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她,自然不能直接正面与四皇子对抗,这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她不傻,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脑海里反复将千丝万缕理齐,从书桌最下方的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本薄册子,这是她每次想起前世一些事情时,便记录下来,以防在常年累月中,将一些细小却关键的事情遗漏。

上次韦凝紫画上洒香精的事,也是她翻阅这本回忆册中才记起来的。

这本册子她也不担心别人看到,因为里面的内容只有她才能看得懂,若是其他人拿起来一翻,只会觉得是一本少女的随笔诗歌之类的。

她翻阅了一遍后,将薄册子放在一旁,鸡蛋碰石头,是自不量力,但若是能让石头去和锤子撞,那么鸡蛋是不是就能暂时的保全自己了呢?

想到这里,云卿脑中一道思绪飞快的掠过,片刻之后,她立即站起来道:“流翠,磨墨!”

傍晚之时,夕阳慢慢钻进薄薄云层,刹那间,染红了西边的天空。

御凤檀半靠在一处残荷池塘的水亭之上,独自欣赏着艳阳日落,却灿烂更胜白日的景观,忽听的后方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唇角微微一勾,继续享受凉风拂面的温柔。

“请问是不是瑾王世子?”

闻声,御凤檀才侧目回看,见身后站着一个布衣的少年,大概十七岁左右,眉粗脸方,看装扮,是沈府中的下人,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

他挑眉道:“有事吗?”

“奴才是沈家的下人六子,大小姐感激今日瑾王世子在园中出口相帮之恩,特做了一碟栗子糕,让奴才送来给瑾王世子尝尝。”来人便是流翠的表哥,如今他和流翠一样,成为了云卿在府中的好帮手,一些女子不便出面或者出去做的事情,便让他帮忙。

今日便是傍晚的时候,流翠突然提着个食盒来找他,让他无比要将这个食盒送给瑾王世子,流翠强调了两个务必,六子一点都不敢怠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机会,跟着沈府打扫的下人一起进来,侍卫的检查非常严格,好在他本来就是沈府的下人,倒也混过来了。

御凤檀微微一怔,沈府大小姐,不就是云卿,他立即站起了身子,飘然转身,狭眸紧紧的看着六子,今天在园中发生的事,他很确定没有其他的人看见,御宸轩是绝对不会让人用送点心的办法来试探他的,那这个点心,就只有可能是云卿亲自喊人送来的。

他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目光在食盒上一掠,含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你们大小姐真是客气,来,给我,我尝尝看。”

六子连忙向前一步,将食盒揭开,端出一小碟栗子糕,介绍道:“这个可十分美味,世子爷要细细品尝。”

六子的手指拿着碟子,状似无意的指着其中的一块,御凤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着将那块栗子糕拿起来,将身子移到一个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视觉死角,才掰开栗子糕取出其中的一张纸片,巴掌大的纸片是上好的素筏,上面还散发着栗子糕的清香,一手极为秀巧却规矩得根本看不出任何特征的小隶含蓄的纸片上层叠。

真不愧是云卿,做事十分谨慎,传递纸片的方式隐蔽,便是连字条上的字,都故意写的毫无特征,开头,结尾,都不署名,即便被人发现,也不能拿来做文章。

御凤檀快速的扫过一眼,狭眸里一下闪过了精锐的光芒,瞬间又掩了下去,将纸张揉在掌心,抬头又是肆意的一笑,将另外几块栗子糕都取了出来,道:“好了,这栗子糕滋味不错,你们小姐的心意,我知道了。”

‘心意’两个字,他咬的尤为的清晰,六子是个识趣的,自然知道,装好碟子,拿好食盒,又随着开始来的路走了回去。

御凤檀笑得狭眸弯起,将栗子糕外面的纸剥开,把香喷喷的栗子糕放在口中,顿时觉得美味沁到了心中,又转到水亭里,半靠在原处。

嗯,这可是云卿第一次给他送东西吃呢,虽然很舍不得一次吃完,可是不吃完又会坏掉,御凤檀边想边将另外的两个放入口中。

刚才那封信也是云卿写给他的第一封啊,虽然上面沾染了油迹,气味也十分特别,可是这种时候,云卿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不是吗?

想到云卿在写这封信时,提笔凝眉的模样,那秀美微蹙如月,凤眸轻凝如玫,每写下的一个字,都是想着他而写的,这种感觉,真是令他更加开心。

御凤檀在细细品尝过那三块栗子糕后,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唇舌,然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吃人的嘴软啊,下面刚去办事了。

次日,云卿去寻父亲,得来消息,沈茂被陛下传去,与君王同宴。

按理来说,沈茂只是商贾,是不能与君王同宴的,可是明帝君心同悦,让人请了他来,沈茂连忙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跟着来请的宫人入了宴席。

帝王在上,臣列两排,沈茂被赐在了左边一排的最后一个位置,他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只要抬头一看,便可见到,能在席的都是扬州数得上名号的官员,他能在席,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待他行礼坐在位置上之后,下方便继续开始了之前打断的话题。

扬州布政使起立出列禀奏道:“回陛下的话,昨日扬州上属州县有传讯到微臣手中,利州干旱引起的蝗灾开始大面积的往南而来,自去年以来,江南一带雨水甚少,沿河地区暂且未显出稻田干旱的情况,但是山区一带,有农户出现稻谷减产,无产的情况,蝗灾过后,更是颗粒难收。”

此话一出,不少官员附议,说北方已经闹了严重的蝗灾,若是百姓因为蝗灾无谷可食,民心必然会大乱。

种种声音不断的从坐下传来,明帝高坐在上,听着下面传来的混乱之声,终于在声音达到最乱之时开了他的尊口,“情况朕已经了解,各位爱卿可有好的解决方法?”

明帝一句话出,立即有官员道:“为今之计,控制蝗灾乃解决根本方法的问题,可是首先,必须先要安抚各地百姓,朝廷应该拨款赈粮,先让百姓免于饥饿之苦,以免人心乱,而引发出各种各样的状况。”

“是啊,蝗灾引发严重的经济损失以致因粮食短缺而发生饥荒,但相比之下,饥荒事小,百姓以食为天,若是长期不能填饱肚皮,会导致民心涣散,愚民一旦如此,北方粮食大量却少,南方需调拨大量粮食救援。”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基本的话题就是,如今朝廷必须要拨款调粮,安抚民心,否则的话,将会引起暴动,也会让天威受损。

明帝满脸肃色,皱紧眉头,将头略偏,往下下方一人,问道:“耿爱卿,你看此事如何?”

耿佑臣如今升做了户部侍郎一官,这拨款调粮的问题,他最可以发表意见,大雍朝国库里的存粮和金银数目,他最清楚。

听到明帝点他的名字,耿佑臣出列躬身回道:“回陛下的话,北方蝗灾持续有一年之久,您在今年下过三次圣旨,吩咐户部拨款调粮,救助北方。而北方颗粒无收,赋税自然没有,还要赈灾救民,如今国库已到储存值最低限度。前线战火不断,小战不停,西戎虽退兵,仍野心不改,若要再拨款调粮,一旦西戎再次猛烈发兵,我军便有军饷军姿供应不暇的危险,微臣斗胆,请陛下三思再次救灾一事。”

此番话等于明白的告诉明帝,国库没多少银子,咱们不能再去救百姓了,再救的话,到时候打仗就没钱没粮食了,这可是很危险的事情。

明帝闻言,面色无波,眼眸却微微一凝,手臂搭在紫檀镶宝石的高座上,右手食指和拇指相互搓动,那一下下越搓越费力,似乎在考虑耿佑臣所说的话。

半晌之后,他抬起头,眼眸似有意无意的从沈茂所在的位置上掠过,带着一抹浅浅的,但是却极为锐利的光芒,恍若方才才想起来一般,道:“沈商也在这里,朕和诸位爱卿讨论事务一下太过入神了。”

沈茂自进来后,便眼珠定定的望着前方,既不去窥视龙颜,也不看其他的官员,今日这一趟来的本来就蹊跷,他心里有些忐忑,如今明帝既然点了他的名,自然是一脸恭敬的走出来,跪在地上答道:“陛下日理万机,即便出游也如此繁忙,草民一介商贾,岂能耽误陛下的大事。”

明帝似乎心情不错,嘴角有着笑,只是眉头还有刚才政事所留下的愁容,“你不必如此自谦,虽然商人不如官员在朝堂之事上帮助辅佐朕,但是这大雍的繁荣昌盛,也离不开你们商人的帮助,有了你们,才有南北货物贸易的通顺,才能让银钱流通,让百姓生活便利,享受更好的生活,你们比朕更好啊,所赚的银钱,不必为前线战事而烦扰啊!”

沈茂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膝盖固然发凉,可是明帝话中的意思,更让他发凉。

自进来后,他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如此场合,为何邀了他来,待他坐下来后,明帝又肆无忌惮的在他一个草民面前讨论起政事要事,随着谈话的内容展开,他心里渐渐有了朦胧的头绪,而此刻,在明帝带着说笑一般的轻松语调里,他听出里面最深层的意思。

明帝缺钱!

国库的钱太少了,不能救助北方蝗灾,那么你们这些商人,有钱又没地方花,朕给你们找个地方花花!

作为沈家的当家之人,沈茂脑海中明了了上面那位九五之尊的想法,不管心里怎么想,他都必须自觉自动自发的,毫不犹豫的磕头道:“草民虽身家微薄,但愿以微薄之力,替陛下解忧!”

明帝闻言,面上一愣,眸中却露出欣赏的表情,这个沈茂能将生意做这么大,果然是个明白人,口中却一点也不客气道:“好,既然你有这份心思,那么朕也希望你们能为国出力,也算是为祖上增光荣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明帝的心情自然是好了起来,再发表了几句慷慨之言后,便拿起筷子,开始与众用膳,待用完膳后,众臣和沈茂皆散去,明帝回到他在荔园所入住的阁院中所开辟出来的书房之中,望着随后跟进来的御凤檀道:“凤檀,这主意你出的不错。”

明帝显然是心情很好,眉宇舒展,略显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些许愉悦的表情,御凤檀笑道:“这也多亏了四皇子,若不是他不小心发现了这等子秘密,臣也想不到这等好办法。”

说到四皇子,明帝的目光微微一移,落到了站在御凤檀身旁的御宸轩身上,面上露出一丝赞许,眼底的光芒却看不透彻这位九五之尊的帝王,究竟在想些什么。

“老四也不错,在沈府逛一逛竟然意外发现这等事情了。朕来扬州之时,曾听说过,这次驻跸之处的沈家也算是富甲江南了,倒是未曾想到,他府中祠堂竟然是银砖所砌,真是富贵滔天啊。”

他的话声轻飘飘的,似感叹,似赞扬,却又带着一种身为帝王,却要为了国事烦扰,而沈家一介商人,竟然如此富足的一种不悦。

御凤檀敏感的感觉到明帝这一丝情绪,心中有不好的念头,若是让帝王太过惦记一家的财富,那一家迟早都要倒霉的,于是似乎很漫不经心道:“沈家在扬州的确算的上不错,但若说起富甲不富甲这话,陛下可应该去西北钱庄的李家走一走,见过那里,对沈家也就没啥兴趣了。”

他说话的样子随意,明帝已经习惯,再者九岁御凤檀就进京,也算是在明帝膝下长大,对于他,若不涉及皇权利益之事,也比别人放的松些,看到他说起沈家那不屑的样子,有几分兴趣的问道:“怎的,沈家还入不了你的眼了?”

闻言,那双流光潋滟的狭眸里射过一道精光,明帝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试探的机会,这随意的一句问话,里面包藏的内容却是极为不简单。

不管是说入得了眼,还是入不了眼,这天下都是明帝的,他再尊贵,也只是瑾王世子。

御凤檀斜眼一勾,朱红的唇弧度宛若秋天一抹海棠掉落在上,开出极为艳丽的色彩,声音慵懒中带着笑意,道:“世间景物都是用来欣赏的,大概是在天越呆久了,臣对江南这种太过精细的东西,总觉得看不习惯,没有京城的那种恢弘大气,雕琢之气太浓,倒是那西北钱庄也在北方,建筑更加宏伟,也更符合臣的审美,所以看的也顺眼多了。”

明帝双眉微微一扬,像是赞同御凤檀的话,心内却想到这几天下面暗探的回报,御凤檀的确是对江南景致兴趣不大,也不怎么出门游玩,可能是去年曾来过扬州,看过了,也觉得不新鲜了,便有几分乏味的意思。御凤檀性格这等散漫不经意,他非常喜欢,九弟瑾王镇守平州,虽离当初先帝时,镇定四王之乱已有数十年,可是瑾王在军中的威望仍在,再来一个出类拔萃的又太过认真的世子,他的确不放心。

如此,心内一宽,他倒也能听进御凤檀的话了,这两日看到的荔园景色的确如御凤檀所说,精致是精致,可显得小家子气了。

再者,若不是他南巡,也不曾听到沈家的名称,想来沈家也算不得富名天下,他也不会过多的和一个商贾多计较,这一次,沈家要是拿出赈灾的银子,家底也得少上一半,身为帝王,民心还是要守的,沈府既然已经接了圣驾,便不好再拿来做刀充盈国库了,免得中口悠悠,为小失大。

帝王一个念头千百转,沈家也已经在刀口滚了几个圈,最终从刀下逃脱,暂时逃过了危险。

“这事既然是你说起的,那便由你主导吧,老四与你一起,两人一起将这赈灾之银收上,届时入缴国库以作赈灾之用。”明帝双眸中泛出摄人的精光,在御宸轩身上微微做了一瞬间的停留。

御宸轩接触到那道熟悉的眼芒时,牙根紧咬,低头接下指令,随着御凤檀两人退出了书房。

待走到了一条九曲长廊之时,御宸轩忽然开口道:“你何时将沈府祠堂之事告诉父皇的?”昨日只有他们两人见到沈家祠堂的事情,刚才父皇又说多亏了御凤檀,想都不用想便知此事是谁告诉明帝的了。

“昨天夜里,我在书房看到陛下正和臣子商议北方赈灾一事,个个为银钱苦恼,不就想起我们游园看到沈家的银砖了,反正没用,不如挪来给百姓用,岂不是更好。”御凤檀很是随意的一笑,根本就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御宸轩却眼眸微微一沉,目光里含着黯色的光,他昨日发现沈家的银砖,心中便有了其他想法,这样一笔大的银两,也许在以后的时候,能为他的皇途起到莫大的重要,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告诉明帝,也顺便可以在沈家这里讨得一个人情。

当时看到的人除了沈家的人外,只有他和御凤檀,而御凤檀一直都不理这些事情的,所以他并未担心这事会被明帝知道。

他沉着面,嗓音里含着微微的阴冷,面上却是带着一种淡笑问道:“你不是不问这些政事的吗?怎么突然一下关心起民生来了?”

御凤檀微挑着眉梢,双目微眯的望着御宸轩,摇头道:“我这不是恰巧听到了,然后想起来就提了这么一句啊,沈家那么多的银砖放在那呆着也是呆着,不如让它们发挥一下功效也是好的。再说了,好歹我也是瑾王世子,看到陛下有难题,帮他提议解决也是应该的。”

御凤檀说的十分轻松,却让御宸轩的心口只觉得一股怒意,御凤檀这是暗指他根本就不打算将宗祠的事情告诉明帝,是有意隐瞒。毕竟北方蝗灾南移之事,前几天就已经有报传来了,他作为皇子,也早知道这件事。

“你解决了这个问题,父王一定会好好的奖赏你的。”御宸轩作为四皇子,也不是那等随意就会露馅的人,虽然是有别的心思,但面容镇定,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漠的表情,只是那如刀刻一般的双眸却是射出锐利的光芒,直直的望着御凤檀的双眸。

“奖赏无所谓了,我昨天可是有跟陛下说的,这宗祠是你先发现的,我不过就是去提了下,要奖赏,当然也是要先奖赏你的。”御凤檀的笑容是那样的随意,嘴角的弧度也上扬的十分完美,即便是和御宸轩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的暗里交锋,他的面容始终都宛若美玉般镇定,流丽中带着随意,狭眸里透出来的光芒漫不经心,与御宸轩冷峻的模样,形成了一明一阴的对比。

虽然他说的漫不经心,可是御宸轩的脸色却是一黑,御凤檀去和陛下说宗祠里有银砖是他先发现的,但是却是御凤檀是先去告诉明帝,可以让江南富商集资解决北方蝗灾赈灾款的这个方法。

这不等于在变相告诉明帝,他没有想将宗祠的事情告诉明帝的意思吗?

自己的父皇,御宸轩还是十分清楚的,帝王本来就多疑,而明帝在经过了当初兄弟阋墙之事后,便更加多疑,如今朝中为立他,还是立元后所出的五皇子为太子,正争得热火朝天,若是在这时让明帝起了疑心,必然是更加麻烦。

通常皇子变相聚财的下一步,就是谋反,他不想被明帝有此怀疑。难怪开始在书房的时候,他看到父皇的眼眸里露出的光芒,觉得那样的熟悉,那是父皇在怀疑一个人时,才会不经意泄出的眸光。

想到这里,御宸轩的眉目间冷意更甚,身上那股天成的寒意更是急速下降,如冰似铁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御凤檀,恨不得化成刀锋,将他划开。

“殿下,皇后娘娘请你过去一同用膳。”有宫人从远处走来,对着四皇子行礼道。

御凤檀仿若没有看到御宸轩的脸色,也没有感受到那阵阵寒意,微微一笑道:“不说我还不觉得,如今一看,也的确是用膳的时候了,四皇子,我就先走了。”

说罢,扬了扬手,夸大的白色宽袖在空中漾起一道水一般流畅的曲线,紫色的云纹简图在水中漂出华丽的色彩。

御宸轩望着那道背影,此刻却没有去想御凤檀禀报此事的心思,而是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扭转这次宗祠事件在父皇心中造成的疑虑。打消父皇的疑虑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这必然又要耗费一番心思才能做到。

想到这里,御宸轩不禁的咬了咬牙根,本来以为沈府之事,是为他添了一笔隐形财富的,谁知却因为御凤檀多管闲事而让他陷入了一个危机之中,实在是太令人恼怒了。

御宸轩冷哼了一声,划袖转身朝着皇后入住的阁院而去。

御凤檀慢悠悠的穿梭在渐渐凉寒的夜深小径之中,听到后面御宸轩那传来已经细小的哼声,咧嘴一笑。

卿卿啊,你这次又要怎么谢我呢?

当得知沈茂回来后,云卿便吩咐流翠换上衣裳后,到了前院的书房里去见他。

沈茂正坐在书桌的大椅上,抬头见是云卿,拉出一抹笑容道:“云卿来了。”

“嗯,女儿听说,陛下今日唤你一起用餐了,便好奇的想来问问父亲,和陛下用餐的感受如何?”云卿坐下,书房的小厮将茶水和点心端上来放在一旁。

沈茂闻言,抬手一挥,小厮立即都退了下去,将门带好关上,偌大的书房里,除了高大的书柜,木桌外,只余父女两人在其中,相互对视。

最后沈茂叹了口气,眉心皱紧的开口道:“你啊,明明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来爹这儿的吧。”

对着自己的父亲,有时候不必太过委婉了,反而显得生份,云卿点头,担忧的问道:“昨日父亲让木总管来告诉女儿四皇子发现了银砖宗祠的事情,今日陛下就请你一起用餐,要让女儿不想到其他都难。”

看到女儿如此聪慧,已经习惯了的沈茂并不感觉意外,只是又叹了口气,顿了顿,用手抚了抚前额,才开口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述来。

云卿凝神倾听,半垂着的凤眸里露出的不是沈茂那般的担忧,反而有一点如释负重的感觉。

知道沈府宗祠的秘密被四皇子发现,而当时御凤檀也在场。云卿便写信请求御凤檀,将这件事透露给明帝,这笔财富若是能让明帝发现,在帝王知道范围内的财富,四皇子便不能随意处置了。

如果明帝不想要这批银砖,那么在明帝知道沈府有银砖的前提下,四皇子一旦打这批银砖的主意,那么便有图谋不轨的嫌疑;若是明帝也想要这批银砖,至少他取走之后,会有相应的奖赏,不管这奖赏是一块匾牌,还是其他什么,对于沈家来,能得到明帝的赏赐,那便等同于花钱买一块护身符,还是天底下最尊贵那个人给的,效果可想而知。

不管怎么做,都比四皇子知道了之后,等到他登基了,再用另外的法子,让沈家不得不因为财富而遭受抄家灭门之痛要好的多。

云卿想出这个办法,是一心护住沈府,没有想到这件事到了御凤檀手中这么一转,竟然让御宸轩在明帝心中留下了一根刺,两厢得利。

沈茂将事情说完后,又道:“陛下都那般的暗示了,我再假装只怕会惹来其他的祸事,当时也就一并应承了。”那么多的银两,说没有一点儿心疼的感觉,只怕谁都不相信,只是钱财和性命,家人相比,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云卿听他说完后,才抬起头来,道:“父亲如此做,是正确的,既然当时陛下请你过去,那心中自是有了定夺,所区别的不过是你若主动,他就落得个顺水人情接下来,若是你不主动,他也会有别的办法让我们沈家不得不应承下来,到时事情做了,反而得不到帝王的一句好,更是亏大了。”

沈茂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赞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和为父想到一块去了,正是因为如此,所一我才应了下来,只是这北方赈灾一事,所需银两要准备多少,怎么准备,还是需要细细斟酌的,也是一番愁事啊。”

赈灾所需的银两,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最少都是数十万两以上,而这次北方灾情严重,肯定不止这个数字,所以沈茂很是为难。

云卿缓缓一笑,看着沈茂的愁容,启唇道:“其实父亲不必多想,今日户部侍郎不是说过,今年陛下已经拨了三批赈灾银两下去了,你们按照陛下拨款的数量,适当的减少一些便是。”

“不错,就是这样。若是多了,会给陛下留下一介商人比国库还要富裕的印象,必定会成为陛下心中一根刺,迟早惹下祸事;若是太少,也会让陛下觉得没有诚意,所以按照以往的少上一成,便是最好。”沈茂不禁抚手呼道,“那既然如此,我便去让李斯调动各州市的帐房,将所有流动的银两全部调出来,看能不能准备到那个数字!”

“万万不可!”云卿听到父亲的话,立即呼了一声。

062 就刺激你

“万万不可!”云卿听到父亲的话,立即呼了一声,惹得沈茂将目光转到了面上带着不赞同的云卿,问道:“怎的不可?”

“爹,今日陛下唤你去宴席并不是碰巧而为,而是因为昨日四皇子和瑾王世子游沈府之时,发现了沈家内的祠堂是由银砖砌成,正是因为这一点,陛下才会觉得,沈府有富甲江南之财,在国库渐空而北方需赈灾之时,想到了调用富商的银子。”云卿慢慢的将事情分析出来。

“可是我的确是愿意出银子啊,就算让沈府的家业倾尽一半,如今陛下既然起了这个念头,我就必须要做到,时间不多,我往各州市调银子如何不可?”沈茂拧眉道。

云卿望着沈茂的神情,父亲其实是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的,不过是在情感上,难以接受,不过不管父亲能不能接受,她都必须要将这话说出来,即便是让父亲不喜,“爹,如你所说,将我们沈家的家业倾尽一半去补足这次的赈灾款,这样想,其实是没有错误的,只要能完成陛下吩咐的任务便可以了,可你难道没有想过吗?我们沈府并不是富到天下闻名,就是因为做事不算高调,一直都只在扬州为商,不拼富斗富,但是若是在陛下发现沈府祠堂银砖一块都没有动用的情况下,我们沈府依旧凑出了这一次赈灾的巨款,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

见沈茂在细听,云卿顿了一下,让他冷静下来思考一会儿,又继续道:“他会觉得,我们沈家原来是这么富有的,因为我们的祠堂还在那里,一块银砖也没有动过就凑出来这么一大笔的赈灾款,容女儿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哪个君王能容忍一个小小的商贾竟然比自己一个九五之尊还要富有,他会惦记着沈家的银砖祠堂,这一次不能用了,下一次必然还会有其他的名目来,这将会成为一个沈家随时招来灾难的东西,只看何时会让我们沈家全府倾翻!”

最后一句话,云卿的语气陡然加重,在室内形成了低低的颤音,语间的分量也顿时增加了数倍。

沈茂坐在书桌后,没有答话,眼皮半垂,像是看着书桌上的某点,在兀自出神。

女儿说的这些,其实他不是没有想到,若是连这一点他都看不透,也枉费活了这么多年,在商场滚拼了这么多年。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一回事。

沈家的银砖祠堂,是那个曾曾曾曾祖父砌成的,那时,是沈家的起步之时,也是沈府最辉煌的时候,日进斗金完全可以用来形容沈府的盛况,而那祖父生性随意,想起一个主意是一个主意,说用银压府,吉利,便让人铸了银砖,砌了一间屋子,当初屋子不是祠堂,是后来将祖宗牌位移到家中,那银屋住不合适,倒是适合摆放牌位,于是将银屋加以修葺后就做祠堂所用。也算是将最金贵的屋子用来供奉祖先,算是孝顺了。

经过修葺和世代的传延,那屋子渐渐的也被绿色的植被和葱郁的树木所遮掩,加上祠堂极少会有人接近,除了沈家自己人,其他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也渐渐逝去了。

只是这次四皇子看到那绿叶覆盖的祠堂,便来了性质,也进去一看,就那么恰好的发现了一块露出来的银色小块,然后便知道祠堂的真相了。

“这是咱们家祖宗传下来的,如何到了我这一辈,就守不住,就要拆了呢!”沈茂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里有着不甘,不愿。

云卿因为经过了以前的那一世,很多东西已经看开了,可是,父亲不同,那银砖屋子在他心中其实就是祖宗所代代相传的家传之宝一般,有谁能将家传之宝随意相送的呢。

但是,纠结归纠结,死物无论如何也没有一家人来的重要,更何况府里还有另外上百条人命。

她念头一转,又道:“父亲,祖宗也未曾传话出来,那银砖屋子就不能拆,当初祖先不也是砌着好玩的,如今为了后代,想必祖先也不会怪罪!”

见父亲一直不语,云卿也知道他内心的纠结,但这事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云卿必须要劝慰父亲,她突然加大音量道:“爹,你也许不觉得,但女儿说一句话,你也许觉得难听,也许觉得女儿大逆不道,但是这话,却一定要说,沈府这一次如果全副出了银两,会倾尽半边家财,若是陛下下次,下下次,再来,沈府拿不出来之后怎么办,你还要死守着那祠堂,就这样看着沈府以欺君之罪,就这样家破人亡,树倒枝垮吗!”

沈茂闻言,凤眸一瞪,手撑着扶手就站起来,往桌上狠狠的一拍,“你胡说什么!”他胸口起伏不定,脸色极为难看,显然是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是人有时候理智和感情就是这样相互抵抗,让人难以抉择。

而云卿这一番话,那样直接毫不留情的说出最坏的结果,让沈茂心内各种复杂的情感纠结在一起,乱做一团。

眼看沈茂的脸色虽然难看,但是眼底的情绪却是已经在动摇,云卿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走到书桌侧边,对着沈茂跪了下来,“爹,不管你觉得女儿胆大包天,不懂规矩,大逆不道或者怎么也好,女儿今日也要将这话说出来,当今陛下并不是一个格外宽宏的人,在得知我们沈府有银砖祠堂后的第二日,便宣了你去宴席,他的意图,他的做法,相信爹在近距离看过的一定更有体会,我们沈府虽然在扬州算的上是有名望的一府,但是在陛下眼底,不过是万千蝼蚁中的一只,他任何一句话都能让我们俯首,只能听他所言,如他所愿,如是我们真要逆他而行,结果只会是以一片树叶的力量,去震动巍峨的高山,到时候沈府是繁华犹在,还是枯骨不存,所有结果由不得我们后悔。爹其实心底都明白,都知道,女儿所说的,在你心底深处早就已经想到。祖宗留下的东西虽然重要,可若是人不在,命难保,最后这一切,还不是归于一场空,落入那眈眈人之手?”

望着那张与自己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容,那双含着热泪好似万点灿光在内翻涌却一直未曾坠落的眸子,沈茂停了一会儿,弯下腰将云卿扶起来,叹道:“云卿,你让爹怎么说的好,你真是…太不让爹操心了!”

太不让爹操心了?

这是什么感叹?

云卿忽然一下就笑了一声,抬头望着沈茂,但见他神色上那片压抑的黑云散去了不少,知道他下面肯定还有话要说,果然沈茂拉着云卿的手,又接着道:“爹的确是想过,也如你所说,总觉得对不起祖宗,想着会有侥幸的情况发生,可是那日在宴会上,陛下几乎是客套话都没有和爹说过,显然在他心底,和我们这种商贾,也不需要有太多的弯曲虚语,他是君,我是民,只要他想,我便要做。若不是你这么说,爹不会如此清晰的看透那日陛下的做法。既然如此,那便将祠堂拆了吧,那银砖拆下来,就不需要再到各州市调集了,由扬州这边帐房再出一些,也差不多凑足了数字。”

听到这话,云卿那一点笑就越发的大,却是又说了一句,“爹,不可。”

沈茂这次却皱着眉,掐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又否了爹的话,是喊‘不可’喊上瘾了吧,这次又是如何?”

随着他的话,云卿将沈茂的手,用双手捧了起来,屋中镶金雕貔貅的青铜炉中散发着淡淡的清神香,弥漫在整个屋中,她看着沈茂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爹,咱们将整个扬州富商,全部召集起来,发动赈灾一事。”

沈茂被她所言弄的一怔,抬头望进那双沈家人特有的双眸里,目光里带着微微不解,“为何?”

“还是刚才所说的道理,爹,你看咱们家祠堂是银砖所铸这件事,明帝在宴会上并没有点明,这就代表他并不想要人知道,咱们沈府所捐的赈灾款,是拆了自家祠堂才得来的,就算他是帝皇,也要顾忌百姓所言,所以他只是说希望商人能为国捐款。那么咱们沈府不能大肆张扬的拆了祠堂将银砖挪用,这一切必须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将祠堂拆了。”

云卿摇了摇沈茂的手,沈茂捏了捏女儿柔嫩的手心,道:“你的意思是,不能让人家知道咱们这银子是拆了祠堂来的,那么沈府如果一下子挪用这么多银子,肯定会在各店铺里显现出来的,到时候显现不出来,便会有人怀疑,如果一旦知道是拆祠堂所得,那么陛下可能就要担负用人家祠堂银子的负面传言,所以咱们家的祠堂偷偷的拆,另外一方面,用陛下筹集赈灾款的名义,联合其他扬州富商一起,这样咱家就算店铺的银两不动,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看到父亲飞快的就能分析出来,云卿笑道:“是的,女儿就是这个意思。”

“若是咱们用筹集赈灾款的名义去,陛下会不会不悦?”沈茂只是对这一点有些担心。

云卿狡黠的一笑,竖起一根葱白的食指摇了摇,俏皮的笑道:“爹,若是扬州富商联合的话,这笔银两的数目,就算比之前拨出去的赈灾款,多那么一些,也是可以的哦。”

“你个鬼丫头!”沈茂又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的说道,心念却是在不停的转动。云卿说的对,看明帝的意思,国库里存银是不够了,若他单个人出,拼尽全力也不敢超过之前国库拨出的数量,可若是众多富商一起,每个人出的数量不大,可凑在一起,数量一定要超出,这个超出一些,也不会引来陛下的觊觎,毕竟是众多人的力量。

人,是越多越好,不管出多少,也算是一份力量,但是每个人出的分量必须要在能出数量的一半以下,这样一来是为了防止下一次明帝还用这种名义再来要钱,那么也不会太过于窘迫,二来,则是防止明帝认为富商太富有,而心有不平。

沈茂觉得云卿说的非常好,想了想,“那就这样,之前咱们分支出去的宗庙的地方已经选好,这次就说在建宗庙的同时,将祠堂也翻修一番,如此一来,借口也有了,还可以借着运石搬砖的车子,将银砖运出去,又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他边说边点头,觉得心头陡然轻了不少,“若你不是爹的女儿,爹可真不敢相信,你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啊!”

云卿嘻嘻一笑,“就是因为是爹的女儿,才格外的聪明啊!”

沈茂看她得意的样子,宠溺又好笑的摇摇头,又与云卿商量了一下关于筹集赈灾款细节上的问题,打算好好整理一下,明日再去见明帝一次,将这个想法正式在君王面前提出。

云卿也不再打扰他,心中带着十分的庆幸,幸好自己有一个明理的父亲,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若不然换上一个一意孤行的人,她的想法便很难让人接受了。

次日,沈茂请求见明帝,在进去一个时辰之后,满脸喜气的出来,云卿得知,沈茂所提出的由江南富商一起为赈灾之事捐款得到了明帝的赞同。接着,沈茂便出门,让人发帖,将江南有名望的富商一同请到了扬州最好的醉仙楼中,将此事和明帝的意思表达出来。

不管是碍于明帝的旨意,还是想要真正的捐款,总之他们都觉得此事可行,并在有能力有名望的富商里将此事传播了开来。

明帝下扬州第五日的安排,是与扬州府万民一起登船赏灯。

大概是沈茂提出的赈灾一案让圣颜大悦,那日明帝龙口一开,让沈府女眷也一同登楼赏灯。

云卿听到这个消息后,微微一笑,却是抬起头问道:“你去通知表小姐,今晚陛下和皇后邀请沈府女眷登楼赏灯。”

流翠先是一愣,这表小姐自上次参加皇后宴席回来后,就一直在菊客院,据说是非常用心的伺候着谢姨妈,若是云卿不说,她想都没想到韦凝紫这个人。

虽然云卿一直都没明说过不喜欢韦凝紫,可是流翠是贴身伺候的,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再加上之前云卿几次三番让她私下准备的一些,那都是对付这个表小姐的,也晓得韦凝紫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站在一旁假装收拾东西,实则一直在留意云卿和流翠说什么的雪兰,故意转过头来,惊奇道:“小姐,这可是好事,可以和陛下一起赏灯,那真是天大的荣耀啊!”

说话间,那眼神里闪烁的点点光芒带着野心,非常期盼自己也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云卿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道:“流翠,你和雪兰一起过去通知吧,早点去,也好让表姐早点准备。”

雪兰听到了,自然是高兴的跟着流翠出去,她虽然升为了二等丫环,时间长了也发现有些不对了,云卿的事情大多数都是交代青莲和问儿做,小部分交给她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换谁都可以的事务,这种事情做了也在主子面前讨不了好,做差了反而会倒霉,而且流翠对她则是十分的不喜欢,不管怎么巴结,流翠始终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她三番两次的想使坏,发现流翠谨慎小心,而且院子里的人对流翠也是信服的,一时半会很难做出什么让流翠彻底倒下的事情。

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牵扯进去,对于云卿这个小姐,她总有些畏惧,觉得那一双凤眸好似阳光一般,能将人心底的所有阴影都照了出来。

到了菊客院,流翠对着外头的紫薇道:“请问表小姐在吗?”

“在的。”紫薇见是云卿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是不敢怠慢,进去通报了之后,掀开帘子让流翠进去了。

韦凝紫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裙,面色看起来有点憔悴,瞧见流翠后,便笑道:“怎的让你过来了,可是表妹有什么急事?”

流翠一想起她之前和谢姨妈两人做的那些事情,心内是不喜的,但是表面功夫,流翠一样是会做,便笑着福了福身子道:“我家大小姐看表小姐这几日都未曾出过院子,让奴婢来看看,顺便让奴婢通知表小姐,明日陛下和皇后邀请沈府女眷在临江楼赏灯,请表小姐准备一下。”

韦凝紫一听流翠说的话,眼底的神色就变了几变,连那抹笑容都显得有几分浅淡中带着恨意了。她想起前两日去参加宴会之时,被皇后娘娘重言重语说的那些话,一句句都是指责她不孝顺,不懂礼,甚至是‘不孝君亲’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为了这个,那天她连用膳都未曾,辞了礼后便回到菊客院,接连着两天都呆在院子里,伺候着成为‘活死人’的谢姨妈。

因为皇后的话,她若是再不做出这样的姿态,以后那顶帽子就会永远罩在她的头上,无论是哪家人都不敢要一个不孝的失亲女子。

她只有努力的表现着,证明自己没有不孝,并不是那样的女子,可是她始终就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她绝对也想不到,卖香墨的老板所说的话,都是云卿授意的,而云卿,则是上一世不甘而终的一缕亡魂。

今日这灯宴,她当然想参加,可是一听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邀请的,就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她的心头,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不能去,若是去了,再给皇后看到她出现在那种热闹非凡的场合,再马上一句不孝不悌,她这一生真的是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生,以她的才貌,当然是要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男子,所以即便心里再想去,她也必须生生忍着,只有忍着。

而云卿今日让流翠来通知她,就算是未卜先知,等着看她的笑话也好,她都不能去参加,想到这里,韦凝紫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帕子,掩饰住心中的不甘,笑中带着一点歉意道:“明日的赏灯宴只怕是不能去了,我娘抱恙在床,我得随身伺候着。”

她说的轻飘飘的,说的话不真诚,里面的遗憾倒是真实,让雪兰看到都觉得可惜了起来。

大小姐让流翠来通知人家参加宴会,是明知道谢姨妈不能起床,故意的吧,看看表小姐,是多么的可怜,便道:“谢姨妈身体抱恙,身边也有红袖红霞伺候,你就去一个晚上,应该无大碍吧。”

其实雪兰心里并不是真正的为韦凝紫着想,她是羡慕韦凝紫有这个机会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接触,却偏偏为了病人不能去,真心觉得可惜。如是她能去就好…

流翠一听雪兰说的话,顿时不悦了起来,主子说话,她这个丫鬟怎么就插嘴,话语里还带着那种期盼的语气,于是斥道:“去不去是表小姐决定,表小姐是主子,用的着你这个奴婢去说吗?”

雪兰被她这么一训斥,瘪了瘪嘴,眼底却都是不甘,我这个奴婢怎么了,你流翠就算再得小姐的欢心,不也是个奴婢,凭什么在这对我喝斥的!

两人一来一去的时候,韦凝紫却在打量这个眼生的,叫做雪兰的丫鬟。

在归雁阁的时候,她曾经见过这个丫鬟几眼,面容算的上俏丽动人,嘴巴也灵活,好似是云卿的二等丫环,但是她却对她印象不深。

仔细回想了一下,韦凝紫发现,云卿对这个丫鬟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也极少让她在屋中停留,看来是不太受宠和出众的。

而这个丫鬟虽然垂下头,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可是方才眼底却有着一丝不甘,显然是对流翠不满的。

她不甘心现在的地位。

韦凝紫暗道,眼底掠过一道精光,若是利用的好,以后这丫鬟,倒可以替她做些事情。

不过,那都是以后了,如今她心底还是有一口闷气,想着这赏灯宴她不能去参加,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流翠虽然斥了雪兰一句,可是视线却一直在观察韦凝紫,将她眼底细微的情绪都观察了进去,这位表小姐的掩饰功夫的确是不错,但是流翠一直跟在云卿身边,云卿自重生后,就非常擅长掩藏情绪,她所暴露出来的,大都是希望别人看到的样子,所以流翠观察人的眼力也训练了一些出来,知道这位表小姐其实心内是极为愤怒的,便有心要给云卿出气,又加了一句,“表小姐,陛下南巡毕竟十年难得一次,这次赏灯宴也是扬州难得一见的豪华,到场的都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你再考虑下,要不要参加,奴婢好给小姐回话,届时也好安排马车。”

韦凝紫好不容易克制下去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袖中的手紧握,想着这次说不定又让沈云卿出了风头,心里十分不愿,好一会儿才忍住各种嫉妒的心里,笑的不太自然道:“不用了,我要在家照顾娘,就帮我告诉表妹,这次赏灯宴我不参加了,希望她能玩的开心。”

流翠看到她咬紧的腮帮子,低眉顺眼的点头,“那奴婢就回去告诉大小姐了。”说罢,带着雪兰就转身而去。

待流翠出了归雁阁,韦凝紫两手紧紧的握住,用力的拉扯着丝帕,忍着,忍着,若是能忍过去,以后嫁到高门,还怕没机会参加宴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