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秋姨娘的院子里此时也是一样,她看着突然来访的月事,半天无法言语,这…这应该还有五六天才来的啊,现在提前来了…让她怎么伺候老爷嘛!

013 韦凝紫陷害不成反累己

这一天,同样也是书院开学的第一天,韦凝紫坐着沈府的马车来到了书院门前,刚走到门前就远远看到章滢走来,她眼底闪过一抹害怕,匆忙的往里面走去。对于章滢这种爱动手的侯府小姐,她心里有阴影,赶紧避开了才好。

今日第一堂课是书画课,刚进学堂的门,她便看到安雪莹坐在第二排的左手位,穿着一件绣葱绿竹子纹的杭绸褙子,同色的绣着梅珠的宽摆裙,本来就略显病弱的容貌更显得弱柳扶风,唇色浅淡,容颜疏离。

韦凝紫想起安雪莹宁国公侄女的身份脸上便挂上了笑容,亲热的走了过去,唤道:“雪莹,你也报了书画课吗?”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安雪莹愣了愣,她素来身子不好,在书院与人少打交道,与云卿这个表姐连话都没说过,这样称呼她是不是太过亲热了,不过她性子柔软,不会当面给人难堪,礼貌的点头道:“是的,你也是?”

有了台阶韦凝紫自然随梯而上,自然的撩起裙摆,坐在了安雪莹的身边。

学堂里的位置都是两个座位并在一起的,安雪莹一直是和云卿坐在一起,没想到韦凝紫会坐下来,她皱了皱眉心,没有开口说,位置都是自己找了坐下就是,夫子不会管这些,她也不好驱逐韦凝紫。

上课的时辰到了,一名三十岁女夫子走了进来,她姓陆,大家都称呼她为陆夫子。

陆夫子是扬州有名的才女,当年才貌双绝,不少名门公子求娶,可惜她爱上了一个江湖男子,抛弃一切随着那人远走高飞,却不知怎么,过了几年,又孤身回到扬州,可是娘家已经将她从宗谱上去除名字,她便一个人在外生活,靠着一手出色的书画,进了白鹿书院做女夫子,为此还在扬州起了一阵风波,那些名门夫人认为这种私奔过的女子如何能教大家闺秀,还是白鹿书院的邝院长站出来说陆夫子才华当得起这个夫子之位,才暗暗压下这股风潮。

只见陆夫子脸庞圆润,眉目淡雅,虽已过风华正盛之年,却一身书卷气息浓郁,举手投足之间可以看得出大家闺秀的余韵,又带着一点明爽的大方,她身着一袭宽袖的青色对襟衫,系着一条水色绣兰竹的百褶裙,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单凭外表,的确看不出她曾经做出与人私奔之事。

进门之后,她便拿起高案上的学生名册,开始一一点名,当唤到“沈云卿”这个名字的时候,一连三遍都没有人回答,陆夫子终于抬起头来扫视了下面坐得整齐的学生,问道:“沈云卿为何没来?”

下面的人一片茫然,没有人知道怎么云卿没来,安雪莹则安静的看着前方,余光看着半天不动的韦凝紫,心底有着微微的不悦。

等其他人相互面面而觑够了之时,韦凝紫才徐徐的站起来行礼道:“回陆夫子的话,沈云卿因要去庄子里欣赏山水,特让我给夫子请假,希望夫子可以批准。”

去庄子里欣赏山水便不来参加陆夫子的课?当即学堂里的其他学生就带着几分轻视,沈云卿也太嚣张了吧,竟然敢这样,看山水有的是时间,第一堂课她就逃了不上,要知道,陆夫子教书画,在考察技艺外,还会对一个人的品德进行考察的,因为陆夫子觉得品德好的人才画的出真正的好画来,这下沈云卿可惨了…

韦凝紫看着其他人的反应暗暗得意,她要的便是如此,既然云卿要她请假,那么她就根据自己所知道的请假了,她去庄子里不就等于去游玩,第一天就让夫子不喜,要是能拉下她的成绩最好,她心内暗道,面上仍是恭谨礼貌的样子。

而陆夫子则从她面上掠过,眼眸中带着一丝探究,反问道:“你是今年新来的学生?”

韦凝紫裣衽行礼道:“是的,学生韦凝紫见过陆夫子。”

陆夫子看着她的举止,礼仪倒是不错,看来也是大家女子,她点头道:“你是沈云卿何人?”

“学生是沈云卿的表姐,今年来到扬州的。”

“嗯,我知道了,你坐下吧。”陆夫子打量了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柔弱,脸蛋也长得秀丽,可是那双杏眸中带着的光芒让她有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着别人。只是这沈云卿开课第一日竟为了游玩而不来上她的课,去年好似并没有如此,将目光转回高岸上,陆夫子准备拿起毛笔在沈云卿的名字底下记上一笔,却听到安雪莹站起来,面色淡淡的施礼道:“陆夫子,沈云卿托我带一张请假条过来,请夫子过目。”

陆夫子提笔的手腕一顿,目光里带着疑惑,侧头道:“沈云卿不是让她表姐请假了吗?如何又让你带一张请假条来的?”

安雪莹低头道:“这是她在启程前写下的,因为原因复杂,怕韦凝紫表达不清楚,不完整,不如手书一封,表示对夫子的尊敬,也好讲述原因。”

陆夫子闻言挑眉看了韦凝紫一眼,却是将手中的笔放下,接过安雪莹递来的信封,抽出里面的手工栀子香味筏来,目光掠过上面的字迹——

陆夫子安:

学生因祖母头疼发作,心急更甚,陪同母亲往乡下庄子上亲取良药,需请假数天,因心顾课程,又忧祖母身体,两难全之下舍一,归来后必将落下课程补上,以谢夫子。

沈云卿敬。

看完之后,且不说内容,说清楚去庄子上是因孝顺祖母而去庄子的这件事,单看上面的字,陆夫子眼底便带上了喜色,好一手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如红莲映水,碧治浮霞。在她教的学生里,还没有人能将卫夫人(女书法家)的簪花小楷写的如此漂亮的,看来沈云卿的书法又进步了。

看着陆夫子的神色,安雪莹心里的忐忑就放心来了,昨天下午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展开一看便知道云卿肯定不会被陆夫子责怪了,这一手书法拿出去谁看了都要夸赞的,而且陆夫子最喜欢的就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云卿也是投其所好了。

果然,陆夫子拿了信折好放回信封里,放在高案上,眸光却在韦凝紫面上转了一圈,她刚才的预感果然没有错,这个韦凝紫是沈云卿的表姐,给表妹请假却故意忽略重点,直说是去庄子里玩,为的就是给夫子留下个坏印象,在自家宅门里这些学生怎么斗她不管,可是在她的课堂上决不许如此。

于是她收回目光,在名册里“韦凝紫”的名字下重重的画了两行,接着放下笔,目光扫了一圈坐下的学生,朗声开口道:“好了,她请假的事我知道了。下面开始今日的书法课…”

韦凝紫刚坐到座位上,想着云卿要被夫子记上一笔正要开心,谁料安雪莹站了起来说了这么一句话,目光从安雪莹的面上划过,见她依旧是柔弱的样子,面色没有任何变化,眼眸微微眯了眯,小声的问道:“雪莹,云卿已经托我请假,怎么又给你那个请假条?”

安雪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回道:“写上假条以示对夫子的尊重罢了,夫子开始上课了,认真听课吧。”还好云卿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手,让她在听到韦凝紫请假内容之后,再根据情况拿出请假条来,果然韦凝紫就没有打算替云卿好好请假,只想着如何让陆夫子对云卿产生不好印象,这人实在太阴险了。

见她不想和自己说话,韦凝紫便坐正了身子,抬眸去观察陆夫子,但见她没有任何异常,心底稍稍放心,虽仍有疑虑,此时还是认真的听起课来了,她初入白鹤书院,一切都要认真追上,不能落于云卿之下。

而站在门外的一袭白色宽袍男子,收回从后门往里探的目光,薄唇撇了撇,又泛起一抹浅笑,眼尾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卿卿去乡下庄子了,这可是不错的地方呢。

随即转身甩着大袖,朝着书院外面走去,一辆由四匹马棕色大马拉着的华丽马车正停在院外,车身通体全部是檀木制成,包着青绿色的锦缎,车顶四角吊着墨色的流苏穗子,赶着的是一个穿着一身臧色锦袍的侍卫,模样威严。

御凤檀坐了上去后,从马车的箱中拿出一壶酒来,高高拎起倒在手中的青玉杯中,浅笑开口:“易劲苍。”

话音刚落,一抹黑色的身影就从马车的帘前进来,跪在地上,冷声应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御凤檀挑起唇角看着跪在面前的易劲苍,眼神里带着凉凉的笑意,“去查查沈家大小姐去的是乡下的哪家庄子?”

易劲苍一怔,抬头望着面前的男子,他靠在马车厢内,宽大的袍子如同一抹月光在华丽的锦缎上,他的指尖拿着一只青玉杯,透明的色泽在窗口阳光射进之时,带出了点点翠绿的光辉在白皙的指尖,宛若那手指都如同玉一般。

“世子爷,你要我去查的沈家大小姐?”易劲苍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世子爷何时对女人上心了,他不是一直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和方小侯爷关系倒是有些暧昧不清吗?

“是啊,怎么,你办不到?”御凤檀一口饮下杯中的酒液,面色含笑,狭眸中的光芒更是流光溢彩,宛若波光。

易劲苍被他望着,只觉得那双狭眸透着说不出的凉薄冷意,不自觉的低头道:“是。”

“半柱香的时间,我相信,以大内第一暗卫的本事,你一定查得到。”御凤檀浅浅的笑着,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很肯定的回答道,目光落在了易劲苍腰间的佩剑上。

“是。”声音一落,易劲苍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马车内,只有马车车帘动了一动,显示出方才确实有风吹过。

是的,只是风吹过,因为人的动静,很难如此微小。

半柱香的时间刚刚过去,车帘一动,易劲苍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马车内,他躬身对着慵懒的躺在马车内,似乎已经闭目而眠的男子唤道:“世子爷?”

御凤檀并不睁开眼,懒懒的开口道:“她去哪了?”

“扬州府东郊,离此处二百五十公里的庄子。”易劲苍依旧是平淡的开口,看了御凤檀一眼,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噢,那好吧,逐江,往东郊走吧。”御凤檀对着帘外的马夫吩咐道,面上闪过一丝笑意,舒服的躺在马车内。

“世子爷要去那偏僻的地方吗?”易劲苍皱眉问道。

“你担心什么,反正你时时刻刻都是跟着我的,难道不知道我去是干什么的吗?”御凤檀促狭的一笑,面上闪过一抹讥讽的颜色,两眼紧紧的望着易劲苍,似挑衅又像是玩笑。

“属下不敢。”易劲苍面色一白,虽然他是明帝派来的人,可到底指给了世子爷做了贴身侍卫,现在世子爷才是他的主子。

先帝有九子,永辉二十二年,先帝突然将太子一位封赐给一宫婢之子,也就是三皇子,苦等多年无果的皇子开始蠢蠢欲动,不服三皇子出身卑贱,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四王联合起来作乱,大皇子在乱中战死,先帝派当时的九皇子临危受命,平复四王之乱,九皇子一战成名,将四王伏诛,支持三皇子为太子,次年春,先帝病逝,三皇子登基,称明帝,改国号为嘉盛,封九皇子为瑾王,远赴平州,无召不得入京。

嘉盛九年,明帝因思念瑾王,下旨将瑾王世子接入京城王府,至今已经九年,据传,明帝十分喜爱瑾王世子,可是谁都知道,当年四王之乱让明帝有了心结,对曾经鼎立支持他的瑾王都不能放心,瑾王世子明面上受明帝宠爱,实际上就是一个质子,是明帝用来牵制瑾王的一颗棋子。

这次也是世子爷护送汶老太爷到了扬州后,回京城跟明帝说江南风景好,一定要过来游玩,明帝见他玩心甚重,一直不停的要来扬州,便点头答应了,但是除了早就一直跟随在御凤檀身边的他,又派了逐江在身边贴身‘保护’瑾王世子。

可是他即便跟随在御凤檀身边这么长时间,看过他各种风流肆意的模样,却依旧觉得看不透这个表面上无所事事,脾气古怪的世子爷,有时候虽说是监视,倒不如说他被御凤檀用的各种得心应手,将他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属下先退下了。”

只听门帘一阵微细的响动,御凤檀知道易劲苍已经退下,虽然说明帝派了易劲苍明则护卫,实则监视的呆在身边,有时候做事的时候不太方便,可是也挺不错的,易劲苍的打探消息什么的用起来还是挺顺手,而且大内高手做自己的马夫…

御凤檀嘴角依旧是浅笑着,可是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寒意,想要用护卫来控制监视他,只怕没那么容易,物尽其用他倒是可以做到。

由于是当家主母来庄子上,所以马车还没有到达庄子上的时候,庄主就带着几个庄上的管事过来接人,庄子是一个黑胖的中年人,叫做黄大,自看到马车行来之后,便鞍前马后的殷勤伺候着,一直到了庄子前的时候,看得到庄中的下人都在门口候着。

车帘掀开,谢氏扶着琥珀的手,云卿提着裙角由采青扶着走下马车,两边下人跪下道:“见过夫人,见过大小姐,夫人安,大小姐安。”

谢氏微笑着道:“各位起来吧,不必太过拘礼了。”

“谢夫人。”听到她的话,众人这才谢恩站了起来,偷偷的抬眼看着谢氏和云卿,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到夫人和大小姐,只觉得浑身透着一股子贵人的气息,和他们完全不同。

云卿则没有注意这些,她将心思都放在了眼前的庄子上,这处庄子并不是沈家最大的庄子,此处属于比较偏僻的地方,后面的山都是沈家的,种植着各色果树,云卿第一次来,难免带着好奇,一路上左右看着,也觉得新奇。

庄子并不算大,但是也不小,前院后院还是分的很清楚,知道谢氏要来,庄主便将正院清理了出来给她居住,而云卿则安排在东跨院,虽然不如沈府大,倒也打扫的干干净净,正房,厢房,净房加上耳房在一起也有八间,院子里面栽了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一簇簇的拥在一起,像是一朵紫色的琼花开在了地上,散发着花朵特有的清香。

谢氏进了正院之后,琥珀和着另外两个小丫鬟便将随身带着的东西摆好,又将院子仔细的查看了一圈,检查过的确是打扫的干干净净,才让等着的庄主走了进来。

谢氏问了几句话后,便将话题扯到了苏眉的身上,“前两个月来庄子里养身的苏姑娘可在这里?”

庄主脸上带着笑容,连连点头道:“自然是在的,她住在西跨院里,庄子上一直都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琥珀闻言却是皱眉道:“她不知道今日夫人要过来吗?”

按规矩,夫人来了,她一个通房也是要过来拜见的,如今夫人都进来这么久了,却迟迟没有看到她的人影,在庄子里住了两个月,还是那样嚣张,一点都没磨掉吗?

庄主脸色便有些讪讪的,垂头道:“苏姑娘身子不大好,很少出西跨院,昨儿个得知夫人要过来,小的便吩咐人通知她了,刚才也已经使了人去唤她,可能是在路上耽搁了吧。”

她不来,谢氏也不急,她是不会去西跨院看苏眉的,以免那边出了什么事,又赖在她头上,要知道这一趟出门可是要做足十倍的防范心,她就不相信苏眉会愿意一直在庄子上呆着,而不想回到沈府去。

定了定神,谢氏道:“无妨,她身子重,疲乏也是有的,等她愿意来再说罢。”

庄主连连应下,谢氏又接着吩咐道:“最近我口味不大好,想吃的清淡点,就不在庄子上做吃食了,你们还是按照以往的做,我和小姐的便由我院子里做好了,免得麻烦你。”

这是为了防止她们在大厨房吃饭,到时候西跨院的不小心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往谢氏头上赖,首先她们的吃食就分开了,各管各的,谢氏的丫鬟也不用去大厨房,如此一来,至少查起来的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可以栽赃了。

将事务吩咐了之后,庄主就带着琥珀将庄中一些常去的地方一一介绍了,还派人将主院里的小厨房也一并整理还,给谢氏使用。

此时已是下午,谢氏一行赶路还未用食的,黄大家的便帮忙过来做了一桌子菜,虽说比不得沈府里的精致,却也有一番农家的风味,特别是鱼肉,都是即刻打上来即刻杀了煮的,煮出一锅奶白色的鱼汤再撒上翠绿的芹菜,闻起来便鲜甜美味,云卿一路上也饿了,又看菜色新鲜,一口气吃了两碗饭,还用了一碗鲜鱼汤。

晚膳的时候,因为黄大家的看到夫人和小姐都吃的如此开怀,又自告奋勇的做了一顿,加了乡下的野菜,素淡清香,惹了云卿又多吃了一碗,直看的谢氏说少吃点,夜晚积食,才收了筷子。

这边谢氏和云卿是吃的欢欢喜喜,西跨院那边有人却按捺不住了。

一个丫鬟打扮的模样的人偷偷摸摸的进了院子,匆匆的走到屋内,苏眉坐在正房里等着,一看到她,急忙问道:“春巧,怎样?”

苏眉早就知道谢氏到了,她想起这两个月呆在庄子上的生活就郁闷不已,庄子上住的都是农人,最体面的也就是庄主和几个管事了,可他们实际还是农人出身,朴素的生活是他们的标志,这一切落在苏眉眼里就是土里土气,泥腿子,她好歹也是官家千金,和这些下贱的人生活在一起,只觉得掉了身价,而且庄子偏僻,处处都是树啊,河啊,根本就没有她喜欢的绸缎铺子,成衣店铺,金银首饰,满眼不是绿,就是黄,看的她烦闷不已。

可是她让人递了几次信去沈府,每一次都没有回音,渐渐的她都要死心了,只有陈妈妈在身边劝着她,只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到时候生下男孩,还怕老爷不心软,接了她们母子回去?

就这样,她才忍住了一口气,耐心的在这庄子里住着,因为不喜那些庄上的人,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西跨院里呆着,一天一天的磨时间。

好在两个月过去了,老爷终于想起她来了,还派了谢氏来接她,当家主母来接个通房,这可是给足了她面子,她骄傲的摸了摸肚子,她相信她一定能母凭子贵的,只要这次回了府,她就按照陈妈妈的话,低调点,不惹事生非,等生了儿子,再做其他也不迟。

可是她性子本就急躁,一时半会强压下去,终究有一口气难以吞下去,她不愿意主动去见谢氏,既然是老爷让她来的,自己不去,她总不能就一直等着吧,到时候,谢氏只能上门来见她了。

“夫人和小姐又用起了晚膳,吃完饭后,小姐同夫人在后院里散步消食,不知道多轻松呢。”春巧将刚才打听到的一一述来,面色不大好看,当初被安排伺候苏眉,想着她身子有孕不宜伺候,她就能多多机会获得老爷的宠爱,谁知道半个月时间没有,苏眉就被打发到庄子里,她也一并被安排了过来,一心盼着能早点回去,偏生苏眉还要摆款,谁知道夫人在听到她没有过去主院拜见时,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跟着大小姐两人吃得相当开心,食欲还非常好的样子。

“看来夫人还是很沉得住气的,姑娘,你看还是明日主动去请安吧?”陈妈妈颇为担心道,她不比苏眉喜欢争一时之气,看问题也看的长远,赚的这个面子算什么,还不如早点回府去,好好养胎才是对的,这庄子上很多东西都没有,没有好东西养着,孩子生出来哪能聪明伶俐又好看呢。

苏眉美眸眯紧,手指紧紧的掐着帕子,一手抚在腹部,她都如此不计较了,只要谢氏请她回去就好了,她咬牙道:“再等一天看看,看她能不能沉住气。”

014 断了韦凝紫的靠山

一大早云卿起来,采青和青莲就开始忙活着给她准备衣裳,云卿一瞧她们拿出来的软底绣鞋,绣花夏绸褙子,摆了摆手道:“采青,我不是让你准备了一套骑马服吗?拿出来给我换上。”

采青想着那一套衣裳,再看看手上的褙子,开口道:“小姐,你要出去骑马吗?”

“就这里怎么骑马?”云卿瞧她发呆的样子笑道:“今天不是要去摘杨梅吗?穿这个裙子去果园岂不是碍手碍脚的?”

“咱们亲自去摘?”采青一听,眼睛睁的老大,不敢置信的望着云卿道:“小姐,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否则的话我也不会让你带上骑马服了。”云卿笑道。

采青到底进府不久,听到能出去走走,反应很兴奋,“那好哇。”说罢,就回身去拿出那套骑马服来。

倒是青莲在一旁看着,开口道:“小姐,你上山之前要跟夫人说一下吗?”她性子沉稳,虽然听到能出去走走内心也一样兴奋,可是首要还是考虑云卿的身份问题。

身边的丫鬟里流翠最为老练,性格也泼辣,平日里还好,若是惹了她,也是个胆子大的,问儿人小灵活,最会在府中搞好关系,打听消息很合适,而采青,接触时间不长,还算是比较规矩的,青莲则是细心谨慎,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可以当作不存在,遇上事却会考虑的比采青和问儿多。

丫鬟的性格不同,呆在身边才有生机,她也不喜欢都是死死板板的如同一汪似水,也不要过分跳脱不考虑后果的,如今这种搭配,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云卿转过身来,点头道:“自然是要去与夫人说明的。”

采青拿了一套冰蓝色的箭袖马服出来给云卿换上,又拿了一对软皮靴子给她穿上,腰间束了一根杏色绣蝶穿花的宽缎腰带,再给她挽了一个利落的圆髻,用同色的丝带缠绕绑紧,准备好这一切,她就带着采青和青莲往谢氏的院子里去了。

而黄大早在谢氏的院子候着,一看见云卿进来,连忙低头行礼道:“小的见过小姐。”

“嗯。”云卿点头往里面走去,瞧着门口的小丫鬟正端着水走出来,问道:“夫人醒来了?”

“是的,小姐。”小丫鬟回道。

云卿顺着掀开的门帘走进去,谢氏正坐在桌前梳妆,一看到女儿的装束,面上带着惊讶问道:“怎么今日穿成这幅样子?”

“我不是和娘说了么?今日要上山去摘杨梅,当然要穿的清爽些了。”云卿站在谢氏旁边,看看她的衣裳,拿了一只翠玉錾银蝙蝠钗子给她簪上。

“你要亲自去?”谢氏望着镜子里面装扮的干净清爽的女儿,微蹙着眉头问道,显然她没有想到云卿会想要真的去果园亲力亲为,以往都是下人将杨梅摘好了,再挑选出上等的送到沈府去,哪里会小姐亲自上山去摘的。

“当然。”云卿满脸笑容道,期盼的看着谢氏,“女儿从来都没看过自家的果园是什么模样,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总也不能什么收获都没有就走了吧。”

谢氏斜看了她一眼,不赞同道:“你是什么都好奇,摘杨梅也值得你亲自上山去,坐在这里,等会他们采摘了,你再挑选就是。”

“那还有什么意思,都是一个个摘好了放在筐子里的,和去果园能一样吗?”云卿依旧笑嘻嘻道。

“那你一个小姐跟着下人去果园,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不好。”谢氏蹙着眉间道。

“谁说名声不好了,且不说在这偏远的庄子里,没有人会传这种事情,就算传了,我是为了给祖母做腌制杨梅,亲自上果园去挑选最好最新鲜的杨梅来,是一片孝心,怎么会毁了名声呢?”云卿颇为有理的反驳,直把谢氏说的带上了一分无奈,现在女儿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她倒是说不过,只好劝道:“你贪图新鲜想要果园,可是山路不好走,你知道不知道,别走了两步,又说磨着脚疼?”

“娘,你就答应了女儿吧,天天束在府中,外面什么都不知道,书中不是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女儿就想要亲自去看看外面的山水,以免除了享受锦衣玉食外,就没有一点见识了。”云卿伏在谢氏的背后,镜子里两母女的脸并列在一起,同样的肌肤白皙,只是一张稍微嫩些,面上有一双颇具区别性的凤眸,在这张柔美的面容上添上最浓丽的一笔,让整张脸明艳了起来,可是嘴却是微微嘟着,带着小女儿的调皮。

这张结合了自己和沈茂所有优点的一张嫩容看的谢氏心头都软了,抬起左手反摸了摸云卿的脸,“你呀,来庄子里说是为了祖母和娘,其实就是想出来走走的吧。”

听谢氏的口气松动了,云卿眼角含笑,立即否认道:“哪有,我是为了祖母和娘而来,顺便摘杨梅的时候,欣赏一下风景嘛。”

谢氏被她这小无赖的样子逗笑了,抿着唇笑道:“好了,娘知道了,”她转头吩咐道:“让黄大进来吧。”

黄大进来的时候,谢氏已经坐在了主厅的椅上,对着他道:“今日去果园,小姐也与你们一同前去。”

“小姐也要一起去?”黄大惊讶道。

“是啊,我亲手摘杨梅给祖母腌制,要挑最大最好的。”云卿笑的很开心,语气里透着一股活泼劲,感染了黄大,他头也一直没有抬起,道:“若是小姐一同去,也是可以的,只怕山路崎岖,不便行走。”

“无事,我都准备好了,到时候走慢点就行了。”云卿早有打算。

黄大见谢氏并未出口反对,想必小姐此言也是得了她的允许,便应道:“若是小姐真是想去的话,小的先下去准备一番。”

“那你赶紧去,好了让人通知我。”云卿听到后,喜得眉眼弯弯,连忙让黄大下去。

谢氏瞧着她的模样,兴奋里带着满满的期待,小小的脸上闪耀出的光芒和平日在沈府中的完全不同,心中微有触动。沈府里不如表面平静,虽然人口不复杂,勾心斗角的事情却也不少,云卿天天生活在其中,应对老夫人和其他姨娘,也快活不了多少的。这两日既然来了乡下,就让她好好的玩一会吧。想到这里,谢氏便开口道:“你们两个多看着点小姐,别让她摔着碰着,出了事可唯你们是问。”

采青和青莲两人忙应下。云卿看着谢氏道:“娘你放心好了,女儿会小心的。”

过了一会,便听到外面传来黄大的声音,“小姐,一切都准备好了。”

云卿带着采青和青莲出了院子,却看见外面站了以大群人,黄大站在最前方对着云卿拱手道:“小姐,请上滑竿。”

他的身后站着六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三个滑竿在他们的身后,摆放的整整齐齐。

云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黄大说去准备东西,就是准备这个啊,他倒是有心,可惜今日她是准备走路去的,今日这个出行,十分的必要,她不想坐着滑竿让人抬着走。

黄大本科定云卿是干金小姐想要去果园玩一玩,谁料她连滑竿也不坐,竟是真的要走去吗?虽说此处山路并不陡峭,走起来也不费力,但是对于从小养在深闺的小姐来说,路程也不算近,还是有挑战性的。不过看她身上的穿着倒是干净利落,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黄大便应道:“如此也可,小的让人抬着滑竿在后头,若小姐走累了,便可坐上。”

如此考虑倒是周全,云卿知道他肯定不会认为她是要真的走路的,便依了他的建议,由黄大领着,从后院角门走了出去。

乡下的庄子比起沈府来修的简单多了,没有高墙大院,从后院的角门出来后,便是一条清清的小溪,水流不急不缓,淙淙的流水声如同一首欢快的歌曲,沿着小溪往下而去,就到了种着秧苗的稻田旁,稻苗上滴着水珠,绿油油的好的一块巨大的翡翠。

云卿跟着他们前行,虽说步子不算大,可是黄大照顾她,将速度放缓,她也没有落下,虽然知道周围景色怡人,她却无心欣赏。

这次来乡下庄子的主要目的,其实除了陪同谢氏防止苏眉生出什么诡计外,还要找一个人。若是她的记忆没有错的话,前世里她和韦凝紫也同样来了这个庄子里,为祖母摘葡萄,只是那时候因为她害怕被人指指点点,是戴着着纱巾而出来的,当时,就是在这条路上遇见了那个人。不知道这一世这一切还会不会发生。

一路走下来,却是只闻花香鸟啼,遇见的都是庄上的农人。云卿眸中带着一抹深思暗道:今日还是先去摘杨梅,但是找人事情也得赶紧。若是遇不到的话,她便上门去寻,毕竟她呆在这里的时间不多,她得马上利用起来才是。

顺着田间小路走着,路是泥路,倒不难走。云卿因为重生后无事经常在屋内站立,比起一般的千金小姐脚力也好了许多,待过了一处桥后,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红墙围成的果园。

待进了果园,满目都是枝繁叶茂的杨梅树,一棵棵的站立在园中,颗颗饱满红艳的杨梅挂在树叶间,如同一粒粒的红色珍珠串在枝头上,煞是好看。

云卿毕竟是重生后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本还有些疲惫,当看到满园的杨梅时,闻着清风送来的果香,顿时觉得一股清新的味道顺着鼻下流到了全身,人也轻松许多,对着黄大问道:“如今这些杨梅都可以摘了吗?”

黄大是此庄的庄子,对果树当然有很有经验,回道:“是的,小姐,此时正是杨梅成熟待摘期。”

“那好,我便进去摘杨梅了。”虽说没有亲手摘过杨梅,可是云卿吃过杨梅,知道什么样的杨梅吃起来又甜又香,一手接过黄大递来的小篮子,朝着园内走去。

采青跟在后头,目光在园中扫来扫去,感叹道:“小姐,这杨梅好大一颗啊。”便是青莲眼底也有着惊叹,这么大的果园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为了照顾云卿,黄大也是跟在她们后头的,听到采青的感叹后,笑道:“姑娘不知道吧,咱们庄子的杨梅是东魁品种,乃杨梅果型中最大的,果汁丰富,酸甜适中,在扬州城里是赫赫有名的,每年庄上的杨梅还未成熟的时候,就早早有人下订单要了。”

说起自己熟悉的东西,黄大的脸上带着一种深深的自豪感,晒得黝黑的脸上泛着光泽,整个人显得精神又骄傲,云卿被这种淳朴的情感所感染,转身到了一颗树下,笑道:“那我可要好好挑选几篮好的。”

“小姐尽管挑就是,保管老夫人喜欢,她每年都是吃的我们庄子里出的杨梅呢。”看到云卿是真的对杨梅感兴趣,黄大也发自内心的说道。

云卿走到一棵树下,伸手摘了两颗紫红色的杨梅下来,鲜艳欲滴的色泽盛在她白皙的掌心,更觉得诱惑,她忍不住的拿起来放在口中,顿时酸甜的汁液充满口腔,津液不由自主的流出,比起望梅止渴更要有效。

青莲一看云卿摘了杨梅直接放入口中,急道:“小姐,杨梅还没洗的,你直接吃进去万一闹肚子怎么办?”

可惜她来不及劝阻,云卿已经拿起帕子接下吐出来的杨梅核,闻言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直接摘下果子就往嘴里塞,的确有些过了,大概是在乡下,人也放松了,露出了小女儿的一面,略微有些羞赧道:“因为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所以忍不住摘了一颗放在口中,不过真的很甜很可口哦。”

她一个千金小姐一路自己走来果园,路上没有任何抱怨和娇气的行为,黄大和下人心里对她的看法就有些改变了,此时见她羞赧的笑容,如同一般少女天真明媚,顿时就放松了下来,全部低头笑起来。

黄大更是开口道:“小姐可以放心,平日里小的们摘的时候,也会直接吃,没有人闹肚子。”

“那就好了。”云卿又是一笑,凤眸笑出一道弯的弧度,染上了金辉的灿烂,这一刻的她真的如同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一般。

园子里的杨梅质量很过关,不到半个时辰,云卿就挑出了三小篮子的上等杨梅,而其他的下人和她不同,还在辛勤的采摘着果实。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将三小篮子的杨梅放在阴处,走出果园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歇息。

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少女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三个小瓷杯,一个白瓷茶壶,喊道:“小姐,你们喝茶吗?”

采青一听她说话便笑了起来,指着云卿道:“她才是小姐,我们是丫鬟。”

少女一看,眉头皱了皱,在三人之间打量,最后道:“你们穿的这么漂亮还是丫鬟啊,可比我们这里的地主小姐穿的都要好。”

她说话天真直接,采青都笑了起来,“这里的地主当然和我们沈家比不得的,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我爹是黄大,我是黄小妹,爹让我过来看你们口渴了没?”她说着将三个杯子放在云卿和采青青莲的手中,倒满了水后,自己也坐下来眼睛看着她们的衣服,写满了喜欢和羡慕。

云卿看着粗糙的白瓷杯,忽然开口问道:“小妹,这乡下住的都是农人吗?”

“大部分都是,也有读书的。”黄小妹抬起头来,直视云卿,并没有扭捏和不自然。

采青听到这偏僻的地方还有读书人,挑眉问道:“你们这读书的厉害吗?”

“当然厉害,秦大娘家的韦哥哥读书可厉害了,就连乡里的夫子都夸他,可惜他家里没钱,要是能去城里…”黄小妹说出这句话时,云卿的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这就是她要问的东西了,好在韦沉渊上世的时候就是以才学在乡中出名,这一世也没有改变,这个人依旧存在。

就在此时,忽然从旁边的小路处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声,透过茂密的树叶,两人的声音都十分的清晰。

“叔父,我娘已经多日未喝药了,你能否借我十两银子买药?”这是一个还带着变声期鸭公嗓的少年发出的声音,话语声带着迫切的请求。

接着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你娘那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那是富贵病,每天都要用参片养着,我借你这一次,那下次你又怎么办?”

听的出男子并不想借钱,但是少年似乎没有办法了,继续道:“叔父,大夫上回来说我娘的病已经有了起色,只要坚持吃药,就会好…”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带上了苦苦的哀求了。

可惜半路就被中年男子给打断了,“我借你可以,但是你什么时候能还?只要你能说出一个时间来,借你不难?”

话说到这里顿了许久,似乎是少年没办法说时间,然后听到啪的一声,似膝盖直直跪下的声音,少年似乎咬牙求道:“叔父,我知道现在家中是穷困,可是我娘又开始吐血了,求你了!”接着便是磕头的声音。

中年男子这次语气带上了高高在上的得意,却偏偏还指责道:“不是我不肯借你,而是我借了你之后,你没有办法还我,你看看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家中情况还不错,可惜为了养你娘的病,是越来越穷,如今你那屋中还剩下什么?你帮人家做工一月赚的钱还不够你娘吃半个月的药,我也知道你是没办法才来找我的,可是借钱给你娘那个无底洞吃药,这种有去无还的事,没有人会做!你还是早点替自己打算,你那娘就让她这么死了算了,免得拖累你!”

“够了!叔父不肯借钱也就罢了,请不要咒我娘!”少年鸭公嗓子一吼,将坐在一旁不小心听到这对话的四个少女皆吓了一跳,显然那中年男子也吓得不轻,直接甩了一句,愤声道:“就你这态度也想借到钱!哼,你们就等死吧!”

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小路后边出来,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中年满脸怒色的走出来,朝着云卿望了一眼,脸色又带着尴尬的急匆匆走远了。

“那就是秦大娘家的韦哥哥,他学识好,人又刻苦,为了省钱给秦大娘看病,一天只吃一顿饭,纸笔也从来不买,经常蘸水在池子边练字,在学堂靠着替人做作业换来笔墨纸张,他本来早就可以考秀才了,却因为没钱不能去。”黄小妹似乎十分愤怒,小嘴抿紧瞪着中年男子的背影。

而云卿嘴角却慢慢的浮上了一抹笑容,这一世,韦沉渊还是出现了,并且是以这种一模一样的方式,事情的发生只不过换了个地点而已。

她扶着青莲的手站起来,采青连忙将她裙上沾的青叶子摘下来,而云卿让采青和青莲,还有黄小妹站在此处不要过来,自己则是朝着那个少年走了过去,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不声也不响,默默的看着少年那张倔强又苍白的脸。

此时的韦沉渊还不是前世那个受四皇子重用的天子近臣,这个时候的他和母亲在乡下相依为命,而韦沉渊是个骨子硬脸皮薄的人,不会轻易开口求人,就算一边读书一边做工,他也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养活母亲,今日能如此给中年男子下跪,肯定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如此。

想起上一世的时候,她和韦凝紫路过,也是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当时便动了恻隐之心,要帮助这个少年,韦凝紫当时还说她太过好骗,不肯让她援手,后来自己就说这样一个厉害的读书人,不应该埋没,将来会有大出息的。也许是这句话打动了韦凝紫,韦凝紫拿了云卿的二十两银子去给了韦沉渊。后来,韦凝紫回沈府几天后,谢姨妈又和韦凝紫去看望了韦沉渊,没多久之后,韦沉渊的母亲秦氏就病死在床头,谢姨妈善心突然发作,将韦沉渊过继到了她的名下,做了她的儿子。

而韦沉渊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感激谢姨妈和韦凝紫两人的相助,努力发奋读书,在当年考上秀才,三年后中了举人,同年明帝加开恩科,他一举夺得三甲中的探花之位,从此进入了仕途,官位节节高升,势不可挡。

前世时,虽然韦沉渊并没有参与什么韦凝紫谢姨妈的阴谋,一心读心,读书之后一心当官,可是不得不说,韦凝紫也是靠着他,才能在最后将云卿推下侯府夫人之位,自己坐了上去,若是没有了韦沉渊这个靠山,韦凝紫还能随随便便的坐上侯府夫人之位吗?

想来也可笑,当时明明是她好心要帮助韦沉渊,还被韦凝紫骂她烂好心,结果呢,韦凝紫拿着她的银子,拿着她的好心,却换来了一生的支柱,害了她一辈子。

中年男子走后,少年依旧跪在地上后,清瘦的身躯藏在一件蓝色的布衣里,布衣已经洗的发白,布料也变得软皱,将他单薄的肩膀衬得越发的瘦弱,甚至可以通过布料的形状,看到他高耸的肩骨。

他跪在那里,低垂着头,纤细的颈部弯曲的弧度显出一种重重无力感,突然他手指握拳,狠狠在草地上捶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声,发泄心中的气怒和沮丧。

“男儿膝下有黄金,几两银子而已,犯不着你对他下跪。”柔软中带着清冷的嗓音进入耳中,韦沉渊抬起白中带黄的脸,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天一样纯纯蓝色箭袖裳的少女,站在翠绿草叶之间,风吹起长幅的下摆,一股蓝色的波浪涌起在起伏的青草上,霎那间,少年的脑中涌上了“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可是他却发出了两声冷笑,望着这一看就知道是千金小姐的少女,撑着站起来,身姿笔直,讽道:“你当然是说几两银子而已,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家千金又懂得什么叫做民间疾苦!”

“你说什么!我家小姐怎么只知道吃喝玩乐了!”采青经过这两天的相处,知道云卿对身边人宽厚,性格也亲和,没有了刚来的拘谨,开始显现出本来的性格了,此时一听到有人指责云卿,便出言反驳。

仅仅如此就愤世嫉俗了?想起日后那个京中风头无两的京中新贵,再看看眼前眉眼里还有着青涩,因为母亲失去救助而变得愤慨的少年,云卿浅浅的笑了,她们这些大家小姐还真如他所说的,每天可不就是吃喝玩乐,两手不沾阳春水,可是这就是人的命,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就有什么样的生活,各有各的苦,所以她浑不介意他所说的话,凤眸如同两汪墨泉,凝视着他道:“我可以帮你。”

韦沉渊一怔,眸中先是闪过一抹惊喜,虽然他不懂什么绣工,可是眼前这个小姐,光看她腰间的腰带,他也知道肯定不止十两银子,若是她真要出手相助,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那么娘的药又可以买了,但是他与她才第一次相逢,她为何要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容沉静的少女,咬了咬牙齿,既然他今天能给叔父下跪,就是豁出来求得母亲的治病银子,只要有人肯援手,他就愿意答应任何条件,“你说罢,要我卖身还是做奴才,我都愿意的。”

望着他视死如归的表情,云卿的嘴角微扬,平静的开口道:“我既不要你卖身,也不要你做奴才,还要让你好好的上学,参加科举,以便可以完成你母亲的愿望。”

“你如何知道我的情况?”听到不要卖身为奴的时候,韦沉渊眼底明显一松。

云卿则是淡淡得一笑,眼眸往左方后侧扫去:“方才我听黄小妹说了你的情况,你既然是读书的好材料,那便不要因此而耽搁了。”

他顺着树干间的缝隙可以看到那边还站在三个少女,一个是庄上的黄小妹,还有两个,看来就是这个小姐的丫鬟了,她让她们站远点,是不想她们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听到两人的交谈,给他保存脸面吗?这样的举动的确十分贴心,让想起刚才自己对千金小姐的评价,脸不由的微微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