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忙道:“老夫人刚才已经发了话,命三夫人回府侍疾。”

柳氏皱眉问道:“老夫人病了?”

宋嬷嬷忙压低声音道:“夫人您怎么糊涂了,老夫人身子骨硬朗着呢,不过是气不服三老爷升官,拿不着三老爷出气拿三夫人填补呗。”

柳氏哼了一声,冷笑道:“算盘打的倒好,只是府里连太医都没有请便叫弟妹来侍疾,老夫人真当自己能一手遮天了。老三一家子如今可与郡王府联的紧,我看老夫人未必能如愿。”

宋嬷嬷忙道:“如不如愿都只是老夫人的事,夫人,您听老奴一句劝,可再也不能和郡王府僵着了,恕老奴说句打嘴的话,以老爷如今的情形,将来两位小姐的婚事怕还是借助郡主和小王爷之力,才能嫁进好人家。若是把郡主和小王爷甚至三老爷三夫人得罪狠了,只怕日后两位小姐议亲都难了。”

柳氏一怔,一股酸涩之气直冲脑门,理是这么个理,可是柳氏心里万般的不想承认,要她去低声下气的求无忧无忌姐弟,柳氏真的很难做到。柳氏甚至不愿意去郡王府,不知怎么回事,柳氏如今越来越怕见到季无忧,她一看到季无忧就仿佛看到了大嫂杨氏,而大嫂杨氏,则是柳氏这一生想彻底忘记却不能够的恶梦。只是这些话,柳氏没有办法说给宋嬷嬷知道,当初之事她办的极为隐秘,连宋嬷嬷这个她最贴心信任的老嬷嬷,柳氏都没有敢告诉。

宋嬷嬷这三年来不知道劝了柳氏多少回,可每一回都是不了了之,宋嬷嬷不明白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阻碍着,柳氏不说,她又不能问,所以宋嬷嬷只能牢寄希望于不停的劝说,她相信终有一日柳氏能够彻底想明白过来。

话分两头,再说叶氏刚受了赦封,便立刻带着一双儿女前往忠勇郡王府。这三年来叶氏常常在郡王府走动,特别是在季光慎从军之后,叶氏去郡王府的次数就更多了,有时天晚了便在王府住下也是常有的事。三年走动下来,无忧姐弟和叶氏一间的关系越的亲近,和一家人没有什么分别。叶氏有一手双面绣的绝技,正好能教导无忧针凿女工之道。

所以当靖国公府的人来到季光慎家的时候,只有一个看似老眼昏花的老苍头看门,他“嗯啊…”了半天,才听明白对方是靖国公府上派来找他们家夫人的,老苍头只糊里糊涂的说道:“夫人?夫人走亲戚去了。”等靖国公府再问去何处走亲戚之时,老苍头干脆来个摇头不知,嘟囔了半天都没有说出叶氏和小姐少爷的去向。

靖国公府的下人无奈只得悻悻回府禀报,而那老苍头则在靖国公府下人走后,关上大门独个儿偷着乐,他哪里是耳聋眼花,不过是装出来打发靖国公府下人罢了。想挫磨他家老爷的夫人,想也别想。

老苍头关好门,叫来自己六岁的小孙子石头,叫他快从后门出府,跑去郡王府向夫人禀报一声,也好让夫人早些做好准备,都在京城里住着,也不能一直都避着陈老夫人。

叶氏正在指导无忧针法,她的贴身大丫鬟海棠悄悄走进来在叶氏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叶氏略皱了皱眉头,便起身对无忧笑道:“郡主,您先练习着,我出去一下。”

无忧没有问什么事,只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叶氏来到院中,听完石头的话,叶氏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真不知道丈夫的嫡母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再回到房,叶氏心思显然有些儿乱了,无忧这才轻声说道:“三婶,可是家里有什么为难之事,有事您只管说。”

叶氏无奈说道:“是老夫人,老夫人命人来叫我过府侍疾。”

季无忧皱眉道:“不曾听说老夫人染病,好端端的侍什么疾?春竹,可有什么新消息?”

春竹摇摇头道:“还不曾,许是得过一两日才有吧。”

季无忧点了点头,对叶氏说道:“三婶,你且在王府住下,等打探清楚了再做打算。”

叶氏感激的点点头,轻声道:“又要麻烦郡主了。”

无忧笑道:“有什么可麻烦的,有三婶带着弟弟妹妹过来,无忧才不觉得寂寞,况且三婶如今是无忧的先生,学生供状先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若不得三婶教导,无忧又岂能学到这般精妙的双面异绣呢。”

叶氏知道学不学双面异绣对无忧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她之所以要学,无非是想让自己安心罢了。就是因无忧这份尊重之心,才让叶氏越发心甘情愿的照顾无忧,虽然她能做的很有限,可是有长辈教导的女孩儿,将来议亲事的时候才不会被夫家有挑理的机会。

春竹如今已经接掌了所有在靖国公府的秘探,她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再回来之时便将侍疾之事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清楚楚。

“回郡主,三夫人,老夫人身子很好,是因为二老爷气不过三老爷升官,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些怪话,老夫人这才要三夫人去侍疾,好挫挫三老爷的气势。”春竹利落的将调查结果上报。因这些事无忧并未避着叶氏,所以春竹便坦坦荡荡的说了。

叶氏真真哭笑不得,这到底算怎么一档子事,嫡婆婆装病折磨庶子媳妇,这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三年前分家之时已经分的清楚,嫡母归其亲生儿子供养,季光慎这一房分出去单门立户,不可借任何靖国公府之势,自然也就没了供养嫡母的责任。若说老夫人病了过府探望,这自是没有不行的,可侍疾,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媳妇都在,怎么也轮也轮不到她这个已经分家了的庶子媳妇吧。

季无忧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三婶也别急,这事老夫人那边并不占理,也未必敢闹起来。横竖三婶已经教无忧针凿女工之道两年多了,赶明儿无忧便进宫请旨,请娘娘将三婶指为无忧的先生,到时三婶便是奉旨教导无忧,凭谁也不能越过皇后娘娘去。”

叶氏疑虑道:“郡主,这样不好吧,为这点子小事就惊动皇后娘娘怕是不妥。”

无忧却道:“这并没有什么,反正娘娘也是要给我指先生的,无忧相信没有人能比三婶女工更好。”

叶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可不敢这么说,宫里的的大家可多着呢。”

无忧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我就进宫请旨,等三婶接了旨,一切就都好办了。”

两人正说笑着,春草从外头笑嘻嘻的走进来,行罢礼笑道:“郡主,您猜今儿奴婢替您巡查铺子看到什么景儿了?”

无忧白了她一眼笑骂道:“这话说的古怪,你在街上看到什么本郡主焉能知道?还不快从实说来,尽在那里买关子,也不怕本郡主责罚你。”

春草知道郡主并没有生气,便笑着说道:“奴婢刚到绣庄,便见一辆囚车打从刑部方向过来,囚车停在十字街口,两个衙役将车上之人拖下来,将他锁上一付怕不得四五十斤的大枷,关到木笼中示众呢,郡主您猜那带枷之人是哪个呀?”春草就是这脾气,总爱叫人猜她想说的话,因平日里无忧看重她,也就由她去了,是以春草便养成了这个习惯,说不两句话就要别人猜。

叶氏心有所动,便开口问道:“可是那逸阳伯府的世子?”春草惊讶的瞪圆眼睛问道:“咦,三夫人您是怎么猜出来的?”

叶氏微笑道:“枷号示众正是我大燕律所定,对犯下陈佑嘉那般罪行之人的的惩罚。”

春草点点头道:“三夫人说的极是,就是那个陈佑嘉,这才几天,那陈佑嘉就没了人样子,若非旁边的衙役大哥大声宣布,再没有人知道那是陈佑嘉。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啦,因为衙役大哥在他的脖子上挂了好大一块牌子,上头写着名字呢。”

季无忧最不想知道的就是所有有关陈佑嘉之事,只皱眉淡淡道:“这事有什么好说的,我只问你,如今绣庄的生意如何?”

春草吐吐舌头,忙一本正经的说道:“回郡主,绣庄的生意好着呢,上门的客人几乎要挤破绣庄的大门,真想不到那些番邦异族的纹样图案竟这么受欢迎,如今谁家夫人小姐没件带着异域风情的衣裳帕子,都不好意思出门呢。郡主您真厉害!”

季无忧笑笑问道:“可嘱咐管事一定要严格控制数量了么?”

春草点头道:“奴婢已经说了,只是为什么呢,绣的越多不是赚钱越多么?”

季无忧笑骂道:“王府也不曾亏了你的吃用,怎么见天儿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儿,番邦花饰到底不是正道,过不多久就不新鲜了,若是绣的多就更加不稀罕,谁还会买呢?再者说,那些花样子很容易被复制,若是每种图案我们绣坊只出一件精品,那么所有与之相似的必是为其他绣庄所仿制,这样才能更衬托出我们彩锦坊的正宗与贵重。你只想想你们几个丫鬟都不愿意同时穿一色的衣棠戴一样的首饰便能想明白了。”

对身边的大丫鬟们季无忧一向很有耐心,但凡她们有不懂之处季无忧便会仔细解释教导。她深知只有将她们调教出来,自己才能真正的省心,若不然一天有数百件事情都要由她亲自过问,累不死也得被烦死了。

叶氏看着季无忧教导丫鬟,一直存在心中的疑惑又浮现出来,明明季无忧才只有十岁,可是看她镇定自若的接人待物处事,却透着成熟稳重大气,真不象个刚十岁的孩子,倒象是当家做主惯了的当家夫人。可是她真的只有十岁啊。

等春草表示懂了之后,季无忧才转头看向用奇怪眼神打量自己的叶氏,笑着问道:“三婶,我的脸花了?”

叶氏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只是每每见郡主理事,我心中便有许多感慨,郡主着实不易。”

季无忧笑了笑,轻道:“已经都习惯了,这付担子已经压到我的肩上,想不挑都不行,若是我稍稍软弱一丝一毫,便不能给无忌一个自由自在的成长空间,爹娘走了,只留下我和无忌两个人,我要连同爹娘的关爱一起都给无忌,尽可能不叫无忌有一点儿遗憾。”

叶氏轻叹了一声,心里酸酸的说不出来的难受,无忧口中尽是无忌,可她却不想想她自己也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小女孩儿,正是在撒娇任性的年纪。这无情的现实逼着无忧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自己的童年,迅速成长起来。

无忧并不是真正的小女孩儿,她重生而来,目的非常明确,第一是保护弟弟,让弟弟一生平安康宁,第二,便是报仇雪恨,前世她和弟弟所受种种,季无忧都要一一讨回来。第三,便是季无忧前些日子才找到的目标,那就是不让皇后姨妈过早离世,助太子保住储君之位,让觊觎皇位的奸恶之徒得到应得的下场。最后,无忧想到的才是自己,她要嫁一个专情的好丈夫,生几个可爱的宝宝,过一世安宁祥和的人生。

这些,都是季无忧不能同任何人说起的秘密,她只能将这些藏在心底深处,默默的去一一实现。

靖国公府的下人回府一禀报,陈老夫人便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叫道:“反了天了,连婆婆的命令都敢不接,这还了得,来人,与老身速速去查出叶氏的去向,老身倒要看看她去走了那门子的亲戚。”

季重慎在一旁酸不溜丢的甩了一句:“母亲,您也不必费力去查,除了去郡王府,她还能去哪里,若不紧紧巴结着郡王府,老三那没用的东西岂能升的这么快。”

陈老夫人气的直喘粗气,双眼直勾勾瞪着前方,季重慎有些害怕,忙欠身上前叫道:“母亲,母亲?”这会儿房中就他和几个下人,若然陈老夫人突然犯了什么病,岂不是被他气的,这会子他想赖给别人都不能了。

片刻之出陈老夫人长长出了口气,神色才缓了过来,季重慎方也松了口气,又坐下去说道:“母亲,刚才可真吓死儿子了,可否要请太医?”

陈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老身没事,若请了太医动静太大反而不好。”

季重慎心里也明白,他正想说几句好话填糊陈老夫人,却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所有的思绪,还不等季重慎反应过来,一个女人便冲进房中,扑跪在陈老夫人的膝前,哭嚎着叫道:“姑妈,求您救救嘉哥儿吧!”

陈老夫人被吓的一个倒仰,却又被跪在地上之人死死抓住双手而没有倒下,她定睛一看,眼前这个披头散发哭的不成人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大侄儿媳妇孙氏。

陈老夫人双眉紧紧皱了起来,她都不知道从何时起靖国公府的门禁竟然如此松驰,都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妇人一路从大门闯到内堂,而且还连一个跑来报信的都没有。

带着七分火气三分厌烦,陈老夫人沉着脸喝道:“哭什么哭,还不快去净了面再来说话。”

季重慎好不容易才认出来这妇人是自己的表嫂,便立刻避了出去,一来是避嫌,二来,季重慎可不想在这当口儿惹麻烦上身。

孙氏哪里肯听,只摇头陈老夫人的膝头道:“姑妈,您一向最疼嘉哥儿,可一定要救救他啊,他如今被刑部枷在十字街口示众,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呀!”

“什么,嘉哥儿已经判了?判他枷号示众。”陈老夫人有些意外的问道。这与她日前打听到的消息很是不符,她分明听说皇上有意先关嘉哥儿一阵子再处置的,怎么这样快就判了。

孙氏哭道:“已经判了,枷号示众三个月,姑妈,那木枷足有七八十斤,别说是三个月,就是一天嘉哥儿也受不住啊,嘉哥儿是您嫡嫡亲的侄孙子,您可不能不管啊…”

陈老夫人想了一会儿,沉声说道:“你先不要惊慌,既然判的是枷号示众,那刑部也不敢就把人弄死,嘉哥儿吃苦是一定的,可命却不会丢。快去净个面回来好生说话,你看你象什么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烦,还有什么心思同你说话。”

孙氏听了这话方才哭哭啼啼的站起来,由丫鬟引去净房梳洗。

陈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儿,对身边的邓嬷嬷低声道:“回头你去请吴道婆,叫她明日一早即刻赶到国公府来。”邓嬷嬷小声应了,赶紧出去安排。

邓嬷嬷走后,孙氏也梳洗好回来了,陈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儿黄黄的,便是用了水粉也遮不住憔悴,再往她的头上看去,这才几日光景,孙氏头上便现了几茎灰白发丝,可见得对儿子的担心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陈老夫人心也软了下来,缓声说道:“总算是判了,枷号三个月,总也有个完结的时候,你且不要着急,回府熬着滋补汤水每日送给嘉哥儿,让他好歹撑过这三个月,至于为嘉哥儿出气讨公道,这事老身自有安排,总之必不叫嘉哥儿白白受苦就是了。”

孙氏听了这番话,虽然心中还是不甘心,却也知道只能如此,便低头泣道:“姑妈,嘉哥儿就全仗着您的,侄儿媳妇先替他给您磕头。”说着,孙氏跪倒在陈老夫人面前,扑通扑通磕起头来。

陈老夫人俯身将孙氏扶起,沉沉道:“老身知道,若叫嘉哥儿白白受了这一场罪,老身便白活了这五十多年。”

孙氏听了这话心中才踏实了些,忙道歉道:“姑妈恕罪,刚才侄儿媳妇太过担心嘉哥儿,这才突兀的闯进来…”

“罢了,你也是太担心嘉哥儿,都是做娘亲的,你的心老身岂有不明白的。老身没有怪你。只是日后行事再不可这般慌张失措,难道天还能塌下来么。”

孙氏嚅嚅称是,陈老夫人又训了她一通,才让人送她回逸阳伯府。

季重慎也没有避远,只是避到东里间去了,孙氏一走他便走了出来,有些不高兴的问道:“母亲,您真要替嘉哥儿出气?”

陈老夫人脸上流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沉沉问道:“怎么,你不想替嘉哥儿出气?”

“儿子也想,只是嘉哥儿这会得罪之人委实太多,儿子只怕出气不成反折了进去,到时可就麻烦了。”季重慎小心的说了起来。

陈老夫人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然,老身自有法子, ,你不用管了。既然这阵子不忙,就赶紧生个儿子吧,你媳妇没有动静,香雪怎么也没有动静?”陈老夫人知道儿子极少和儿媳妇同房,一个月里足有二十多天都歇在西跨院,是以才有此一问。

季重慎一想到这事便有些烦躁,他也算播种的很勤奋了,怎么到现在还颗粒无收?季重慎哪里能想到,自从他迷恋香雪不肯与陈氏同房之后,他每日的吃食都被柳氏暗中加了极少量的棉籽油,日复一日的吃下来,季重慎的生育能力便被暗暗破坏了,若不停服棉籽油一段时间,季重慎就不能让任何女人怀上身孕。这就是为什么香雪极为得宠却一直没有身孕的原因。

香雪一直防着柳氏对自己下手,饮食起居都注意的不得了,她却没有想到柳氏压根儿不必理会她,直接把根源掐断就行。所以季重慎便是做的过劳死,也只是在做无用功。

“母亲,许是机缘未到吧,反正儿子年轻身强力壮,跟前也不是没有孩子,您就别着急吧,会有的,您一定会抱上儿子的儿子的。”季重慎压下心中的焦虑勉强安慰母亲,只是那安慰之言薄弱的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再提此事,转而说道:“老身近日心中常觉烦闷,明儿把延哥儿抱到慈萱堂,老身亲自教养他,也好解些寂寞。”

季重慎自没有二话,立刻满口答应道:“是,儿子明天一准把延哥儿送来在母亲跟前承欢尽孝。”季重慎并不知道,如今柳氏知道自己怕是不可能再生出孩子,又因为苏姨娘已经成了活死人,便将季延云养在自己的房虽然打算做将来的依靠,养了两年多也养出感情的,这会儿季重慎忽然要把季延云夺走,柳氏能答应才怪。

第六十七章危险暗生

因为要将季延云抱到慈萱堂,所以晚季重慎破例在傍晚时分走进了柳氏的房中。柳氏正在房中对帐,忽见季重慎到来,不由愣了一下,自从纳邓香雪为姨娘之后,柳氏便没有在自己的房中见过季重慎。

片刻的愕然过后,柳氏站起来淡淡问道:“老爷有什么事?”

季重慎觉得柳氏的话意思不对,便沉声道:“怎么,我却来不得你房中了?”

柳氏冷冷一笑,笑中尽是讥诮之意,“老爷自是来得,只不过妾身以为老爷已经忘了往妾身房中的路。”

季重慎黑沉着脸哼了一声,只走到桌旁坐下,没再和柳氏继续这个让他不自在的话题。季重慎也知道季延云养在柳氏这里两年多,柳氏已经把季延云看成 子,必没有那么容易让自己把季延云抱走的。倘若柳氏不管不顾的闹起来,他宠妾灭妻的这个名头是再也跑不脱的。而他现在的情况却是不允许再出现一点点有可能被人诟病的问题。

“延哥儿呢?”季重慎见房中并没有季延云,便开口问了起来。

柳氏有些惊讶,自从苏姨娘之事发生后,季重慎一门心思的迷恋邓香雪,早就不再关注季延云这个唯一的儿子了,怎么今天突然就问了起来。

带着一丝戒备的看着季重慎,柳氏淡淡道:“延哥儿晚饭吃的有些多,妾身命人陪他到外头玩一会儿好消食,要不然晚上便睡不安稳了。”

季重慎有些惊讶,他不知道从何时起柳氏对季延云这个庶出的儿子竟如此的上心。柳氏越是上心,他就越难把季延云送到慈萱堂。

宋嬷嬷等人见老爷好不容易进了夫人的房,自然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了出来,好让他们夫妻说说话缓和缓和夫妻关系,总这么僵持着,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季重慎等嬷嬷丫鬟们都退下,便站起来走到柳氏身边,将手搭在柳氏的肩上,缓声说道:“我有事同你商量,延哥儿说话就五岁了,也能离的开人,我想把他送到母亲身边以解母亲寂寞。”

柳氏一听这话腾的跳了起来,直接了当的叫道:“不行,延哥不能离开我。”

季重慎沉声怒道:“你说什么胡话,延哥儿要开蒙要进学,难道要他一辈子养在你身边不成?”

柳氏直直瞪着季重慎,尖声怒道:“延哥儿开蒙进学我自不会拦着,还会为他色色准备周全,绝不耽误延哥儿上进之路,可是老爷要把延哥儿放到慈萱堂,我绝不答应。延哥儿是个小子,又不是姑娘家,跟着老夫人能学什么?延哥儿是老爷的长子,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难道老爷要他只学如何在内宅厮混么?”

季重慎大怒:“放肆,跟着母亲难道就学不了顶门立户,你好大的胆子!”

柳氏丝毫不惧,只昂头瞪着季重慎,咬牙切齿的说道:“老爷生气我也要说,若老爷敢把延哥儿带走,妾身立刻怀揣血书去撞登闻鼓,那怕是一头撞死,也好过在内宅之中日日煎熬受罪。”

季重慎惊的倒退一步,他没有想到柳氏竟然如此决绝,连撞登闻鼓的话都说出来了。登闻鼓响,便是皇上也得亲自过问,季重慎自家知道自家事,柳氏只随便拎出一条他的罪状,便足以让皇上将他打入天牢不得翻身。

尽量压下心中的愤怒,季重慎瞪着柳氏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肯让延哥儿到慈萱堂?”

柳氏也看出季重慎是一定要把季延云带走的,便沉沉道:“我要一个嫡子。”既然季重慎要把庶子送到慈萱堂讨老夫人的欢喜,那柳氏便要他拿一个嫡子来换。柳氏不信季重慎会同意这个条件。

季重慎尴尬的怒道:“你生不出来我能怎么办!”

柳氏冷冷反问:“老爷不进房,妾身怎么生?”

季重慎看着柳氏,见柳氏脸儿黄黄的,雾蒙蒙的眼睛有些发红,头发松松的挽着,只用一根金钗簪起,两只翠玉叶子环微微晃动着,身上穿了一件洋红贡缎掐腰窄裉小腰,系了五彩马面裙,看上去比从前清减了许多,倒有些个楚楚动人的意思,与平日浓妆艳抹钗环满头的柳氏比起来,还是这样的有味道。再加上他已经一年多没有碰过柳氏,心中难免会有些异样的新鲜感。

想到这里,季重慎笑了起来,他走到柳氏身边捻了捻柳氏的耳珠,轻声调笑道:“原来是想老爷我了,好说好说。”

柳氏是久旷之人,那里禁的住季重慎这花丛老手的手段,不觉半边身子都酥了,心中的怒气一瞬间便化为乌有,只软软的靠在季重慎怀中,微黄的脸立刻红的如火烧云一般。

片刻之后,柳氏房中传出些让人脸心心跳的动静,宋嬷嬷在廊下听着,禁不住欢喜的落了泪,老爷又肯亲近夫人,夫人终于有希望了。

季重慎和柳氏在房中事情未毕,消息便传遍了整座欣泰院。自然,住在西跨院的邓姨娘也会听到这个消息。一向自傲于把老爷粘在自己身边的邓香雪一听到这样的消息,气的脸都青了,如困兽一般在房中不停走来走去,口中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服侍邓姨娘的丫鬟桂枝忙上前劝道:“姨娘别生气,老爷到底是向着您的,偶尔去那边一下,你就当是施舍恩典打发叫花子吧。”

邓姨娘愤愤的哼了一声,她才不要拿老爷的恩宠来打发正房的那个女人,老爷是她一个人的。

“桂枝,老爷绝不会无缘无故去那边,你去查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邓姨娘转够了圈子,这才沉下心来想了一会,方做出这样的决定。

桂枝赶紧应下出门打听消息,邓姨娘坐到妆台之前,看着镜中 如花青春正好的自己,再想想已经半老徐娘的柳氏,心中才踏实了几分,是个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她比柳氏年轻貌美有风情,又深知季重慎的喜好,于床榻之间也放的极开,要不然也不能迷的季重慎专宠于她。只是美中不足,也专宠两年了,她的肚皮却还没有动静,没个儿子傍身,邓姨娘心里自然底气不足。

一场云雨过后,季重慎终于与柳氏达成协议,将庶子季延云送到慈萱堂老夫人处,条件便是季重慎每月只能在柳氏小日子之时才可去西跨院邓姨娘处安歇,直至柳氏怀上身孕为至。

自此柳氏才暗暗停了季重慎吃食中的棉籽油,自己也积极的调养身子,打算过上几个月季重慎恢复了生育能力,她就能一举得男,也好有个稳固的依靠。

靖国公府的大小事情很快便被报到季无忧面前。季无忧听罢也就算了,只要靖国公府里没有针对自己姐弟和季光慎一房的算计,季无忧对其他事情是不予理会的,她没那么多的闲工夫。

去宫中顺利求得恩旨,叶氏被正式指为萱华郡主的女工先生,叶氏便可以明正言顺的带着儿女住进王府,自然,她什么时候想回家便可以回家,无忧不会约束于她,不过是叶氏多了个名份,让陈老夫人不能随随便便就找她的麻烦罢了。

消息传到靖国公府,陈老夫人又狠狠的发了一通脾气,叫来如今仅存一个在她跟前服侍的儿媳妇柳氏,批头盖脸的骂了一通,骂的柳氏都快冤死了,这事与她连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她也正嫉妒叶氏嫉妒的不行。

不管陈老夫人如何的愤怒,柳氏如何的心气难平,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如今她们非但动不了季无忧这位御封的萱华郡主,甚至连季光慎叶氏都动不了了。

不觉半月已过,这日季无忧接到宫中旨意,说是太后明日抵京,着内外命妇明日辰时至永华门外迎候太后凤驾。

季无忧深知太后与陈老夫人及逸阳伯府的渊源,太后这一回来,自己必然要面对些刁难苛责,不过季无忧并不害怕,如今的她不是前世那个怯懦无用的她,便对是上太后,只要占稳一个“理”字,太后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次日一大早,季无忧早早按品大妆,穿上正一品的郡主服,于辰时之前一刻到达永华门,在此等候太后的仪仗。

与季无忧不同,陈老夫人足足提前了半个时辰到永华门迎驾,因陈老夫人是从一品,她的位置在季无忧后头,故而季无忧越过陈老夫人走到自己位置之时,陈老夫人便发难了。

“郡主如何此时才来?你是皇上御封的郡主,却也是老身的孙女儿,到底没有个稳重之人教导就是不行,老身做为祖母,说不得要提点提点规矩了。”陈老夫人话里有话的说了起来。

无忧秀眉微挑,抬眼看着陈老夫人,浅浅微笑道:“祖母这话萱华不懂,旨意上说明辰时之前到永华门迎驾,萱华于辰时前一刻到达,却有何不可?”

陈老夫人沉着脸道:“自当更早到达才能表达对太后娘娘的尊重,你这孩子越发没有规矩,如今连顶撞长辈都学会了。”

季无忧扬眉浅笑,依旧淡定自若的说道:“萱华受教了,下次再有这等事情,萱华必定提前两三个时辰前来迎候,想必那样才会让祖母认为是足够尊重。”

陈老夫人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气咻咻的瞪着季无忧,季无忧却微微皱眉轻声道:“祖母可是因为来的太早以至于没有休息好?若然因为没有休息好而在迎驾之时没有精神可就不好了,现在还有半刻钟,祖母可是需要去休息一会儿?”

此时其他的外命妇们都围了上来,她们和无忧到达的时间相差无几,本来只要在辰时之前到达就行了,太后的凤驾少说也得在辰正之后才能进城。

等无忧说完,一位身着从一品诰命服的夫人开口了,“郡主所言极是,老身瞧陈老夫人的神色果然不太好,可是来的太早没歇息好之故?”这位说话的夫人是昭武将军夫人,比陈老夫人略小些,在做姑娘之时与陈老夫人有过些过节,所以她虽然与季无忧不熟,却也不碍着她过来说几句风凉话踩陈老夫人一脚。

季无忧见有人说话,便不再说什么了,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等待着皇后娘娘率一众宫妃出来共迎太后凤驾。

少倾,宫门大开,皇后娘娘率一众宫妃缓走走出宫门,自然这些宫妃之中不会有被禁足的丽妃娘娘和顺宁公主,她们的禁足令是皇上亲自下的,若无皇上特旨,丽妃和顺宁公主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宫半步。

时辰还早,皇后看到季无忧便含笑招手,慈爱的唤道:“忧儿过来。”无忧含笑走到皇后面前,行过礼之后皇后轻轻捋顺无忧头冠上的米珠流苏,亲呢的笑道:“你上回送进宫的冰梅露很好,姨妈喝过之后觉得心里清爽许多。难为你仔细,特特为姨妈准备着,姨妈可是喝顺了口,回头必打发人去王府要的。”

季无忧笑道:“姨妈吃着好就行,无忧让弟弟问了太医,太医说姨妈要多进些饮食身子才会更健康,这冰梅露最是开胃消腻,太医说姨妈可以吃,无忧才敢送进宫中的。姨妈爱吃,那无忧便多做些,这东西得趁新鲜吃,若是存了几日便没了风味。”

皇后点点头,给了无忧一个心昭不宣的笑容。她三年前大病一场,以太医的本事早就该治好了,何至于缠绵三年都不能痊愈,皇后心中也有猜疑,便命常嬷嬷将喝剩的汤药底子悄悄交于无忧,让无忧带出宫请民间医术高明的大夫检查,这一查还真查出了问题。原来皇后娘娘所服的汤药里被下了极少量的蔓陀罗花粉,这种花粉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根本无法检验出来,若非刚巧那名大夫对蔓陀罗花粉天生过敏,一尝药汁便起了满身的红疹子,否则这蔓陀罗花粉再不能被查出来。

蔓陀罗花粉并没有什么毒性,只是会让服食之人疲惫乏力没有精神,皇后便是这种症状。于是太医院便不停的给皇后开各种滋补汤药,有道是是药三分毒,明明没有病却连喝了三年的补药,皇后身子能好起来才怪,天长日久的喝下去,皇后只会有一个下场,那便是虚不受补无疾而终。

查清之后,无忧特特去宫中回了话,皇后听罢却不许无忧张扬,只是命无忧按那位大夫所说在王府秘密熬制专解各种药毒的甘草饮,再以冰梅露的名义送入宫中每日服用,果然只喝了三四日,皇后便觉得精神好多了。

皇后今日在众命妇面前说出此事,一来让无忧不被猜忌,二来,也有敲山震虎之意。皇后这些年来稳居中宫,绝不是没有手段心机之人。

陈老夫人见众人都围上去奉承皇后夸赞季无忧,而她刚刚挑起的事儿则如泥牛入海再没一丝痕迹,陈老夫人心中恨意更深,越发打定了主意要在太后单独召见之时好好说道说道。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隆兴帝从前头派人传话,说是太后凤驾已经进城,就快到正清门了。皇后立刻传喻诸内外命妇,命众人按品级分左右两列站好,恭迎太后凤驾。

却说隆兴帝在德清门外率所有的皇子亲王大臣躬迎在太后,在隆兴帝左侧是以太子首的皇子王公们,右侧则是文武大臣。太子左边站着他三岁的嫡子庄晟,右边则号称已经是七岁的大人,实则是六岁小孩儿的忠勇郡王季无忌。

看着季无忌跟在太子身边站在了一众皇子之前,众文武大臣无不侧目,这皇上太子对季无忌这个六岁的小郡王也太过恩遇了。怎么可以让他站在其他皇子之前。

季无忌自己也不想站在这里,可是他刚一下轿,便被未满三岁的小庄晟给缠住了,小庄晟自从一年前被太子带着见了一回季无忌,便认死理的缠上季无忌这个小表叔,只要一看到季无忌,小庄晟就会立刻变身八爪鱼粘住季无忌,要小无忌陪他玩儿。每次不玩到累的睡着,就别想把他从小无忌身边带走。这不刚才庄晟才一看到小表叔,便张开手猛扑季无忌,死死揪住小无忌不放手,谁敢上来劝他松手,小庄晟便来一招我哭给你看。如此一来便是隆兴帝都没有办法,庄晟还不到三岁,同他说理是完全说不通的,是以便成了现在这样,太子左手牵着儿子,右手领着小无忌,倒似是带着两个儿子一般。

太后驾到,隆兴帝率众人上前相迎,太后抬头扫视儿孙并文武大臣,一眼便看到太子身边跟着两个小家伙,小的那个太后自然知道那是曾孙子庄晟,可大的那个是谁?太后着实没有印象。

“皇上,那个孩子是?”太后细看了看小无忌的服色,心中大约知道了,只是一个郡王竟然敢站在太子身边,这还了得,是以太后声音发沉,不悦的故意问了起来。

隆兴帝在众臣面前自是要给太后面子的,便笑着回道:“母后有所这知,这便是任安的孩儿,日前才出了孝,因着守孝之故,母后并不曾见过他。”说罢隆兴帝回头道:“无忌,快来给太后请安。”

小无忌不能用力挣脱小庄晟的一双小胖手,只能拖着他走上前来跪下,口称:“臣季无忌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小胖子庄晟也被带着跪下来,这孩子是太子嫡子,在宫中极得宠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他虽是跪着,却仰头看着太后,奶声奶气的叫道:“晟儿给太后曾祖母请安,曾祖母,晟儿和小叔叔能起来么了?”

对上唯一的曾孙儿,太后的脸子怎么都摆不下去,只得笑着说道:“起来起来,果然是个整齐孩子,难怪皇上这么喜欢。”

隆兴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否认太后之言,本来他就是很喜欢季无忌,已经在把小无忌当成未来的大将军王培养了。便是让众臣都知道也没有关系,隆兴帝自信会把小无忌培养成绝对忠诚的铁杆大将军王。这位坚定的自信来自于隆兴帝对季之慎的绝对信心,他坚信季任安的孩子都是最好最出色的孩子。

太后见罢文武百官们,复又登上銮驾由文武百官护送的了一射之地,文武百官止步,由皇上陪太后继续前往永华门。皇后正率内外命妇在此候驾。

太后下轿,众命妇跪迎,太后缓缓叫了起,看着站起来的皇后,太后心中微惊,皇后的气色比她想象之中要好太多了,这怎么可能?

太后到底是太后,但见她不动声色的笑道:“果然哀家此去祈福是有效的,皇后的气色好多了。”太后一句话便将皇后气色渐好的功劳归到了自己的身上,说她大言不惭贪人之功还真是没错。皇后的身子好起来何曾与她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逢场作戏谁人不会,皇后也浅浅躬身笑道:“多谢母后诚心祝祷才让臣妾身子好起来。母后连日赶路辛苦,快请进宫歇息,待养足了精神也好为我等弘扬佛法,让我们也受些佛祖庇佑。”

皇后这话让人挑不出错来,可是听上去却不那么顺耳,太后总觉得皇后意有所指,却又说不出皇后指的是什么,便笑呵呵的说道:“日久不见,皇后越发会说话了。”

皇后亦虚与委蛇的笑道:“臣妾会什么,还是跟母后您学了点子皮毛。”

太后笑了笑,眼光在季无忧身上兜了一圈儿,淡淡问道:“这位就是萱华郡主吧?”

季无忧上前跪下行礼,太后笑容可亲的唤道:“起来吧,多齐整的孩子,怪可怜见儿的,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

季无忧站了起来,很平静的任太后打量,丝毫没有因太后提及她亡故的父母而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太后见季无忧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心中不由一紧,若是季无忧表现出来任何激动气愤甚至是难过的情绪,都会让太后安心很多,只有这样的淡定沉着,才会让太后心里隐隐不安,不知为什么,太后总有种这个小姑娘会坏了大事的感觉,虽然大事是什么此时的太后都说不清楚。

太后 宫中多年,当然不会把情绪都放在表面上,常常是面上笑的越开,心中的忌恨便越深。这一点,皇后心中最是清楚,季无忧也略略知道一点。

太后的眼神从急欲上前说话的陈老夫人身上掠过,并没有做一瞬的停留,陈老夫人心中便有些不安了,可她知道太后的脾气,故而并没有敢造次,只随着命妇们行礼退下,仿佛与太后之间不曾有过任何的特殊关系一般。

恭送太 入永华门,就没有外命妇们什么事了,众家夫人小姐各自散去。自然在散开之前还是要几句话的,比如刚才抢白陈老夫人的那位昭武将军夫人冯夫人。她上前拉着无忧的手知道:“郡主真是好人才,老身看了爱的不行,郡主,过几日是老身的生日,不知郡主可否赏光到寒舍做客?”

季无忧早就在三年守孝之时做足了功课,她知道这位冯夫人 直率,家中的丈夫儿子都在外镇守边关,京城之中的将军府中住的只是老夫人夫人小姐和两位不过五岁的小孙子,冯府家规,男丁满七岁便要随父兄到军中生活,免得养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无用之人。而且那位昭武将军冯世宁与卫国公相交莫逆,是忠勇郡王府可以放心交好之家。

因此无忧笑着应道:“多谢老夫人抬爱,到时萱华一定与舍弟前往为老夫人祝寿。”

冯老夫人呵呵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无忧含笑点头,再无一丝 之态。她的大方爽快让冯老夫人很是喜欢,对无忧的好感不觉又涨了一层。

众位夫人见这位萱华郡主很好说话,那些子家中有喜庆之事的夫人们便都上前开口相邀。季无忧忖度一番,可以答应的全都答应下来,不可答应的她也有话推辞,季无忧年纪小,说话也周全,便是那些被她婉言谢绝的夫人们也没法子挑出无忧的错处,她们心里也清楚,自家的夫主与先忠勇太王季之慎不是一路之人,被拒绝了也在情理之中。

陈老夫人冷眼瞧着季无忧俨然成为亲贵女眷的中心,心中暗恨顿生。如今她越看季无忧越不顺眼,不论季无忧说什么做什么,陈老夫人都能找出可恨之处。说她偏心眼儿偏到脚后跟上,绝对再没错的。

怀着一肚子闷气回到靖国公府,邓嬷嬷忙上来压氏声音回禀:“老夫人,吴仙姑有要紧事要见您。”

陈老夫人心里一惊,忙道:“速速安排她去小佛堂。”这位吴道婆平日从不主动来靖国公府,此次她破例主动前来,想必是有了极要紧的重大发现。这让陈老夫人不能不紧张起来。

莫约过了一刻钟,邓嬷嬷进来向陈老夫人使了眼色。陈老夫人知道邓嬷嬷已经秘密把吴道婆引入小佛堂,便借口要休息屏退了随侍之人,匆匆进了小佛堂。

小佛堂中,一个瘦小干柘三角眼的道装打扮的妇人正在蒲团上打坐,只见那双似闭非闭的三角眼中间或闪过一丝精光,很有些骇人的意思。

陈老夫人上前躬身唤了一句:“仙姑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