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过来。”庄烃暴喝一声。

冯保吓的直哆嗦,胆颤心兢的把门关上,怯生生的挪到庄烃的面前,庄烃一脚踹向冯保的肚子,同时厉声喝道:“不许叫,你敢叫一声本皇子便要了你的小命。”

冯保硬是没敢叫出声,只一口咬住自己的胳膊,庄烃立刻追上前对他一通拳打脚踢,冯保只能咬着胳膊死死忍着,庄烃也没敢往冯保脸上打,怕带了幌子又给自己招来麻烦。

这一通拳打脚踢足足延续了一刻钟,冯保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太监,身子骨也没有多么结实,被庄烃一通毒打,便昏死在庄烃的房中。

庄烃见冯保也没吐血什么的,便将一杯残茶泼到冯保的脸上,冯保却依然没有醒来。庄烃这时才有些惊慌,他口上说要了冯保的小命,其实他根本就不敢,冯保若犯了错另当别论,可他没有犯错,庄烃就没有权利打死他。

蹲下去用力拍打冯保的脸,庄烃总算把冯保弄醒了。他见冯保醒来,便没再当回事,只沉声道:“今日不要你服侍,下去吧。”

冯保吃力的爬起来,蹒跚的走了出去。一出房门,冯保就再也撑不住了,扶着门框“噗”的 一口鲜血,便倒在了庄烃的门前。

好巧不巧庄煜和无忌正从外面走进来,将冯保吐血的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服侍庄煜的小太监贵喜和冯保是同一个村子的,冯保净身进宫做了太监之后,贵喜没少关照过他。一见冯保吐血,贵喜大惊失色,飞快冲上前抱住冯保,急切叫道:“柱子,柱子…”柱子正是冯保的小名。

庄煜和无忌也飞奔过来,庄烃在房中听到有人大叫,便也开了门查看,只见冯保被庄煜的贴身小太监抱着,他的胸前有好大一滩殷红的血迹。

庄烃的心眼儿转的可是不慢,他立刻指着庄煜义愤填膺的喝道:“五皇兄,你对我有意见只管说,何必命你的人殴打我的贴身太监,还把他打到吐血。你太残忍了!”

庄煜理都没理庄烃,只冷哼一声便走上前对贵喜说道:“快送他回房,爷立刻去请大夫。”

庄烃心虚,立刻上前阻拦道:“五皇兄何必惺惺做态,打了我的人,又替他请大夫,你太虚伪了!”

无忌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怒意,他冲上前指着庄烃喝道:“你少诬陷五哥,他刚刚同我一起进的院门,贵喜还在我们身后,又如何能将这个小太监打的吐血,我看是你自己打的吧!”

庄烃已经受了一上午的气,此时全都暴发出来,只喝道:“季无忌,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我这样说话!”

“无忌是皇上亲封世袭罔替的忠勇郡王,敢问六殿下,堂堂郡王应该怎么样和一个光头皇子说话!”一声蕴着愤怒的女子声音陡然在东跨院门口响了起来。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无忌的姐姐季无忧。

她原本接到无忌溜马回来的消息,开开心心的迎了出来,刚走到西跨院门口便听到了庄烃那充满恶意的训斥。自重生以来,无忧便极为护短,无忌是她的逆鳞,任何人敢说无忌的不是,无忧都不会答应。

弟弟受了欺负,无忧这个姐代父职的姐姐便得站出来保护他,就算无忌有通身的好本事也是一样。

庄煜和无忌赶紧跑到无忧的身边,庄煜立刻说道:“无忧,你别生气。我不会让人欺负无忌的。”

无忧淡淡道:“五哥,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想问问六殿下,无忌该怎样和他说话,是不是要跪倒在地大礼参拜呢?”

庄煜了解无忧的性子,他知道无忧是动了真怒,此时拦是拦不住她的,只有让无忧把火发出来才行。他便沉默着退到了一旁。

庄烃见此情形,立刻冷笑道:“五皇兄不是很威风么,怎么一见了女人脚就软了!”他此时真的是被怒意妒意恨意冲昏了头脑,连什么话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全然不顾了。

庄煜无忧无忌听了庄烃这句话顿时大怒,跟在无忧身后的崔嬷嬷立刻上前正色道:“六殿下,请您注意言行,休要辱及睿郡王和我们郡主的清名。”

庄烃哈哈大笑两声,愤然道:“清名,他们也配有这个东西!你们做的我却说不得!”

无忧气的脸色通红,她一把拉开崔嬷嬷,冷声道:“六殿下,你可有胆子到皇上皇后面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庄烃语塞,他当然不敢。无忧心中极恨庄烃羞辱庄煜无忌和她自己,立刻逼问道:“六殿下不敢了,原来你也就这点儿胆子,只敢背着皇上皇后说这种荒诞不诞的假话!”

此时御林军和季光慎安排的侍卫们听到动静都涌了过来,当着这么多人,庄烃怎么也不甘心犯怂,只梗着脖子道:“去就去!本皇子说的是都是实话,走到哪里都这么说。”

庄煜暗暗摇头,他已经可以预见到庄烃会有多惨了。无忧若无把握,又岂会将他逼到帝后面前呢。

无忧转身看向御林军和侍卫们,扬声道:“诸位,刚才六殿下的话大家可都听到了?”

御林军中只有少数几个人稀稀拉拉的应道:“听到了。”可那些个侍卫们却个个横眉竖目瞪着庄烃,齐声高喊道:“小人听到了。”

这些侍卫都是季光慎原本的亲兵,便是无忧无忌不占理,他们都要为无忧无忌站阵助威,何况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也都看到了,正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出发,如今郡主要他们做证,他们正求之不得。

东跨院又闹腾起来,将军府并不大,所以隆兴帝很快就听到了动静,他那刚被皇后劝的平静些的心又烦了起来,只怒喝道:“陆柄,东跨院又闹腾什么,快去把人都带过来。”

陆柄应声称是,赶紧跑往东跨院,刚走到半道上,陆柄便遇上了清一色阴沉着脸的庄煜无忧无忌还有簇拥着他们的侍卫御林军,另一边,庄烃带着两三名御林军士气咻咻的走着,方向却一致,都是奔正堂而去的。

众人看到陆柄,都停下来招呼了一声,庄煜招呼之后立刻说道:“陆总管,冯保突然吐血,请你快安排大夫为他诊治,千万别耽误了。”

陆柄一惊,立刻躬身道:“是,请睿郡王放心,老奴即刻便去安排,敢问两位郡王爷,郡主,六殿下可都是从东跨院来的?”

庄煜点头道:“正是。”

陆柄赶紧说道:“请诸位速去正堂,皇上正传唤诸位。”

庄煜点点头,与众人立刻往正堂而去。陆柄则命令跟着自己的小太监赶紧去请大夫给冯保治病,其实都不用治病,陆柄想也能想的出来,必是刚才六皇子庄烃憋了气没处发,就拿冯保这个小太监出气了。

众人到了正堂,见隆兴帝铁青着脸坐在堂上,隆兴帝一见来的人还有无忧,心中很是惊讶,便招手唤道:“无忧过来。”

无忧走到隆兴帝的身边,还没开口眼泪先涌了出来,她忽然跪下请求道:“请皇上恩赐萱华剃度出家以证清白。”

隆兴帝大惊,立刻伸出双手扶起无忧,急急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好好的怎么就要出家了,好孩子别哭,可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姨丈一定给你做主。”说着,隆兴帝便往身上摸帕子,他是一国之君,身上岂会带帕子这种小物件儿,一向都是随侍太监带着的。

陆柄赶紧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隆兴帝,隆兴帝笨拙的替无忧擦眼泪,只是他越擦,无忧就哭的越凶。隆兴帝手上的温暖让无忧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过世的父亲,若是父亲还在,他怎么会让自己姐弟受这样的羞辱。

隆兴帝这辈子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却独独不会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而底下的庄煜和无忌一看到无忧哭的这么伤心,早就心疼气愤的不行,若不是陆柄压着,这两人便已经冲上来了。

庄烃见隆兴帝那样对无忧,心中更是妒恨交加,此刻他只想一刀捅死无忧,唯有这样方能消除他心中的恨意。

“陆柄,快请皇后出来。”隆兴帝实在没辙了,只能向皇后求助。

刚才无忧哭的时候,陆柄虽然拉着不让庄煜无忌上前,他自己心里也极不好受,陆柄很了解无忧,当年父母双亡,无忧以七岁之龄照顾弟弟,为父母守孝,还要保护父母留下的遗产,面对亲祖母亲叔叔的百般算计,是那样的艰难,无忧都没有这样痛哭过。

陆柄几乎是跑起进去将皇后请出来,皇后一听无忧在正堂大哭,惊的什么似的,立刻如旋风一般冲到了正堂,一把将无忧搂往怀中,柔声 道:“好孩子,姨妈知道你一定受了极大的委屈,乖啊,姨妈为你做主!好孩子咱们不哭了,先告诉姨妈出了什么事?”

隆兴帝急道:“是啊,无忧不哭了,姨丈姨妈一定为你做主,快不许想什么剃度出家,姨丈绝不能答应。”

“剃度出家?”皇后一听到这四个字,眼睛都红了,瞪着底下众人,厉声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了本宫的无忧!煜儿,是你?”

庄煜赶紧跪下道:“母后,儿臣绝对没有欺负无忧。”

皇后的眼光直接跳过无忌看向庄烃,无忌最听无忧的话,这世上他是最不可能欺负无忧的人。

庄烃极恨无忧,只恨声道:“母后也不必查问了,是儿臣说了几句实话,郡主受不住才会哭闹着要出家,想凭此遮…啊…”

庄烃的话还没有说话,怒不可遏的隆兴帝便将手边上的紫檀虎头镇纸狠狠的砸向庄烃,庄烃见异物飞来本能的一躲,却还是被那虎头镇纸砸中肩膀,隆兴帝含怒出手,这一下自然是轻不了,庄烃才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庄烃不躲不叫,隆兴帝或许还不会气的更狠些,偏偏庄烃不只是躲了,他还当着御林军和侍卫们大声惨叫,这可就丢足了隆兴帝的面子,隆兴帝勃然大怒,他也不问庄烃到底犯了什么浑,只一叠声的叫道:“拖下去把这逆子活活打死不论!”

众人听了隆兴帝的旨意,都惊呆了,庄烃可是皇子啊,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打板子没问题,可是活活打死,谁有这样胆子啊,这会儿隆兴帝正在气头上说的是气话,等他翻过来后悔了,倒霉的还是不打板子的人。

“皇上,是人都有驱利避害的本能,六皇儿虽然行为失当,却也算情有可原,不如先记着,等问清了您再一总发落?”皇后轻声劝了起来。

隆兴帝刚才说的的确是气话,庄烃再不是东西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哪能说打死就打死了。就算隆兴帝心里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那也不表示他要断送了庄烃的性命。是以皇后一劝,正好给了隆兴帝一个台阶,他只沉沉点头道:“既然皇后讲情,那便先记着。”

庄烃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若是皇后不递梯子,只怕他就得被活活打死了。

“煜儿,刚才东跨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实讲来。”隆兴帝看向庄煜,声音明显和缓了许多。庄煜的为人,隆兴帝还是非常了解的。他绝对不会说假话。

庄煜想了想,对隆兴帝说道:“父皇,刚才东跨院发生之事,是儿子和无忧无忌和六皇弟之间发生的,若让儿子一个人说,难免会让六皇弟觉得不公平,儿臣叩请父皇恩准,请将这几个见证当时情形的御林将士和侍卫们带下去分别询问,记好笔录,再拿来与儿臣等人所说的相对照,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隆兴帝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赞道:“煜儿行事越发有章法了,就依煜儿所言,陆柄,安排人将御林军士和侍卫们带下去,分别做笔录,尔等务必俱实作答。”

众人齐声称是,陆柄将他们带下去安排。不过一柱香的工夫,陆柄便拿着一沓纸张走了进来,向隆兴帝回禀道:“回皇上,老奴看过了,有七份是一样的,另外三份却各不相同。”

隆兴帝点点头,沉声道:“将那三份各不相同的 来给朕看。”

陆柄 三份放到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飞快看了一遍,冷声道:“庄烃,你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庄烃心中暗暗叫苦,刚才来的急,他都没有工夫和那三名暗里是他的人的御林军士对口供,庄烃原以为上了正堂怎么也得让他这个皇子先说话,到时那三名御林军士只要跟着他说就行了,不想庄煜却想出这么阴损的一招,立刻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庄烃这会儿哪里能知道那三人都写了些什么啊。

庄烃当然不会知道庄煜在刑部泡了大半年,整天看的就是如何审犯人做证供什么的,他岂会不明白串供的手段,庄烃那点儿小心思搁到刑部简直不值一提。

“回禀父皇,五皇兄纵其贴身太监殴打儿臣的贴身太监,致其口吐鲜血,正好被儿臣看见,儿臣怒斥五皇兄的贴身太监,不想却引来忠勇郡王的破口大骂,儿臣身为皇室血脉岂能受辱,便斥责了忠勇郡王几句,谁知萱华郡主突然冲到东跨院对儿臣横加辱骂,儿臣气愤不过,才回了几句。”庄烃刻意夸大庄煜纵奴行凶,无忧无忌的跋扈,还有意把自己说的十分可怜。

隆兴帝没有理会庄烃,看向庄煜说道:“煜儿你来说。”

庄煜从回到东跨院看到冯保吐血倒地庄烃门前说起,直说到无忧请诸位御林军和侍卫做证为止,他句句实话,没有一个字的虚言,不象庄烃那样至关紧要的话一句都没有学说出来。

庄煜说话的时候,陆柄已经将那七份口供一样的笔录放到隆兴帝的面前,隆兴帝飞快的看了一遍。事情到底是怎么样,隆兴帝心中再清楚不过了。他立刻对皇后紧紧搂着的无忧说道:“无忧,你受委屈了,姨丈一定为你主持公道。再不许说什么剃度出家之类的丧气话,朕要你做朕的儿媳妇。”

无忧愣住了,庄煜则大喜出望,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庄烃这会儿反应可是一点儿也不慢,他紧跟着庄煜跪下,抢先大声说道:“父皇,儿臣愿娶萱华郡主为妻。”

庄煜大怒,无忌也大怒,两人攥起四只拳头便要打向庄烃。皇后怒喝道:“煜儿无忌,与本宫老实跪着。”说完,皇后拉着无忧的手走下来跪倒在隆兴帝的面前,朗声说道:“皇上,妾身为五皇子庄煜求娶萱华郡主。”

隆兴帝立刻起身将皇后拉了起来,笑着说道:“皇后,你一早就为煜儿看好了无忧,朕也答应回宫便赐婚,如今干脆就在这里赐婚了,也让无忧的叔叔见侄女儿的大喜。”

庄烃一个头磕到地上,高声道:“儿臣求娶萱华郡主。”他这会儿哪里就想求婚,他就是在使坏,历来两位皇子争一位皇子妃,其结果只能那个女子被赐死,因为她已经成了皇室不安宁的原因。

庄煜气极怒道:“六皇弟,你那般羞辱无忧和我在先,竟然还有脸说出这样无耻之言,你…”

“煜儿,说这些做什么,你求了父皇母后那么久,求的不就是赐婚,还不快谢谢父皇恩典。”皇后瞪了庄煜一眼,心中暗气这小子抓不住重点。

庄煜恍然大悟,忙梆梆梆给隆兴帝磕了三个响头,直磕的额头都青了,他高声叫道:“儿臣谢父皇赐婚。”

皇后轻推无忧道:“无忧,你也别傻待着,快谢恩啊。”

无忧羞的满脸通红,也给隆兴帝磕了头。隆兴帝哈哈大笑,上前一手一个将庄煜和无忧扶了起来,笑着说道:“煜儿,如今你可算是得偿所愿。”又笑着对无忧说道:“无忧,煜儿这孩子粗心,日后你要多替他想的周全些。”

庄烃没有想到帝后二人竟然完全不理会自己,恨的梆梆梆的拿头直撞地,高声叫道:“父皇母后也太过偏心,为何如此罔顾儿臣的心愿。这不公平,儿臣不服!”

隆兴帝象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庄烃道:“你不服…哈哈,你对朕的旨意不服…”

庄烃吓的脸色大变,正要替自己描补几句之时,隆兴帝大步上前飞起一脚,将庄烃的腿骨踢断,然后冷声喝道:“来人,六皇子庄烃御前失仪自断其腿,将之抬下去锁入房中,无旨,任何人不得进房探望。”

庄烃腿断之时便已经惨叫一声昏死过去,陆柄立刻命两个小太监抬来一张软榻将庄烃抬回东跨院。

皇后蹙眉道:“皇上,总要给六皇儿治治腿吧?”

隆兴帝沉声道:“叫石魁去治,返宫之前不许治好。”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便都明白了,隆兴帝真是恨极了庄烃这根搅屎棍,铁了心要让他一直被锁着,省得出来给大家添堵,丢大燕的脸。

第九十八章赐婚余波

隆兴帝下旨赐婚的消息很快便在漠南关传开了,除了庄烃庄嫣兄妹气的几欲发狂之外,其他人无不为庄煜和季无忧高兴。

随扈北巡的大臣们这一路行来,也都看出五皇子对萱华郡主的心思,其实细细一想,这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皇后娘娘最是疼爱萱华郡主,而五皇子又是落生就养在皇后身边的,两人年纪又相配,这简直就是天做之合,可着大燕朝都找不出比他们更加般配的一对了。

至于季光慎和漠南关的将士们,也都高兴的不行,季之慎虽然已经过世四年,可是他的威名在军中仍然有极大的影响力,看到隆兴帝如此厚待烈士遗孤,这也让三军上下对隆兴帝越发的忠诚。

季光慎更是高兴的有些无所适从了,他立刻写信派人飞马传往京城,要叶氏为无忧加快攒嫁妆的速度,最多不过四年无忧就得出阁了。而做嫁妆的好木头却不容易得,得派人到各地花重金收集。无忧是要嫁入皇家做王妃的,那么她的嫁妆当然要用最好的紫檀木,若是能为无忧准备一架沉香木的拨步床,那就更加体面了。最好的拨步床足足要三年多的工夫才能打成,季光慎真的觉得时间太赶了。

与大家的高兴相比,无忌却很是闷闷不乐,刚出了正堂,他就一把推开庄煜,拽着无忧跑回了西跨院,然后“嘭”的一声把门关上,凭庄煜怎么叫门无忌就是不开门。他这异常的举动闹得庄煜和无忧都莫名其妙。

无忧被无忌拽着跑的急了,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无忌则猛的在无忧身边跪倒,将头枕在无忧的膝上,伤心的说道:“我不要姐姐嫁人。”

无忧这才算明白无忌是怎么了,她轻轻理顺无忌的头发,柔声道:“无忌,姐姐现在不嫁人,姨丈只是赐婚,姐姐还和你一起住在王府里。”

“姐姐以后也不嫁人。”无忌闷闷的嘟囔了一句。姐姐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把姐姐抢走,这是无忌的真心话。

无忧语塞,她怎么可能永远不嫁人呢,只怕,能陪在弟弟身边的日子不会超过五年了,庄煜比她大三岁,等她及笄之时,庄煜都已经十八了,而在大燕,王公亲贵府上的公子们大多十六七岁就当爹了。

“无忌,我是你的姐姐,不论现在还是将来,这都是不会改变的事实,无忌是姐姐心中最重要的人,这也不会改变。无忌是怕姐姐不管你么?”无忧素来舍不得无忌不开心,忙柔声问了起来。

无忌闷闷的“嗯”了一声。刚才隆兴帝一下旨,无忌就觉得自己的姐姐被人抢走了,在无忌心中,姐姐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抢走,就算是对他很好的五哥也不行。不过无忌知道不可以抗旨,所以只能在离开正堂之后才将自己的不满发 来。

“无忌,姐姐永远不会不管你的。因为有无忌,姐姐才会坚强的活着,要不然,姐姐撑不到今天的。”无忧轻 捻着无忌的耳垂,轻声而坚定的说出这句话。

无忌猛的抬起头看着无忧,眼睛瞪的滚圆,他惊叫道:“姐姐!”

无忧轻轻拍拍无忌的头,无忌的个子长的极快,如今都和她一般高了,只有无忌这么半跪着,无忧拍起来才觉得轻松顺手。

“不用这么惊讶,都已经过去啦,无忌,你要牢牢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到哪里,我都是你的姐姐,你都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是世上最亲最亲的亲人。”无忧微笑的说道。

无忌仰头看着无忧,很诚实的说道:“姐姐说的无忌都明白,可是无忌心里就是不痛快。”

无忧笑着把无忌拉起来,轻笑嗔道:“现在只是赐婚,其他的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别不痛快啦。瞧这一上午闹腾的,无忌,姐姐还没有问你今天去溜马玩的开心么?”

无忌的注意力立刻被无忧带歪了,他用力点头道:“开心极了,姐姐,明天你也去骑闪电,闪电跑起来简直就象飞一样,那感觉真是无与伦比。”

无忧轻拍无忌道:“你就故意气姐姐吧,明知道姐姐不会骑马,偏还说这种话。”

无忌一拍脑门嘿嘿笑道:“姐姐我忘记了。姐姐,你为什么不学骑马呢,骑马可过瘾了。”

无忧笑道:“我倒是想学,可嬷嬷们一听我要学骑马,吓都吓死了,还是算了吧。”

无忌大眼珠子滴溜乱转,小声对无忧说道:“姐姐,明儿咱们一起出去溜马,今天闪电带我去了个特别好的地方,你在那里悄悄学骑马,保管嬷嬷们发现不了。等她们知道了,姐姐你都已经学会啦。”

无忧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好注意,无忌骑术极精,而且闪电又极有灵性,它几乎都能听懂人言了,想来不会出什么事。若是学会骑马,日后若有个紧急事情,倒也方便许多。

无忌一看无忧的神色就知道她心动了,立刻摇着无忧的手道:“姐姐,反正咱们还得在漠南关很待上一段日子,你总不能每天都关在房中绣花吧,每天就学一个时辰,有我这个师傅,保管姐姐能学得一身好骑术。”

无忧笑着捏捏无忌的耳朵,嗔道:“你就吹吧。若姐姐学不出来,看你还有没有脸说嘴。”

无忌开心的跳了起来,大叫道:“姐姐放心,无忌一定会是最好的骑术师傅。”

无忧见无忌展臂跳跃,袍子腋下开了线,便将他拽住道:“快别跳了,把外袍脱下来。”

无忌还不知道自己的袍子开了线,停下来疑惑道:“姐姐,做什么脱外袍啊?”

无忧起身拿过一件刚做好的月白蟒缎箭袖递于无忌道:“你的袍子开线了,快换上这件新做的,如今你长的快,一件袍子穿不多久就小了。”

无忌响应的应了一声,立刻脱 上的墨绿蟒缎箭袖,换上无忧递过来的这件,这件新衣棠比刚才脱下的那件尺寸足足放了一寸,无忌穿起来却丝毫不显大,无忧端详着无忌,满意的笑了。有什么能比看到弟弟在自己的照顾下健康茁壮的成长更值得骄傲呢。

无忧无忌在房中姐弟情深,可急坏了在门外的庄煜,庄煜听到房中没有什么动静了,赶紧叫门道:“无忌开门啊!”

听到庄煜叫门,无忧脸上一红,轻推无忌道:“无忌你出去吧,别叫五哥进来,你要的箭袋姐姐才做了一半,今天赶一赶也就做出来了。”

无忌“哦”了一声,果然把门打开一条缝自己钻了出去,庄煜正想进门,却被无忌拉住粗声道:“姐姐不许你进去。”

庄煜傻了眼,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赐了婚无忧反而不许自己进屋了,从前无忧可不会这样啊。

一旁服侍的崔嬷嬷上前笑道:“五殿下,您请回吧,如今皇上赐了婚,按着规矩,在大婚之前您和郡主都不能再见面了。”

“啊…”庄煜惊的张大了嘴巴,他万万没想到赐婚之后连无忧的面都见不上了,这怎么行,到大婚之时,至少还有四年的时间,他才不要四年都见不到无忧一面。

无忌原本的坏心情在听到崔嬷嬷的话后立刻烟消云散,他开心的笑道:“对对,五哥你得守规矩,快走吧。”

庄煜看看笑的正得意的无忌,再看看一脸严肃的崔嬷嬷,只能无力的摇了摇头,对着已经被无忌带上的房门说道:“无忧,我走了。”

无忧在房中轻轻“嗯”了一声,估计庄煜也听不过。片刻之后,崔嬷嬷推门进来,带着春竹春晓跪下磕头道:“奴婢给郡主道喜。”

无忧脸上羞红一片,忙将崔嬷嬷春竹春晓三人拉了起来。却不好意思放赏。无忌一脚踏进来,笑嘻嘻的说道:“姐姐还没放赏呢。不如每人先赏一对如意金锞子,等回京之后再阖府加赏一个月的月钱。”

崔嬷嬷和春竹春晓忙又跪下谢赏,这可是喜钱,拿着再吉利不过的。

过了一会儿,陆柄拿着隆兴帝亲手所书的赐婚诏书来颁旨了,无忧按品大妆,备香案跪于院中领旨谢恩。陆柄将圣旨交到无忧的手中,不由轻轻吁了一口气,对无忧笑道:“郡主,大将军在天有灵,必定能安心了。”

无忧笑着点了点头,眼中却有些伤感之意,若是让她选,她宁可不要这份荣耀,她只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日子。

崔嬷嬷忙捧上装着必定如意金锞子的荷包,陆柄笑呵呵的拿了,又对无忧说道:“郡主,虽说赐婚之后五殿下和您不应该见面,不过眼下在外头,没在京城里,那些旧规矩也不必守的太死,要不就太不方便了。皇上和娘娘都说了,郡主不必拘着自己,从前如何现在还如何。”

无忧感激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陆叔。”

陆柄心中一暖,他就知道不论季无忧是什么身份,她都不会看不起自己这个身体残缺之人。私下里,无忧姐弟一直都称呼他为“陆叔”,这份情义陆柄深深的记在心里。

北巡路上所发圣旨都是在第一时间送往京城归档备案的,特别象是皇子赐婚这样的大事,更是不能耽误。陆柄派人将皇上亲手书写的赐婚诏书快马送回京城归档。于是萱华郡主赐婚于五皇子庄煜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里传开了。

在京众臣只要一想想前几日贬丽妃为恭嫔的圣旨是禀笔太监写的,而赐婚诏书是皇上亲笔所书,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况且回京送圣旨归档的太监还有意无意的透露了一句,将六皇子庄烃御前失仪摔断了腿,如今只能静养的消息透给素日交好的小太监,不过半日工夫,这个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三宫六院和各部衙门。众臣越发确定恭嫔母子三人彻底失了势。

太后听到赐婚的消息极为震怒,她早就在暗中定下了给诸位皇子赐婚的人选,通常隆兴帝在赐婚之前总要知会太后一声,太后便会把自己选定的人选提出来,隆兴帝纵然不能全依着太后,也不可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可是现在隆兴帝已经给五皇子赐了婚,赐的还是太后极不喜欢的萱华郡主季无忧,而六皇子庄烃断了腿,显然是失了帝心,便是给他赐婚,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了。

太后此时已经决定丢弃恭嫔这颗棋子,所以对六皇子庄烃和顺宁公主庄嫣,太后都一并弃了。反正只是棋子而已,太后其实并不看重他们。

“素青,你悄悄去安国公府一趟,叫他们不要着急,如今只是赐婚,又不是大婚。现在做不成正妃,不代表以后也做不成。”太后冷冷的说道。

安国公府岳沐风的嫡长女岳珊今年十三岁,太后已经暗许了五皇子正妃之位。隆兴帝突然给庄煜和季无忧赐婚,完全打破了太后的计划,要知道安国公夫妻为了这五皇子正妃之位,已经向太后送了少说值五万两银子的孝敬。如今五皇子正妃之位落空,那安国公夫妻岂能善罢甘休。

李嬷嬷赶紧应了下来,心中却很是犯愁,那安国公夫妻可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这趟差事不好办吧。

太后想想又说道:“再去趟靖国公府,叫陈氏递牌子进宫。”李嬷嬷赶紧又答应了。等到天色微黑之后便悄悄出了宫。

李嬷嬷想了想,靖国公府的差事容易办,便先去了靖国公府。陈老夫人听说宫中来人,忙命邓嬷嬷将李嬷嬷迎到慈萱堂,屏退下人后陪笑问道:“李嬷嬷,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李嬷嬷在袖中摸着陈老夫人送上的荷包,份量和手感都让她很满意,便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让老夫人进宫陪她老人家说话。”

陈老夫人心中一惊,忙问道:“请嬷嬷指点,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李嬷嬷笑道:“老奴还没给老夫道喜呢。”说着李嬷嬷便站了起来向陈老夫人屈膝行了个礼。

陈老夫人忙扶住她,一头雾水的问道:“喜从何来?”

“老夫人还不知道吧,您的大孙女儿萱华郡主已经被赐与五殿下为正妃了。皇上已经发了赐婚诏书,今儿下午才送到京城记档。您有了位做皇子殿下的孙女婿,可不是大喜么?”李嬷嬷脸上满是笑容,可眼睛却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陈老夫人不喜反惊,愕然道:“这怎么可能,忧姐儿岂能配的上五殿下,该不是会弄错了吧?”

李嬷嬷见陈老夫人如此说话,眼中才带了一丝笑意,只说道:“都已经归了档,怎么可能弄错,这消息再是确凿无疑的。”

陈老夫人象是被人 了筋骨一般跌坐在椅中,摇头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李嬷嬷听罢只是笑笑没有说话。陈老夫人和萱华郡主的关系如何,她岂能不清楚,萱华郡主成为五皇子妃,陈老夫人怕是最愤恨的一个。原本季无忧被封为郡主,陈老夫人已经在她手里吃了好几次亏。李嬷嬷知道陈老夫人不甘心,她一直在想办法翻身,如今萱华郡主将要成为五皇子妃,陈老夫人再想翻身就更难了。

“对了,老夫人近日没怎么出门吧?”李嬷嬷忽然问道。

陈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自从她的二儿子被贬为庶民,陈老夫人除过上次不得不进宫朝贺之外,真的一次门都没有出来。她没脸再见昔日相熟的夫人们。

“那老夫人一定不知道皇上已经封五殿下为睿郡王吧,还有,忠勇郡王爵可以世袭罔替,而丽妃娘娘却被贬为恭嫔,还被禁足于锦棠宫右偏殿,六殿下也因在御前失仪摔断了腿,没办法自由行动了。”李嬷嬷一口气说了起来。

陈老夫人心中大惊,那日时宫朝贺,她与锦乡侯夫人搭上线后暗中接触了几次,想走丽妃的路子让季重慎得到起复,这事她是瞒着太后的,可李嬷嬷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已经知道了她的举动。这让陈老夫人如何不暗自心惊。

敲打完陈老夫人,李嬷嬷也没有时间再在靖国公府停留了,她还要赶去安国公府,安抚安国公夫妻才是她此次出宫的目的。

夜已经深了,而安国公府的上房却依然亮着灯,安国公岳沐风脸色极为黑沉,看着坐在一旁流泪的妻子,不耐烦的喝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有用么?”

安国公夫人忙用帕子拭了泪,她的眼睛已经哭红肿了,却丝毫不掩她容貌的娇美,反而更添了些楚楚动人的味道,安国公吼完之后,一看妻子的容颜,声音便不由自主的和缓了许多,他缓声道:“如玉,你看看你眼睛都哭红了,让我心里怎么好受。”

安国公夫人抽泣着说道:“国公爷,妾身不值什么,一想到珊儿,妾身就…原本都说好的事,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卦,这让妾身和珊儿以后怎么见人啊。”

安国公皱眉道:“怎么,你和人说过珊儿之事?”

安国公夫人摇了摇头,低声道:“妾身并没有说过,只是妾身回绝了好几位夫人相看珊儿的意思,她们都有些不高兴。若然珊儿做不成五皇子妃,可就再难找到好亲事了。”

安国公心中越发烦乱,只粗声道:“是哪几位夫人?”

安国公夫人正欲回答之时,她的贴身丫鬟在帘外轻声说道:“回老爷夫人,李嬷嬷来了。”

安国公暗暗松了口气,对妻子说道:“夫人,我不便与李嬷嬷见面,你去见她,看她有什么解释。”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她原本想回房补妆,可想了片刻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就是要让李嬷嬷看到她有多么的伤心。安国公点了点头,抽身进了里间。

少时安国公夫人将李嬷嬷迎进上房,将丫鬟嬷嬷们都赶了下去,安国公夫人便气愤的说道:“太后娘娘不是嘱意我们珊儿做五皇子妃么,怎么现在却换成了萱华郡主?”

李嬷嬷笑道:“夫人且息怒,您也知道这赐婚诏书是皇上下的,之前并没有同太后娘娘商议,太后娘娘得到这个消息也极为震惊。不过那萱华郡主年纪小,而明年五殿下就要出宫建府,到时必得先娶侧妃,娘娘说了,先委屈珊儿小姐做侧妃,只要先进了门,抓紧机会生下儿子,凭珊儿小姐的才情品貌,还怕五殿下会记得什么萱华郡主么。到时候正妃之位必然唾手可得。”

安国公夫人急道:“可我们说好的是正妃,珊儿是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凭什么只能做侧妃,这太委屈珊儿了,珊儿的 刚烈,她怎么能受此委屈!”

李嬷嬷皱眉道:“夫人慎言,珊儿小姐是国公府嫡出大小姐没错,可萱华郡主还是皇上御封的一品郡主,论身份,珊儿小姐到底比她差了一些。”

安国公夫人气急叫道:“可那萱华郡主还在五不娶之列,丧母之女不娶,难道连这点子规矩都不顾了么?”

李嬷嬷倒是一愣,然后心生喜意,太后和她都把这一层给忘记了,可不是丧母之女不娶么,那萱华郡主小小年纪便死了爹娘,这命得有多硬啊,刑克之说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夫人所言极是,如今只是赐婚,连小定都没有放,说不定还有转机,您也不必着急,总是有办法的,太后娘娘极为喜爱珊儿小姐,自然要选她做孙子媳妇。”

安国公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才略略踏实一些,忙握住李嬷嬷的手道:“还请嬷嬷一定在太后娘娘面前为我们珊儿美言几句,我们安国公府记着嬷嬷的好。”

在握手之时,安国公夫人已经将一个装了两颗如龙眼大小般宝珠的荷包塞到了李嬷嬷的手中。几番接触下来,安国公夫人才明白什么叫有其主必有其仆,这李嬷嬷和太后一样,都是极贪财的人。说句不很过份的话,只要塞足了好处,要她们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