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五公子?”音歌简直意外:“早前二公子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果真像变了性子一般。”

孟云卿抿唇:“许是侯府理近来事端多,便懂事开窍了?”

音歌又“啧啧”叹道:“最高兴的怕是老祖宗了。”

孟云卿颔首:“是啊,外祖母定是高兴的。”

****

等到第二日,沈修进果然一大早就来了听雪苑。

不说准时,还足足早了好些时候。

孟云卿这端要给魏老先生的书足足有一个大木箱之多,其中有几摞是老先生早前给她的书,有几摞是她在苍月搜集的,想到老先生许是喜欢,就特意从苍月带回了燕韩国中。

沈修进连小厮都带好,一路将木箱抬到了马车里。

孟云卿省了不少功夫。

就连音歌都对他刮目相看,看来这一年里五公子跟着世子爷一道,真的长进了不少。

难怪府中人人都这么说。

音歌放下帘栊,清晨的光束从窗户的缝隙透过来,映得马车内一条光,一条暗。

魏老先生住得稍远,从定安侯府过去,要绕大半个京城。

他们出门得早,到魏府的时间就刚好。若是再晚些,就要老先生等他们了。

果真,等他们到魏府时,魏老先生将好用过早饭,在苑中悠闲看书。她回燕韩,包括今日要来魏府看老先生的事,都没有提前告诉过老先生。

魏老先生又惊又喜!

孟云卿迫不及待,让音歌打开箱子,将从苍月搜集到的那些典籍拿了出来。

魏老先生看了看,眼中近乎流光溢彩。

“这几本…是在哪里寻到的?”魏老先生很是激动,这几本典籍,他早前给孟云卿授课的时候提到过,只是在燕韩国中,他费尽了周折都没有寻到,心中颇为遗憾。

眼前这几本虽然不是孤本,只是手抄本,但能亲自过目,已算大幸事。

孟云卿就道:“白芷书院,因为书院里的书不外借,许多都是孤本,我只能请人帮忙抄录了这几本,准备回燕韩时给先生捎上。”

白芷书院?魏先生顿住。

孟云卿点头:“我记得先生曾今提到过,白芷书院是周遭几国最顶尖的学府,里面藏书无数。恰好,在苍月时候,我遇到白芷书院的学生,就想看看藏书阁里会不会恰好有老先生提前过的这几本。没想到,真的被我寻到了,便请人摘录了下来,带回来给老先生。”

“弥足珍贵。”魏老先生鲜有喜怒形于色。

而此时,几本书捧在手上,这声感叹就来得澈然。

魏老先生放下书,转眸看她:“云卿,这里没有外人,我问你,你这时候回燕韩做什么?”

言外之意,时局这么乱,太冒失了些。

孟云卿想了想,就道:“不瞒老先生,当是舅舅给我的信被掉包了,爷爷让稍安勿躁,切勿着急回燕韩,我和段旻轩接到的信息确是,可以,速回。”顿了顿,看向魏老先生,只见他明显皱起眉头,心焦起来。

孟云卿继续:“先生,我只是想不通透。我久不在燕韩国,中谁会如此大费周折来对付我?还是借我的拖定安侯府下水?更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矛头对准的是段旻轩和宣平侯府?”

魏老先生也不应声,只是目不转睛盯住眼前的典籍,良久才开口:“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她当然知晓此事不简单,可又没有蛛丝马迹可寻。

难道要她终日提心吊胆,直至离开燕韩?

孟云卿端起茶盏,稍稍抿了抿,有些苦寒。

孟云卿放回原处。

魏老先生忽然道:\"云卿,你可知晓京中如今的局面?”

京中局势紧张,的确人人都同她这么说过,她却没有细问究竟。只依稀记得,当时段旻轩从燕韩回苍月时有提过,平帝病了,朝中由太子监国。

平帝病倒之前,原本是属意三皇子的,更有传闻,说平帝回废掉太子,改立三皇子为太子。

结果平帝忽然病倒,太子就手持监国这条令箭,在国中大肆打压三皇子的势力。

至于平帝为何病倒,病情如何,统统无从知晓。

她知晓得就是这些。

魏老先生叹道:“这是几个月前的事。”

几个月前?

孟云卿指尖微滞,那眼下…

魏老先生道:“君上醒了。”

君上醒了?孟云卿愣住。

但转念一想,若是平帝醒了,国中不该太平了吗?

魏老先生摇头:“非也,君上醒后,国中形势更乱。”

更乱?孟云卿其实不解。

“君上大病一场,是因为有人行刺,君上醒来过后,便谁都不相信了。”魏老先生叹道:“太子监国被撤,禁足东宫;三皇子也被软禁在府中。君上对他两人都有猜忌,大理寺也没查明刺客是受了谁的指使。”

行刺之事,将皇位之争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而与早前不同的时,此时的平帝,对太子和三皇子都不信任。

所以今日查抄东宫的亲信,明日打压三皇子的势力。

但平帝大病了几月,东宫和三皇子各自召集了人马,分庭抗衡。

平帝如今能掌控的局面其实已然微妙。

换言之,无论最后行刺的罪名落在谁头上,另一方都会殊死反抗,所以不断有军队和各方势力涌入京城周围。朝中也不断有官宦和家眷遭扣押或暗杀。

孟云卿心中果然后怕。

这样混乱的局势下,有人作陷阱让她和段旻轩回燕韩,居心叵测。

而更可怕的是,若是平帝对太子和三皇子都不信任,还有一条暗藏在京中的毒蛇,在伺机潜伏。

前一世,齐王到了这个时候在京中已然权势滔天,早就全然取三皇子的位置代之。

而这一世,他还完全没有搬倒三皇子。

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孟云卿有不好预感…

第178章

第178章死穴

过了晌午, 孟云卿才从魏老先生家中出来。

许久不见, 魏老先生执意要留她在家中, 同家人一道吃顿午饭。饭桌上又问起了苍月白芷书院的事,她都一一应声, 其乐融融。

从魏老先生家出来, 魏老先生一直送她到门口。

见她上了马车才由孙子扶了回了府。

放下帘栊, 孟云卿心中感慨。

她离开苍月不过一年多的时间,魏老先生就似老了一头一般, 行动颤颤巍巍,走路都需旁人来搀扶,岁月不待人。等她再离开燕韩,能见到魏老先生的时间就更少了。

孟云卿垂眸,又想起了爷爷, 离开将近两月, 也不知他在家中如何了。

不过经过上次狩猎的事情后,爷爷似乎收敛了许多, 又有许卿和陪着他, 许卿和这个小鬼头虽然嘴犟了些,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

倒是许卿和写给许镜尘的信还在她手中。

她早前不知道京中已经是这种局势, 想着回来第二日就能见到沈琳。

眼下,也只能等舅舅的安排, 看沈琳,沈陶几人何时回侯府来一遭了。

“魏老先生好像很喜欢你。”马车上,见孟云卿出神, 沈修进貌似随意般说起。

他今日是受沈修文托付,专程陪孟云卿来看魏老先生的。

孟云卿同魏老先生在苑中说话的时候,他就在偏厅饮茶等候。中午吃饭时候,魏老先生又邀请他一道用饭,他才见到魏老先生对孟云卿亲厚。

他原本以为孟云卿来看魏老先生只是走过场,没想到她对魏老先生果真尊敬,不像有假。

孟云卿便浅浅应声:“蒙老先生错爱。”

是不想多说了,沈修进也不再问。

许是经魏老先生提过之后,折返侯府的路上,孟云卿有意看了看马车之外。

京中早前的繁盛迹象好似一去无踪。

街上的商铺有开,路人却都是行色匆匆。

买完就走,丝毫都不敢耽误,仿佛多说一会子话就会被盘问一般。

一眼望去,就连平素繁华的南市北坊上,都人人自危,小心翼翼。

四处都有盘查的官兵,就连定安侯府的马车都被拦下来三两回。

音歌咽了口口水,“京中怎么变成这样了…”

孟云卿也想起,昨日沈修明来接她回侯府的时候,似是在路上也被拦下来几回。只是那时她归心似箭,心思又沉浸在沈修明口中所说的二房分家一事上,马车停下也没有太多留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孟云卿问。

沈修进道:“有两月了。”

孟云卿放下帘栊,不说话了。

沈修进叮嘱道:“云卿,京中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若不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尽量不要出侯府。如果一定要出门,就同世子或我说一声,等我们安排好再出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孟云卿点头称好。

心中却有思量,难怪舅舅不告诉沈修进有人伪造信函的事儿,沈修进也不会多想。按照今日的所见所闻,定安侯府的人来来往往,都会被盘查,更不必说她这个没有多少知晓的表姑娘。

她今日原本还想去相府的,也作罢了。

一是不安稳,而是也不想给定安侯府添麻烦,韩翕的事情等日后再说。

正思及此处,马车却又被拦了下来。

音歌纳闷,自言自语道:“不是才查过了吗?怎麽又查了?”

沈修进也觉得奇怪,刚到街口的时候才查过,不应该还没有出这条街就又有人来盘查。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端?

正当此时,马车外果然听到官兵的声音:“可是定安侯府的马车?”

“是是是,先前在路口就查过了。”车夫应道。

“马车上是什么人?”官兵又问。

听到此处,沈修进便道:“我去看看。”言罢,掀起了帘栊。

沈修进正欲下马车,却将好看清马车外的人。

“四哥?”他倒是意外。

四哥?孟云卿亦是抬眸,沈修武?

马车外,一身戎装,单手在身侧握着佩刀的人,不是沈修武是谁?

“四哥,你这玩笑可开大了。”见到沈修武,沈修进眼中的不安明显松了下来,又笑呵呵道:“你看看马车里是谁?”

不必他说,沈修武早就看到了孟云卿。

孟云卿便在马车上招呼了声:“四表哥。”

沈修武一如既往的冰山脸,不苟言笑:“听说你回来了,我还觉得意外,也没来得及回侯府去问问祖母。刚才看到侯府的马车在这里,正想拦下来看看是谁,一道回侯府去。没想到是你和五弟。”

沈修武在宫中禁军当值,两天一轮值。

今日正好出宫轮休。

沈修进便笑:“四哥,那我们先上马车再说吧。”

晌午过后,是一日里日头最热的时候,尤其是端午前后。

沈修武看了看他,淡然道:“你骑我的马。”

骑马?沈修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骑马?”

这不有马车吗?

沈修武也不同他多说,起身上了马车,只留了一句:“我同云卿有话要说。”

沈修进还欲开口,就见沈修武放下帘栊,又吩咐了车夫一声:“走。”

车夫不敢怠慢,只得驾车往前走。

沈修进想撵,早前沈修武身边的副官就伸手拦住:“五公子 ,请上马。”

沈修武先前吩咐了,让他骑他的马。他身边的副官就照做,沈修进恼火得很。

这个四哥,如今兴旺发达了,就仗势欺人,他咬了咬牙,跃身上马。

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身上,沈修进说不出的窝火。

马车里,孟云卿有些懵,不知他为何将沈修进赶下去。

不过早前在侯府的时候,就听沈琳说过,沈修武和沈修进有些不合,一直相处得不好。后来沈修武从军,沈修进在家中混日,交集才越来越少。

“这个时候,你回燕韩做什么?”沈修武开口,孟云卿掐指算算,都不知道这是第几个人了。

“段旻轩呢?”不待她开口,他又问。

“路上耽误了,晚几日来。”她已经应得轻车熟路。

听到晚几日几个字,沈修武似是想起了什么,孟云卿就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修武转眸看她,面无表情道:“今天君上下旨,封城了。”

封城?孟云卿愣住。

沈修武却不给她多想的时间,继续道:“京中的局势大伯父应当已经给你说了。如今君上连太子和三皇子都不信任,和他们有瓜葛的朝中官员也都被君上列到了怀疑的名单中,曾今风光的陆统领和冯国公都不例外。太子和三皇子之争中,大伯父一向置身事外,眼下君上就将他视为最信赖的人,想借大伯父的手去扶持另一个人。”

除了太子和三皇子,京中的另一人是谁不言而喻。

放在早前,齐王是没有争夺资格的,如今平帝想除了太子和三皇子,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最“与世无争”的齐王。

而沈陶又是沈家的姑娘,和齐王府联了姻。

虽然二房和定安侯府分了家,终究也是姓沈的人。

平帝是想借舅舅的手,扶齐王上位。

孟云卿抬眸看他:“所以,舅舅才一直称病?”

沈修武也不避讳:“君上想将一个人捧得越高,这个人就得承担摔得越重的风险。君上大病几月,大权已经旁落,此举也是想借大伯父的手来稳定朝中局势。君上素来疑心又重,你还记得陈家的事吗?”

陈家?孟云卿点头,她自然记得。

当初有传闻说她是陈家的后人,后来段旻轩和舅舅出面澄清的,也就无人再提了。

沈修武就道:“君上现在自认为最信任的人就是大伯父,如果此时有人再拿陈家的事做文章,大伯父又一直称病不肯按君上的意图扶齐王,那大伯父恐怕就是君上要最先除掉的人。”

舅舅?

孟云卿倒吸一口寒气。

她早前在苍月,即便这些流言蜚语被重新翻出来,也影响不了什么。

如今她人在燕韩,平帝又被太子和三皇子制衡的话,她或许就真的成了舅舅的死穴。

孟云卿紧缩了眉头,没有吭声。

这一趟来燕韩,暗潮涌动,她随时可能置身陷阱,也将定安侯府至于危险之地。

也不是一句呆在定安侯府内就安全了。

见她不说话,沈修武又道:“你是昨日入京的,许多消息今日旁人才会确定,眼下我送你回侯府侯后,切记不要再出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