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抬头往四周看,周围全都是石柱石笋石钟乳,有的地方很宽敞,有的地方非常逼仄,仅能容一人进出。军犬们很快又找到了几个弹壳,这是他们的95式冲锋枪子弹。季夏心中激动难耐,这说明他们找的方向是对的,只是这个溶洞到底有多长多宽,罗建飞究竟在哪一处呢。

溶洞里到处都是滴答滴答的水,罗建飞残留下来的气味非常淡,不过有一点可以放心的是,他们的搜索范围已经锁定了,如果这个溶洞没有另外的出口,那就肯定是在这里了。

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大概一个小时,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头似的,大家心里都没了底,到底有多长,是不是有出口呢。

唐中华突然拔出信号枪,朝空中啪地开了一枪,整个溶洞刹那间被照得如白昼一般,石笋、石柱和钟乳石在信号弹的强光下全都清晰可变,姿态万千,在强光下变幻多姿,美丽得令人窒息。几秒钟过后,信号弹灭了,大家安静地等了一会,突然,从溶洞中隐约传来“哒哒哒”的枪声。

大家十分惊喜:“有回应。”

唐中华说:“这个溶洞非常宽敞,听声音,起码还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程。虽然暂时不能肯定是罗建飞和张航,可以肯定,是有人了,大家小心。”

他们继续往前摸索,走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唐中华又开了一发信号弹,很快,便有枪声回应,这一次,离得非常近了。

唐中华扯开嗓子大吼一声:“罗建飞?”

对方回了一梭子枪响。

“是他。”

季夏一阵激动,催促飞电快速朝声音来源处寻过去。唐中华说:“季夏,你们慢点,现在我们走前头,小心,这里不仅有罗建飞,还有毒贩。”

季夏只好拉住飞电,打头阵的事便交给了特种兵,大家全都进入战斗状态,猫着腰快速潜行。季夏和训导员带着犬跟在后头。

过了不久,飞电激动起来,拼命拽拉着季夏手里的牵引,要往前去,季夏紧张得心怦怦跳,手心都冒出汗来,他其实巴不得想超过前面的特种兵,带着飞电冲到前面去。却只能依照命令,拽着飞电的牵引,不让它冲到前面去。

飞电不满地汪了一声,很快传来击打石头的声音。季夏激动起来:“飞哥。”

但是没有听到罗建飞的回应,但是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季夏?”这是张航的声音,不过声音非常小,仿佛有气无力的样子。

唐中华已经带人冲过去了。转过数根石柱,季夏终于在一处易守难攻的石洞间看到了那两个人,他们都倒在地上,一个趴着一个躺着。

季夏冲过去:“飞哥!”

罗建飞趴在地上,朝季夏抬了一下手,但是没有说话,季夏的心放进了肚子里,竭力控制出心中强烈的情绪,他没死!罗建飞没有死!

唐中华已经让人在给他们做检查了。张航左肩和腹部各中了一枪,万幸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失血过多,十分虚弱。罗建飞右腿骨折了,喉咙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出话来。季夏伸出手,罗建飞伸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点点头,示意自己很好,然后松开。飞电扑上去,趴在罗建飞身上又舔又蹭,罗建飞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它。季夏咬着下唇,看着这个强颜欢笑的人,强忍着将他抱住的冲动。

躺在地上的张航虚弱地跟大家解释,原来他们追着毒贩一直进到这个洞里,发现这里原来是他们的一个老巢,里面有不少人,大概有十来个的样子,都有枪。信号断了,发不出去,他中了一枪。有一根钟乳石不知怎么突然断了,罗建飞为了救张航,被压伤了右腿,而且他的喉咙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不能说话,两人就在这里等。毒贩在里头,他们进不去,毒贩也出不来,一直在僵持着。

“幸亏你们找来了。”张航笑着说。

唐中华板着脸:“你们两个臭小子,追毒贩不要命啊,连小命都要搭上了,还笑得出来,要是我们不找过来,谁来给你们收尸。”

张航笑嘻嘻的:“我知道唐队不会放弃我们。”

唐中华安排几个训导员:“你们四个先将他两个带出去,我带人去收拾了那帮耗子,地洞打这么深,老子照样收拾你。”

季夏赶紧去搀扶罗建飞,罗建飞推着他的肩,指指飞电,又指指唐队,季夏明白过来,说:“唐队,里面地形太复杂,我们不熟悉情况,我带着飞电帮你们追踪。”

唐中华看了一眼季夏,点点头:“那好,你跟上。建飞的腿受伤了,来一个人搀扶着他出去,另外两个抬着张航。”

罗建飞看着季夏,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动了动嘴,季夏认出那唇语:“千万小心。”他点点头:“飞哥,我会的,你先出去等着。”这溶洞里潮湿阴冷,实在不适合伤员长期待着。

罗建飞目送他跟着唐中华进去,这才在另一个战友的搀扶下出去。

有了飞电的帮忙,唐中华带着八名特种兵和季夏,一共十人,非常迅速地将那群在地下打动的毒贩耗子们搞定了。其实他们已经接近了毒贩的老巢,再往里头去,也是溶洞,不过那一片的溶洞才刚刚形成,洞顶不到半个人高,要进去只能爬着进去,不可能住人的。

毒贩反抗得很激烈,唐中华也没有留情,直接开枪,不留活口。等到打扫战场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毒贩已经被罗建飞和张航收拾掉了三个,溶洞里居然藏有上百公斤的毒品,其中包括四十公斤海洛因,光这些海洛因,就足以让这些毒贩死上好几回了,难怪他们顽抗到死。

季夏和飞电出来的时候,罗建飞已经在外头等了很久了,来接他们的直升机已经到了,但是他一直不肯离开,要看着季夏安全出来才放心。

训导员和两名伤员是最先一批被带回去的,唐中华也跟着回去了,他要去安排两个部下的住院事宜,他担心自己不去,那些人就不会重视。

罗建飞躺在直升机里,季夏坐在他身边替他查看伤口。罗建飞皱着眉头忍着痛,对季夏摇头,嘴唇动了动:“不痛,真的。”说完还点了下头。

季夏的左腿曾经骨折过,当时的情况绝对要比罗建飞现在好不少,他深有体会,痛不痛岂是说不痛就不痛的。“别说话,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张航和他并排躺着,他一直使自己保持清醒状态,看着季夏和罗建飞之间不着痕迹的互动,心里滋味万千。

季夏想起一件事:“唐队,我们去哪家医院?”

唐中华说:“去昆明。小郑,以最快的速度去解放军昆明总医院。”

季夏松了口气,他担心罗建飞的腿在小医院会治坏了,去昆明总医院的话,那就有保障得多。

直升机加快了速度,一个多小时候后,他们到达了滇池之滨的解放军总医院。罗建飞和张航立即被送往急救室。季夏带着飞电也跟着下来:“唐队,我留下来照顾他们。”

唐中华看了他一眼:“行,你先留下来。带钱了没有?”

季夏摸摸口袋:“带了点。”

唐中华跟医院里交代了一下,留下他们三个就立即返程回去处理后面的事去了。医院这边赶紧安排检查、做手术。季夏和飞电就在医院守着,等着罗建飞做手术。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季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个年纪较大的护士长过来,说:“小同志,你们领导安排你住在招待所里,你先去休息吧。”唐中华离开的时候,给他也安排了去处,让他住在医院的招待所里。

季夏头也不回,只是摇了摇头:“不用,我等做完手术,看看大夫怎么说,谢谢你。”

护士长看劝他不回,自己忙去了。季夏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飞电蹲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将前肢和脑袋都放在季夏的大腿上,安静地趴着。季夏看着手术室亮着的指示灯,脑子里一直闪着一个念头:罗建飞没死,他受伤了。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第65章 心心相印

不知过了多久,飞电动了一下,伸出舌头来舔他的手。季夏低下头,看着飞电,飞电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巴,季夏这才想起来,飞电还没吃饭呢,它跟着自己忙了大半夜,今天多亏了它,才能找到罗建飞。它肯定饿坏了,想到这里,连忙站起身来:“飞电,来,我们去吃饭。”

飞电听说有饭吃,尾巴欢喜地摇摆起来。季夏带着它下了楼,走到外面,才发现已经很晚了,外面的灯火都阑珊起来,不知道还有没有吃的,出了医院找了一圈,终于在医院大门外找到一家沙县小吃。

“老板,给我下两份面,不加盐。”季夏看着价目表又扫视了一圈,“再来一份猪心汤。帮我找一个大一点的盆子,我给钱。”

老板看了一下全副武装一身狼狈的季夏,似乎也见惯不怪,部队医院门口,还是能看到荷枪实弹的战士的:“给你的狗吃的?”

季夏点点头。

“好,稍等。”老板忙活开了。

季夏带着飞电坐下等待,突然自己的肚子也咕地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没吃晚饭呢。

老板回过头来:“小伙子你是不是也没吃饭?”

季夏摸摸肚子,自己满心思都是罗建飞,压根就没想起来还要吃东西:“那就再给我来一份鸽子面吧。一会儿我还要两份鸽子面和两份鸽子汤,都打包。”医院里还有两个病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吃,先买回去再说。

飞电饿狠了,面条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地要吃,被季夏挡住了,用筷子给它搅拌了许久,等到凉了,这才让它吃,飞电得到允许,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季夏看着它,心里十分歉疚。他自己的面也上来了,闻到食物的味道,他才发现自己也是真饿了,三两口就将面条吃完了。老板也将他要的面条打包好了,季夏从口袋里摸出钱包,就是罗建飞送给自己的那个,因为喜欢,就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等飞电吃饱,提着面条回到手术室外,手术室的指示灯已经灭了,季夏的心一空:怎么这么快!罗建飞呢?

季夏的心一慌,左右看了一下,深吸了口气,带着飞电去问服务台:“刚才在手术室做手术的病人被送到哪里去了?”

服务台的小护士看了他一眼,虽然脸上有些脏,但看得出还是挺帅的,小姑娘抿了下嘴:“送到306号病房去了。”

“谢谢!”季夏赶紧转身去找306号房。

小姑娘在后头诶了一声,又把话咽回去了,这时候已经不是探视的时间了,不过算了,通融一下吧。

季夏找到306号病房,门半掩着,他推开门进去,里面还有医生和护士在,医生正交代护士事情,发现有人进来,回头看了一下:“病房不能带狗进来。”语气非常严厉。

季夏尴尬地将飞电牵出去:“飞电,乖,坐下!在这里等我。”这才重新进来,罗建飞还在睡着,没有醒,他的右小腿打着牵引,放在一个铁架子上。

“大夫,他怎么样,没有做手术吗?”季夏急忙问。

医生说:“他的伤已经过了急救期,现在已经开始肿胀了,先打针,等消肿后才能做手术。”

季夏点了点头:“那大夫,他情况怎么样?”

“右小腿粉碎性骨折。”医生淡漠地说。

季夏脑子一懵,过了会儿才问:“很严重吗?那能治好吗?”

医生说:“情况不算太坏,骨头碎成了四块,只要积极配合治疗,能恢复正常。”

季夏看着罗建飞,他眉头皱着,睡得似乎很不安稳,不由得心一疼:“他是特种兵,以后会有影响吗?”

“要看恢复情况。至少半年内不能受重力,一年内不能进行高强度训练,以防二次骨折。”医生说。

季夏眼眶一热:“谢谢大夫!对了,他的嗓子怎么了,不能说话了。”

“没有大碍,这是炎症的缘故,扁桃体肿大,等消炎就好了。”

“谢谢大夫!他现在没醒,是打麻药的关系吗?”

“没有,我们只是局部麻醉,他只是太累了,睡着了。”医生又交代了一下护士一些细节问题,然后出去了。护士检查了一下罗建飞的点滴,然后也出去了。季夏将打包的面条放在床头柜上,拿过板凳在罗建飞床边坐了下来。

病房是双人病房,另外一张床是空着的。季夏抓住罗建飞的手,他的手上指甲缝里都有泥灰,没来得及擦洗。他将罗建飞的手放在手心里握着,看着他的脸,脸上的油彩大致被护士擦去了,但是还没有擦干净,眼睛下黑眼圈很重,是这几天一直没有休息的缘故,下巴上长满胡茬,有两天没刮了。

季夏将罗建飞的手放在脸颊边,轻轻地唤他:“飞哥,飞哥。”

罗建飞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季夏心里一喜:“飞哥。”但是罗建飞没有再回应。

季夏坐了好一会儿,听见门外有了动静,他赶紧将罗建飞的手放下。门开了,一个病人被推了进来,季夏一看,床上躺的可不是张航。原来是张航做完手术了,他虽然中枪,但是却没有罗建飞的腿伤那么麻烦,直接送去手术室做手术取子弹去了,因为没有伤及内脏,手术很顺利,此刻还处于麻醉未醒状态。

季夏问了一下张航的情况,医生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项。护士检查了一下吊瓶的水,然后也出去了。季夏坐了一会,然后起身下楼去,楼下有个小卖部,他需要买一些日用品,罗建飞需要一套,张航也需要,自己也需要。

他带着飞电下楼去买了三个人的生活用品,还买了一把剃须刀,然后回到306病房。病房里一片惨白,只有两个吊瓶在一滴一滴地无声滴答着,罗建飞和张航都睡得很沉,他们已经有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季夏将飞电带进屋子,让它蹲坐在门口,然后拿了住院配发的脸盆去后面的洗手间接水。飞电知道自己不能乱走,就那么乖乖地坐在原地,眼睛随着主人的身影游走,又时不时落在病床上的罗建飞身上,它很想过去看看。

这个点已经没有热水了,只有冷水,季夏接了盆冷水,搓了毛巾,放在手心里捂了几分钟,确信不再冰冷,才给罗建飞仔细地擦脸、擦手。擦完,想了想,又换了条毛巾,掀开被子,解开他的病号服,仔细地给他擦身体。

季夏知道罗建飞是很爱干净的,无论训练到多么晚,他都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爽爽再去食堂,不像有的人,饿急了,胡乱洗把脸,先对付完肚子再说。这也是当初他最先注意到他的原因,在一帮邋里邋遢的糙汉子中,罗建飞显得格外干净清爽。

季夏替他擦完上半身,站着想了想,回头将病房的门锁上,拧了帕子来给他擦下半身。冷毛巾落在腹股处,罗建飞的手指动了动,季夏没有注意到,他低着头仔细地擦拭着,茂密草丛中小建飞静卧着,跟主人一样沉睡着,但是依旧很雄壮,季夏将毛巾翻了个面,用手托着小东西,轻轻地擦拭着。想起在德国那些如同偷来的日子,不由得既酸楚又甜蜜。

睡梦中,罗建飞似乎意识到有些危机,左腿下意识地弹了一下。季夏察觉到了,他转过脸看向罗建飞:“飞哥,你醒了吗?”

罗建飞的眼皮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了,有三秒钟没有焦距,然后终于清醒过来,动了一下脑袋,与凑过来的季夏四目相对,季夏猛地吸了一下鼻子:“飞哥,你醒了!”

罗建飞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了不成腔调的声音,季夏用手摸着他的脸:“飞哥,大夫说你扁桃体发炎,还不能说话,别着急,明天就好了。”

罗建飞看着他,带着血丝的眼里满是深情,季夏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别担心,会好起来的。飞哥,你的腿疼吗?”

罗建飞眨眨眼,摇了摇头,伸手抓紧了季夏的手,两人心手相连,季夏轻轻地用手指摩挲着罗建飞的手背:“别担心,大夫说等做完手术后会好起来的,以后不会有后遗症。”

罗建飞闭了下眼睛,点了下头。

季夏说:“飞哥,我先给你擦身。”说着松开罗建飞的手,罗建飞不舍地捏了一下季夏的手,然后松开了。

季夏重新掀开被子,继续擦拭他的下身,罗建飞动了一下左腿,脸上有些不自在。季夏转过脸去看着他,然后戏谑地说:“飞哥你害羞了?”

罗建飞苍白的脸上浮上些红晕,抬起手挡住了眼睛。季夏勾起嘴角,飞快地擦拭完,然后俯身过去,在罗建飞耳边轻声地说:“飞哥你好可爱。咱们之间有什么害羞的,你不是早就帮我洗过澡吗,我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罗建飞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拉近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然后又缓慢地加深了这个吻。过了好一会儿,季夏抬起头来,看着罗建飞的眼,说:“飞哥,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我买了点面条。”说着去翻床头柜上的面条,“呀,都糊在一起了,不过还有点温热,飞哥你吃吗?”

罗建飞点点头,季夏将床头摇起来一些,然后端了面条过来。罗建飞伸出手要筷子,想要自己来,季夏不给他:“我喂你。”

罗建飞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季夏夹起面条,送到罗建飞嘴边。飞电闻见食物的香味,又看见前主人醒来了,便有点坐不住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罗建飞探头去看它。季夏说:“飞电,过来。”

飞电赶紧过来了,抬起头摇着尾巴热切地看着罗建飞和季夏。罗建飞伸出手,想要摸飞电的脑袋。飞电非常乖觉地将前爪搭在床边,将自己的脑袋送过去。

季夏说:“哎呀,它的爪子脏着呢。”

罗建飞摆摆手,示意不要紧。季夏说:“今天多亏了飞电,不然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们。”

罗建飞抬手,摸摸季夏的脸,嘴巴动了动:“谢谢!”

季夏摇摇头,吸吸鼻子:“你说过,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你好好的就好。”

罗建飞将手在胸口敲了敲,闭了下眼睛,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的。

第66章 体贴入微

季夏将面条送到他嘴边,罗建飞大口大口地吃着,他已经有三天没有吃过热乎的东西了,早已饥肠辘辘,这已经有点糊了的面条几乎成了这辈子最好吃的美味。

季夏将另外打包的汤端给他:“慢点,喝点汤。”

罗建飞都喝完了,然后点点头,示意够了。季夏又继续喂他,不到三分钟,一碗面条便见了底,他将汤也喝干了。

季夏看着一直昏睡的张航,说:“还有一碗,给张哥带的,但他没醒,要不也你吃了吧?”

罗建飞打了个嗝,看看旁边床上的张航,动了动嘴:“饱了。”

季夏露出欣慰的微笑,将东西收拾了一下,对罗建飞说:“这几天我申请留下来照顾你吧。”

罗建飞看着他,又看看飞电,似乎在考虑飞电在这里合不合适。季夏忙说:“飞电很乖的,我住招待所里,来这边时就把它锁屋里好了。”

罗建飞点点头。季夏笑起来:“我去帮张哥擦把脸,行吗?”

罗建飞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季夏拿起了一条新毛巾,接了水给张航洗了把脸,擦了下手,其余的,他就服侍不到了。罗建飞一直靠在床上看他的动作,直到他坐到自己床边,也没见他帮张航擦身体,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笑了。

季夏皱了一下鼻子:“你想歪了吧?”

罗建飞咧嘴一笑,突然眉头一皱。季夏吓了一跳:“怎么了?腿疼?”

罗建飞摇了摇头,抬头四顾了一下,然后指指后面的卫生间。季夏明白过来:“你想上厕所?”

罗建飞点点头。

季夏问:“小的还是大的?”

罗建飞嘴巴动了动:“小。”

季夏看了一下,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尿壶:“大夫说这两天不能下床,都在床上解决。来,我帮你。”说着掀起被子就要将尿壶塞进去。

罗建飞抓住他的手,示意自己来。季夏笑起来:“没关系啊。”

罗建飞最后还是坚持自己来,季夏站在一旁看,罗建飞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去,季夏笑:“好吧,我不看。”转过脸去逗飞电。片刻后,罗建飞将尿壶拿出来,季夏很自然地接过去,拿到后面卫生间倒了,将尿壶冲洗得干干净净,放在床底下,一点嫌恶的表情都没有。罗建飞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好拿着两只乌黑的眼珠看着这个人,仿佛要将这人吸进眼睛里。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罗建飞收回眼神。季夏赶紧去开了门,值班护士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还在这里?”

季夏点了下头:“我刚给我的战友擦了下身。你是来换药的吧?”

护士点了下头,抬头看了一下罗建飞和张航的药水,张航的该换了,罗建飞的还剩一些,他先给张航换了药。然后等着给罗建飞换药,一边对季夏说:“病房里没有多余的床,要不你先回去,明天一早再过来。”护士显然也是知道他们的情况的。

季夏看了一下罗建飞,后者也在看他,点了下头,眼神充满了关切,似乎也是赞同护士的说法。他本来想等罗建飞睡着了再去的,但是当着护士的面又不好太亲昵,便点头说:“好,我明天早上再过来,就麻烦你多费心了,谢谢!”

“不客气。”护士的眼里充满友善的笑意。

季夏将床头的面条提起,张航没醒,放着也是浪费了,明早肯定不能吃了:“飞哥,你好好休息,我明早来看你。”说是明早,其实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罗建飞点点头,摆了下手。

季夏带着飞电出去,转身关门的时候,与罗建飞四目相对,如有电流一般直通对方的心里。季夏笑了一下,轻轻拉上了门。

招待所就在住院部的后面,季夏带着飞电住进去,一人一犬分食了那份面条。然后胡乱用冷水冲了个澡,倒在床上,想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觉得跟做梦一样,幸亏只是受伤,罗建飞的腿会好吧。如果不好,他会不会很痛苦,会自卑吗?但是自己一定不会嫌弃的,一定会陪着他,让他忘记残疾这回事。就这么胡思乱想地脑补着,最后因为身体实在是太疲惫了,终于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季夏看了下手表,时间是早上六点半,他赶紧起来收拾。因为没有带衣服,穿的还是昨天那身,感觉有点不舒服,但是也没办法,等晚点出去买换洗的。

他带着飞电出了门,看着前面的住院部,按捺着要去看罗建飞的冲动,担心他还没有醒,便先带着飞电在下面的小花园里跑了两圈,这才上楼去。不少病人已经起来了,探视的家属也在楼道中穿行。

季夏让过两个正在练习走路的病人,走到306病房门口,里面静悄悄的,似乎都还没醒,点滴已经打完了。季夏轻手轻脚推门进去,让飞电坐在门口,然后走到罗建飞床边。他正睡得香,下巴上长满了胡茬子,看起来很落魄的样子,季夏想一会儿应该帮他刮刮胡子。

他又去看了下张航,结果刚一走到张航床边,就对上了张航的眼睛,他做手术时是全身麻醉的,这时候麻醉效果正好已经过去了。“张哥!”

张航动了一下,似乎想撑起来,但是没有成功,反而扯到了伤口,痛得呲牙咧嘴的。季夏连忙过去扶他一把:“张哥你要起来?”

张航说:“想上厕所。”

季夏看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张哥,医生给你插着导尿管呢。”

“啊?”张航吃了一惊,感受了一下,下面果然插着东西,想着别人一手拿着管子、一手拿着他小弟弟的场景,不由得满脸黑线。

季夏扭过脸去偷乐了好一阵,然后转过脸来:“张哥你感觉怎么样?”其实张航的精神还算不错,就是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

“还好。伤口也不怎么疼。”张航转过头去看旁边的床,“老罗还好吧?”

“右小腿粉碎性骨折,还好,不是最坏的那种,大夫说治好了不会有后遗症。”季夏觉得自己说出这话都是在安慰自己,一边说一边看向罗建飞。

罗建飞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型,不多久便睁开了眼睛。季夏连忙走过去:“飞哥?”

罗建飞看见他,高兴得想笑,但是伤口实在是疼痛难当,那笑容还没洋溢到脸上,就变成了咬着牙根的忍痛,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季夏吓住了:“飞哥,怎么了?”

罗建飞咬着牙根摇头。

“很痛是吧?”季夏焦急地看着他肿得有些发亮的右腿,不能帮他任何忙,只能干着急。

罗建飞鼻孔重重喷出了一口气,然后摆摆手:“不疼。”声音沙哑,如磨砂纸打磨过了一样,不过好歹能发出声音了。

季夏看见他额上都渗出了密密的汗珠,赶紧拿来毛巾给他擦汗,罗建飞还在咬紧牙关忍痛,下颌因为用力都突出了。季夏心里难受得要死,他自己知道骨折的感受,他是一骨折就马上做手术的,手术后那两天,痛得是死去活来,罗建飞却还要忍受这五到七天的痛楚,然后才能做手术,这是一种多么难熬的苦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