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卿点头。

末了,侯夫人才又笑起来:“别怕,舅母也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就让音歌来西院寻我。”

“好。”孟云卿应声。

等侯夫人离开,孟云卿才发现,这不习惯的日子怕是才刚刚开始。

早前听雪苑里的丫鬟和婆子都不多,她也喜欢清净,舅母吩咐了不要乱走,好好养过三个月再说,她就在屋内看看书,写写字。

后来屋内的陈设换了,舅母又从厨房调了些人手过来,每日都要补上不少汤汤水水。

除此之外,苑里的丫鬟和婆子又多添了好些。

她本来也是想推脱的,却见音歌实在是忙不过来,也只有收下舅母的一翻好意。

又过一两日,沈琳和沈陶回了定安侯府看她。

外面局势太乱,许镜尘和齐王陪着一道来的。只是女眷们见过老夫人之后就到了听雪苑说话,而许镜尘和齐王先去见了老夫人,而后再去了定安侯那里喝茶。

沈妍嫁去了外地,又有沈媛,加上她人并未在京中,眼下京中又不太平,老夫人也没有让沈妍再回,只让她安心养胎。

孟云卿同沈琳是年前在苍月才见过的,沈琳也知道孟云卿近况。

于是三人说起话来,倒成了沈陶问,沈琳和孟云卿两人一起作答。沈陶就斜眼睨了她二人一眼,“我可羡慕二姐姐得很,我也想什么时候去苍月散散心。”

她和沈琳不同。

因为许镜尘的缘故,沈琳可以同他四处游历,今日苍月,明日西秦的,可她,在齐王府内就有烦不完的闹心事。

她说到齐王,孟云卿愣了愣。

齐王今日也来了侯府。

而沈琳却没有多大反应,听到沈陶抱怨,她便拉着孟云卿一道打趣:“怎么,我们齐王妃也有烦心事?”

怎么没有烦心事?

沈陶叹了叹,过往觉得嫁进王府做正妃多好多好,可等真正嫁过去了,才发现府中的侧妃妾侍比她原先苑中的丫鬟婆子还多。齐王爱美色,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这些还只是养在王府的。王府外的,还有那些说不出口的,她数都数不过来。

她就算有心将齐王圈在王府中,也无心应对王府里那些女人。

她的家世并不比旁的女人好,而二房还偏偏和定安侯府分了家。

娘亲精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个时候分家不但没有帮到自己,还害得她在王府中的地位每况愈下。

这一日复一日的,倒还不如早前在侯府里的日子自在。

她这些抱怨,也只能在侯府中同自家姐妹说说,出了侯府,哪里还有人值得信赖?

“二婶婶没替你出主意?”沈琳问。

沈陶叹息:“她不添乱都好了。”

沈琳和孟云卿都会意。

二夫人平日在侯府跋扈惯了,在二房内就更不用说了,平素里有老夫人宠着她,如今没有侯府做屏障,又有谁会打心眼儿里看得上一个商户家的女儿,还是个眼高手低的?

沈陶就摆摆手,“不说了,今日是来看云卿的,快让我看看我的表外甥。”

沈陶不愿意再提,沈琳和孟云卿也不多问。

沈陶起身来看她肚子,沈琳也一道。

身侧的秦妈妈便赶紧上前:“几位姑奶奶,小心些,这早几月的肚子轻易摸不得。”

秦妈妈虽然在老夫人身边侍奉,老夫人却担心孟云卿苑内没个懂事儿的管事妈妈照应,孟云卿又是要回苍月的,就让秦妈妈来帮忙看着些。

这几个姑奶奶都是没有过身孕的,不知道轻重。

她只能看着些。

果然,听到秦妈妈制止的声音,三人都楞住。

沈陶伸到她肚子前的手都僵了一下,便收了回来,沈琳也是。

孟云卿也滞住,她自己还不时摸一摸,听秦妈妈这么一说,也犹疑起来,真怕对肚子里的胎儿不好。

见几人都唬住,秦妈妈心中石头落下来,才上前道:“摸也是可以的,只是要轻些,也不要摸太久,次数也不能太多。”

沈陶和沈琳都闻言点头。

秦妈妈也道:“表姑娘也是,一日之内不能频繁去动它,三个月前都算不得稳当。”

孟云卿也跟着点头。

见秦妈妈退了下来,沈陶和沈琳才上前,一人摸了不长一下。

“踢你了吗?都没踢我。”沈陶便笑。

沈琳也摇头。

秦妈妈也跟着笑起来:“哪能这么早,要五个多月去了。”

五个多月?

沈琳和沈陶都觉得神奇,但转念一想,又失望得很,孟云卿哪能在燕韩呆这么久,怕是最多过上半个月就要回苍月去的。

“那等你日后带表外甥回来。”沈陶话锋一转,孟云卿笑着称好。

晚些时候,又在老夫人养心苑内用饭。

这回齐王和许镜尘都同定安侯和沈修文等人都一起来了。

二房分家之后,人便少了,一个大圆桌也能坐下。

孟云卿拿起筷煮,余光便瞥到齐王那里。

而齐王似是一直在同外祖母,舅舅还有许镜尘一道说话,眼光也没有特别往她这里来。只是在外祖母,舅舅和舅母提到她时,仿佛正常得看过来一般。

又在沈陶同她说话时,礼貌加话。

但孟云卿怎么可能忘了他在书房的轻佻举动。“本王就喜欢婀娜多姿的女人。”“孟姑娘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孟云卿,来日方长…”

她垂眸,再看他的眼光有些冷。

正好四目相视,齐王恰好微微笑了笑,堂而皇之问道:“怎么没见到宣平侯?”

一旁的沈陶应道:“路上有时耽误了,端午前会到的。”

齐王嘴角扬了扬,又道:“那改日再来拜访。”

说得好似随意一般,旁人也不会留意。

孟云卿攥紧了掌心,她厌恶这个人,余下的时间,便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希望这顿饭早些结束。

实在等了好些时候,齐王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还一直在同舅舅,许镜尘,和沈修文几人说话喝酒,孟云卿才起身,朝外祖母道起,她有些困了。

都晓她是有身孕的人,老夫人和侯夫人关切了几句,就赶紧让秦妈妈带她回听雪苑歇着。

她福了福身,同秦妈妈一道往听雪苑走。

都过了黄昏了,天气还是有些闷热。

秦妈妈怕她中暑,让她慢些走。孟云卿也照做,由音歌搀扶着慢慢走。

等到听雪苑门口,才有小丫鬟迎上前来:“夫人,有客人。”

客人?

孟云卿疑惑,能说是客人的便不是定安侯府内的人,她才回燕韩不久,谁会来寻她?

小丫头又道:“来了些时候了,奴婢告诉她姑娘在养心苑,她说不必去通传,等姑娘回来便好,似是不着急。”

哦?孟云卿更觉奇怪。

一面由音歌搀扶着往外阁间走,一面问:“是谁?”

小丫鬟迟疑了一下,轻声道:“相府的大小姐。”

相府的大小姐,孟云卿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走出好几步,脚下才忽然滞住。相府大小姐,韩翕?

丫鬟便点点头。

孟云卿也恰好走到外阁间门口,音歌提醒了句:“小心门槛。”

屋内的人听到就站起身来。

孟云卿正好跨了过去,抬眸一看,正好看见一身女装的韩翕。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完啦,去发上一章的红包啦~

第181章

第181章倾诉

“孟…”妹妹二字尚在喉间, 只是被韩翕生生咽了回去。

她早前她一直都是唤孟云卿作‘孟妹妹’的,而眼下, 许久不见又忽然见到她, 却不是从前圆润憨厚的模样, 而是…身轻如燕, 冰肌玉骨, 不知要比早前好看上多少分!

她都有些难以相信。

于是再开口, 就变成了‘云卿’二字。

与旁人而言,‘云卿’听起来比‘孟妹妹’更亲近些, 但于韩翕而言,她惯有的‘孟妹妹’却其实比‘云卿’要亲厚得多。

她开口唤的是‘孟云卿’。

“音歌, 去给韩小姐泡茶。”孟云卿缓步上前,牵起她的手往内屋去, 音歌赶紧照做。

来的是相府家的小姐,秦妈妈便知趣道:“表姑娘,我去小厨房看看莲藕汤。”

“好,辛苦秦妈妈了。”孟云卿应声。

“秦妈妈不是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吗?”韩翕问。

她小时候就同沈修颐,卫同瑞走得近,她和卫同瑞也经常到定安侯府来玩。

沈修颐最受老夫人喜欢,她和卫同瑞也跟着时常去给老夫人请安,秦妈妈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每回老夫人拿东西出来给他们吃, 都是秦妈妈去做的。

沈修颐还说,他祖母最离不开的就是秦妈妈了。

怎么…孟云卿一回来,秦妈妈就来了听雪苑中?

她早前也来过听雪苑, 那时候只有音歌和娉婷两个丫头的。

孟云卿嘴角牵了牵,不瞒她:“韩姐姐,我有身孕,外祖母让秦妈妈来照顾我一阵子。”

身孕?

韩翕诧异看她,而后低头去看她的肚子,手都有些僵。

片刻,又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低声道:“他们说你同宣平侯已经成亲了,我…想来看看你…”她脸色有些红,支吾道:“原来你已经有身孕了…”

韩翕低下头,不知喜忧。

当初卫叔叔来提亲,爹爹也是同意了的。结果后来卫同瑞却拒绝了,还同卫叔叔起了不少争执,最后是将军夫人出面缓和的。

她那时就想,卫同瑞一定还是喜欢孟云卿的。

哪怕卫叔叔极力反对,哪怕孟云卿去了苍月。

她还记得她同他一道,在京城目送孟云卿的马车离开。那时卫同瑞还被卫叔叔关在将军府,她不知他是如何逃出来的。只是卫同瑞那日的神色,她一直都忘不了。

她想,卫同瑞是想等孟云卿回来的。

毕竟陈家的风声都过了,将军夫人和侯夫人又要好。

后来,听说宣平侯来了京中,来给定安侯府下聘礼。她就去找沈修颐打听,果真是孟云卿要同宣平侯段旻轩定亲了。

当初孟云卿离京,他们都以为孟云卿是去苍月见老宣平侯,不久后还是要回燕韩的。

而当时陈家的风波刚过,孟云卿的身世还敏感了些。许是,等孟云卿从苍月回来,说不定卫家就会同定安侯府再谈婚嫁之事了。

按缘由,她应当不喜欢孟云卿这个人。

但她却讨厌不起来她,甚至,在身世快要被揭穿这样忐忑不安的时候,想起的还是在苍月的孟云卿。

她是当孟妹妹是好朋友,这一点上,与卫同瑞无关。

她没想到的是,孟云卿竟然和宣平侯定亲了。

可定亲也不是什么没有转机的事,但消息传出不过半日,君上就亲自下旨给两人赐婚。她又才听闻,孟云卿和宣平侯在苍月原本也是奉旨定亲的。

君无戏言,更何况是两国国君同时下旨昭告天下的事。

昨日,听说孟云卿和宣平侯回京了。

还说两人已经成亲了,此番是特意回定安侯府省亲的。

她心中复杂意味,又说不上是为何,却总想着要来亲自看一看才好。

孟云卿并非不讨厌卫同瑞,只是机缘巧合出了陈家的意外,否则,兴许今日娶孟云卿的人,就该是卫同瑞了…

良久,韩翕才回神过来,遂又莞尔:“孟妹妹,恭喜你!”

音歌也端了茶水来。

韩翕若有所思,端起茶盏,问道:“孟妹妹,你见过卫同瑞了吗?”

孟云卿微楞,继而点头:“我同付三叔一道回京的,他来京城外接付三叔的时候,见过一面。”她如实应道,并未隐瞒。

“哦。”她也应声。起初孟云卿点头,她还以为是卫同瑞去见的她。

“韩姐姐,你怎么样了?”孟云卿开口,顺势问起了旁的话题,当初接到韩翕的信,说她身份兴许被发现的惶恐之意,都透在字里行间里。她不敢贸然写信给韩翕,只在沈琳来苍月时问起过韩翕的近况。而似乎那个时候,韩翕的女儿身就已经被识破了。

早前的担心成了现实,韩翕的应当过得不易。

韩翕怔住,捏着杯盖的手也紧了紧,而后,浅浅笑道:“起初时挺难的,后来…就慢慢好了…”

她没有说谎。

起初时,爹爹接受不了,同娘亲大吵了一架。

大哥也回了京中看她们母女的笑话。

爹爹在朝中做了二十余年的宰相,从前最宠爱她,人前人后都是‘我的那个逆子’,口口声声的‘逆子’实则是骄傲自豪,任谁都知道韩相家有个宠得像宝一样的二公子。而如今纸包不住火,一朝颜面丢尽,爹爹在背后被人议论纷纷,在朝中也抬不起头来。

都是因为她。

她原本也以为爹爹是不会再原谅她和娘亲了,要将她和娘亲赶出相府。

没想到,爹爹除了早前气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外,也没有旁的了。

她日日去哄爹爹,围着爹爹面前转,不过多久,她都能感觉到爹爹也只有佯装的恼火。

尤其在卫叔叔提亲,卫同瑞又拒绝时,爹爹的气又一股脑儿撒到将军府去了。

‘我的女儿,岂是这么好欺负的,这门婚事不定了!’

是怕她吃亏!

再后来,京中局势越加混乱,尤其是君上醒后,太子忽然从监国变成被软禁在府中。

爹爹向来拥护太子,也免不了受牵连。

君上在清理太子和三皇子的派系时,首当其冲受影响的便是爹爹。

爹爹虽然眼下还居着相位,其实已经被架空。

如今的相府,左右也只是个空壳子罢了。

韩翕说的平常,孟云卿听得却有些心惊,替她担心。

韩翕会意,又淡淡笑了起来:“不怕的,爹爹说他都已经老了,君上也不会拿他如何。反而是这以后,爹爹好像便看开了,对我是女儿这件事全然不介怀了。”

孟云卿也跟着笑起来。

乱世里,妻儿平安便是最大的幸事,相府也不例外。

似是过了这个话题,再往后,都是韩翕问起她在苍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