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郡主威武》作者:月色阑珊

内容介绍:

王府嫡女季无忧七岁失双亲,遵祖母之命低嫁逸阳侯府,怀胎七月惊闻幼弟身死,又逢小妾**,只落得一尸两命孤独惨死。死前无忧以血为誓,若有来生,她绝不再任人利用欺凌,所受种种必百倍还之。

一梦醒来,赫然竟是痛失双亲之时。这一回,季无忧抚养幼弟弹压族亲独掌王府暗选夫婿,一朝出阁为王妃,弹笑间斩光夫婿滥桃花,展眉际报尽姐弟前世恨。

端看重生孤女如何活的风生水起意气飞扬,一时妒煞多少闺中女儿。

本书标签:金品 重生 爽文 女强 郡主 古代

第一章忽重生

“春柳姐姐,现在都卯时初刻了怎么小姐还没醒来,别再睡过头了,咱们还是请小姐起身吧。”

一个穿着湖绿缎掐牙交领比甲莫约八九岁上下的小丫鬟向坐在自己对面穿水红缎面滚银色阔边对襟比甲,容貌俏美的丫鬟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春柳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紫檀镶宝大挂钟,点点头道:“好,春草你去要水,我这就请小姐起身。是该起了,要不然定会误了给老夫人请安。”

两个丫鬟虽然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可她们的声音还是传入正睡在镂雕百花闹春千工床内之人的耳中。但见她眉头微蹙,似是挣扎般的摇了摇,猛的睁开双眼。

一眼瞧见绣着娇黄宝相花的粉蓝软烟罗帐顶,床上之人惊的猛然坐起来,她本能的伸出双手摸向自己的肚子,只觉掌下一片平坦,腰身纤细的两只手合拢便能圈过来。

再低头一看,入目之处是一双极细腻白净的小手,将这双手举至眼前,这分明是一双孩童的手,怎么会长在自己这个成年人的身上?而且…

“我不是死了么?怎么会睡在这里?”这双手的主人季无忧惊疑的喃喃低声自语。

“小姐,您醒啦?”听到床上有动静,春柳赶紧上前服侍。她轻轻撩开帐幔,只见她家小姐正举着双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双手,看上去好不奇怪。

听到春柳的声音,季无忧才将目光从自己的手上移开看向春柳。看到春柳,季无忧原本还有些迷离的眼神渐渐清明,既而笼起一层说不清的寒意,激的春柳打了寒颤,不自在的勉强笑道:“才春草还说要请小姐起身,不想小姐已经起来了。奴婢服侍您穿衣?

”春柳,你几岁进的清菡院,如今已经几年了?“季无忧的眼中冷意退去,淡淡的叫了一声。此时她心里莫约有些明白,只是还不太敢确信,故而她不落痕迹的盘问起来。

”回小姐的话,奴婢七岁上蒙夫人恩典进清菡院服侍小姐,如今已经整整三年了。“春柳微微低头柔顺的回禀,心中暗觉奇怪,小姐今天怎么会问如此奇怪的问题?

季无忧在心中略略一算,春柳今年十岁,自己比她小三岁,也就是自己今年七岁。七岁!季无忧脸色大变,她顾不上继续盘问春柳,焦急的叫道:”娘亲娘亲…“

说着季无忧便赤着脚跳下床,连绣鞋也顾不上穿就往外奔去。她怎么能不记得,就在七岁那年,她几乎失去了她所重视的一切。如今既能重活一回,她怎么也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再度发生。

春柳吓的魂都要飞了,她飞快抓起放在紫铜透雕缠枝莲纹上烘着的衣裳冲了出去,好歹在卧房门口拦住季无忧,着急忙慌的将衣裳鞋袜套在季无忧的身上。

”小姐您怎么了?衣裳不穿头发没梳您这是要去哪里?“春柳手不上停,口里也没闲着,着急的问了起来。

季无忧脸色凝重,只急促道:”我要去给娘亲请安,你罗嗦什么。“

春柳听了这话不免轻笑起来,只摇头道:”好小姐您怎么忘记了,夫人自有了身子之后渴睡便多,老夫人早就吩咐过免了夫人请安,再不许夫人早起的,夫人每日辰时方起,您这会子过去岂不是扰了夫人的觉?“

季无忧定了定神,轻吁一口气边稳住心神后才问道:”你说的是,我睡的糊涂倒忘记了,既然还早便不着急,回头再去请安便是。春柳,你说国公爷出兵多久了?“

春柳在心中暗暗一算,便笑着回道:”回小姐的话,今儿是九月十七,国公爷七月初三起程的,已经两个多月了。前儿二老爷还说皇上御驾亲征,这场仗打的极顺利,许过不多久国公爷就能凯旋还朝的。“

”九月十七,你说今天是九月十七?“季无忧一把抓住春柳厉声喝问,尖利的声音完全变了声调,她手中不觉用了极大的力,抓的春柳暗自叫疼,慌忙跪倒在地哀声道:”回小姐,今天正是九月十七,奴婢记的真真的。“

季无忧身子晃了几下,她松开春柳一把抓住旁边的玫瑰椅,方才稳住自己的身体,深深的吸了口气,季无忧勉强道:”哦,我知道了,你起来服侍梳妆吧。

没想来此番重生竟在九月十七,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改变父亲战死的事实,唯一能做的就是强打起精神,无论如何要保住娘亲和那个上一世无缘见面便死去的妹妹。

春柳心中困惑极了,却因季无忧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开口问,只小心翼翼的上前,同取水回来的春草一起服侍她梳洗。

刚刚梳妆完,季无忧的奶娘赵嬷嬷便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奶子走进来,慈爱的笑道:“小姐起来啦,快用碗热热的奶子暖身子,方可不怕冷风吹着。今儿是用杏仁儿煮的奶子,香极了,一点儿怪味儿都没有,小姐尝尝看。”

季无忧看到赵嬷嬷走进来竟站了起来,她快步上前紧走几步叫道:“嬷嬷!”这一声嬷嬷里透着亲近委屈和歉意,上一世赵嬷嬷为护她而死,她却连为赵嬷嬷主持公道的机会都没有。一想到此处,季无忧的心便如刀绞一般疼痛。

大惊的赵嬷嬷慌忙放下手中的粉青海棠盏,飞快的迎着季无忧焦急的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夜里没睡好做梦了,不怕不怕,只说给嬷嬷听,嬷嬷最会解梦的。小姐福大命大造化大,什么都不用怕的。”

季无忧一把抓住赵嬷嬷的手,还没开口说话眼泪便禁不住的滚了下来。这下子赵嬷嬷更担心了,忙将季无忧揽入怀中,用厚实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季无忧的背,口中喃喃道:“大姐儿不怕大姐儿不怕…”

赵嬷嬷手掌的温度透过水红宫缎褙子传至季无忧的身上,熨烫她的心。委无忧在赵嬷嬷的襟前轻轻擦了擦泪,抬起头不好意思的轻声道:“见到嬷嬷真好,嬷嬷我没做什么恶梦。”说完,季无忧头一次主动捧起桌上粉青海棠盏轻轻啜了起来。

看到小姐不用多哄便主动喝奶子,喜的赵嬷嬷眉开眼笑,在她看来,她奶大的小姐哪哪儿都好,就一点不好,不肯好好吃东西,可不是一般的挑食,她费尽了心思也不能哄着小姐吃几口养身子的补品,就是这奶子,也要她说上一大车的话小姐才肯勉强喝一两口。哪象现在这样,她都没怎么劝,小姐竟然主动喝了多半碗的热奶子,可不是得喜得赵嬷嬷直念佛。

春柳春草两个丫鬟见季无忧如此,不约而同瞪圆了眼珠子,仿佛她们眼前之人不是她们家大小姐一般。

唯有季无忧自己心里明白,上一世的自己就是因为挑嘴而坏了身子,以至于说亲之事极为艰难,老夫以此事说嘴,逼她不得不以郡主之尊低嫁老夫人的娘家逸阳侯府,落得个过门不到一年便一尸两命的悲惨下场。这一世季无忧有机会重新来过,她自然不会再如前世那般任性,只不过是一盏最能补养身子的羊奶,难道还会比药更难喝么?

喝罢羊奶漱了口,季无忧拉着赵嬷嬷的手轻道:“嬷嬷,再去煮一碗奶子,我亲自送给弟弟。”

赵嬷嬷有些为难的说道:“大小姐,这好么?大少爷跟前服侍的人都是尽力的。”

季无忧三岁的弟弟季无忌身边自有一套奶嬷嬷丫鬟的班子,贸贸然送奶子过去,季无忌的奶娘刘嬷嬷岂不吃心,季无忧不想这些,可是赵嬷嬷不能不替她想到头里。

“做姐姐的吃的好东西想着给弟弟一份,难道还有什么错?嬷嬷只管去做,一切有我呢。”季无忧微微挑眉淡淡说了一句前世她绝对不会说出的话,让赵嬷嬷很是吃惊,眼前分明是她奶大的小姐,怎么看起来却这般的与以往不同。

赵嬷嬷是个老实忠厚的人,小姐发了话,她自然立刻去做。春柳见大小姐如此,忙轻声说道:“小姐,若去看了大少爷再去请安,只怕迟了。”

季无忧瞥了墙上的挂钟一眼,淡淡道:“老夫人卯正二刻起身,如何会迟了?”

春柳身子缩了缩,越发低声道:“可是二房的大小姐二小姐都是卯初三刻便…”

春柳话说到一半,见季无忧眼风如刀冷冷的扫了过来,吓的她紧紧的闭上嘴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季无忧这才收回眼神,不经意见瞟到春草一付早该如此的眼睛,季无忧心中不免浅笑,活过那一世她才知道,春草才是对她最忠心的那个丫鬟,在逸阳侯府的日子不论多艰难,春草都不曾有过一丝异心,反而她看重的春柳在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

收回心绪不让自己再想,季无忧淡淡问道:“春兰和春竹今怎么不见?”

春柳忙回道:“回小姐,春竹春兰今夜不当值,春竹回头就过来服侍,春兰妈病了,昨儿叫人带话进来,奴婢就让春兰回去瞧瞧,说好一早就回来的,想来也快进来了。”

季无忧闻言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春草一眼,见春草小眉头轻轻皱起,显然不赞同春柳这种不经请示便擅自做主的行为,季无忧浅浅笑了。

第二章微锋芒

时赵嬷嬷煮好杏仁羊奶羹,季无忧亲自送到弟弟房中。

靖国公府的规矩大,尽管季无忧的弟弟才三岁,却也得一日不落的早早起床到老国公夫人陈太夫人的慈萱堂请安,此时他果然已经被奶嬷嬷叫起来了。

看着弟弟睡眼迷离一副渴睡到不行的小模样,季无忧顿时心疼不已,她接过丫鬟侍剑手中的帕子亲手给弟弟洗脸,季无忌见到姐姐,撅着的小嘴儿才松了下来,奶声奶气的叫道:“大姐姐,无忌好困!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早去给祖母请安,难道祖母不困么?”

季无忧爱怜的轻轻擦着弟弟的小脸,柔声哄道“祖母一向起的早,无忌乖,喝了奶子就跟姐姐去请安,等回来了再补一觉。”

季无忌垮着小脸闷闷的嗯了一声。旁边的刘嬷嬷见了笑着说道:“还是大小姐说话管用,才少爷还发脾气呢。”

季无忧只淡笑一下,并没有答理刘嬷嬷。她心里记得真切,若非这刘嬷嬷背主忘恩,无忌怎么会死。她既然有了重生的机会,笔帐且等着慢慢算吧。

刘嬷嬷自觉是国公爷嫡长子的奶嬷嬷,本就比别的下人多些体面,如今见大小姐不答理自己,面子上便有些过不去笑容便僵在脸上了。

赵嬷嬷在一旁见了,忙笑着答话道:“可不是,大小姐素来最疼大少爷的,这可是嫡嫡亲的姐弟呢。”

刘嬷嬷这才觉得找回些面子,脸上的神色立时缓和了许多。

洗过脸的季无忌清醒许多,乖乖的喝了姐姐喂的杏仁羊奶羹后。姐弟两个出门上了暖轿往老国公夫人的慈萱堂而去。

慈萱堂位于靖国公府内宅的东南方向,季无忧姐弟二人坐了一刻钟的软轿方才来到慈萱堂外,此时天色尚早,只在东方天际透出些霞光,季无忧轻轻摇摇困的直点头的弟弟,柔声唤道:“无忌,到慈萱堂了,快醒醒。”

季无忌迷迷糊糊的应着,还是季无忧在他口中塞了一小块提神醒脑的香雪丹,季无忌才彻底清醒过来。

季无忧姐弟刚一下轿,便有两个小姑娘快步迎了出来。前头那个略大些,是二房季重慎和妻子柳氏的嫡长女,名叫季绣云,只比季无忧小两个月,后头那个今年五岁,名叫季弄云。

季弄云年纪小,只是穿着普通的家常衣裳,倒是季绣云特意打扮了一番。她今日穿着一件簇新的银红锦缎绣折枝牡丹褙子,系着鹅黄撒花棉绫裙子,黑鸦鸦的头发挽成双鬟髻,两边簪了一只赤金云头钗,双鬟之间簪一枚点钻流苏步摇,鬓旁还插了一朵粉红牡丹宫花,耳上戴了一对金镶水滴珍珠,看上去很是华丽,只是在家里穿成这样,实在有些过犹不及。

季无忧心中微晒,面上不却显,等季绣云季弄云上前行了礼,她方才微笑道:“今儿妹妹们来的早。”

季绣云垂头掩去眼中恨意,明明她和季无忧一般都是国公府的女孩儿,凭什么自己处处都要低季无忧一头,明明自己容貌无胜季无忧,可是到府里坐客的夫人们从来都只夸季无忧,对自己连看都不怎么细看。

季绣云只知妒恨,却不想季无忧是堂堂靖国公嫡长女,吧靖国公季之慎和靖国公夫人杨氏同当今帝后的关系,季无忧将来至少也会得个县主的身份。反观季绣云的父亲季重慎,不过是个从五品的礼部官员,在贵人云集的京城,实在算不上什么。自然身为从五品官员的女儿,季绣云当然不会被亲贵夫人们看重。

“我们不敢越了大姐姐,从来都是跟在大姐姐后头来的,今儿想必是大姐姐起迟了才让我们占了先呢。”季绣云以帕掩口笑着说了起来,她的话听上去软和,却暗含着骨头,这是在暗示季无忧贪睡晚起,一顶不敬祖母的帽子险险儿要扣在季无忧的头上了。

这若是在前世,季无忧少不得要含羞带愧的解释两句,可现在的季无忧不会,她只是淡笑问道:“大妹妹,祖母可曾起身?”

季绣云一愣,怎么是这样的反映,她不应该红着脸急急的解释自责么?

季绣云到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她还没有完全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看着季绣云愣住了,季无忧笑笑便牵着弟弟的手大大方方的向前走了。

“姐姐…”季弄云小心的轻轻叫了一声,季绣云才回过神来,见季无忧已经走到自己的前头,她生气的瞪了妹妹一眼,提起裙子快步追了过去。

季弄云见姐姐转过身子,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屑,然后扬起娇憨的笑脸追了过去。

“二婶早安。”

季无忧一进门便看到二婶柳氏坐在炕沿边第一个椅子上,便同弟一起问候起来。

柳氏一见季无忧姐弟,忙欠身一手一个将她们扶起,将无忌搂入怀中,轻拍无忌的粉嘟嘟的小脸儿,一脸心疼的说道“忌哥儿可睡醒了,难为你小小年纪也一日不落的来给老夫人请安,真真是个孝顺孩子。”

季无忧见二婶刻意流露出来的亲近关切,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冷意,她怎么能忘记就是这个好二婶推波助澜,娘亲才…此番她既已经重生,就绝不能让娘亲的悲剧重演。

“给祖母请安就是孙辈的本份,当不得二婶夸奖,二婶不也每日早早带二妹妹三妹妹请安么,便是延云弟弟二婶也是要带来的,是祖母心疼延云弟弟才特意免了,二婶可别这么夸无忌,他小孩子家不禁夸的。”季无忧笑着说了起来,果然柳氏听了这话脸上不免微微变了颜色。

季延云刚一岁半,是二房庶出长子,他每日被抱来慈萱堂请安,结果受了风大病一场,气的老气夫大发雷霆,柳氏这才不敢再带季延云一早过来请安,季无忧这话可是狠狠的戳了柳氏的肺管子,还让柳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生受了这份闷气。

季绣云一时门便听到季无忧的话,她气的脸色大变,刚要说话之时却觉得背上衣襟一紧,她回头一看,见妹妹季弄云紧张的向她摇了摇头,满脸求她不要说话的神色,季绣云又抬头去看娘亲,见娘亲看向妹妹的方向微微点头,季绣云这才将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是这笔帐她死死的记下了。

此时的季绣云还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头,往后且有她受闷气吃哑巴亏的时候。

第三章用心机

内室传出些响动,季无忧牵着柳氏带着两个女儿忙都站了起来,她们知道这是老夫人起身了。

片刻之后,两个十五六岁的俏丽丫鬟打起帘子,两鬓微显班白的老靖国公夫人陈氏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

季无忧柳氏等人忙上前行礼,口称:“儿媳(孙女)给母亲(祖母)请安。母亲(祖母)歇的可好?”

陈老夫人笑呵呵的点头道:“好好,你们都是有心的好孩子,快起来吧。如今一天比一天凉了,难为你们还能不错着点儿的来请安。忌哥儿,到祖母跟前来。”

季无忌乖巧的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儿走到陈老夫人面前,陈老夫人仔细的打量了一回方问跟着的刘嬷嬷道:“忌哥儿夜里睡的可好,蹬没蹬被子,如今你们夫人身子重,很顾不上忌哥儿,你们这些服侍的人可要比平时更用心才是,万不许让忌哥儿受了委屈。”

刘嬷嬷得了老夫人的特别嘱咐格外有面子,忙上前深深躬身笑着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哥儿睡的安稳,并不曾蹬被子,奴婢深知照顾哥儿责任重大,断断不敢不尽心的,请老夫人放心。”

季无忧心中发沉,若是在前世,她自听不出这陈老夫人话中藏着的意思,可现在的她不一样了,老祖母当着无忌这么说,分明是在挑拨无忌记恨亲娘么,否则她怎么不私下里吩咐刘嬷嬷。

因有着前世的种种经历,如今季无忧再看靖国公府之人,除了那几个一直忠心不贰的下人之外,其他人竟是人人藏奸,季无忧本能的草木皆兵了。

柳氏见婆婆对季无忌百般亲昵,又见季无忌的衣着样样精美华贵,小小孩童便穿着进上的缂丝错金锦缎,这样的缎子整个靖国公府也没有几匹,她和两个女儿都极眼热,却连点儿尺头都没得着。柳氏心中没从消停过的妒意更深了。

柳氏一个成年人都有那般的妒意,更何况年纪还小并不很能藏住心事的季绣云,只见她微撅小嘴娇嗔道:“奶奶只疼无忌弟弟,都不疼我们姐妹了。”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便呵呵笑了起来,指着季绣云道:“你妹妹都没说话,你这个做姐姐倒撒起娇来了,忌哥儿年纪小,他娘身子重难免忽略他,祖母自然要多疼他一些的。你娘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的疼着,你倒好意思同弟弟争。”

柳氏忙躬身道:“都是媳妇不好,总惯着她们几个,还是母亲这里规矩好,若是能得母亲的调教,这丫头再不能说出今儿这话。”

陈老夫人摆摆手道:“嗳,小孩子家家这样才正常,有什么打紧的,我看绣姐儿就很好,等她再大两年,你便是让她说她也不说了。”

季无忧听着祖母和二婶一来一往,眼神却只留意在祖母怀中的弟弟,季无忌被老祖母搂着,眼神里透着一丝丝困惑,季无忧心里一紧,心知老祖母坚持不懈的挑拨到底在无忌心里存了影子。

季无忧正在想如何开解弟弟,便听门外传来丫鬟通报的声音:“三夫人到。”

随着帘子被挑开,一股微带寒意的风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走了起来,这少妇正是靖国公府庶出的三老爷季光慎的正妻叶氏。叶氏一头乌只用两枚翠玉如意簪挽起,其余再没用一件首饰,越发显的眉眼清丽面色净白,只见她身上披着件大红夹纱羽缎披风,却也没有遮住微微鼓起的小腹,如今叶氏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她的怀相很好,又因是庶子之妻,在府中行事自然要加倍小心,所以便一日不错的给老夫人请安,陈老夫人让她晚些过来,便已经是给叶氏的恩典了。

季无忧记得叶氏是这府里难得的一个和善之人,当初在父母双亡之后,她也曾偷偷的关照过自己姐弟,因此便伸手叫过弟弟,两人笑盈盈的向叶氏行礼道:“给三婶请安。”

叶氏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一手一个拉起两个孩子,笑着说道:“好孩子快起来。”

柳氏见季无忧先带着弟弟行了礼,自己两个女儿还没动,便看了她们一眼,季绣云这才不太情愿同妹妹一起给叶氏问安。

叶氏也一样的笑着亲手扶起她们,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侄女儿对自己的轻视。尽管她心里清楚,二房上下没有一个人瞧的起自己,皆因她的丈夫是庶出之故。

陈老夫人虽然不喜庶出的三老爷,不过叶氏性情和顺温柔,说出的话儿也中听,对她又极为恭敬,因此陈老夫人对叶氏还是蛮喜欢的,便在叶氏请安过后笑着说道:“珊瑚,快给你三夫人设座,她是有身子的人,可不敢久站。”

一时丫鬟设了座,柳氏便站起来道:“母亲,现在用早饭么?”

陈老夫人点点头,柳氏便下去安排早饭诸事,在厅中摆好早饭,众人陪着陈老夫人用饭,饭后吃了茶,陈老夫人这才发话让叶氏带着季无忧等人离开,只留下暂代大夫人杨氏管家的二夫人柳氏。

二夫人柳氏心中最恼的就是这一点,大夫人有了身孕让她代为管家,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掌权了,不想竟只是个拿钥匙的大丫鬟,事事都不能自做主张,色色都要回禀过陈老夫人才能安排下去,为着这事柳氏背后不知道恨的撕了多少帕子砸了多少东西。

“老二家的,前儿得了前线的信,你们大哥打了胜仗就要完朝,须得早早安排下庆功之事,这是咱们靖国公府再上一层的好事,可不许不用心。”陈老夫人微微眯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警告之意的淡淡说话,却惊的柳氏出了一身的冷汗。

难道自己私下做的隐密手脚被老夫人发现了?柳氏心中不安顿生。

陈老夫人见二儿媳妇神色比刚才恭敬许多,这才缓了语气微笑道:“老大家的身子重,难为你替她管家辛苦了,等老大家的生完孩子出了月子,我必做主让她好好谢你的。”

柳氏恨的暗暗咬牙,老夫人这是什么话,分明警告她只是替补管家,这偌大靖国公府只是老大一家的,凭什么,柳氏怎么都不甘心,她自思不论门第嫁妆,哪一点都不比大夫人杨氏差什么,凭什么她只能嫁嫡次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荣华风光富贵…什么什么都是杨氏一个人的。

陈老夫人淡淡旁观,见火候差不多了才挥手道:“你见天儿事情完,不用在这里服侍了,去理事吧。”

柳氏心中恨的不行,只能躬身遮住眼中恨意,小心恭敬的退出慈萱堂。陈老夫人看到这般情景,颇为自得的笑了。

陈老夫人在心里算盘一番,脸上笑意更浓,这一回大儿子季之慎又立赫赫战功,他和皇上的关系又极好,这一回说不定能进一步封王,若然那样,靖国公府便改成靖国王府,她便能由老国公夫人晋为太妃,这可是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荣光,一想到这个,陈老夫人禁不住得意的笑出声来。

第四章闻噩耗(上)

一出慈萱堂,季无忧没有心思再与季绣云姐妹周旋,只向叶氏行了礼便急匆匆带着弟弟赶往昊极院,这里正是靖国公季之慎夫妻的居所。此时眼看就到辰时,正是靖国公夫人杨氏的起身的时间。

昊极院的丫鬟们一见大小姐和大少爷来了,个个喜笑言开的上前问安打帘子,季无忧略显着急的问道:“夫人可起身了?

一个鸭蛋脸儿鼻翼微有几点小雀斑的丫鬟上前爽利的回道:”回大小姐,夫人刚叫起,这会子正穿衣裳。“

季无忧点点头,又问道:”彩云,夫人夜里睡的可安稳?“

彩云笑着说道:”前儿得了国公爷得胜的好消息,夫人这两夜睡的都好。“

季无忌不耐烦听这些,又因为自从他的娘亲身子日重之后祖母时常在他面前说他的娘亲重视腹中孩儿远胜于他,便闷声叫道:”姐姐,我们快去见娘亲吧,有什么不能直接问娘亲的。

季无忧明白弟弟的心思,便牵起他的手往内室走去。

靖国公夫人杨氏刚刚穿好衣裳,丫鬟彩霞正在为她梳头,刚才儿子女儿在外间说话她已经都听到了,正慢慢的转过身子,看着门口的方向笑的极为温柔。她轻轻柔柔的唤道:“无忧无忌,快到娘亲这里来。”

季无忌听到娘亲叫自己,小腿儿噔噔快跑几步,却在离柳氏还有四五步的时候猛的停了下来,撅着小嘴儿看着杨氏那大的有些吓人的肚子闷闷不叫娘亲也不说话。

季无忧快步上前牵起弟弟的小手慢慢儿走到杨氏跟前,亲亲热热的叫道:“给娘亲请安。”

杨氏张开双臂将一双儿女揽入怀中,摸摸女儿的头发,亲亲儿子的小脸蛋儿,开心的笑道:“真是娘的好孩子。”又转头吩咐道:“彩菱,快把昨儿让你们做的吃食拿上来。”

无忌别扭的抓着杨氏的手嘟着小嘴道:“娘亲,无忌想您了。”

杨氏脸上的笑意更浓,她摩娑着儿子的小脸爱怜的笑道:“娘如今身子重精神短,不能亲自照顾无忌,让无忌受委屈了。”

无忌还是撅着小嘴儿,无忧便笑着劝道:“无忌,等娘生了小弟弟你就是大哥哥呢,你不是总嫌二叔家的延云不能同你玩么,等娘生了弟弟,就有人和你一起玩啦。”

季无忌小孩子心性,听了这话便高兴起来,偎着杨氏直问道:“娘,真的么,弟弟以后会陪无忌玩儿?不象二叔家的弟弟那样,连碰都不让无忌碰一下。”

杨氏温柔的笑道:“那是自然,无忌以后还要帮着娘教弟弟呢。”

季无忌一听这话小胸脯瞬间挺的笔直,象只骄傲的小公鸡,瞧着他的小模样儿,直逗笑了一屋子的人。

季无忧看着娘亲的弟弟,心里的难过真的无法言说,此时娘亲和弟弟还能笑的这般开怀,一个时辰后圣旨进府,这般的开心快乐便要永远离昊极院了。

有心说些什么让娘亲有些心理准备,可是季无忧却不知如何解释。此时又听她的娘亲笑着说道:“无忧无忌,你们爹爹眼看就回来了,他在沙场征战辛苦的很,你们可不许淘气打扰爹爹休养,特别是无忌,平日里你怎么淘气娘都依你,可就是不许累着你们爹爹。”

季无忧听了这话心里更加难过,凭怎么掩饰,她都无法将那浓浓的悲伤彻底隐藏。杨氏见平日里最温婉不过的大女儿眼含悲意,心中大为惊诧,忙拉着女儿的手柔声问道:“无忧,可是谁让你受了大委屈,快告诉娘,别一个人瞒着,娘有身子精神短,却也不会由着你受委屈。可是那个不开眼的发奴才冲撞你了?”

季无忧膝下一软便跪伏在娘亲怀中,紧紧抓着娘亲的手低低道:“娘,女儿真的没有委屈,只是想着爹爹出生入死为咱们家去赚那荣华富贵,女儿心里难受。”

杨氏听了这话轻轻吁了口气,抚着女儿头涩声道:“傻丫头,好好儿怎么想这些?可不许说这种糊涂话。你爹爹岂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的人。他是为了皇上为了百姓。咱们家世受皇恩,皇上对你爹爹又恩遇极深,你爹爹常说没有皇上就没有他,便是为皇上死了他也心甘情愿,况且此番鞑子入侵我们大燕疆土,屠杀大燕百姓,你爹爹自然要保境安民,也她不辜负受百姓供养一回。”

季无忧缓缓抬起头,眼圈儿泛红的轻声道:“娘亲的教导女儿记住了。”

杨氏温柔的笑道:“你还小,以后就明白了。等你爹爹这次回来,娘让他多给你们讲讲从前的事儿。”

季无忧心中的难过几乎要冲垮她设下的堤坝,她心里清楚,再也不能见到活着的爹爹,见到的只是那一付冰冷的金丝楠木棺。

“娘亲,爹爹回来后再也不用去打仗了么?”季无忌听了娘亲姐姐的对话,只抓住了这一点。

杨氏笑道:“你们爹爹最是勇武不过的,此番他们将鞑子赶进大沙漠,没个十来年鞑子再难恢复元气,所以娘想这几年你们爹爹不会再出征了。正好在家里教导你们姐弟。”

季无忌一听这话立刻咧开嘴笑了起来,小男孩儿的第一个偶像总是父亲,听到爹爹可以陪着自己,季无忌的一点点小不开心立刻烟消云散,只扯着娘亲姐姐一个劲儿的盘问爹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季无忧在心中暗暗算着时间,眼见快到巳时了,她心中越发焦急起来,上一世传旨太监就是这个时候进府的,她要怎么样才能拦住不让娘亲接旨呢?一想到娘亲一听到噩耗便昏死在春熙堂,紧接着便是难产一尸两命,季无忧的心便痛的无法忍受。

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季无忧忽的站起来说道:“娘亲,说了这半天的话,您必累了,快歇一会儿,让无忌陪着您可好?”

杨氏的确有些累了,便也没多想笑着说道:“也好。”

季无忧退出上房,快步走到院中将昊极院中的管事大丫头彩锦和管事嬷嬷宁嬷嬷叫到面前,低声道:“宁嬷嬷,采锦姐姐,娘亲如今身子重,爹爹又快回来了,我只怕有人在这当口儿对娘亲做些什么,请嬷嬷和姐姐守紧了昊极院,不该传的消息连一丝风声也不许传到娘亲的耳中,若有人使坏,嬷嬷和姐姐只管将人暗暗捆起来,我自会发落她们。”

季无忧之言说的宁嬷嬷和彩锦都傻了,她们两人愣愣的看着季无忧,不知道大小姐在说什么。

季无忧压低声音急道:“宁嬷嬷,彩锦姐姐,你们只听我的,只要保得娘亲平安,无忧将来必重重报答两位。”

宁嬷嬷到底是积年的老嬷嬷,她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跪下正色说道:“大小姐放心,老奴便是舍了性命也不要也会守住夫人。”

采锦也回过神来,跪下说了同宁嬷嬷一样的话,季无忧深知宁嬷嬷与彩锦极为忠心,便扶起她们道:“多谢两位,如今你们只守紧昊极院,我先去前头,记住,凭什么以消息都不许传时来。”

说罢,季无忧便快步走了。

跟在季无忧身后的赵嬷嬷不解的问道:“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季无忧也不停下脚步,只飞快说道:“嬷嬷,你也不用问我是怎么了,只记得从今以后,要处处小心谨慎,我们大房将来如何,就在这几日了。”

赵嬷嬷被吓的心里突突直跳,暗暗思量道:“难道是国公爷出事了?”

第五章闻噩耗(下)

季无忧刚刚走进春熙堂的院子,便见府中管家季忠引着三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正往里走,当中一人身着银白素服,旁边两个小太监的服饰颜色也很素净。季无忧知道这是皇上派来人报丧兼宣恩旨,她还记得当日前来宣旨的是与父亲关系极好,自幼便一起陪在皇上身边,有着过命交情的勤政殿总管陆炳,便紧走几步扬声唤道:“前面可是陆伯伯?”

前头的一行人停下脚步齐齐回过身来,季忠忙跑过来躬身压低声音道:“大小姐,陆总管奉圣意前来宣旨,您可不敢耽误着…”

陆炳见叫住自己是的平生最敬佩的好友季之慎的大女儿,便向季忠摆摆手道:“不妨事。”说完他快步走到季无忧面前蹲下身子,轻轻的唤了一句:“姐儿叫住咱家可有什么事?”

季无忧双眼直直的看向陆炳的银白素服,低低道:“陆伯伯,我爹是不是…”话未说完,季无忧的眼泪便盈满了眼眶。

陆炳万没想到季无忧问的竟是这个,他双眉紧皱,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告诉这个七岁的孩子她从此没了父亲的噩耗。

管家季忠一听大小姐说的话,再看看陆炳的神色,不由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哀声问道:“大总管,我们国公爷…”

陆炳不错眼珠子的看着季无忧,见这个女孩眼中不独有悲伤,更多的却是坚强,他伸出双手握住季无忧的双肩,缓缓点头低声道:“无忧,国公爷为国捐躯了。”

季无忧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可是再听到陆炳宣布,她还是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陆炳见季无忧抖的厉害,小脸儿惨白惨白的,编贝般的牙齿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陆炳心疼极了,轻轻将季无忧揽入怀中,用极低的声音在季无忧耳畔说道:“好孩子,伯伯知道你难过,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是国公爷的长女。”

季无忧颤抖着用力点头,艰难的说道:“陆伯伯,娘亲身子重,这消息…得先瞒着她。”

陆炳看着季无忧,片刻之后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时三老爷季光慎已经迎到院中,他见陆炳正和大侄女儿季无忧说话,便快步走上前来笑着招呼道:“大总管好。”

陆炳站起身来迎着季光慎,低低说了几句话,季光慎脸色大变,他也不顾什么仪态,只匆匆用袖子抹去眼中涌出的泪,点头道:“多谢大总管,光慎这便去安排。”

陈老夫人在慈萱堂得了消息,她听说勤政殿大总管陆炳来传旨,笑的脸上如同开花儿一般,一叠声的对旁边的丫鬟嬷嬷们说道:“必是封赏你们国公爷的恩旨,快快更衣接旨。”

一时丫鬟们都忙碌起来,服侍陈老夫人按品大妆,少时梳妆已毕,但见陈老夫人头戴赤金点翠五凤镶珠冠,身着绛色团花一品诰命袍,披一条织金如意翟鸟大带,整个人显得格外喜气洋洋。陈老夫人兴冲冲来到春熙堂,见二儿媳三儿子三儿媳都在,独独不见大儿媳杨氏,倒是大房的长孙女儿季无忧在这里。

陈氏立时不高兴了,只皱眉沉声斥道:“老二家的越发没有成算了,怎么没请你大嫂出来接旨,她虽然身子重,可也不能连旨都不接,知道的是你心疼嫂子,不知道的岂不让人说你大嫂没有规矩。”

柳氏一脸为难的上前解释道:“母亲息怒,不是儿媳不曾安排,实实是三叔和忧姐儿不许惊动大嫂。”

三老爷季光慎忙上前道:“回禀母亲,大嫂身子重,陆公公说皇后娘娘特许大嫂不出来接旨的,一切等大嫂分娩过后再说。”

陈氏心里咯噔一下,她惊疑的打量春熙堂上众人,见人人面无喜色,个个神情肃穆,大孙女儿季无忧虽然强自抑制着,却怎么也掩不去那浓浓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