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什么时候交接啊,早些交接完了我们好回去呢。“无忧被庄煜的眼光看的很不自在,便低低嗔了一句。

庄煜赶紧说道:”好好,现在就办。“

众人各自落座,庄煜命人请来刑部马大人,又命衙役将叶远斋押上来。让他当面将属于叶氏的一切都交出来,交接完毕之后,叶远斋将被立刻赶出京城。这还是叶远斋认罪态度好,主动交出所有的财产才换来的轻判,若是他顽抗到底,可就不是赶出京城这么简单了。

只是隔了数日,如今的叶远斋蓬头垢面,穿着一套灰不溜丢又酸又臭的囚服,一条粗重的铁链锁住了他的手脚,如今的叶远斋再没了当日跑到季府闹事之时的风光体面。

来到堂前,叶远斋看到容光焕发的大女儿,不由快走几步悲凄凄的唤道:”霖儿…“

叶氏原本神情恬静,可一听到叶远斋的喊叫,她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紧的绷着,袖中的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头。

”叶远斋,还不上前写文书!“庄煜冷冷喝了一声,吓的叶远斋 一软便跪倒在堂前。

书吏端了纸笔等物上前放在地上,沉声喝道:”快写。“

叶远斋看了叶氏一眼,见叶氏连看都不看自己,叶远斋长长叹了口气,低头写了起来。

一纸文书很快写完,叶远斋放下笔,从怀中摸索出一只小小的荷包,打开荷包后倒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他举着珠子说道:”霖儿,这是为父的印信,为父在大通宝号存了三十万两银子,凭此印信支取。这是为父给你准备的,原打算等为父百年之后再交给你的。现在,就给了你吧。“

叶氏气的脸色发白,身子轻 抖起来,无忧坐在叶氏旁边,自然发觉了叶氏的异样,忙伸手扶住叶氏,低低道:”三婶,不必把这种假话放在心上。若真有心,又何至于让你受那么多委屈。“

叶氏轻轻点头,从书吏手中接过那颗珠子,两手轻轻一拧,便将珠子拧为两半,露出了里面的阴文印记。她验过印记之后点了点头,将珠子收了起来。叶远斋一直盯着叶氏,见她收了珠子便想开口说话,不料叶氏先开口了。

”这珠子是母亲的遗物,当日母亲病重之时曾将它交给我,母亲病势之后,是谁从我这里夺走了珠子,父亲大人,您还记得么?“

叶远斋嚅嚅道:”我…我…当时你那么小,我怕你弄丢了。“

叶氏冷冷道:”罢了,这些谎话我一句都不想再听,将属于母亲的一切都还给我,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不相干。“

叶远斋急了,扯着嗓子叫道:”霖儿,你不能这样对我…“

叶氏却不理会他,只向庄煜说道:”五殿下,我可否与堂下之人彻底断绝父女关系?“

庄煜点点头道:”自然可以。“然后向一旁的书吏说道:”曹书办,准备文书。“

曹书办应了一声,立刻起草断绝父女关系的文书,不多时便写好了两份,将之前到叶氏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季夫人请先签字。“

叶氏毫不犹豫的签下自己的名字,曹书办将两份文书拿到叶远斋的面前,叶远斋的脸色极为灰白,只拼命摇头道:”我不签,我不签,你是我的女儿!“

叶氏站了起来,走到叶远斋的面前冷声道:”当日你毒打我,任人欺凌我之时可想过我是你的女儿?现在认我了?当日是谁说过再没有我这个女儿的?我不过是遂了你的心愿而已。“

叶远斋疯狂的大叫道:”不不,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生养了你!“

叶氏看着叶远斋冷冷一笑道:”是么…“然后飞快冲向季光慎,一把 他的匕首,向叶远斋冷冷道:”那我今日便把血肉还你!“

季光慎大惊,冲上前死死抓住叶氏拿匕首的手,大叫道:”阿霖,你做什么!“

庄煜见状立刻站了起来,沉声道:”叶远斋,不要以为你不签文书便能以季夫人的父亲自居,好继续赖着季将军一家,若你执迷不悔人,便去漠南采石场好好冷想清楚吧。“

叶远斋大骇,立刻连声叫道:”我签我签…“边说边抓过笔在两张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叶氏这才手中一松,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季光慎上前拾了起来,回头冷冷看了叶远斋一眼,方将匕首插回鞘中。

无忌拽了指无忧,低低道:”他真不要脸。“

无忧冷道:”若他要脸就不会做出那样没天理人伦的事情。

庄煜看向无忧无忌,极想也过来说说话儿,只是现在着实不方便,只能干忍着了。

叶远斋签下文书之后,就伏在地上痛哭起来。只是没有人理会他的痛哭,庄煜命人将叶远斋拖下去丢到刑部大门外头,命他不许耽误立刻离京。

有衙差监视着,叶远斋不敢耽误,赶紧出了京城,去见早就得了通知在城外等候的郑氏及叶振邦叶振庭叶夏霜叶秋霞等人。

叶夏霜是出嫁之女本不应该在此。因为刑部派人到叶夏霜的婆家追讨先顾氏夫人的嫁妆,叶夏霜的公公宋大人勃然大怒,立刻喝令儿子写下休书,将叶夏霜休回娘家,至于她的嫁妆,则全被刑部之人抄没,所以叶夏霜落了个净身出户被休回娘家的下场。当初郑氏带着儿子女儿往死里欺负叶春霖,又强夺了先顾氏夫人的嫁妆之时,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老爷…”一看到狼狈不堪的叶远斋,郑氏带着儿女们哭着扑了上来。

叶远斋心中羞恼愤懑,一把推开郑氏,冷声道:“嚎什么嚎!都是你做的恶,要不然老夫怎会有今日!”

郑氏大撕扯着叶远斋大哭不止。她的儿子叶振邦冷冷道:“娘,别哭了,那个贱人让我们一家子没了生路,我绝计不会放过她,如今爹已经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那个小贱人!”

叶振庭拼命点头道:“对对,绝不能放过那个贱人。”

自从叶府出了事,叶振邦和叶振庭的妻子便各自带了孩子收拾嫁妆回娘家去了,再不理会这兄弟二人。数日之间家败人散,叶氏兄弟自然会恨透了叶春霖这个大姐。

叶远斋眼神阴郁的喝问道:“你们想怎么做?”

叶振邦恨声道:“我要叫她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叶振庭也恨恨道:“对,还要叫她生不如死!”

叶远斋冷道:“好,你们只管去做。”被恨意冲昏头脑的他们越说声音越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在离叶远斋一家不远的地方,换了便服的庄煜对身边戴着帷帽的无忧低声说道:“无忧,你说的果然没错,这叶远斋一家真是疯了,给他们留了活路他们不走,还一心要害季夫人,多亏你想着悄悄跟出来看个究竟,要不然季夫人又有麻烦了。”

无忌气恼的低声叫道:“五哥,姐姐,我们不能放过这些恶人。”

无忧低低道:“自然不能放过他们,我们现在就回城,去三叔家知会三叔,安排好陷井单等这些蠢货自投罗网。”

原来无忧在刑部之时发现叶远斋眼中尽是怨毒之意,便担心他会对叶氏不利,便和庄煜无忌三人悄悄尾随叶远斋出了城门,果然叶远斋一家相见之后,便立刻商量起如何报复叶氏。无忧他们便听了个正着。

“五哥,让人盯着他们,咱们先回城安排。”无忧在庄煜耳畔低低说了一句,庄煜只觉得耳中一热,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脸上也微微有些发红,那种耳鬓 的感觉真是好极了,让庄煜暗暗回味不已。

“好好,说照你说的办。”庄煜侧头向无忧说了一句,口中的气流透过帷幔轻轻拂到无忧的脸上,无忧亦是俏脸一红,不由轻轻低了头。

回到京城季府,无忧将叶远斋父子们企图对叶氏不利之事全都说了出来,叶氏气的脸色煞白,季光慎气的怒发冲冠,直叫着要带亲兵追上叶远斋一家将他们全都杀了。

无忧忙说道:“三叔三婶,何必那样大动干戈,只在府里安排下陷井,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不是更轻省。”

庄煜也道:“正是无忧这话,我回头去刑部调几个人过来抓他们一个现行。”

季光慎深深吸了口气,握着叶氏的手道:“夫人,你看这样可好?”

叶氏点头决然道:“就这么做。”

季光慎立刻带人安排起来,无忌自是要跟在季光慎身边学习的,他难道有这样的实战机会。庄煜虽然也想过去,可又想多和无忧相处,便有些为难。无忧却没想到这一层,只催促道:“五哥,你不是去刑部调集人手么,怎么还不走?”

庄煜只得说道:“我这就走,无忧,虽然我们会安排的万无一失,可你还是要小心些。”

无忧心中泛起一阵小甜蜜,口中却嗔道:“知道啦,你快走吧。”

庄煜数次回头,然后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叶氏见无忧脸上泛起粉润的红晕,便轻笑道:“无忧,五殿下对你真的很用心呢。”

无忧挽住叶氏的胳膊不好意思的说道:“三婶别说啦。”

叶氏知道无忧女儿家面皮薄不好意思,便不再说那些让无忧脸红的话了,转而问道:“无忧,季海的案子也了结了,奇怪的很,老夫人居然没有生事。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无忧淡淡道:“前几日她到王府来立逼着我搭救二叔,我便把这几年来她心中的怀疑说了一遍,并说若她再逼我出面,我便请宗正府彻查我心中的那些疑问,她大惊失色,然后就走了。后来便没再来过王府。听五哥说她也没有再为二叔出面。”

叶氏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昨日她突然打发人送来一百两银子,说是赔给季海的医药费。”

无忧低低叹道:“若然她们一家子从此安生了,也是件幸事。”

叶氏忙道:“听你三叔说那府里还悬着靖国公府的匾额,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啊,无忧你说是不是要给她们提个醒呢?”

无忧想了想说道:“按说用不着我们提醒。老夫人这一辈子什么没见过,还能想不到这个。不过也难说,再等几日吧,若还没有动静就打发人去提醒一下。”

叶氏点点头,既然无忧有了打算,她就不用再说什么,往后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就好。

因为要抓叶家兄弟,所以无忧无忌都留在季府小住,便是庄煜也特特请了假过来凑个热闹。入夜之后,果然有人接近季府,已经得到通知的五城兵马司士兵就埋伏在季府大门外,等季府信号一出,他们便冲进去拿人。

叶振邦叶振庭兄弟并十来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摸到季府后门,翻墙头跳了进去,只见他们从怀中拿出些小药包,分别在各个房间的窗子处向里吹,莫约大半个时辰,才将每个房间都吹遍了药粉。

叶振邦得意的哈哈大笑,高声道:“快把金银细软打包,再把那贱人拖出来扒光了衣服丢到乞丐窝去。”

叶振邦话音未落,季府里突然亮如白昼,也不知从哪里走出那许多的人,将叶家兄弟连同十来个黑衣人团团围了起来。

叶家兄弟大骇,惊呼道:“你们不是中了迷魂粉么!怎么会在这里…”

季府光把一亮,门外埋伏的五城兵马司士兵便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将叶家兄弟和那十来个黑衣人捆成一串。叶家兄弟再想说话也不能够了。

季光慎抱拳道:“有劳诸位兄弟,季某先谢过了。”

刑部的班头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连敢不敢,今日人赃并获,又有刑部的班头见证,叶远斋一家的罪铁板钉钉,狠毒与贪念让他们彻底堵死了最后一条活路。

第八十四章躲过一劫

“老爷,我有事同你商量。”经历过白日之事的叶氏怎么都睡不着,轻轻推了推躺在身边的季光慎,柔声说了起来。

季光慎伸臂揽住叶氏的肩头,笑着问道:“有什么事非得这会儿商量,可是白日受了惊吓睡不着?”

叶氏坐了起来,季光慎也随之坐起来倚着床头,依旧揽着叶氏的肩,等着她说话。

“老爷,自我嫁给你,大哥大嫂对我们一直极好,如今大哥大嫂没了,无忧无忌虽然身份高,可到底是孩子,有些事情他们是想不到,我们做叔叔婶婶的得为她们想到头里。特别是无忧,将来总是出阁的,这嫁妆总不能定了亲才开始置办吧。”

季光慎侧头看着妻子,微微皱眉的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个意思?”

叶氏轻道:“原本咱们家家底子薄,也拿不出什么象样的东西,这话我只能存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如今我娘的嫁妆都追讨回来了,我们手里宽裕,我就想为无忧准备嫁妆,将来出门子的时候,怎么也得有十里红妆才配我们无忧的身份。”

季光慎心里有点儿小小不的自在,只粗声说道:“我心里有数,你娘的嫁妆你好生收着,我会给无忧攒嫁妆的。”

叶氏同季光慎夫妻多年,两人又是共过甘苦的,如何还能不了解季光慎的心思,她只笑道:“那有大老爷们给家里的女孩儿攒嫁妆的,老爷不是生生打了我的脸么。再者说,若没有无忧他们帮衬着,我哪能收回这么多银钱产业呢。老爷你又是最能干的,往后咱们家的日子只是越来越好,难道还会再受穷么。”

叶氏这么一说,季光慎心里便舒服多了,搂紧了叶氏轻道:“从前你尽跟着我受苦了,往后咱们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你说的很是,若没有五殿下看着,绝计赔不出这么多东西。不是无忧无忌的关系,五殿下理我们做什么。只是你要动你娘的嫁妆,我心里很过不去。”

叶氏靠在季光慎的肩头,温柔的笑道:“有什么过不去的,咱们是一家人呢,除非你还想给我纳几房妹妹。”

季光慎脸一沉,一把将叶氏勒入怀中,气恼的叫道:“我早和你说过了,不论将来如何,我只过着你一个。咱们家再不要有那些个糟心的事情。”

叶氏也知道自己失言,温顺的伏在季光慎怀中,小声道:“我错了还不行么。”

季光慎和叶氏是正直壮年,夫妻两个挨挨蹭蹭这火便勾了起来,季光慎翻身将叶氏压在身下,调笑道:“错了就得认罚,今儿就要前儿你不肯的那一式…”

叶氏羞的不行,直推季光慎道:“还不曾灭灯…”

季光慎伸臂用力一扇,床头的灯烛立刻歇灭,满室黑暗之中,只听到阵阵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低吟…

就在叶氏夫妻 和谐之时,慈安宫中太后的寝殿里,一个身材瘦小的太监跪在太后面前,正低低的说着什么。

“叶远斋家真的被抄了?”只着宽大寝衣的太后看着面前的小太监冷冷的问道。

“回太后娘娘,叶大人家真的被抄了,奴才今日去寻着郑氏取银票,才发现叶大人家已经被查封,听说所有的家产都被刑部抄走了。”小太监急急说道。

“刑部,叶远斋犯了什么事,如何会让刑部抄了家,这抄家可是要有皇帝旨意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曾打听清楚了?”太后的脸色越发阴沉,心中对隆兴帝的不满也又加重了一层。

小太监忙道:“回太后娘娘,奴才打听过了,是左都御史魏大人参了叶大人,说是叶大人贪没嫡妻嫁妆,虐待嫡妻所出之女,皇上大怒,命刑部彻查,刑部查实之后皇上就下旨抄没叶大人家产。”

“那些产业如今在何处?”太后身子向前倾的急急追问起来。

“回太后娘娘,听说按着叶大人嫡妻的嫁妆单子给了叶大人的嫡长女。剩下的收入国库。”小太监忙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什么,怎么能归了国库!”太后恨恨的叫出声来。话一出口,太后便立刻紧紧抿着嘴巴,仿佛想把这句话给收回去。

片刻之后,太后方沉声问道:“叶大人的嫡长女嫁的是什么人?”太后深信若是叶氏的丈夫没有后台背景,叶远斋这个案子就绝计翻不出来。

小太监忙道:“回太后娘娘,叶大人嫡长女就是皇上新封的云门偏将季光慎的夫人,听说与忠勇郡王府走的很近。”

太后想了一会儿,方冷声道:“就是靖国公府庶出的那个小子么?”

小太监低头道:“正是他。”

太后冷哼一声,沉沉道:“虽然没有取回银票,不过你做的很好,去你李嬷嬷那里领赏吧。”

小太监喜出望外,忙给太后磕了头,才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小太监一走,太后的脸便黑沉的吓死个人,少倾李嬷嬷进来,见太后一动不动坐在榻上,忙上前来轻唤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太后冷冷道:“素青,你哪里还有几个人?”

李嬷嬷明白太后的意思,忙说道:“回太后娘娘,奴婢手边可用的只有四个,其他人正在加紧训练。”

太后点点头道:“嗯,明日送两个到哀家身边来。”

李嬷嬷赶紧应了,见太后再无别的吩咐,便服侍太后就寝,看着太后睡下后她方才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太后的寝殿,刚才李嬷嬷一直在寝殿外守着,所以她知道太后盯上了季光慎的后宅。那两个丫头,想必就是为季光慎准备的。“叶氏,那注银子不是这么好拿的!”李嬷嬷在心中暗暗的说了一句。

季光慎和叶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两人正想着派人到何处去收好木头,存起来好给无忧做嫁妆。

过了十余日,无忧见没有靖国公府那边请礼部派人过府指点僭越之处,更没有撤下靖国公府匾额的意思,不由暗觉好笑。难道死撑着不放就能恢复靖国公府的爵位么,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如今季重慎还在刑部坐监,陈老夫人都不想着让儿子减轻些罪过么。

叫过春竹吩咐一番,春竹立刻出去安排,不过半日,陈老夫人的陪房李旺家的便隐讳的告诉陈老夫人,府门口不好再悬靖国公府的匾额。

陈老夫人一听勃然大怒,不由分说让人将李旺家的拉下去痛打一顿,李旺家的原是一片好心,不想却被老夫人狠狠的打骂一番,她如何能不灰心,便是李旺一家子也都灰了心。在李旺家的回家养伤的时候,夫妻两个便开始计划如何脱离陈老夫人,便是给人做奴才,也得挑个好主子才是。

“当家的,你说咱们去投郡王府怎么样?”趴在床上养伤的李旺家的趁屋里只有李旺一个,便小声问了起来。

李旺苦着脸道:“怎么去投,咱们一家子的身契都在老夫人手里攥着。”

李旺家的压低声音道:“这个不难,老夫人放身契的地方我知道。”

李旺大惊,瞪着老婆低声叫道:“你要…”那个“偷”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自己捂了回去。做背主逃奴可是要判重罪了,李旺连说说都不敢。

李旺家的瞪了李旺一眼,气道:“没用的东西。”

李旺忙劝道:“你消停些吧,咱们是做奴才的,就这命。”

李旺家的哼了一声,她被按在慈萱堂的院子里打板子,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这还是她一心护主为了陈老夫人好才招来的无妄之灾,李旺家的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你只说想不想投奔郡王府吧?”李旺家的气恼的问道。

李旺点点头,他当然想投奔郡王府,听说郡主和小王爷对下人极好,从来不轻易打骂,月银也比靖国公府高,关键是郡主还请了落第的先生教小子们读书识字,学的好的小子还会被放出来,两代之后改换门庭就有希望了。谁也不想让自己家的子子孙孙永远做伺候人的奴才。

“你想就行,其他的不用管了,有我呢。等我的伤养好了…哼…”李旺家的没有把话说完,只意味深长的哼了两声。

李旺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夜,才打定了主意,拍醒已经睡着的李旺家的,他定定的说道:“我听你的,咱们想办法投奔郡王府。”

李旺家的笑了起来,有这话就行了,她要叫陈老夫人看看,她也是有手段的人。

又过了几日,无忧见靖国公府还没有动静,便彻底不再过问了。陈老夫人要往死里做,她也犯不上硬要拦着,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转眼便到了圣寿节,无忧按品大妆入宫朝贺,因季光慎升为从四品武官,所以叶氏也有了进宫朝贺的资格,无忧知道叶氏头一回进宫难免心里紧张,便趁还没列队的时候走到叶氏身边低声道:“三婶,就是大家一起行礼,别的也没什么,很不用紧张,回头行过礼,三婶与我一起就行了。”

叶氏笑道:“嗯,我知道的,郡主不用担心。”因是在场面上,所以叶氏并不象平时那般直接叫无忧的名字。无忧也明白这里头的道道,便笑着点了点头。

魏夫人见无忧和叶氏说悄悄话儿,便快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妹妹,咱们俩离的近,回头你只看着我就行了,我是个脸酸心硬皮厚的,她们都不敢招惹我。”

叶氏抿嘴一笑,她知道这是魏夫人怕自己紧张特意宽慰自己来了。只是她真的表现出这么害怕不安么,怎么无忧和魏夫人已经去家里宽慰过了还不算,这会子还特特过来说一遍,倒把她当成小孩子了。

陈老夫人见无忧和叶氏有说有笑,这气便不打一出来,可又顾忌着那日无忧撂下的狠话,只能狠狠瞪了无忧和叶氏两眼,什么怪话都没敢说。

陈老夫人正瞪着无忧和叶氏,忽然听旁边有人笑着招呼道:“这是不陈老夫人么?”

陈老夫人转身一看,见是锦乡侯夫人张氏,她是丽妃的生母,因着丽妃和顺宁公主被禁足之事,可是恨透了季无忧。

“胡老夫人,有日子没见了,您近来可好?”陈老夫人忙也笑着招呼起来。对陈老夫人来说,但凡仇视季无忧的都是她的盟友,态度自然比从前热络多了。

锦乡侯夫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只看向无忧的方向,冷冷道:“不在正头祖母跟前孝敬,倒跑去个庶子媳妇跟前,郡主的规矩,啧啧…”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可是正中下怀,只用帕子拭了拭根本不曾流出的眼泪,低低道:“谁说不是呢,不亲近嫡亲祖母嫡亲叔叔,只把个不相干的庶出婶子当宝,胡老夫人,您可不知道我这心里…唉,不是滋味啊!”

陈老夫人和胡老夫人一唱一和说的热闹,自然便引来好几位夫人,她们中有些是刚刚进京的外官家眷,并不知道内情,看看陈老夫人又看看无忧那边,不由都点点头,看向无忧的眼神难免带了些冷意。

可不是每一位夫人都不知道内情,这话传进不远处的穆国公夫人乐宜郡主耳中,她立刻愤怒了。只快步走到无忧身边,拉着无忧的手高声道:“可怜的孩子,你如何身子可好些了?你弟弟病了那么一场,可怜你不眠不休的看了七天七夜,若不是你三婶撇家舍业的去帮着你,真是…”

无忧会意,立刻红了眼圈儿说道:“可不是,那时我吓坏了,家里也没有长辈可以依靠,我和弟弟只能相依为命,若不是舅妈和三婶过来帮衬着,只怕我们姐弟都…”

穆国公夫人立刻接口道:“可不是么,你们两个孩子也是有祖母有亲叔叔亲婶子的,无忌病成那样,就没见有一个上门的,一家子至亲骨肉凉薄成这样,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在场的夫人们可不少,穆国公夫人的声音又高,大家都听的真真切切,便小声议论起来。在京城久住的夫人自然听说了一些,那些外官家眷们可就是头一回听说了,自然要打听的清清楚楚。这内宅的动向可都连着前头的男人,说不准哪个消息就能派上大用场。

陈老夫人又羞又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因穆国公夫人字字句句都是事实,让她无从反驳。而且陈老夫人心里还有鬼,请吴道婆做法之事还压在陈老夫人的心头上。

很快那些外官家眷便打听清楚了,众人赶紧离开陈老夫人的身边,生怕被人划到陈老夫人一系之中。不过盏茶工夫,等候在宫门外的外命妇们便以陈老夫人和胡老夫人为圆心散开,离她们两人最近的少说也有距离了十来步。陈老夫人和胡老夫人的尴尬难堪便可想而知了。

宫门中传出整齐的拍手静道之声,众命妇们知道这是要开宫门了,忙按品级排好队伍,等宫门大开之后由内监们引入宫中行朝贺之礼。

三跪九拜之后,帝后叫起,率众命妇入慈安宫跪拜,一切礼仪都完成之后,家中有女孩儿在宫中的外命妇们都得了恩旨去见自家的女孩儿,没有女孩儿在宫中的外命妇们都被引到披香殿休息,等着皇上赐宴,领宴过后方能出宫回家。

这是对普通外命妇的安排,象陈国公主和无忧这样的,便早早被引入懿坤宫后殿歇着了。

无忧本想让叶氏跟自己一起去的,可是慈安宫的李嬷嬷却特意过来说是太后娘娘想见见季夫人。叶氏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何要见自己,却因为怕无忧担心,便假装笑的风轻云淡的随太后去了。

无忧陪着乘坐步辇的陈国公主庄灵前往懿坤宫。因人多眼杂,无忧也不好和庄灵说什么,只盼着快些到懿坤宫,她也好向庄灵打听消息。

进了后殿,陈国公主命几个心腹之人留下,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几个娘娘丫鬟会意,各自守着窗子门口等容易有人偷听的地方,好让陈国公主和无忧说话。

“无忧,你看到没有,丽妃和庄嫣都被放出来了。”陈国公主低低说了一句。

无忧点点头,刚才她就看到了丽妃和顺宁公主,让她很意外的,是这母女二人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真切亲热,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准得以为丽妃和顺宁公主同无忧是多么多么的交好。事实上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灵儿姐姐,我看到她们了,丽妃娘娘笑的我身上直激灵,七公主也有些…呃…瘆人。”无忧为难的低低说了起来。

无忧不可能不感到瘆人,明明当初庄嫣恨无忧恨的要死,可她现在却一口一个郡主姐姐叫的极为亲热,仿佛和无忧是亲姐妹一般,无忧被那母女两人惊的不轻。

刚才丽妃母女的做派庄灵都看在眼中,她 着无忧的背道:“无忧,不用理会她们,横竖一年也就见她们那么几面。不值当为她们不开心。”

无忧轻轻点头嗯了一声,见庄灵的脸色有些发白,忙关切的问道:“灵儿姐姐,你不舒服么?”

庄灵摇摇头道:“没事儿,这孩子是个淘气的,再没个老实的时候,动不动又踢又踹的,将来必不是个省心的。”

无忧看着庄灵 的肚子,很敬畏的说道:“庄灵姐姐你真了不起。”

庄灵奇道:“我了不起,这话儿打哪说起呀?”

无忧低低道:“你为孩子受苦了呢。”

庄灵轻笑起来,摸摸无忧的头道:“傻丫头,女人都是这样的,当初小姨妈生你生无忌,还不是一样熬过来的。”

无忧心绪有些低沉,喃喃道:“可是娘亲没…”话没说完无忧便发觉自己失言,忙半路打住,看向庄灵道:“灵儿姐姐,我能摸摸么?”

庄灵知道无忧的心思,便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温柔的笑道:“无忧,和你的小外甥打个招呼吧。”

“宝宝,我是小姨,你要乖乖的,不能使劲儿踢娘亲哦!”无忧明白庄灵的心意,便笑着向庄灵腹中的胎儿打起了招呼。

见无忧心情好些了,庄灵才说道:“徐嬷嬷,去把小王爷请过来,他还小呢,没的跟那群男人厮混着。”

徐嬷嬷应了一声赶紧去请无忌,无忧心里也惦记着弟弟,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忧心里还惦记着叶氏,无忧知道隆兴帝和皇后同太后的关系很不好,而她和季光慎一家都是被打上帝党后党印记的人,所以无忧不知道太后是不是要对叶氏不利。

看到无忧皱着眉头担心的样子,庄灵笑道:“无忧,不用为季夫人担心,今日是父皇的圣寿,太后不能对季夫人怎么样。”

无忧不好意思的笑道:“是我多想了。”

庄灵想想笑道:“也不是你多想,华嬷嬷,你去慈安宫外候着,一单季夫人出来便将她请过来,她是头一回进宫,别再走错了路。”一个极精神利索的中年嬷嬷应了一声便飞快的走了出去。

无忧见华嬷嬷去慈安宫接人,心里踏实了些,便陪庄灵说些闲话儿打发时间,正说着话,她们透过窗子便看到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孟雪捧着一只朱红雕漆描金托盘走了过来。

庄灵见是孟雪,便笑着说道:“怎么是你送过来了?”陈国公主如今饿的快,是以皇后命人做了补品送来给女儿垫补垫补,免得庄灵饿的心慌。

孟雪屈膝道:“回公主,娘娘不放心您,又抽不出工夫,就让奴婢亲手做了八宝酿鸽子给您送过来。好歹垫补垫补。”

庄灵笑道:“怪道这么香,原来是你的手艺,本宫正觉得有些饿了。撕一抿子鸽脯我尝尝。”

孟雪忙净了手去撕鸽脯,无忧在一旁看着,忽然,一股让无忧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味道飘入无忧鼻中,无忧脸色大变,腾的站起来叫道:“灵儿姐姐不要吃!”

庄灵正张嘴要吃孟雪递过来的鸽脯肉,被无忧一叫吓了一大跳,立刻闭上嘴巴看向无忧。而此时无忧也已经将手伸到庄灵的面前挡住了孟雪递来的鸽脯肉。

孟雪的脸上尽是难堪之色,看着无忧委屈悲愤的说道:“郡主,婢子已经验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