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就留在齐王腹间。

身后的侍卫赶紧上前托住他,池唤从袖间拿出止血的药剂淋上,然后用布压在周围止血,并没有拔出匕首。

匕首在这个位置只会让人剧痛,却并不会置死。

算是万幸,齐王狰目:“把他给我抓起来。”

侍卫闻声上前,从地上将宋景城架起,送到眼前。

他后背那一刀极深,血染红了一身官袍,因着疼痛,嘴角都被咬破,面上却并无恐慌的表情。

齐王挣扎着,稍稍立起身来:“匕首上萃了剧毒,见血封喉,呵呵,从小长在深宫里,尔虞我诈,什么样的毒没见过,你匕首上的毒能置我于死地?”

话音刚落,池唤上前,递给他一粒药丸。

他直接吞服下,又伸手指了指自己腹间,大笑道:“一个文弱书生,不知道匕首刺在这里不会死人吧,那我告诉你,要插在哪里!”

言罢,拔出身侧侍卫的剑,对准他心口狠狠刺下去。

“啊…”宋景城再忍不住,痛苦出声。

眼前好似骤然一黑,脚下便再也站不住,若非两侧的人将他架起,他已经瘫倒在地。

原来,刺在心口是这般剜心刺骨…

那她胸前的那枚簪子,一寸寸刺入,该有多痛…

他仰首,看着空中的光晕逐渐在眼前消散,心中却好似解脱。

从他睁眼醒来,他就一直在想他来这里的目的。

是为了再见她一面足以?

是为了避过那一段不堪,再续前缘?

到此时此刻,他豁然开朗。

他欠她的,已经偿还不完,便可以拿命来还。

“一枚素玉簪,情深两不移。”

——“我不要簪子,我要腊梅做的胭脂。”

“那就穷极一生,为卿取。”

“锦年,今日你我结发为夫妻,我定会还你一世安稳。”

终于,可以还她,一世安宁。

他缓缓闭目。

齐王怒极,握着那把剑朝他心口捅得更进一些。

可以听见利剑划过衣衫的声音。

而就在这一瞬间,一根箭矢“嗖”得呼啸而过,正好射在他的手和剑柄之间。

他拿不稳,连连退后几步。

几个侍卫也收手,拔剑护在身前。

宋景城便滑倒在地,血迹染红了一片。

齐王抬眸,方才射箭的是段岩。

段岩的身边竟是段旻轩!

***************

马车那头,孟云卿怀中抱着沈婉婉,闭紧双眼。

良久,她以为的乱箭齐发,却并没有将马车射穿。

孟云卿懵住。

她方才的确听到了箭矢的声音,“嗖嗖嗖”好似铺天盖地而来。

为何马车会没事?

孟云卿放下婉婉,一点点掀开马车上的帘栊。

映入眼帘的一幕便赫然让人怔住。

先前围住马车的几十个齐王的侍从,浑身插满箭矢倒在原地,分毫没有上前。

而这些尸体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黑衣夜行服,手上都持着弓箭,方才那些箭就是这些黑衣人放的。

是齐王府的仇人?

还是来救他们的?

孟云卿愣住。

忽然,黑衣夜行中缓步走出一人。

那人身材挺拔,走到马车前,伸手扯掉脸上的蒙面,熟悉的声音便传入耳际:“孟云卿,你说英雄救美这种事情,难得段旻轩都肯让我一次?”

徐…徐添?

徐添便笑:“孟云卿,没事了。”

孟云卿鼻尖一红,好似千言万语都隐在喉间,她忍不住眼泪簌簌往下落,便上前拥了拥徐添:“你们来了?”

徐添是同段旻轩一起去羌亚的。

徐添在这里,便是段旻轩也来了。

九死一生,她方才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徐添轻咳,也不知道当如何宽慰:“咳咳,幸好有人不在,他杀气这么重,我怕招架不住。”

他这番说笑,孟云卿忍不住挂着眼泪莞尔。

“呜呜…表姑姑…”马车里传来婉婉的哭声。孟云卿才想起马车里的沈婉婉,便松了手,折回马车中。

“表姑姑。”沈婉婉看见她便扑了上来,“表姑姑…我以为你不要婉婉了。”

先前孟云卿留了她一人在车里,她还以为表姑姑不要她了。

孟云卿此番才抱紧她,“表姑姑怎么会不要婉婉,婉婉,我们要回家了。”

“真的?”沈婉婉眼中盈盈期盼。

徐添笑着开口:“小美女,叔叔送你们回家。”

沈婉婉嫌弃得看了看她,果然躲在孟云卿怀中,偷偷看他。

徐添也不介怀,只是笑了笑。

马车往侯府去,这一路,有徐添的人跟着,便是再有人不怕了。

孟云卿不会看错,这帮人绝非乌合之众。先前齐王府的士兵是将马车团团围住的,离得很近,徐添带的人能精准得射杀了全部齐王府的士兵,而没有伤及马车半分,训练有素。

他们初到燕韩京中,哪里找来的这么多帮手?

徐添奈何摇头:“这个…你就真的只能去问段旻轩了,他是不会告诉我的,只是让我来这里迎你,然后将你安安全全送回侯府。”

原来不是徐添的人?

段旻轩又上哪里去寻得这些训练有素的人?

孟云卿疑惑:“段旻轩呢?”

他没来寻他,却是让徐添来的。

徐添又握拳,轻咳两声,悻悻道:“咳咳,孟云卿,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向来锱铢必较,平日里在苍月京中是真没有人敢招惹他。孟既明和游玉迅你都见过吧,就算这两个在京中横着走的人,见到他都要皱紧眉头,退避三舍,更何况这小小的燕韩,竟然有人劫持了他夫人…”

孟云卿惊愕看他:“他在齐王那里?”

齐王素来阴狠,这里是燕韩,怡园又是齐王的地方!

孟云卿有些慌乱。

徐添便按下她:“孟云卿,那家伙带了一千人…”

(第2.5更诛杀)

段旻轩?

齐王愣住。

但再见他身后密密麻麻的黑衣夜行,更有不计其数的人源源不断往怡园这边涌来。

少说都有数以百计。

“宣平侯…”齐王脸色一黑,“你!”

这里毕竟是燕韩京中,眼下又是动乱之际,他一个苍月国中的宣平侯竟然敢带这么多人来围困怡园!

他是疯了不成?

段旻轩看了眼地上的宋景城,已经没有了生机。

再抬眸看向齐王,冷冷道:“他果真没有杀你。”

齐王和池唤眼中都是一惊。

什么叫,果真没有杀他?

段旻轩也果真应声:“他说,一刀杀了你,太过便宜你了。”

什么?

齐王攥紧双手,怒目而视。

段旻轩继续道:“所以,我来杀你。”

池唤背后一僵。

齐王怒道:“段旻轩,这里是燕韩!你敢乱来!”

段旻轩伸手。

段岩会意:“弓箭手。”

“嗤嗤”声响,整齐划一的声音,拉弓上弦。

这么多人,箭矢都统统对准他。

若是一起开弓…

齐王的恐惧仿佛从心底滋生开来,腹间的剧烈疼痛,只能用手捂住,便断断续续道:“段旻轩…你要是在这里杀我,我燕韩不会放过你的!”

只有威胁带恐吓。

这里毕竟是燕韩!

他一个苍月的宣平侯在燕韩生事,身边不过这几百上千人,燕韩京中的禁军就能围剿。远水救不了近火,哪里等得到苍月国中来救他?

而段旻轩就似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道:“生事?我怎么觉得你要是死了,东宫会更高兴一些呢?”

“你!”齐王知晓他说中了心思。

的确,即便东宫没有动他,却并不代表东宫会因为他与段旻轩交恶。

同段旻轩交恶,便等同于与苍月交恶。

换言之,即便今日段旻轩真的杀了他,东宫也不会因为他而为难段旻轩半分!

兴许,还会借之与段旻轩示好。

这就是现实!

“呵呵!”齐王忽然开口笑了笑。

旁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池唤已闻声跃起,落地时,剑尖已指向段旻轩胸口处。

“侯爷!”段岩一惊。

池唤就喝道:“放下弓箭!否则我一剑杀死他!”

擒贼先擒王,亘古不变的道理,齐王冷笑。

池唤跟随他多年,知晓他方才那句“呵呵”的用意,所以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时,池唤才有机会偷袭到段旻轩近身。

有段旻轩做人质,这些黑衣人再多又何妨?

敢拉弓吗?

弓箭快不过池唤手中的长剑,顷刻就能取段旻轩性命。

池唤就紧了紧手中长剑,又大喝一声:“听到没有!想让他活命,就放下手中的弓箭!”

他先前便喝了一声,这群黑衣夜行中没有人应声。

眼下他又喝了一声,还是没有人有反应。

若说这群人是听段岩吩咐的,那段岩也淡然得没有任何动作。

齐王和池唤都有些怔。

片刻,就见段旻轩缓缓伸手,继而指尖沾到他的长剑末端:“老爷子是统领苍月百万大军的将帅,你觉得他的孙子会是个文弱书生,还比不过你身边的一条狗?”

齐王僵住,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他指尖捏住长剑末端。

“啪”的一声,长剑应声折断。

池唤骇然。

还来不及抽身,就被那截折断的长剑尖端刺入了胸间。

“王…王爷…”等池唤反应过来,只开口唤了一声,就扑倒在地。

“段旻轩,你!”齐王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奈何周遭的黑衣人都拉弓上弦,他若是轻举妄动,只怕瞬间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段旻轩缓步上前:“在苍月国中,还从未有人敢劫持宣平侯府的人,若是老爷子今日在这里,你会死得更惨。”

“哈哈哈哈!”齐王大笑。

越是歇斯底里,便越是疯狂。

“孟老爷子?”齐王一脸戏谑,“你以为我真会相信孟云卿是孟长阔的孙女?呵呵,她就是陈家的后人,乱臣贼子之后,应当被诛九族!”

“是吗?”段旻轩也笑笑,继而贴到他近处,轻声道:“那你就带着这个秘密,永远闭嘴吧。”

“段旻轩!”齐王抓起旁边侍从的剑,径直向他刺去。

“侯爷!”段岩惊呼。

身后的黑衣人便猛地松手,箭矢脱弓而出,直直射入了齐王的手掌,疼得他骤然松手。

长剑“噹”的一声掉落在地。

齐王瘫坐在地,左手握着那只被箭射穿的右掌,疼得双目充盈血丝:“段旻轩,就算你杀了我,你也见不到孟云卿了。我已经派人去截杀她了,呵呵,孟云卿已经死了!”

段岩大骇。

夫人…

见段旻轩面无表情看他,齐王只觉心头畅快。

黑衣人中恰好有一个快步上前,附耳在段岩一侧,说了两句。

段岩眼中掠过一丝惊喜,才上前道:“侯爷,夫人已经送回定安侯府了。”

“不可能!”齐王恼怒!

他分明早前就已经派人去截杀了,就在段旻轩到之前,他怎么可能将人送回了定安侯府?

“杀了他。”段旻轩转身。

齐王怒吼:“段旻轩,你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