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生和苏梨在一起，不管多不甘不管多煎熬，他都可以逼迫自己放弃苏梨。
可是邬生没了。
没了邬生的苏梨，他放不下。
他无法放下。
他必须尽力必须做点什么，对苏梨能减轻一点是一点，能帮助一点是一点。
就算为了唐陌为了邬生，他也必须这样做。
只有这样，他才能不至于发疯。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唐元宵正想着就听到邬琪华他们回来的声音。
他神色一动，即刻回过神来，低头退后几步，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手术很快就可以开始了，由我们的主任亲自主刀…”
医生介绍着介绍着，之前去联系血库的助产护士跑了回来。
“医生，医院的库存可能会不够。”
“不够？”医生面色难看到极致。
“嗯，联系了血库那边，他们会尽快送过来，可是昨晚一夜大雪，交通情况不好，他们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送到。”
助产护士语速极快，“已经联系了其他医院，可是情况应该都差不多。”
“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会…”医生脸上满是无奈，可是却毫无办法。
血库缺血已经不是新问题，而是老问题了。
因为血库缺血，很多时候让他们这些医生想抢救病人都无法抢救，有时候甚至只能无奈看着人那么去了。
对这样的情况，他们反映过很多次，可是没有办法。
虽然现在讲究科学，可是普通百姓献血观念还是不强，整体献血量少。
献血有限，而病人却有增无减，关于献血宣传力度还不够强，献血管理也还在完善，使很多人对于献血有一定的误解，或者压根没想过献血。
因为这各种原因，造成血库经常性的缺血，医院里很少有血库不告急的时候。
而血库，也是满满的无奈。
医生皱眉刚要思索要怎么办，就听到面前的家属道。
“用我的血。”
医生看过去，却见说话的是病人的那个半大儿子。
医生一愣，这一愣反应过来的邬琪华和荣良工也同时开口了。
“奶奶，用的就行了。”唐陌面色坚定。
“得有十八岁成年了才能献血，而且母子亲人间的血也不可以直接用。”
医生解释。
“我知道，所以之前我才没捐过，可是我身体很好，完全可以捐的，我也不是我妈妈的亲生儿子，可以用我的血。”
唐陌一把抓住医生的手，“医生，我妈妈一直都在献血，你就让我献，让我救救妈妈吧。”
“还有我的，我身体也好着呢，我是婆婆，也可以捐。”邬琪华接上。
“我也是。”荣良工接着接上。
医生知道病人家属这个时候都会这样的，“小孩不能去，你们要想捐也可以，不过不一定能用在病人身上。”
邬琪华听了就冷静下来，“我知道。”
她、荣良工的血型和苏梨都配不上，只有唐陌的能配上，可是他还是孩子…
邬琪华正在拼命想办法时，就听到一个声音道。
循着声音回头一看，就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唐元宵。
“爸…”唐陌呐呐叫了一声。
“陌陌。”唐元宵应了一声，认真看着邬琪华鞠躬，“阿姨你好。”
邬琪华知道唐元宵，内心无比复杂，可是这一瞬，已经顾不上太多了。
“你好，谢谢你啊，真的谢谢。”
“不用谢。”唐元宵摇头，“我现在就去，陌陌你还小，就待在这。”
他看向医生，“手术你们准时开始吧，血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唐元宵说完转身大步就走。
关于献血，唐元宵并不陌生。
在之前，邬生受伤时，他就这样做过。
苏梨很快被送进了手术室。
如同之前预料的一般，剖腹产并没有止住出血，手术后反而大出血了。
好在用血已经不用担心了。
血库那边的血及时送来了，听说是几个陌生的军人在路上帮了忙，让他们顺利过来。
医院这一边，继唐元宵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很多穿着军装的军人，他们不管什么血型，毫不犹豫撸起袖子献血。
他们来得无声无息，走得也无声无息，没说太多，也没什么可说的。
人来来去去，没留下太多的印象，留下的只是他们还带着温热的血。
托他们的福，苏梨从手术台上坚持到了手术结束，坚持到医生止血。
十二月的第一天，九点半，阴霾的天空渐渐散去乌云，露出第一抹阳光时，邬生和苏梨的女儿出生。
第791章 咚咚出生
一夜暴雪，仿佛只是梦一般，留下了最美的雪景。
蓝天白云白雪，迎接了这个和她母亲一样受尽苦难的孩子。
因为苏梨情况不好，孩子刚取出来时也有点不好。
医生进行了人工呼吸，抢救回来后，她才发出了来到这世间的第一声哭声。
开始声音又小又稚嫩，后来才一点点大了起来，展现了她顽强的生命力。
哭完洗干净了，护士习惯性将孩子抱到苏梨面前。
才抱到苏梨旁边，她的眼睛就睁开了。
玛瑙般黑亮，晶莹剔透的眼睛，乌溜溜的看着这个世界。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苏梨。
即便这个时候她没有多少视力，即便这个时候苏梨还在昏迷中。
邬生期盼念叨的女儿，唐陌念念不忘的妹妹，历经磨难来到了这个世界。
如同邬生所愿，是个女儿。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当护士抱着她出来，邬琪华看到第一眼，眼泪立刻决堤。
“有惊无险，母女平安。”
听了护士的话，唐陌死死看着那软软的一团，泣不成声。
妈妈真的生了妹妹。
真的生了妹妹。
“咚咚。”唐陌深深吸气后终于出声，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叫出了她的小名。
之前他都叫圆圆的，因为他觉得圆圆好听，甚至想好妹妹生下来后怎么争得小名权。
可到了如今，已经没人和他抢着小名了，他开口叫的却是咚咚。
因为咚咚是邬生留下来的，是他留给女儿的。
“咚咚，我是哥哥啊，喜欢你的名字吗？这是…这是爸爸给你起的？”
唐陌说得泪流满面。
他烦恼过无数次，要怎么改口叫邬生爸爸，却没想到，终于开口叫爸爸的时候，他们已经天人相隔。
他再也听不到了。
邬琪华站在一边，听着唐陌的话，再看看咚咚那乌溜溜的像极了邬生的眼睛，泣不成声。
邬生啊，你千盼万盼的咚咚出生了，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啊。
邬生啊，你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你再等一等啊，再等一等就能看到女儿了…
抱着咚咚的护士，被唐陌和邬琪华哭得鼻子也酸了，等孩子被接走后，返身几乎落荒而逃。
咚咚出生时历经磨难，好在生下来后就好了。
虽然比预产期提前了，可是她是足月生产的，所以都发育好了，不用特意待在保温箱里。
她就跟普通出生的孩子一样，好好长大就行。
咚咚是邬琪华接过来抱着的，唐陌很想抱，可是却压根不敢抱。
不敢抱这个小小的软绵绵的娇嫩的妹妹。
邬琪华抱着咚咚，看着她的眼睛，眼睛就根本止不住。
产房外长年累月的有人哭，可是更多的是喜极而泣。
只有邬琪话唐陌的哭声如此复杂。
那样绝望伤心，又夹杂着喜极而泣。
呜呜咽咽的哭声，在走廊回荡，经久不散。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几米之隔的拐角走廊，唐元宵听着哭声，闭了闭眼，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松懈下来。
沿着墙边慢慢滑倒蹲下，唐元宵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他用力捏了捏，又捏了捏才控制住。
缓了好一会，他侧耳听到苏梨被推出来了，听到了医生的话。
医生说，只要没有万一没有意外，过了麻醉恢复得差不多了苏梨就会醒来。
苏梨脱离危险，孩子平安出生，不管是邬琪华他们还是唐元宵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苏梨很快被送到了病房，唐元宵悄悄去看过一眼后，无声离开了医院。
当然，后面两天，他有时间就会过来看一看，看需不需要什么帮忙之类的。
一般都是晚上来，悄悄来无声无息走，谁也不知道。
而病房这边，等苏梨安置好，咚咚也被放到苏梨身边，邬琪华和唐陌坐在一边，才算松了一口气，也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之前一直处在屏蔽或者懵逼状态中的五官观感也终于回来了。
上午十点，正是医生护士上班最忙的时候，打针的打针，去找医生的找医生，收拾的收拾，还有吃东西的。
不管病房内外，都充满了生活喧嚣气息。
他们慢慢的就被拉回了生活中。
邬生的消息，到现在他们还觉得恍惚，依旧无法接受，可是却不得不接受。
苏梨徘徊在鬼门关，咚咚出生，都没能让邬生出现回来的话，他也就是真的回不来了。
邬琪华看着昏迷中面色憔悴的苏梨，目光最后移向了孙女咚咚身上。
咚咚一直精神得很，从开始到现在，都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攥着小拳头在看，好似在打量这个世界。
她也一直很安静，不管是刚才他们抱着她大哭，还是现在，她都乖乖的，不哭也不闹。
咚咚眼睛、额头像邬生，才生出来就已经不少的浓密胎发，又软又柔，倒是像苏梨。
眉毛也长齐了，看着肉嘟嘟，眉目清秀，怎么看也看不够。
脸型还看不出来什么，可是鼻子和嘴巴却像苏梨。
她算是集合了苏梨和邬生的优点而生，虽然才出生，皮肤还有点发红，却没有皱巴巴，干干净净，看着就好看可人。
完全可以想象她长大后会多么可爱好看。
邬琪华看咚咚，咚咚好像也在看邬琪华，她动了动，她的眼珠子就跟着她动，好似能看见她一般。
“奶奶，咚咚再看你呢，眼珠子转得好灵活。”
唐陌也在看咚咚，看着咚咚的样子，惊喜不已。
咚咚似乎还记得唐陌的声音，眼睛就立刻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
这还不止，她还努力努嘴，发出了软软的‘唔’的一声，小拳头动了动，还蹬了蹬腿。
唐陌看得惊喜不已。
“奶奶，你看，你看咚咚，她…她在妈妈肚子里就是这样的，她在肚子里一定就是这样的。”
邬琪华看着忙不迭点头，“对，对，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唐陌看着咚咚，轻轻的碰了碰她的小手。
“咚咚啊，我是哥哥，你还记得哥哥啊，哥哥对你发誓，以后一定一辈子对你好，好好带你长大。”
咚咚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听着熟悉的声音，她指头动了动，一下子就把唐陌的手指头给攥住了。
攥得紧紧的。
唐陌一下子笑了出来。
第792章 都是命
看着妹妹小小的软软的小手，唐陌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可一番似是豪气又似是责任的沉重感也油然而生。
叔…爸爸没了，他得长大，照顾保护好妹妹，保护好妈妈，还要照顾好奶奶。
唐陌的眼睛，从之前的慌张无措迷茫伤痛中，一点点变化，透出了一股不符合年纪的坚毅。
邬琪华看看唐陌又看看咚咚，慢慢的呼出一口气。
这一切…大概都是命。
为什么邬生找了苏梨，而苏梨偏偏带着个唐陌。
才结婚，邬生就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大概也是老天的安排。
邬生走了，留下幼儿寡母，可唐陌很快会长大。
不用多少年，再过三四年，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是小大人了，在古代都可以成亲当父亲了，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唐陌也可以早点当家了。
唐陌长大了，这个家也就撑起来了。
邬琪华满心复杂，抬手轻轻拍了拍唐陌的肩膀。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除了看苏梨，就一直看着咚咚。
没办法，只有看着咚咚，他们才能暂时忘记其他，能笑得出来。
咚咚睁着眼睛看了他们一会，最后张开小小的嘴打了个哈欠后，没一会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睡得呼呼的，可香，时不时动动小嘴巴。
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看都都好看。
邬琪华和唐陌一直看咚咚睡觉都看得目不转睛的。
等差不多要到十二点了，苏梨还是没有醒来，他们才急忙去找了医生。
医生过来看了情况，也没办法，只能等着说让苏梨自己醒来。
这个时候也没必要，非得用药让苏梨醒来，那样对苏梨的身体更不好。
苏梨暂时没有危险，暂时不醒来也没办法了。
邬琪华和唐陌，草草吃了荣良工端来的饭后，开始想一个严峻的问题。
咚咚醒了吃什么？
咚咚出生了，可不是以前那样苏梨吃什么，她也就等于吃什么了。
她醒来可是要吃奶的，可是苏梨又没醒，该怎么办呢？
邬琪华刚想到这个问题，从外面回来的荣良工默默的递给了邬琪华一袋奶粉。
“苏梨如果还不醒，就暂时让她喝这个。”
邬琪华接过后，看着荣良工表情满是复杂。
荣良工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一边忙碌着。
他话不多，也不硬插话，可是他一直一边默默忙碌，张罗着一切。
若不是他，她和唐陌沉浸在伤痛中，还不知道怎么乱了。
“谢谢你了。”邬琪华低声道谢。
“谢什么。”荣良工看看时间，“琪华，你们先在医院这边，我回家一趟，把东西收一收再拿过来。”
“你之前不是收拾好了苏梨生孩子时要用的东西吗？还要不要添加什么东西？”
邬琪华恍然，“对，应该要去拿那些东西的，看我糊涂的…”
她拍了拍脑门，“没有什么东西添加的，我也想不起来，你回去看着帮忙拿吧。”
“那行，我先回去，最迟三四点就赶回来了，你有事就联系我。”
荣良工细细叮嘱。
“好。”邬琪华犹豫了一下，“今天就麻烦你了，等送来了东西你就回去休息吧，还得上班呢。”
“再说吧。”荣良工并不觉得他这个时候能放下邬琪华去上班，不过为了避免她费神也就没多说。
荣良工叮嘱完，和医生护士打好招呼就走了。
邬琪华愣愣目送荣良工离去，看着门口发愣。
本来…本来一切都计划好的，他们都谈婚论嫁，甚至都差不多定了结婚日期了，可是…
可是…该怎么办呢？
如今…一切都打乱了。
他们之间还能有美好的未来吗？
如果邬生在，她可以悠哉哉过自己的日子，没事帮着带带咚咚，逗着她玩玩就好。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邬琪华的眼睛，越来越暗淡。
早前她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而被忽略的细纹，此刻密密麻麻爬满了眼角，一夜之间，邬琪华老了好几岁。
她没照镜子，更不知道她原先一头乌黑的秀发，鬓角已经爬上了青丝。
一夜之间，爬满了。
怎么也拔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