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听着她虚情假意的话,连笑容都不想给她一个,眼内带着嘲讽道:“那是,我就是这么幸运,偏偏就射到了肩膀,而且皇后还赐了药,以后疤也不用留。”

韦凝紫一听不仅伤没事,连疤都不会留一个,心内是有些失望,不过口中继续道:“刚听说到这事的时候,我可是怕了好久,也只有表妹有这个胆子,一点都不畏惧的往前冲,又有这个运气,陛下必定是给了你封赏的吧?”

其实她早就打听了,陛下到走之前,都没有给云卿赏赐,就是一句以后会赏赐的话都没有说,这般大的牺牲,什么都没换回来,她不相信云卿心中没有气。

当初云卿舍身去替明帝挡箭,不就是为了换个赏赐吗?她初初知道这事的时候,还羡慕嫉妒了半天,恨自己没有这个机会,若是有,她肯定也会扑上去的,一箭而已,就能换到明帝的恩情,这样的买卖沈云卿会算,她也会算。

然而,当听到明帝走后,都没有给云卿赏赐,她又高兴起来,也许明帝因为刺客一事,还迁怒沈家了,连着云卿也没得了好。

沈云卿,真是活该,挨了箭,又没得到任何好处。

听到韦凝紫那话语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语调,云卿睨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道:“是啊,所以我如今又没有赏赐,又中了箭,心情和情绪都不太好,头痛的紧,表姐请自便吧。”

说完,流翠就十分配合的将大靠枕取了出来,扶着云卿躺下,还极其正经的将被子盖好,放幔帐下来。

韦凝紫被她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弄的不上不下,脸色顿时又挂不住,暗暗懊恼,眼见那重重紫色流苏幔帐在眼前垂了下来,自己再坐也没有意思,绷着脸站起来,走了出去。

待她走出院子外,流翠正要唤小丫鬟将屋内的茶杯收走,幔帐忽然动了一下,接着云卿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流翠,去问下,刚才是谁把韦凝紫放进来的?”

韦凝紫在没有等到她开口就可以直接进了屋子,外面一定有人放她进来,她不需要院子里有心在外的人,特别是在身边伺候的人。

除了安知府来了之外,秦氏和韦沉渊也上门来探望云卿的伤,来的时候喜气洋洋的,原来明帝延长在扬州驻跸的时间之后,抽了一天的时间去白鹿书院看看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们,经院长推荐,见了书院成绩数一数二的几人。

而韦沉渊在与明帝见面之后,问过几句话后,又被明帝单独唤了进去,聊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之久,出来之后,明帝就与邝院长说,让韦沉渊明年到京城国子监就学。一句话将邝院长惹得喜上眉梢,半月不下,并说韦沉渊前去天越的路费,以及学费全部由白鹿书院承担。

因为明帝能开口说出这句话,这就代表了,只要韦沉渊能参加殿试,进入前二十名面圣,那么他很有可能不是状元,也会是探花,或者榜眼了。

邝院长虽然舍不得这个人才,可是在学识的进步上来说,国子监才是对韦沉渊最好的。天越国子监规模宏大,校内建筑除射圃、仓库、疗养所、储藏室外,还有教室、藏书楼、学生宿舍、食堂,无论是藏书量,还是师资力量,都是全大雍头号学院,他不能因为想韦沉渊从白鹿书院考上状元,就耽误年轻人的前程。

所以,韦沉渊在年后便要上京。云卿得知这个消息,虽然知道上一世的韦沉渊是多么的优秀,可是如今听来,还是觉得有些震撼,韦沉渊今年十八了,若不是家庭情况不好,其实以他的学识的确早就可以参加殿试了,大雍最早的还有十二岁的状元郎呢。

他这次能被陛下看中,也是凭着真本事,一个人的才华,是很难被其他东西掩住光芒的。

她在心里也替韦沉渊开心,碍于身子不便,不能亲自去祝贺,让人包了两块砚台,又送了一对青窑烧出来的上好竹节步步高升的笔筒给韦沉渊。

而沈茂和扬州的富商,也不停的在为北方赈灾款的事情走动,毕竟赈灾不是个拖延的活,一个月内肯定是要准备好一切,将款项运往北方,所以一直都很忙碌。

就这样,云卿的伤又将养了半个月的样子,伤口已经全部结上了厚厚的痂,虽然还没有好,只要不用力的话,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再者写字什么的都是以右手为主,也不用担心。

在家中呆了差不多快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十一月的下旬了,外面的天气变得寒冷,北方时不时卷起落叶,飘起又落下。

扬州的天气偏暖,此时还没有下雪,但是云卿的屋子四壁的夹墙里已经摆上了炭盆子,她身子还弱,受不得一点风寒。

此时她正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望着外头的天,道:“今儿个天气还算不错,我出去走走吧。”

流翠拿了一个厚披风给她披上,瞧了外头一眼,点头道:“是不错,难得见到有阳光照下来,那些小丫鬟都搬着小凳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将手中的医书放下来,云卿掀开被子,站了起来,流翠赶紧将披风拉好,生怕她受一点冷气,染上风寒。

“小姐要走走也可以,咱们去香海园看看,那里如今还有花在开着呢。”流翠也觉得云卿整日里躺床上对身子不好,建议道。

“那哪算走走啊,我是说去街上看看。”云卿好笑的望着流翠,要是在府中走,她犯的着这么煞有介事的说嘛。

“小姐,你这肩膀还没好透呢,出去万一碰到伤口怎么办?”流翠担忧道,就是怕云卿再受伤,自听云卿说她是故意去撞上箭时,她就对自家小姐的做法十分的不放心了。

“你都说了是肩膀,哪有人没事来碰我肩膀的,给我换衣服吧。”云卿淡淡的说着,可流翠能从她眼底看出她是做好决定了的,再多说也没办法改变她的主意。

待换上掐金挖云红色小靴,罩了一件大红色羽毛缎的斗篷,全身捂得半点风都吹不进去之后,流翠才跟着云卿出了门,往谢氏院子里走去。

到了谢氏的院子,云卿软磨了一会,耍赖撒娇都出来,终于让谢氏同意她出去走走,但是不准下马车,只围着街上转两圈便要回来。

云卿当然答应了,带着流翠和青莲,出了垂花门,坐上马车朝着街上去。

天气寒冷,行人并不太多,偶尔可看到商铺面前有三两个顾客在买东西,因为今天天气不错,倒也没显得太冷清。

云卿这次出来,除了散散心之外,还有便是想买几本书回去看看,这段时间,在家里,除了医书外的大部分书,她都快看完了,想买些新的。

于是流翠便让车夫将车听到了无涯书局的门口,给云卿戴好事先准备好的纱帽,才扶着她下了车。

大雍女子虽然讲究居内,但并没有一味的不许女儿家在闺阁之中,纱帽此物,也不一定需要戴上,云卿一般也是不戴的,但是因为救驾一事成为了扬州的大名人,为了不惹来麻烦,她还是戴了比较好。

待进了书局,里面人也不多,排排的书架整齐排列,书的类型区分开来,云卿按照上面的标识,走到自己需要的历史类的书籍前,当看到一本《六国天下野史志》的时候,眼睛一亮。

秦天大陆曾经六分天下,是开国乾帝统一天下,才有如今鼎盛的大雍,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关于以前六国的书很少,有的也都是正史,云卿一直都想看看野史上是怎么记载的,今日一看到便想去拿,谁知她还未伸手去取,书架的另外一旁,忽然出现一只手,一下就将那本书抽了出去。

067 马车危机

眼见好不容易寻到的书在眼前被人抽走,云卿转过书架,抬头道:“你好,这书能让给我吗?”

虽然书是她看见的,但是是别人先抽走的,她不会觉得这是人家霸占了自己的东西,但是总可以请求相让的。

那人听到耳边传来的脆软少女的声音,顿住脚步,转过半身回头,眉宇间却是微微一动,“你要看这书?”

冰冰凉凉的嗓音在秋日里没有夏日里那般的突兀,云卿稍微仰头看去,但见那人轮廓分明,面如重山,浓眉深眼,那不动却浑身都带着寒意的气质,不由笑道:“原来是安公子。”

“沈小姐?”安初阳望着那雪白色的纱帽下若隐若现的五官,纱帽随着呼吸轻轻摆动,宛若一股清风在身边掠过,身量比之上次见到后又要拔高了一些,窈窕的起伏也更加毕露,掩藏在斗篷下,越发引人入胜,他心头一动,略微将目光移到书架的位置,问道:“你伤好了吗?”

上次他和安知府两人在前院未进内院,也未曾和云卿见过一面,回去后倒是听安雪莹说了云卿的情况,知道她卧在床上,不能移动。

他的声音依旧是淡而冷的,听起来像是很冷淡,很不愿意与人交谈,云卿知道他和四皇子那种冷绝对是有区别的,他是面冷心善,而那个,不提也罢。

“好多了,不然今天也不会出来走走的。”云卿还特意动了动左肩,这话告诉了安初阳,相信安雪莹很快也会知道,免得她整日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嗯,好了便好。”安初阳目光在她左手处看了一番,才将手头的《六国天下野史志》拿了起来,抖了一下,“你也爱看这种书?”

“对啊,这种野史类的很少,我一直都想看的,好不容易今日在无涯书局看到了,没想到,你也喜欢看?”云卿的目光在他手中的书上转了一圈,然后离开,虽然只是一小会,可是安初阳可以感受到她目光停在他手上时,那种迫切,热切的想要看看这本书的心情。

他是有些意外的,很少有少女喜欢这种类型的书,像雪莹都是买些诗词话本在家翻阅,此类型的书基本是不会去看。

云卿见安初阳沉默了下来,以为他不愿意,毕竟这书不好找,料想安初阳定然也是喜欢的,不免有些失望,转念一想,若是这书他看了以后,自己再借来,也是一样的。

“你看完以后,再借我看,也是可以的。”

“你若要…”

一前一后,两人同时开口,安初阳听到云卿的话后,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便闪过一道光,顿住了要继续说的话。

由于两人同时开口,云卿没有听清楚安初阳说的那几个字,便仰头问道:“你要说什么?”

安初阳目光落到手中的书上,再抬头望着面纱下的少女,眼里泛起一缕奇异的光亮,“你若真喜欢,我看完以后再拿给你看。”

云卿微微一笑,笑容在轻纱下透出来,带着真挚,“原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嗯。”安初阳从喉管里应了一声,有点模糊,好似有些不确定的样子。

“哼!”不知怎么,云卿耳边传来一声男子的轻哼,好似生气了一般,那声音不屑里带着点任性,有些熟悉,好似曾经听过。

她不由的转头四处看了一圈,却没有见到任何的人影,暗道自己也许是病的太久了耳里也出了幻听,收回视线,“我再继续看看其他的书。”

既然出来,就不能空手而归,虽然一本被人抢了先,可还有其他的书等着她去挑。

云卿在历史类的转了一圈后,发现其他的不大吸引她,毕竟自家的藏书也不算少,便转到了医书类的书架上来了,这一类书多是多,大多是基础的东西,云卿扫了一眼,中下层的书都没换过,便抬头看上层的,其中一本淡黄色书封的,上回在书局好似没看过,便抬手准备去拿。

“你的伤还未好全,我来吧。”

流翠本来要阻止云卿抬手的动作,谁知一只大手从旁边伸出,已经将那本淡黄书封的医书拿了下来,递到了云卿的面前。

“谢谢了。”云卿接过书,表情却有些发愣,安初阳怎么还没走,一直呆在她不远的地方呢。

“没什么,你手不方便,我帮忙下也是应该的。”安初阳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当,只不过是顺手帮妹妹的朋友拿下书,当然,他心中在书局巧遇云卿后,便有些不想走的念头。

手中握着淡黄书封的医书,云卿感觉有点怪怪的,便转头唤了流翠,拿着医书去柜台结账。

安初阳也一起跟在身后,将手中的《六国天下野史志》放在云卿医书的旁边,冷声道:“一起结账。”

“不用了,安公子。”云卿一边道,流翠在身后飞快的掏出一个银锭放在柜台,书局老板收下后,将书包起递给丫鬟打扮的流翠。

安初阳看着云卿再一次拒绝他的东西,脸色不由的难看了起来,上一次他送镯子给她,她也拒绝了,这一次,他送书给她,她还是坚持自己付账。

难道就像父亲说的那样,男子无功名,女子就不能安心下嫁?

一双如冰石一样透彻,又蕴含着凉意的双眸微微一顿,掏出一锭银子飞快的放在柜台上,拿了书就跟在云卿的身后走来。

他腿长步子大,几步就迈到了云卿的身旁,那种冷漠的表情还是那般巍然不动,只眼眸里多了几分坚定的幽光,“我会去夺取功名的。”

说罢,古铜色的脸颊仿若多了一抹暗红,不管云卿什么反应,立即转身又迈着大步走了。

“额,小姐,安公子是什么意思啊?”流翠看着那黑色的背影就这么越走越远,十分茫然的问道。

夺取功名?

云卿同样有些发愣,安初阳和她关系虽然算的上熟悉,两人也因当初劫匪一事,云卿自己觉得算的上是朋友吧,但是今天这话,不像是朋友之间说的吧。

如果她想的深远一点的话,这好似是男子向小情人的保证…

难道安初阳对她?上次要求娶她,不是因为她陷入了困境么…

“大概是要努力向上了吧。”云卿皱了皱眉,这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她自己就别去捅了,安初阳今年才十七,未来日子还长着呢,她可没想到这一世能和安初阳扯上关系,安知府可就这么一个嫡子,虽然上次在院子里见到他们父子吵架,可到底安知府还是很疼爱这个儿子的,若是知道儿子一心要娶自己这个商人之女,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吧。

她还想跟雪莹做一世的好姐妹呢,别因为这事而让安知府和安夫人心底生了芥蒂了。

脑中一边想着安初阳突然的发言和后续的结果,云卿扶着流翠,从书局门口走了出来,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赶马的车夫窝在一个屋檐下避风,见到云卿和流翠出来,赶紧抽出手来,大步走到马车旁边,从车驾下取了一个小板凳放在马车旁,云卿扶着流翠的手,踩着板凳上了马车,撩开厚厚的车帘,人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刚一抬头,身子便被人一点,顿时失力倒了下来,倒在一个温暖却带着湿意的怀里。

而流翠跟随着进来后,也遭遇也同样的步骤,掀帘,抬头,震惊,点穴,倒下,唯一不同的是,流翠直接倒在了垫子上。

云卿被点穴,不能动,不能喊,瞪着一双凤眸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

光线黯淡的马车内,只有蒙着细纱的窗口透入的光线,将周围的一切照亮,男子银色的面具在这种稍显昏暗之地,便显得格外明亮,好似一大片烛灯反射出华美的光,最终从银色的面具流到那唯一露出来的双眸之中。银光从外流入,繁花从内蔓延,当两者撞上,便是那春日里掠过的风,在翠绿的枝头经过,带起一片片粉桃白梨,绚烂绽放,霎那间万紫千红。

云卿在这一片旖旎的春色里,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是那人眸中泛起的邪魅笑意。

该死的,又是这个银面男!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银面男双臂将她收在怀中,眼神晶亮,仿若能看出她的心思,低沉压抑的嗓音欢快的打着招呼。

见你个头!见到你就没好事!

“别抱怨啊,能见面说明有缘分嘛!”银面男丝毫没有觉得被怒视有多么的可怕,轻松的调笑道。

听着他说话的语调,云卿觉得不能还口的味道实在是不好,收了一下眉头,将目光转到银面男的喉咙下,示意他,让他解开她的穴道,让她说话。

“你看我做什么,还看到颈部了,难道你对我有什么企图?”银面男眼里好像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

企图个鬼!让我开口说话!

云卿努力的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终于让银面男懂得她的意思,“你要开口说话?”

点头。

“那要是我解开穴道,你要大喊怎么办?”银面男很不放心的问道。

外面的马夫在看到云卿和流翠进去之后,就扬着马鞭将马车往回赶了,厚厚的车帘隔音效果实在是好,一点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云卿眼珠子往外面一动,又在自己和男子身上绕了一圈,然后就不再转动了,继续怒瞪着他。

“你是说,若是外面的人发现你和我在一起,你的闺誉就没了,所以你不会喊,对不对?”银面男很有兴趣的将不能动的云卿搂着,手指绕着她一丝垂落的秀发,卷得很投入,手指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只觉得这秀发滑的如同丝绸一般,若是能从头摸到尾,一定感觉更好。

废话!

你武功那么高强,我也打不过你啊!云卿此时关注不了他的小动作,即便知道也是没有办法的,只想翻个白眼,表示自己的鄙视,这还有流翠在呢,她不可能随便以身犯险,若是引人发现了,她和流翠两个人的清誉都没办法洗脱了。

“你怎么不回答我呢?”银面男很无耻的说道。

云卿只想着要是手能动就好了,一下子将这个白痴打到地球另外一边去,她动都不能动,怎么回答?

谁知,银面男又继续道:“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说着手指快如闪电的在她身上一点,顿时一种放松的感觉传来,云卿终于可以开口说话,随手就是一动,对着银面男胸下狠狠一撞。

“唔。”一声闷哼,银面男眼眸里泛出一霎那的痛意,身体也随之反射性的往内缩去。

云卿拉开和他的距离后,才发现,他身上所穿的黑色夜行服,左肋下方处有一种濡湿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润了,还有一点粘腻。脑中一转,想起鼻尖始终有的一点血腥味,以及刚才被碰触到那一块时,他的反应,云卿皱眉道:“你受伤了?”

“嗯,一点小伤。”银面男声音好似很轻松,云卿甚至能想到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应该是微微上翘的,脸色却应该不太好。

“我学过医术,可以帮你看下。”若是轻伤,就不会如今还在流血了,这伤绝对不小,云卿目光停驻到他左肋下的一块。

“沈小姐对我真好,竟然要帮我看伤。”银面男一笑,眼眸于海深处透出一点淡淡的冷,说着便往马车里躺了下来。

沈家的马车都是以宽大,舒适,华丽为主,即便是银面男一个男人,加上在一旁被点晕了的流翠,坐着的云卿,还是显得不逼厄。

“那你就看看吧。”银面男躺下,很自然的对着云卿道,语气里说不出的淡然和笑意,让人觉得他和云卿不是两次三番突然遇见的对手,而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云卿抬头看着他,只看到银色的面具下方没有罩住的一点莹白的颈部肌肤,光是看过去,便觉得细腻柔嫩,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亡命天涯的匪徒,她半垂了眼眸,掀开马车下盖,从底下拿出一个药箱,在学医后,她便在马车内都备了一个这样的药箱,里面放着常用的医用药物和银针。

她用手捏了一下那润湿的衣服,然后将他的衣摆从下方抽出,一点点的拉上去,她的眼眸里凝结的是一块黑色的印迹,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银面男眼眸往前,半垂着望着云卿的动作,眼底的神色却是半明半黯,笑意在光芒里渐渐隐去,任她将自己的衣服拉到最上面将他的手也包在了里面。

掀开外衣,里衣里便显得了一片血色,云卿拿出剪刀,将凝结了血和伤口黏在一起的里衣剪开,露出了里面一道手掌长的伤口,伤口半凝结,还有一半继续在冒着鲜血,从皮肤上滴下来,落到里衣的另外一面,一片鲜红。

幽深的凤眸微眯,这伤,真算不得小伤,看伤口血液凝结的状况,血已经流了一小会了,可方才进来,到现在,她都没看出银面男有受这样重伤的痕迹。

她的目光里带着怜悯,抬头去望那个悠然镇定的男子,疼惜的问道:“你难道不疼吗?”

她的侧面极美,鹅蛋形的面容在微微侧过来的时候,曲线流畅,好似一块美玉被雕琢成最完美的弧度,然后再在上面精工细敲,从眉间升起的鼻梁,泛起一点光,拉到深深的人中,然后坠到饱满的唇,好似一朵樱花落在上面,最终留在美玉上,成为其中的一笔,双眸里水光莹然,透露着深深的怜意,和清透的波光,将一张面容衬得惊心动魄。

银面人的眼底反射的银光露出一丝惊艳,心头更是扑通的一跳,为那种霎那间绽放的美丽而有些心驰神摇,无法移开眸光般的,轻笑道:“沈小姐手中的镯子真漂亮,是谁送的呢?”

一霎那,云卿的眼便由刚才的迷离诱惑变成了清冷无意,菱唇微动,将放在左手镯上的手移了开来。

他早就看穿她了。

方才她透露出那一点怜意,便是利用人受伤的时候,心灵上最渴望有人呵护漏洞,才故意说出那般的话和疼意,只等银面男有一点的不妨,她便按下御凤檀所送镯子里的银针,让银面男麻醉后,再找个地方将他丢出去。

谁知,她还没动,就让人看穿了。

这个人,真的是太不简单了。

既然这一次动手让他发现,下面再要动手,就会变得更难了,没想到他的警戒性这么高。

云卿低着头,取出药箱里的银针,在几个止血的大穴上施针,还好这刀伤看起来恐怖,没有伤到内里的脏腑,否则的话,就难以施救了。

银面男欣赏着云卿表情的变化,略挑了挑面具下那双远如山黛的眉毛,暗里发笑,小狐狸肯定特别有挫败感,连美人计都用出来了,竟然没将自己迷倒。

不过,小狐狸真的挺厉害的,今日若闯入马车的是其他男人,多半是会倒在小狐狸的迷人美貌和手中的银针下的。

他之所以能够提早发现,也是稍微占了点便宜,要知道,手镯可是他送给小狐狸的,遇见危险的时候,小狐狸当然会想到这个手镯,所以当云卿手一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另外一个原因呢,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说,他的另外一个身份,那样的迷人,俊美,对小狐狸那样的好,小狐狸都没对他露过什么温柔,怜惜的表情,怎么会对他这个戴着面具,三番两次出来捣乱的人有好感呢,这很明显是狐狸的诡计嘛。所以他在欣赏风景的同时,也没有放下警戒心,这才免于被麻醉的危险啊!

不过,银面男转头继续问道:“怎么,你不告诉我这镯子是谁送的,那我就自己猜猜?”

云卿一心施针,止血,不想理那个明明受伤了,明明在被人用针戳的,却看不出半点的痛苦难受的男人,她只想早点将他的伤弄好,然后让这大爷找个地方出去了,不要留在她的马车内给她找麻烦。

想到这里,云卿撩开帘子看了下外头,从街上出来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别还没弄完就到了沈府了,再一看,再过三条街就到沈府了,这点时间肯定搞不定,还好她想得快,立即朝着外头吩咐道:“老海,往美人胭脂铺去,我要去买点东西。”

车夫老海听了她的吩咐,有些疑惑,怎么小姐不早点说呢,这又得打倒一小半路程啊,不过他只是这么一想,毕竟小姐夫人有时候会突然想起来,吩咐去另外一个地方的时候也蛮多的。

车轮在地上摩擦了一圈,车夫掉转了马儿的方向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云卿眼见周围的景色变了,才放下车帘,看了下晕倒在一旁的流翠,顺手拿了个枕头给她垫在头下,并没打算让银面男将她过早弄醒来。流翠还是莫要这么早醒来的好,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她说过这辈子要让流翠过上如意生活的。

做完这一切,云卿又继续从箱子里选了药粉出来,接着忙活,不管从车厢那头一双潋滟眼眸灼亮的望着她,只将药粉细细的,均匀的洒在伤口上。

被无视的某人有点不甘心了,“我猜,你那镯子是你情人送给你的吧!”

话一说完,某人紧接着又低声的“唔”了一声,“喂,你干嘛按我的伤口,难道你学医就是为了欺负病人的吗?”

云卿斜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继续在他的伤口上按了一下,满意的看银面男又闷哼了一声,才道:“你再乱说话,我就直接将银针插到你内脏里面去!”

什么情人不情人的,这人真的是,虽然这镯子是人送的,但是是御凤檀强迫她戴上的,如今取又取不下来,她心内够气的了,银面男还说是情人,她怎么不去摁他的伤口,打不过也可以出出气,见面三次,至少她知道,现在的状况,银面男是不会对她动手的!

“什么乱说嘛,问你,你又不说,我是觉得这镯子很精致,想来送你的那个人肯定是很有心啊,一般人谁会做这种镯子给女子防身,看你刚才的样子,里面的东西一定很好用,再看一个镯子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肯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的,款式又高档,他可真是个细心的人啊!”

银面男盯着云卿的表情,脸不红心不跳的对自己进行大肆的夸赞,没办法,若是要当着云卿的面,用另外一个身份充分表达自己的爱慕和心意,他多少还是有点负担的,这样戴着面具,他想怎么夸自己就怎么夸!只要能让云卿明白他的心意。

云卿低头,视线落在左腕的镯子上,想起御凤檀那日的神情,他那坚定的眉眼,和潋滟的眼波,心内仿若有秋絮飘过,一种陌生的,异样的情绪,从心内腾了上来。

一般人不会送这种镯子给女子的,他对她是真的用心了,可,他们不适合,就像日和月,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纵然会在黄昏日落之时,有短暂的相遇,最终还是会各上各的轨道,分别多。

瑾王世子也许觉得得不到的就是最好,他新鲜,所以愿意花心思去哄她,她已经是再世为人了,不应再为这些看起来美好的东西而失了心神,她必须要守好自己的心,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云卿的思绪随着眸中的神色反映在男子的眸中,他看着她眼底慢慢的带上了一层旖旎,然后变成了漩涡不断旋转,接着色彩一层层的剥离,又剩下那一抹无波的镜湖。

“这种镯子,朋友之间也会送的。”云卿将伤口附近的污物用布轻轻的擦拭,轻声道,不知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解释给银面男的。

躺着的男子眉目微微一闪,里面掠过的光芒带着微微的冷,嗓音却依旧调侃,“谁送?是刚才那个什么安公子吗?”

云卿抬头,看那人目光清透,似乎在等着她的答案,眼神很认真,也有着一种隐藏的占有欲。

“不关你事。”她低下头,侧首从药箱中掏出一卷白色的绷带,用右手在他身下绕着,银面男配合的挺起腰身,擦干污迹后,显得格外白净却又肌肉分明的身子抬起来,云卿因为左手不能用力,不得不俯下身用右手去接从下面绕过来的绷带,一下子两人的距离就拉的十分之近。

男子精瘦的腰挺了起来,因为用力,腹部的肌肉一块块的显露出来,在她面前大约半指的距离。

她本来还不觉得什么,只银面男被那呼吸撩过腰间,轻笑的呼了声,“好痒,你别对着我腰呼吸。”

顿时,云卿的脸就这么红了,好像白茫茫的雪地里突然绽放了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梅花,红云漫天,将雪色遮盖。

眼前躺着的不再是一个有伤口,需要处理的躯干,而是一副成熟男性的身体,云卿不由的动了动身子,手指有些僵硬的继续绕着。

目光却不能再像开始那样没有顾忌了,这具躯体很完美,肌理分明,虽瘦不干,细腻的肌肤擦过手指时,宛若丝绸摩擦,散发着淡淡的温热…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而那边有人却喊了一句,求饶道:“你别用力了,勒死我了。”

云卿再低头一看,不知不觉中她使上了力气,伤口都要勒出血来了,连忙放松了一点,而银面男也微微松了口气,方才那香热的呼吸撩过他的腰间,热气直通腰部,直往下腹窜去,眼看某一部分要不受控制的抬头了,还好云卿用力的一勒,伤口传来的痛感让他什么旖旎想法都没了。

真好啊,没在云卿面前丢脸。不过,还真疼啊!

伤口打好了结,云卿将药粉,银针一干东西收好放回药箱内,银面男自己坐起来,将衣服拉好,以一个极其舒服的姿势靠在马厢内的大靠枕上,看着少女侧身,那披下来的发,从背后纷纷往肩头划去,一根根,一束束的垂落,他想起之前抱着她卷起她幼软的乌发时,那种舒服的手感,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

“对了,是不是那安公子也送过手镯给你啊?”

云卿拧眉,将药箱放入马车隔厢后,坐到另外一边,冷淡道:“说了不关你事。”

“你是小姑娘,不知道这安公子啊,用借书来做借口,其实心怀不轨。”银面男仿佛历经天下万事,以十分沧桑的口气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书局遇见他了?”云卿警惕的望着他,这人不会是故意跟踪她吧。

“我从书局屋顶上翻过来的,正巧看到了。”银面男的语气稍稍有些不悦,“那个安初阳,明明本来打算把书给你的,谁知道听到你说要借他的书,他就打了坏主意改口了!哼!”

听到这声哼,云卿想起自己当时听到的那一句,很明显低沉暗哑声音的主人就是眼前莫名其妙有点不爽的银面男。

“借书也是心怀不轨?”云卿微微蹙起眉间,侧眸望向他。

“你看借书,一借一还,他便可以借机见你两次,还不着痕迹的让你认为他是一个博学的人,一个大方的人,一个体贴的人…”银面男正教导自己看中的小狐狸,以免被人拐走了都不知道,虽然吧,他觉得不大可能,但是也要以防万一嘛。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滚动的轴轮停了下来,外面有阵阵的喧哗声,云卿问道:“老海,怎么了?”

老海立即在外头接话道:“小姐,这里有官府的人,设了路障,正在搜查每辆过往的马车!”

068 车厢斗智

老海立即在外头接话道:“小姐,这里有官府的人,设了路障,正在搜查每辆过往的马车!”

云卿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去,往美人胭脂铺的方向正是通向扬州府的南门,此时已经设了路障,官兵打扮的人正在那一辆辆的查着过往的马车。

看那些官兵认真仔细的样子,不管里面是不是女眷,都要掀开查看一番,显然要找的那个人是个重犯。

“你给我惹麻烦了。”云卿放下车帘,回头看依旧躺在车中悠然自得的银面男,语气里蕴着淡淡的冷意。

银面男也掀开靠近他那边的车帘往另外一面看去,眯眼往外面瞧了一会,“他还真好意思,竟然封城来找我。”

银面男似自言自语一般,云卿却有听出了其中的内容,看来这些官兵还真的是为了他而来的,这个人究竟做了什么?

在她沉思打量之际,银面男转头对着她道:“让马车调头,朝着另外一条路的去,只要不往那边走,就没事了。”

云卿一想,的确也只有如此了,还好老海性子谨慎,在离设置路障的地方一百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也有回转的余地,于是连忙道:“老海,往左边的巷子穿过去吧。”

老海一直在等着云卿的吩咐,他也不想和那些官兵打交道,自家小姐就给那些粗鲁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掀开车帘,实在不好看,便坐上马车,准备扬鞭。

就在这时,银面男突然喊道:“不好了,已经被人看到我们的马车了,要是突然转头反而容易暴露了!”

云卿挪到那边窗口一看,的确有三两个骑马的官兵朝着这边看来,看那样子和手势,似乎是在打量她的马车,在考虑要不要过来检查了。

她立刻转过来道:“再不走,他们就会过来检查了。”

“他们要过来了。”银面男松手放下车帘,双眼里有着森森的寒意,云卿知道这股寒意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外面那群人的。

“老海,别走了,就停在路边吧!”云卿做出了判断,现在走的话,的确是让那些人更加起疑,不如就停在旁边,大方自然一点。

云卿飞快的环视了一下马车内的摆设,宽大的马车中间只有一张茶几,两旁是软塌,四周都被锦缎围住,熏炉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角落处的小柜上摆着几本书,根本没有哪里有藏身之处。

“你赶紧出去吧!”云卿转眸望着银面男,双眸里露出一闪而过的杀意,若是在自己的马车里查出来有刺客了,那么她也讨不好,反而会倒霉。

银面男看着她的眼眸,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除了沈家人,大概其他人在她眼底都没有区别,不过此时也不是悲春伤秋之际,他摇头道:“走不了了,从里面窜出一个人,他们岂会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