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忙道:“郡主且不要慌张,让老夫细细想一想。”

庄煜扶住无忧轻声道:“无忧别急,无忌一定不会有事的,让孙太医静心拟个方子,他一定能治好无忌。”

就在无忌吐血之时,靖国公府慈萱堂的东厢房中,正在睡觉的季延云忽然尖叫一声蜷缩成一团,从床上滚下来摔到了地上。季延云双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裳,在地上不住的翻滚,边滚,边凄厉的尖叫,他的尖叫声刺破了慈萱堂表面上的宁静,惊起了所有的人。

陈老夫人自然听到了孙子的痛苦尖叫,她紧紧攥着拳头,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辞,直念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快去看看延哥儿是怎么了。”

少倾服侍季延云的边嬷嬷前来回禀,说是少爷心口疼的受不住,不停的在地上打滚。

陈老夫人心中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必是吴道婆的法术见效,她不敢去请大夫,生怕破了吴道婆秘法,便沉声道:“小孩子家家许是日里吃多了积食,去冲些午时散服侍延哥儿喝下。”

边嬷嬷迟疑道:“回老夫人,奴婢见少爷疼的脸都黄了,怕不是积食,还是给少爷请大夫吧,这么疼法少爷禁不住啊。”

陈老夫人皱眉沉思许久,方才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好生服侍延哥儿,老身自会派人去请大夫。”

边嬷嬷只能行礼退下,她心中暗觉奇怪,老夫人向来把少爷当成心肝儿宝贝,如今见少爷突然发病,却迟疑着不肯请大夫,难道是夫人有了身孕,老夫人便厌弃了少爷?按说也不对啊,夫人还没生呢,谁知道能生个男孩还是女孩,若然还是位小姐,这府中还是只有少爷这一点根苗啊。边嬷嬷怎么都想不到陈老夫人为了自己已经舍弃了季延云这个唯一的孙子。

鸡鸣斋中,无忌只是吐了一口血便昏了过去,看上去很平静,并没有什么痛苦,呼吸也算平缓,虽然还在发着烧,可烧的也不算厉害,孙太医说这样的热度便是不再擦身子也不会伤到无忌的大脑。

无忧心里却总不踏实,急切的问道:“刚才无忌明明已经醒了,怎么又昏过去了,孙太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太医行医一生,可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医书中没记载过,前人的脉案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孙太医想的一双寿眉都打了结,也没想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庄煜见无忧急的不行,不停的追问孙太医,便扶住无忧的胳膊低声道:“无忧别吵,得让孙太医静静的思索。”

无忧无奈的坐在弟弟身边,低低道:“无忌,你到底怎么了,告诉姐姐好不好?”

孙太医想的许久,又走到床前仔细给无忌把了脉,这次把脉孙太医用的时间很长,足足有两刻钟。把过脉之后,他便站在桌前拧眉沉思起来。许久之后,孙太医迟疑的说道:“老夫年轻之时四处游历,曾与一位道长有过数面之缘,从小王爷的情况来看,倒有些象是被人施了法术,却又不是很象。”

庄煜和无忧心中一沉,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刚才庄煜的推测。

“孙太医,可有破解之术?”庄煜和无忧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孙太医努力回想了许久,方才说道:“老夫依稀记得那位道长曾经说过,将以朱砂调和人血画符,或可镇住被施法之人的心神,只要被施法之人阳气盈体,便可免除受魇之厄。”

无忧急切问道:“孙太医,你会画符么?”

孙太医摇了摇头,他又不是道士,如何会画道门之符。

无忧急的不行,声音都带了哭意,“怎么办,怎么办,谁会画符…”她边说边往外跑,却被庄煜拦了下来。

“无忧你别急,我这里有一道符。”庄煜火急火燎的叫了起来。

“你有符?”无忧惊呼出声。

庄煜忙将一个小小的荷包从衣领内拽了出来,那荷包的颜色样式都已经相当陈旧,一看便是十数年前的东西。季煜小心的解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黄色三角符纸,他低声解释道:“这是母妃留给我的,听母后说是母妃特意从守一天师处请回来的保佑我平安的。”

孙太医一听“守一天师”四字,脸上不由带了喜色,忙说道:“守一天师的平安符最是灵验,这符一定能帮小王爷。”

庄煜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的将符纸递给孙太医,沉声问道:“孙太医,我们该怎么做?”

孙太医小心翼翼的打开符纸,见上面的朱砂历经十余年仍旧鲜艳如初,他小心的把展开的黄符纸平放到桌上,对庄煜说道:“五殿下,请刺破食指将血抹到符文之上,最好一气呵成。”

季无忧忙道:“孙太医,用我的血。”

孙太医摇摇头道:“郡主身为女子,其血属阴,不可用。在鸡鸣斋中,唯有五殿下之血可用。”

庄煜立刻说道:“好,就用我的血。”他拨出掖在靴筒中的匕首削破食指,殷红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庄煜深吸一口气,将滴血的食指放于符文之上,专心一意的按着符文的走向描画起来。

守一天师的符文比一般的符文更加繁复,而且那符文仿佛有种魔力,庄煜的血刚抹上去便立刻被吸的干干净净,甚至还生出隐隐的吸力主动吸取庄煜食指上的血,到了后来,庄煜都不用再刻意描画,便有一股引力吸着他的食指自然滑动,庄煜的脸也渐渐开始发白。

无忧起先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符纸,等发现情形不对之时,她忙抬头去看庄煜,这才发现庄煜的脸色苍白又唇 ,无忧心中矛盾极了,她要救弟弟,可也不能为了救弟弟而赔上庄煜的命。

孙太医见状只说了一句:“郡主,快命人取二两当归煎浓汁,五殿下不会有危险。”

季无忧这才松了口气,立刻去命人煎当归取汁好给庄煜服下。

莫约过了盏茶时间,那张符纸上的符文吸饱了庄煜的血,竟然散发出一种金红色的隐隐光华。

孙太医不住的点头,他立刻将符纸照原样折好,将之放到无忌的胸口。

无忧扶庄煜坐下,拿过金创药想给庄煜敷上,结果却发现庄煜的食指已经收了口,生出一层极薄的薄膜,庄煜看看自己的食指,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庄煜知道无忧很是担心,这让庄煜心里很舒畅,他笑着说道:“无忧,我没事儿,你看已经收口了。就是一点儿血,平日里我磕磕碰碰的也没少流血的,你不用担心。快去看看无忌有没有好一些了。”

无忧轻道:“五哥你先坐着歇一歇,我去看看无忌。”庄煜含笑点头,无忧方走到无忌的床边。

只见无忌安安稳稳的睡着,胸口的符纸仿佛放出极淡的金色光华,将无忌整个人都笼罩起来。无忧忙轻声问孙太医:“孙太医,这样就行了么?”

孙太医看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守一天师的符果然精妙,郡主放心吧。”

无忧听了孙太医极为肯定的话,一颗心才踏实下来。

就在那张符纸被放到无忌胸口的一瞬间,慈萱堂小佛堂里的吴道婆身子陡然一颤,整个人往前一栽“噗”的 好大一口鲜血,正喷到她面前供案上那颜色乌沉沉的八卦之中。八卦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带着供案左右摇晃不停,那八卦左右两盏油灯并中间一个 着幽幽绿火的小钵盂全都摔到地上,原本跳跃 的灯蕊立时被灯油浇灭,从钵盂中滚出了还没有 干净的季延云的头发的指甲。

吴道婆大惊,她万万想不到居然有人能破了她的道法,难道是守一天师复生?这不可能啊,七年之前守一天师可是在所有道友的见证下羽化的。吴道婆惊惧的脸色大变,她飞快抓过八卦用袖子抹去上面的鲜血,然后将八卦 怀中,做完这些事,吴道婆又吐了一大口鲜血。

吴道婆顾不上吐血,立刻收拾了佛堂中其他的法器,悄悄开了小佛堂的门,趁着夜色秘密的溜出了靖国公府,她一路快跑,来到离靖国公府不远的一处小小宅院,从这宅院中的密道悄悄逃出了京城。

吴道婆不能不逃,她认定能破她法术的人必有本事追查到她的所在,此时不逃,她就再也逃不了了。吴道婆怎么都想不到,她的法术是被两个完全不懂法术之人误打误撞的破了,孙太医不曾学道,自然也不懂道家秘法,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追查吴道婆的下落。

吴道婆法术被破,已经在地上翻滚了近一个时辰的季延云才缓了下来,他此时胸口虽然还很痛,却已经能够忍受了,至少现在不是刚才那样无法呼吸的痛。季延云无力的偎在边嬷嬷的怀中,虚弱的说道:“嬷嬷,祖母怎么不来看我…”边嬷嬷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是摸着季延云苍白到透明的小脸不停的落泪,她可怜的小主子啊,明明是这府里唯一的小爷,却没有一个亲人真正关心他。

陈老夫人在上房一直揪着心等待着,听到东厢房渐渐没了声音,陈老夫人颤声问道:“延哥儿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还没有请来?”

过了一会儿,服侍季延云的丫鬟四儿跑了进来,跪下欢喜的说道:“回老夫人,少爷已经不太疼了,精神也好了些。”

陈老夫人先是一怔,继而想到吴道婆所说的有可能反噬,便站起来说道:“是么,那真太好了,快把延哥儿抱过来,大夫来了直接带进来。”

少倾边嬷嬷抱着季延云过来,季延云看到陈老夫人,瑟缩着身子低低叫了一声:“祖母…”这声音虚弱无力极了,可怜季延云还不到六岁便生受近一个时辰的刺心之痛,此刻他还能说出话来已经极为不易了。

陈老夫人接过季延云抱在怀中,用慈爱的声音说道:“延哥儿觉得好些了么,怎么会突然心口疼了,这大晚上的去请个大夫也不容易,可苦了我们延哥儿啦,延哥儿乖,在祖母这里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就全都好了。”

季延云乖乖的嗯了一声,身子蜷缩成一团,显然窝在陈老夫人的怀中让他很不舒服。

边嬷嬷忙上前道:“老夫人,还是让奴婢服侍少爷歇息吧。”

陈老夫人嗯了一声,将季延云递给边嬷嬷,让她带季延云到暖阁子里去睡。边嬷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忙抱着季延云去了暖阁子。

陈老夫人想去看看吴道婆做法到底做的怎么样了,可是又想着吴道婆特意交代过,要她过了午时才再去小佛堂,陈老夫人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安熬时间,等着次日午时的到来。

再说忠勇郡王府那边,自从吴道婆法术被破,季无忌的呼吸便绵长了许多,孙太医又细细诊了脉,方才季无忧说道:“郡主,小王爷好多了,经此一事,灌浆也快了许多,以老夫的估计,后日便可结痂,只要在结痂之时看紧了不让小王爷抓患处,熬过一日一夜的高热,小王爷就能彻底好起来了。只要看顾的好,小王爷身上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季无忧听了这话长长吐了口气,身子一软跌坐在椅上,喃喃道:“谢天谢地…”

孙太医笑笑,见无忧脸色也不好,便又给她诊了脉,开了个强身健体补益气血的方子,免得小王爷身子刚好,郡主又病倒了。

庄煜歇了大半个时辰,又喝了浓浓的当归饮,脸色便好了许多,他轻轻走出房门,来到院墙下命人速速连夜请来大驸马严谨安,将无忌被人用妖法算计之事告诉于他,请严谨安立刻在京城中暗中查访,定要将做法的妖人捉拿归案。

严谨安细细一想,在京城中与忠勇郡王府有过节的除了那逸阳伯府,便是靖国公府了,除此之外无忧姐弟再没有与什么人结过怨。这也是因为长公主有孕在家养胎,对宫中八卦所知有限之故。若是长公主没有身孕,她一早便会把丽妃和顺宁公主与无忧结怨之事告诉给严谨安了。

严谨安想着若说有人用妖法害季无忌,必与这两府脱不了干系,于是他立刻分派人手暗中将靖国公府和逸阳伯府严密监视起来。一但这两府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严谨安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他要做的就是抓证据,掌控施法妖人的动向。方才庄煜可是咬牙切齿的说了,要他把贼人看好,等他和无忌出了鸡鸣斋后亲手报仇。

次日午时刚过,陈老夫人便匆匆去了小佛堂,小佛堂里此时已是人去房空,空留一张倒地的供案和片片暗红的血迹。陈老夫人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吴道婆在小佛堂里出事了,这怎么样能,小佛堂里除了她再没有人能进来的。吴道婆到底去了哪里?

陈老夫人在小佛堂里找了个遍,连壁龛里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吴道婆的踪影。陈老夫人心中惊惶极了。她赶紧离开小佛堂,将邓嬷嬷一个人叫到了内室。

“你快去找吴道婆,看她在不在家,若是在家立刻请她到府中来。”陈老夫人难掩焦急的飞快说了起来。

邓嬷嬷吓了一跳,一直以来都是她接送吴道婆进去靖国公府的,她都没有送,这吴道婆怎么就离府了呢。邓嬷嬷忙应了一声立刻出府去找吴道婆,正好被严谨安派出的人盯了个正着。

严谨安的人跟踪邓嬷嬷一直到了京西的白云道观之中,邓嬷嬷进了道观,熟门熟路的七转八绕,来到了一间小小的静室之前。这间静室的门上有一把大铜锁。邓嬷嬷上前扒着门缝看了看,见屋中没有吴道婆,便赶紧离开去寻了一个小道姑,低低的问了起来。

严谨安的暗探离的远,听不清邓嬷嬷问了些什么,只是看见那个小道姑连连摇头摆手,然后邓嬷嬷就匆匆离开了白云观。

一路跟着邓嬷嬷回到靖国公府,跟踪邓嬷嬷之人向同伴交待了一声,便立刻赶回陈国公主府和严谨安回禀。

严谨安听罢暗探之言,脸上怒容顿现,冷冷喝道:“好刁毒的恶妇!”

那暗探又道:“驸马爷,小人怕露了行迹,当时未敢上前查问,请驸马爷派个靠的住的嬷嬷,由小的陪同前往白云观,小的在暗中告诉嬷嬷是那个小道姑答的话,由嬷嬷上前去套话,或许能多得些消息。”

严谨安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那暗探一眼,微笑问道:“爷记得你是姜嬷嬷的儿子吧?”

那暗探忙躬身回道:“回爷的话,小人姜民,小的母亲就是服侍公主殿下的姜嬷嬷。”

严谨安笑道:“哦,姜民,你不错,好好干,将来必有前程。就叫你母亲前去白云观吧。”

姜民心中极为欢喜,能让驸马爷记住姓名,他离出头之日就不远了,卫国公府和陈国公主府的人可都知道驸马爷最喜欢提拔有用之人。

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是”,姜民便到二门请门上入内传话,请母亲出来帮着自己办差。严谨安知道姜嬷嬷是陈国公主身边得力的,便亲自去与陈国公主说了一声,因怕公主担忧,严谨安只说母亲叫姜嬷嬷到卫国公府有事情要问,陈国公主没有多想,便让姜嬷嬷去了。

没过多久姜嬷嬷同姜民自白云观回来,向严谨安回禀道:“回驸马爷,据那小道姑所说,那个嬷嬷姓邓,她经常去找观中的吴道婆。这吴道婆并不是白云观之人,只不知为何一直住在观中,大概住了十几二十年。”

严谨安点了点头,再想想庄煜所说,立刻下令道:“将那吴道道画影图形,着人暗中查访,一但发现立刻将之生擒,一定要留活口,爷要留着她将毒瘤全都挖出来。”

严谨安命令一下,卫国公府和陈国公府府的侍卫都动了起来,他们化妆成普通百姓在京城街头巷尾暗中查访吴道婆的下落。

这一切严谨安都没有告诉鸡鸣斋中的庄煜和季无忧,生怕分了他们的心。庄煜和季无忧得以安安心心的守在季无忌的身边,陪他熬过一次次的高热,疼痛,奇痒…

终于,在无忌生病后的第七天早上,他的高烧彻底退了,人也清醒过来,刚醒过来的无忌便囔囔道:“姐姐,我要饿死啦…”

无忧喜极而泣,这是七天以来无忌头一次如此清楚的大声喊饿,她忙去试无忌的头,发现无忌彻底退了烧,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极为有神,哪里还有一丝丝生病的样子。

无忧喜的一把将无忌搂入怀中,含泪笑道:“无忌你好了,想吃什么姐姐都给你做。”

庄煜看到这一幕,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一下子坐到椅上,叹了口气道:“无忌,你可算熬过来了!这七天可把我们吓死了!”

无忌这才注意到庄煜在自己的房中,不由疑惑的问道:“五哥,你怎么在这里,你的样子好难看呀!”

庄煜低头打量自己一番,向无忌笑着说道:“难看就难看吧,只要你好了就行!”

无忧放开无忌,拉着他的手走到庄煜的身边,轻声说道:“无忌,给五哥跪下,若没有五哥救你,你再难见到姐姐。”

第七十三章彻查病源

无忌素来是特别听姐姐话的好孩子,无忧让他跪他便立刻跪下,庄煜忙双手将无忌拉起来笑着说道:“跪什么,我又不是外人,看顾无忌还不是应该的么。无忌,你快坐下,还是要请孙太医再诊个脉我们心里才踏实。”

无忌困惑的问道:“五哥,姐姐,我怎么啦?”

无忧忙问道:“无忌,你不记得自己生病了?”

无忌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方说道:“我记得陪姐姐去曲江菀游玩,有坏人凿穿了我们的船,五哥,那恶人被你关到刑部了么?”

庄煜笑道:“已经关起来了,从曲江苑回王府,你就生了病,这一病足足病了七天,可吓死我们了,万幸你如今没事了。”

正说着孙太医走了进来,见无忌神清气爽的坐在桌旁,孙太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大夫来说没有什么比治好病人更让人欣慰的。

无忧感激孙太医救治无忌,便站起来迎上前微笑道:“孙太医,无忌刚刚醒过来,他的热已经退了,刚才直囔肚子饿。”

孙太医呵呵笑道:“知道饿就好,小王爷,让老夫再诊个脉。”说着孙太医便将手中的脉枕放到无忌面前的桌上。

无忌将手放到脉枕之上,孙太医细细诊了一回,笑着说道:“小王爷已经大安了,可先进些软烂的汤面,再等几日方可恢复正常饮食。郡主,小王爷虽然要补,却也不可补的太过,小王爷仍是纯阳之体,最好少用人参肉桂等物,倒是灵芝党参可用用一些。其实只要好生吃饭,小王爷就会很快健壮起来的。”

无忧忙道:“多谢孙太医指点,那就请您写几道适合无忌的药膳方子吧。”

孙太医笑着点头,又对季无忌说道:“小王爷虽已大安,不过还要静养上半个月方能和从前一样学文习武,小王爷万不可因为误了功课而心急,需知欲速则不达。”

无忌顺从的点了点头,庄煜看了心中暗笑,无忌病了这一场,倒比从前听话多了。

孙太医开好方子,对无忧笑道:“郡主,可以命下人多多烧热水给鸡鸣斋中所有的人沐浴,换下所有的内外衣裳以及床褥枕袱,全都丢进前院的石灰坑中焚毁,再用酒醋薰蒸喷洒鸡鸣斋每一处地方,特别是小王爷这间,最好将家具也都烧了以保万全。”

无忧点点头,天花的传染性极强,倘若一个不小心交天花散播出去,整个京城没见过喜的孩子就都危险了。为着保险起见,无忧立刻唤道:“赤霄,速到传本郡主之命,在鸡鸣斋外架起大锅多烧热水,围起青帐设两处浴池,每个从鸡鸣斋出去的人都必需清洗消毒里外换上新衣方可离开。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将鸡鸣斋尽数烧毁。”

赤宵忙去传话,不多时鸡鸣斋外便忙碌起来,虽然在鸡鸣斋中的人不是很多,可是那一套繁复的清洗消毒做下来少说也要一个时辰,是以足足忙到天黑,鸡鸣斋中的所有人才清洗完毕,全都平平安安的撤出鸡鸣斋。

穆国公夫人和叶氏得了消息便一直守在鸡鸣斋外,隆兴帝和皇后也分别派了陆柄和常嬷嬷在此守候,她们终于看到无忧和庄煜两人牵着无忌的手,三人缓步走了用青幔临时围起来的大帐。

“无忧无忌…”叶氏欢喜的叫了一声便奔上前来将无忧无忌抱入怀中,虽然只是隔离了七天,可对叶氏来说简直比七年还难熬。

无忌病了一场,心理上比身体更虚弱,他紧紧抱住叶氏的颈子不放手,眼泪哗哗的往外涌,让叶氏更加的心疼,忙将无忌抱了起来,轻拍着无忌的背柔声道:“好孩子不怕,没事了,都好起来了。”

无忌哭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便扭着身子从叶氏身上 来,苍白的小脸浮起淡淡的红晕,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手却依旧紧紧的抓着叶氏。

穆国公夫人迎向无忧,抬手 无忧的小脸,心疼的说道:“好孩子,真为难你了,看这小脸儿瘦的。你还好么?”

无忧带着倦意的脸上扬起了开心的笑容,她轻声道:“舅妈,无忧没事儿。这几日辛苦舅妈了。”

穆国公夫人笑道:“傻孩子,跟舅妈还这么客气。舅妈没什么辛苦的,你们姐弟俩个在里头挣命,舅妈当然要替你们守着这个家。如今出来就好了,舅妈知道你们这些日子都没好好吃过什么东西,已经准备好多易克化的东西,回头好好吃一顿。”

陆柄和常嬷嬷迎着庄煜快步走过去,两个都跪下道:“五殿下辛苦。”

庄煜笑着欠身将两人扶起来,乐呵呵的说道:“不辛苦不辛苦,陆公公常嬷嬷你们怎么来了?”

陆柄忙回道:“回五殿下,皇上每日都要数次过问小王爷的病情,今儿一早听说小王爷大安了,皇上忙的走不开,便命老奴先来看望小王爷,迎殿下回宫。”常嬷嬷在一旁点头,显然皇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

众人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大家循声看过去,那脚步匆匆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公严信和大驸马严谨安。

严信如疾风一般冲到季无忌的面前,一把将他抱起来,立刻紧皱眉头沉声道:“怎么轻了这么多。”

无忧上前轻声道:“严伯伯,弟弟自生病以来,就没怎么吃过东西,消耗又大。”

严信点点头,一手兜着无忌,一手摸摸无忌的头,粗声道:“无忌,好样的!”

无忌对严信这个师傅从来都不怕,只是孺慕,他圈着严信的颈子撒娇道:“师傅,无忌好想您。”

严信论年纪足以做季无忌的爷爷,因此他只在教导无忌之时严厉,其他时间完全是把无忌当小孙子疼爱,一听无忌说想自己,严信便立刻说道:“师傅也想无忌,无忌,这几日师傅和你大师哥正在追查害你之人的下落,用不几日必有结果。”

无忌先是一愣,继而小脸涨的通红,气愤的挥拳叫道:“师傅,是什么人害无忌!”

严谨安上前按住无忌的小拳头,温和的笑道:“无忌,你才刚好,先不急着听这些,快些把身子彻底养好,大姐夫带你去抓恶人。”

无忌哪里和依,只抓着严信叫道:“师傅,无忌现在就要去。”

严信对无忌总是没有脾气,只能缓了声音说道:“无忌听话,现在师傅和你大姐夫才撒开大网,抓恶人要等收网之时才能进行,还有几日,你乖乖的养好身子,有多少恶人抓不得。”

庄煜见无忌毫无压力的向师傅撒娇,心中很有些羡慕,要知道严信对庄煜向来的严厉有加慈爱不足的。严信抱着无忌,眼睛看向庄煜,淡笑点头道:“阿煜,你做的很好。”

庄煜这可是头一回被师傅表扬,开心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忘情的抓住无忧的手大叫道:“无忧,你听师傅夸赞我啦!”

无忧脸上顿时通红一片,赶紧用力甩开庄煜的手,低低嗔道:“你发什么疯!”

在场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是微微一怔,继而大家的脸上便浮现出让无忧更加不好意思的会心的笑容。特别是严信笑的最为夸张,他一拍庄煜的肩头,又称赞道:“阿煜,好样的!”

一连被师傅夸赞两次,这对庄煜来说绝对是突如其来的幸福,他又想去抓无忧的手,可无忧却一早躲到了穆国公夫人和叶氏的中间,让庄煜扑了个空。

陆柄和常嬷嬷两个笑的越发开心,常嬷嬷暗自决定一回宫就立刻去向皇后娘娘回禀,陆柄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两人都想着早些促成庄煜和季无忧的这桩亲事。

为了庆祝无忌痊愈,众人在王府里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解秽酒,陆柄和常嬷嬷陪庄煜一起回宫,严信也带着儿子离开了。穆国公夫人每晚都要回府的,也上轿离开,只有叶氏不放心无忧姐弟,又在王府多住了一些日子。

庄煜回到宫中,隆兴帝心疼儿子,便让陆柄直接将庄煜送到懿坤宫,他则亲自移驾懿坤宫去看儿子。

皇后一听说五皇子回宫,便再也坐不住了,亲自迎到正殿之外,庄煜自小养在皇后跟前,从没和皇后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他飞奔上前扑跪到皇后面前,仰头叫道:“母后,儿子给母后请安。”

皇后紧紧抓着庄煜的双手,将他拉了起来,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心疼的说道:“煜儿,你瘦多了。真为难你了。”

庄煜却咧着嘴笑道:“母后,儿子且没事呢,您看儿子还是这么健壮,不信儿子打套拳给您看。”

皇后轻轻拍了庄煜一下,含笑嗔道:“你啊,就是个活猴儿,都累了这么久还不快好好歇着。”

庄煜扶着皇后往正殿走,边走边问道:“母后,这阵子您身体可好些了?”

皇后笑道:“母后好多了,如今已经不用再吃药了。”

庄煜歪头看看皇后的气色,果然脸色不再暗黄,还隐隐透出些亮泽,的确是比前阵子好多了。

母子二人正往里走,身后传来通禀之声:“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皇后和庄煜忙转过身子急急迎了出来。只见隆兴帝大步走在前面,太子庄耀紧随其后,两人脚步匆匆,可见都急着见庄煜一面。

皇后带着庄煜上前见礼,隆兴帝扶住皇后,看着行礼的庄煜,难掩心中的欢喜,亲切的说道“煜儿免礼。”

太子上前握住庄煜的肩头,双眉立刻皱了起来,沉声道:“五弟,怎么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这七天难道你都没有吃过东西么?”

庄煜忙笑道:“大哥,我怎么能没吃东西,只是这几天真的挺累,也没心思好好吃饭,如今都好了,我保证每顿饭都吃三大碗,一定快些把肉吃回来。”

隆兴帝摇了摇头,向皇后说道:“你看煜儿都十三了还没个正形,耀儿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能为朕分忧了。”

皇后一向护着庄煜,忙笑着说道:耀儿有耀儿的好,煜儿也不差啊,他天天勤练武功,还不是想为皇上守土开疆。”

隆兴帝笑笑,他就知道皇后再再不肯让人说庄煜半个“不”字,就连他这个一国之君也不例外。而庄煜也对皇后特别孝顺贴心,真是没白养他这一场。

一家四口进了正殿,隆兴帝方道:“煜儿,无忌身子一向很好,怎么突然就见了喜,这七日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细细说与朕和你母后知道。”

庄煜领旨,立刻一五一十的仔细说了起来。这一说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庄煜才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听的隆兴帝皇后还有太子暗暗心惊,还真是好险,若非孙太医有过与道士相交的经历,正巧庄煜身上又有他生母为他求的守一天师的平安符,只怕小无忌还真难熬过此劫。

“父皇,让儿臣去彻查此事吧,不能让无忌白白被人算计了。”太子立刻起身抱拳请旨。

隆兴帝却摇了摇头,沉声道:“此事煜儿已然托了大驸马,就让谨安去查吧。耀儿,朕有意北巡,你需在京中监国,此事更加要紧。”

太子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他是个识大体之人,便躬身道:“是,儿臣遵旨。”

隆兴帝又道:“耀儿,带五弟下去说话。”

太子知道他的父皇必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同母后说,便和庄煜一起躬身行礼告退,兄弟二人出了懿坤宫直奔东宫,太子可是早就传了太医在东宫候着给庄煜把脉,要好好给这个让他不省心的弟弟补一补。

“皇上,您要同妾身说什么?”两个儿子一走,皇后便笑着问了起来。

隆兴帝笑道:“自然是说煜儿的婚事,明年煜儿就要出宫开府建衙,这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皇后知道陆柄必是把庄煜抓无忧小手之事细细回禀了,便笑着说道:“皇上可是看中了无忧?”

隆兴帝点点头道:“没错,朕的确为煜儿选中了无忧,无忧这孩子心细,却不象寻常女孩儿那样软弱,自从任安过世起,你看这孩子桩桩件件都应对的极为妥贴周到,若煜儿娶无忧为妃,我们就不用替煜儿再操多少心了,无忧必能把王府的一切打理的停停当当。”

皇后轻叹道:“皇上说的是,无忧这孩子不论品貌才德心性都是极佳的人选,煜儿又是个一根筋的性子,他对一人好,必会死心塌地的好一辈子,将无忧托付给煜儿,我们也能向任安和婉儿交待了。”

隆兴帝点了点头,季之慎将一双儿女托付于他,如今将无忧娶进门做儿媳妇,便能护着无忧一辈子,隆兴帝觉得这样是对无忧的最佳安排,至于无忌,他还小呢,再等上八九年也不迟。

“那朕明日就颁赐婚诏书。”隆兴帝笑着说了一句。

皇后忙阻止道:“皇上不可。”

隆兴帝不解的看向皇后,皱眉问道:“为何不可?”

“皇上,煜儿和无忧才一起在鸡鸣斋中照顾了无忌七天七夜,若然皇上立刻就颁赐婚诏书,岂不是…”皇后没有把话说完,隆兴帝已经完全明白了皇后的顾虑。虽然他们夫妻相信庄煜与无忧绝不会有苟且之行为,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象他们这样了解自己的孩子,所以这赐婚诏书的确不能立刻颁布,至少要等上一两年,等人们都淡忘了无忧庄煜同处一室照顾无忌之事才能颁下赐婚诏书。

“那就等到煜儿出宫开府之后再赐婚,整好凑个双喜临门。”隆兴帝笑着说了起来,反正他们已经内定了无忧是五皇子妃,就算晚上一两年赐婚也没什么关系。而且皇后私下里还想让无忧过一两年自在的日子,一但赐了婚,无忧便形同被禁足,直到出嫁之后才能得些自由,这对刚刚守了三年孝的无忧来说,确实有些太为难她了。

隆兴帝到懿坤宫之时天色已经暗了,如今皇后身子已经好了起来,隆兴帝也不必再避讳什么,这一夜便歇在了懿坤宫,夫妻二人在尽享 之欢以后,又说了半宿的私房话,如此一来,帝后二人比从前越发亲密了。

庄煜和无忧无忌各自将养了几日,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庄煜在宫里待不住,便又借口出宫学武溜出了宫门。在休养身体期间,庄煜已经跑到皇后跟前求赐婚,皇后笑着允了,却说诏书要等一年后再颁布,庄煜不自在,便磨着皇后求隆兴帝立刻颁旨,却被皇后教训了一通,庄煜知道若是立即赐婚得多伤无忧的名节,这才做了罢。不过已然知道父皇母后都同意让无忧做他的皇子妃,庄煜心里便美的不行,一心想早些告诉无忧这个好消息。

“郡主,小王爷,五殿下来了。”随着丫鬟回禀之声,庄煜已经走到了无忧无忌的面前。自从庄煜在鸡鸣斋中照顾了无忌之后,他已经成为不必通传便可直接登堂入室的半个主人。忠勇郡王府所有的下人一提到五殿下,可是个个佩服的五体投地。

“五哥来啦。”无忧无忌随意的招呼了一声,仍旧各忙各的,副完全不把庄煜当外人的架势。

庄煜觉得这样正好,便寻了个椅子坐下问道:“无忧,可曾搜查了无忌的院子?”

无忧抬头看向庄煜,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出鸡鸣斋的第二天我们便搜了无忌的院子,可是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我心里不踏实,就让无忌住到宁远轩,把安平院封了起来。”

庄煜皱眉问道:“一无所获?”

无忧无忌都点了点头,庄煜立刻站起来道:“走,我们再去看看。”

一行人到了无忌先前住的安平院,无忌身边的大丫鬟白虹取出钥匙打开院门,庄煜立刻问道:“白虹,安平院何时封起来的?”

白虹忙躬身回禀,“回五殿下,小王爷发病那日便封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