带去你呢,你可别自己去了。”

孟云卿就笑:“好”

谢宝然又道:“若是京中有人欺负你,你就写信给我,我回来收拾他们。”

孟云卿忍俊不禁。

谢宝然也意识到不妥,又道:“唉,算我多虑了,有旻轩哥哥在,京中还能有谁欺负你呀?这样吧,若是旻轩哥哥欺负你,你就同我写信,我同孟爷爷说,让孟爷爷回来收拾他。”

孟云卿从善如流。

马车缓缓离去,谢宝然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同她使劲儿挥手。

孟云卿也伸手挥了挥手,一直目送她远去才离了城门口。

等回府的时候,福伯笑容满面来寻:“付鲍的事情,老奴找过付鲍娘亲了,付鲍娘亲很是高兴,让他晚些来找小姐提亲。”

音歌正同孟云卿一处,眸间便也映出笑意来。

孟云卿就道:“那请福伯同他说声,我在蕙兰阁等他。”

福伯点头。

音歌就凑上前去,“这么快就来提亲了,姑娘可舍得将聘婷那丫头嫁出去?”

“舍不舍得都得嫁呀,人家付鲍为了救她,险些连腿都断了,她以身相许也是对的。”这一句就是玩笑话了。

音歌笑得合不拢嘴。

等回蕙兰阁,不多时,付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