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帝笑道:“你们快进来吧。”

听到隆兴帝的笑声,皇后和无忧心里俱是一松,只有庄煜无恙隆兴帝才会这样笑着说话。婆媳二人进入房间,只见庄煜肩上的箭已经被取下来了,他伏在榻上并没有醒过来,但呼吸声比刚才平缓许多,想必已经没了大碍。

无忧心中松了口气,忙上前替庄煜盖好锦被,如今正是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庄煜又受了伤,最怕也是最容易受凉的。

“石院判,王爷能否移动?”无忧向石院判问了起来。刚才事发突然来不及回正房,才进了这距离大门最近的厢房,东厢房只有最简单的床榻桌椅,连薰笼都不曾放一只,怎么能让庄煜在这里养伤。

石院判笑道:“王爷的伤并不要紧,自是可以移动的。”

无忧听了这话忙说道:“父皇母后,儿媳想将五哥抬去上房,儿媳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隆兴帝笑道:“使得使得。”

因为知道庄煜的伤并不要紧,所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大了起来,因此庄煜很快便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父皇母后无忧无忌还有石院判都围在榻边,忙想离榻下地,隆兴帝一把按住庄煜,急切道:“煜儿,你受了伤,不可乱动。”

庄煜回过神来,忙道:“父皇,可抓住刺客了?”

隆兴帝沉沉道:“侍卫们还没有回来。煜儿,你先不要想这些,养伤要紧,虽然没伤着筋骨,却也得好好养着。”

皇后上前坐在庄煜的身边,拉着庄煜的右手含泪道:“你这傻孩子…”想到刚才的凶险,皇后一语未毕眼泪便如泉涌。

无忧想到刚才的情形也默默垂泪,庄煜赶紧笑着劝道“母后,儿子这不没事儿么,您放心吧,儿子是属猫的,有九条命,且没事儿!”

皇后试了泪,只狠狠的瞪了庄煜一眼,到底没舍得再说他什么。她只将无忧拉到身边替无忧拭去眼泪,嗔道:“无忧,你才嫁过来便得受累照顾这不省心的东西了。”

无忧忙道:“母后别这么说,照顾五哥是无忧的份内之事。”

隆兴帝笑道:“好了,煜儿也是为了救咱们,皇后就别再说他了。这里不适合煜儿养伤,还是先移到正房去吧。”

庄煜忙要下榻,可隆兴帝等人怎么可能允许,无忧命人抬来铺着一斗珠褥子的躺椅,将庄煜扶上去坐好,又仔细的将锦被盖上,掖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这才命人抬起来送庄煜回他们的新房。

隆兴帝知道自己若还留在睿郡王府,儿子必然不能好好的休息,因此便对庄煜无忧说道:“煜儿无忧,朕同你们母后先回宫了,煜儿好好养伤,无忧,这几日你要多多看着煜儿,别由着的他的性子来,务必要他彻底养好伤才能出来走动。”

无忧屈膝福身道:“是,儿媳谨遵父皇旨意,只是请父皇再略等片刻,待禁卫军前来护驾再回宫不迟。”

隆兴帝本不愿如此,可看到儿子媳妇那担忧的眼神,他倒不好拒绝了,因此便点点头道:“也罢,朕便等上一会儿。”

庄煜无忧这才松了口气,庄煜还想说什么,无忧却向他摇摇头,轻声说道:“五哥,你这会儿什么都别想,只安心养伤吧。”

庄煜素来最肯听无忧的话,便轻轻点了点头。皇后亦道:“煜儿,回头喝了药便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伤才好的快。”

庄煜闻言不由低低叹了口气,他从小到大身子骨一直很好,几乎没怎么生过病,所以吃药的机会很少,因此导致庄煜的极度怕喝那些苦药汁子,一想到要喝药,庄煜心中又是郁闷又是生气,郁闷的自然是那苦汁子还不知道要喝多少天,生气的则是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王府门前行刺,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由不得庄煜不愤怒。

无忧与庄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庄煜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无忧,无忧一看庄煜眼中有怒意,便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听无忧轻声说道:“五哥犯不上生气,等你养好了伤,将刺客连窝端了不比生闷气强?生气会影响伤势愈合的。”

果然无忧一句话便让庄煜不再生气了,隆兴帝微微点头,与皇后交换了会意的眼神,果然给庄煜娶了无忧便是给这匹野马上了笼头,这回再不怕庄煜由着性子行事了。

睿郡王爷在王府门前遇刺的消息不径而走,很快便在内皇城传开了。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如今正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穆国公冯至忠。一听说睿郡王遇刺,穆国公大惊失色,他立刻派从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向睿郡王府包抄拉网,严密盘查一切行迹可疑之人,然后便飞马赶往睿郡王府探望庄煜。

卫国公严信与严谨安只比穆国公晚了一步赶到睿郡王府,他们来到之时,禁卫军也刚刚赶来,隆兴帝尚未起驾回宫。于是睿郡王府便成了隆兴帝的临时行宫,隆兴帝索性在睿郡王府的银安殿召见赶来的请安探视的诸位近臣。

听隆兴帝说完当时的情形,冯至忠双眉紧锁,严信亦是面沉似水,他们两人都想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大驸马严谨安也想到了,只是他不如父亲和穆国公老道,到底还是年轻压不住话,只急急说道:“哎呀不好,难道是有人日夜盯着五弟的府第?”

隆兴帝出宫是临时起意,没有知会过任何人,所以刺客不可能是跟踪隆兴帝而来的,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一直在监视睿郡王府,他们发现了隆兴帝的行踪,这才冒着暴露的风险行刺隆兴帝,隆兴帝若是死在睿郡王府门前,睿郡王就算是浑身是口都说不清楚,大燕皇室内乱便不可避免,有心之人乘机起事,便有极大的可能谋朝纂位成功。

严谨安能想到的,隆兴帝自然不会想不到。他面色凝重,对穆国公说道:“冯卿,撤去四城盘查的军士,谨安,你派人暗中反监视。”

穆国公与严谨安躬身抱拳称是,严信急道:“皇上,老臣能做什么?”

隆兴帝沉沉道:“严卿,你什么都不用做,只到煜儿府上坐镇就行。”严信立刻明白了隆兴帝的用意,大声应道:“是,臣遵旨。”

隆兴帝点点头道:“严卿,煜儿受了伤,一时行动不得,倒是无忌要严卿费心看紧了。”

严信忙应道:“请皇上放心,有老臣在,必不叫无忌鲁莽行事。”

隆兴帝听了这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老严信话中有话,他可是听出来了。不过严信绝不是鲁莽之人,若是他许无忌出手,必是有了万全的把握,他倒也不必看的太紧,无忌年纪虽然小,身手却是极好,在京城之中鲜有敌手。再者小鹰若不展翅高飞,便永远成不了真正的雄鹰,或许不应该对无忌保护的太过了。

一切安排好之后,穆国公与禁军一起护送帝后起驾回宫。他们刚走不到一刻钟,去追捕刺客的睿郡王府侍卫们便回来了。

严信和无忌看到侍卫们个个带伤,人人垂头丧气,便知道他们铩羽而归。严信心中一紧,睿郡王府的侍卫可不是一般的侍卫,都是从禁军中挑出来一等一的好手,十数名侍卫都没能擒住那名刺客,可见那刺客绝非等闲之人,庄煜何时招惹了如此厉害的对头?

严信心中很是疑惑,却又不好现在就问,毕竟庄煜刚受了伤,刚才他尽量表现的很轻松,可是严信受过箭伤,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所以他不想让庄煜此时分心不能好好养伤。等伤养的差不多了再仔细商议也不迟。

“无忌,去看看你姐姐,让她不要太担心。”严信一句话便把无忌支开了。无忌虽然知道师傅是故意支开自己的,可他确实也担心姐姐,便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严信捋着胡子点了点头,无忌现在比从前可沉稳多了。纵然心中有事也能压的住,很好,这才有为帅之风。

无忌走后,严信才命人给那些受伤的侍卫们疗伤。那些人身上都挂了彩严重影响行动速度却不致命,这让严信有些想不通,杀人比伤人容易,从侍卫们身上的伤痕来看,那刺客的剑法出神入化,每一剑造成的伤口都恰到好处,浅一分,则不能让侍卫们失去行动力,深一分,侍卫们的性命便没了。

等侍卫们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之后,严信方沉声问道:“刺客是何等样人,你们可看清楚了?”

数名侍卫很努力的回想着,脸上都显出迷茫之色,他们摇摇头道:“象是看清楚了,又象是没看到。”

严信怒道:“胡说,难道你们连看没看清楚都不知道么?”

一个腿上有伤的侍卫扶着椅子把手吃力的站了起来,低头道:“回国公爷,小人等一直追到安义坊才追上那名刺客,与他打斗起来,那刺客身着灰色衣衫,斜挎着一张弓,腰间悬了一只箭袋,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严信沉声道:“本国公问的是他的相貌,并不是衣裳武器。”

那侍卫忙说道:“奇就奇在这里,那人小人看着有些面熟,却又不认得,与他交手不到一个回合就被放倒了。”

严信双眉皱的更紧,想了想拿对外头叫道:“来人,速去找个画师回来。”

没过多一会儿,刑部专门画通缉令的画师被传了过来,严信也不多说,只命画师按着侍卫们的描述将那刺客画出来。

刑部画师是做惯了按着描述画像之事的,通常小半个时辰便能画出来,可是这一回却有些异样,他先按侍卫之言画了一幅小样,再由侍卫们指出何处不象以做修改。没想到每个侍卫给出的建议都不一样,那画师改了十数遍,却没有一位侍卫看后说象的,这可把那位画师急出了一身的汗,要知道他画的可是刺杀睿郡王爷的刺客,若画不出来便能不张榜缉凶,这个责任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画师能承担起的。

严信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都不见有人来呈上画像,他便亲自去看。只见画师苦着脸拿着画笔站在当中,那些侍卫们坐在画师的身后,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意见,弄的画师简直无所适从,他不论根据谁的意见修改,都会招来一片“不象不对”的否定之声。

严信一出现,房中便立刻安静下来,那名画师赶紧走到严信的面前,跪下说道:“国公爷,小人画技不精,还请国公爷找画院奉诏前来画像吧。”

严信没有理会那名画师,只快步走到画架之前,看着那幅画像沉声问道:“不象刺客?”

众侍卫忙道:“回国公爷,不象。”

“何处不象?”严信沉声又问。

这下子说什么的都有了,有人说眼睛不象,有人说鼻子不对,又有人说嘴唇也不对,总之五官里就没有一处画的象的。严信双眉拧的更紧,将画师叫过来问道:“你在刑部做画师多少年了?”

那画师有些委屈的说道:“回国公爷的话,小人自十六岁进刑部做画师,如今已经整整三十六年了。”

严信疑惑道:“那不应该啊,以你的资历,岂会画的没有一处象的?”

画师忙道:“回国公爷,小人先按一名侍卫所说画出样子,再请众位侍卫一起参详,只是他们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小人实在无所适从。”

严信奇道:“竟有这等事情?难道你们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众侍卫齐齐摇头道:“不不,国公爷,小人等见到的确实是同一个人,小人等都与他交手为他所伤,怎么会看不真切呢。”

严信很是不解,这时画师想了一会儿上前怯怯的说道:“国公爷,还有一种可能性。”

严信忙道:“快讲。”

那名画师不很确定的说道:“有的人相貌实在太过普通,普通到完全没有特点,这样的人便是天天与之相处都不会让人产生深刻的印象,若是诸位侍卫大人遇到的刺客是那相貌极为普通之人,记不真切便能说的通了。”

严信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样,你去按他们每个人说的各画一幅像,等都画完了再说。”

画师忙躬身领命,然后去按每个侍卫所说的仔细做画。严信没有耐心在此枯等,便先出去了。他刚出门便遇上匆匆跑过来的无忌,严信便沉了脸问道:“无忌,你要去哪里?”

无忌赶紧收住脚步说道:“师傅,无忌是来找您的。”

严信挑眉问道:“找为师?你找为师有何要紧之事?”

无忌忙道:“师傅,无忌想向您请教朝中大势。”

严信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道:“好,我们到里面去说。”

师徒二人走入房中,无忌便急切的说道:“师傅,您觉得若是姨丈和五哥出事,什么人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严信笑了起来,这话似是问反了,原该由他来问无忌,想不到却是无忌来问他了。“无忌,你怎么会这样想?”严信淡笑问道。

无忌在严信面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因此皱着小眉头说道:“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归心,姨丈是个好皇帝,百姓当然不会反姨丈的,可是有些人就不好说了,师傅曾经说过权势是天下最有诱惑力的东西,也是天下最毒的东西,若有人觊觎姨丈的皇位,必会先让皇族内乱,再伺机取而代之,所以徒儿在想,若是姨丈遇刺五哥又洗不清干系,到底什么人是最大的受益之人?受益最大便是嫌疑最大,师傅,您说无忌说的对不对?”

严信欣慰的点了点头,无忌说的很有道理,他能想到这些真不枉这些年对无忌的悉心栽培。“无忌,你说的有道理,哪么你以为会是什么人呢?”严信反问起来。

无忌小脸有些发红,声音略低了些,轻声说道:“无忌认识的人并不多,以无忌现在认识的人来说,肃国公最可疑,可是无忌想着肃国公应该没有这么强的实力,所以…”

“所以你要来问问师傅还没有哪些老家伙有贼心有贼胆?”严信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了起来。无忌赶紧用力点了点头,他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严信敛去脸上的笑容,正色道:“现在明面上看诸王国公都没有这个实力,可是内里却很难说了。”

无忌急道:“师傅,您觉得谁最可疑?”

严信拧眉道:“这真的不好话,若以十几二十年前的实力来说,可疑的人就太多了。当时诸王和八家开国国公都有实力。现在…”严信摇了摇头。

隆兴帝与其父皇武德帝都致力于削弱诸王国公的影响力与势力,经过近三十年的努力,已经成功让诸王与世家沉寂下去,只是这种沉寂是为了收缩实力以求东山再起还是真正的沉寂,这谁都说不准。毕竟那都是有根基的人家,便是隆兴帝也不能将之连根拔起的。

无忌苦恼的说道:“这样看来岂不是人人都可疑么,总要有个重点才好追查。”

严信面色一凛,沉声低喝道:“无忌你说什么?”

无忌惊觉失言,忙低下头讷讷道:“没…没什么!”

严信大步走到无忌的面前,沉声道:“无忌,你不要卷入此事。”

无忌急了,仰头犟道:“师傅,他们都欺负到无忌头上了,无忌已经被卷进来了。”

严信眉间收紧,只觉得头疼的很,他深知无忌最看重的人就是他的姐姐姐夫,若有人敢伤着他们夫妻一丝一毫,无忌都会去拼命。如今庄煜已经受了箭伤,无忌怎么肯罢休,他能忍到现在才问出那些问题,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无忌,师傅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孩子,可是这事牵涉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必得慎重行事才行。”严信低低说了起来。

无忌咬着嘴唇点点头,片刻之后才说道:“师傅的意思无忌明白,可是就算没有姐夫之事,无忌也不会不问,凭是谁也不能乱了姨丈的江山。”

话说到这个地步,严信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无忌已经想的很清楚,再者以无忌与隆兴帝一家的关系,不论愿不愿意,无忌其实早就被卷了进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分析

“五哥,你这会子可觉得好些了?”无忧端着一只五曲银扣刻莲纹白釉碗送到庄煜的面前,柔声问了起来。

庄煜用右手拍拍身边的香色缠枝葡萄纹褥子,笑着说道:“无忧,我真没事儿,刚才你也听石院判说了,这只是皮肉之伤,养几日就行了,别这么紧张,看你,都累的出汗了,快把碗放下,坐这儿歇会儿,我自己能吃。”

无忧自是不肯依的,定要亲自喂庄煜吃下碗中的用灵芝珍珠鸡汤煨的胭脂米粥,然后又取水服侍庄煜漱了口,这才在庄煜的身边坐下,轻 住庄煜的右手低低说道:“五哥,刚才可吓死我了…”

庄煜伸臂揽住无忧的肩头,轻笑道:“无忧,我命硬的很,可没那么容易被阎王爷请去吃茶的,我只爱吃你沏的茶。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上次中蛊之后,我就有了百毒不侵的体质,所以才敢硬接那一箭的。”

无忧一想到当时的情形眼圈儿又红了,只低低道:“五哥,你保护父皇母后原是应当的,只是…”

庄煜如何能不懂无忧的意思,只搂紧无忧的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印下一吻,低声道:“无忧别怕,五哥便是为了你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你看,刚才的情形瞧着凶险,结果不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么。”

无忧急道:“怎么没有事,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

庄煜呵呵一笑道:“不重不重,无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我自小就皮实的紧,凭受什么样的伤好的都很快,我估计着十天就能好的差不多了,父皇可给我了一个月的假期呢,我用十天的时间养好伤,剩下那二十天,我带着你出京玩一趟。”

无忧急急说道:“才不要,你只安安生生的在府里养伤,哪里都不许去,我也不跟你去。什么时候你肩上的伤疤都消没了,我才承认你是真的彻底养好伤。”

庄煜傻眼了,他赶紧抓着无忧的手说道:“无忧,你这不是为难我么,别说是一个月,就算是三两个月,那伤疤也不可是能消褪的无影无踪啊。”

无忧却不理会庄煜的哀叫,只站起来走到桌旁吃茶,庄煜见了立刻叫道:“无忧,我也要吃茶。”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慢悠悠的说道:“五哥你想吃茶啊,等不用吃药再说吧,茶可解药,这阵子你就先忍着茶瘾吧。”

庄煜自与无忧定情之后,对无忧沏的茶真的上了瘾,只要他在京中,一日不吃无忧沏的茶便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不论有多忙他都要跑到忠勇郡王府吃上一杯无忧亲手沏的茶,这一日才算圆满了。如今无忧已经嫁给他,小夫妻两个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对坐饮茶谈笑,庄煜虽然不能与无忧谈诗论画,可他能给无忧解述从京城到鬼方还有穿越十方大山去蜀中的见闻,无忧很喜欢听的。

所以猛然间没了无忧沏的茶,庄煜顿觉各种不自在,特别是看到无忧恶作剧般的慢慢品茶,那丝丝缕缕的茶香打着旋儿飘入庄煜的鼻端,这可让庄煜怎么忍哦!

“无忧,你是故意的!”庄煜不无委屈的控诉起来。

无忧俏皮的一笑,微微歪头看着庄煜说道:“呀,你才看出来!”

看着无忧那娇俏可人的小模样儿,庄煜真是爱到骨子里了,他们正是新婚,便是一日十二个时辰腻到一处都觉得不够的,如今见无忧难得露出这般可爱俏皮的神情,庄煜只觉得身下一紧,无忧的倩笑仿佛引子一般立刻让他身上燃起了燎原之火。

“无忧,你过来…”庄煜的声音有些个沙哑。无忧吓的一跳,心道别不是五哥哪里不舒服吧,她赶紧急急走到庄煜身边,不想庄煜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右臂一把揽过无忧,便向那娇俏如花的 重重吻去。

无忧与庄煜做了这些日子的夫妻,对于庄煜的“急色”已经相当了解了,庄煜这一吻急切粗重,无忧自然知道庄煜想做什么。可这会儿庄煜才受了重伤,无忧怎么可能让庄煜在这种时候做那些事情呢,她赶紧挣脱庄煜的右臂,跑到桌子后边才急促的说道:“五哥你别闹了,肩上有伤呢!”

庄煜欲求不满的低声叫道:“我只是肩上有伤,其他地方可都好着呢,好无忧,求你了…”

无忧面红似火的轻啐一声道:“才不要,五哥,你再闹我便出去了,叫贵喜贵福他们来服侍你。”

庄煜见无忧虽然害羞可眼神却异常坚决,心知这回不能如愿了,只得垂头搭脑的说道:“不用叫贵喜贵福进来,我不闹你就是了。”

无忧见庄煜耷拉着脑袋,活脱脱象只受了委屈欲诉无门的大狗,心中又有些不忍,便来到庄煜的身边在他耳旁低语几句,庄煜立刻昂起头,兴奋的说道:“当真?无忧你说话可得算数!”无忧含羞轻轻点了点头,庄煜这才笑了起来。

少时药煎得了,无忧又服侍庄煜吃了药,投了帕子为他净了面,庄煜仰着让无忧照料自己,低笑道:“无忧,我还记得无忌小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也能让你这么温柔的替我净面洗手,帮我换衣裳,那怕只有一次,我死了都开心!”

“呸,不许胡说,我要你长长久久的活着!”无忧立刻啐了一声,还顺手轻轻拍了庄煜一下。

庄煜抓住无忧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呵呵笑道:“好好,我长长久久的活着,一直陪着你,直到咱们两个变成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头儿老太太。”

无忧脑海里出现一副自己与庄煜白发苍苍牙齿都掉光了的形象,不由轻笑了起来,若真能那样,便是上天对他们夫妻最大的恩赐了。

收拾好之后,无忧对庄煜笑道:“五哥,你先歇着,我得去看看义父和无忌安顿好没有,回头就来陪你。”

庄煜点点头道:“好,你去吧,看看侍卫们回来没有,若是已经回来了,叫个人过来回话。”

无忧点头应了,将霞影纱幔放下,走到错金银落地莲花烛台前调暗烛光,整个房间立刻由明亮进入暖暖的昏暗之中,无忧并没有立刻离开,她静静的听着帐中传来庄煜均匀的呼吸之声,知道他已经睡着了,才轻轻的走出房间。

“王妃,王爷可睡下了?”庄煜的奶嬷嬷李氏上前轻声问了起来。自从庄煜开府之后,便将李嬷嬷接回王府奉养。大婚之前庄煜几乎不着家,李嬷嬷想见也见不着,如今又逢庄煜新婚之喜,李嬷嬷也很识趣的并不上前,只在后门住着,她今日听说王爷遇刺,这才急急上来请安。

“嬷嬷不用担心,王爷已经歇下了,他的伤不重,养一阵子就好了,嬷嬷快回去歇着吧。”无忧轻声说了一句。李嬷嬷是庄煜的奶嬷嬷,无忧自然要给她几分体面。

李嬷嬷点点头,闭目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然后睁开眼睛看着无忧感激的说道:“王妃您受累了。”

无忧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庄煜是她的丈夫,受了伤她自然要用心照顾着,如何能说的上受不受累呢,就算是道辛苦,也不该由这李嬷嬷来说。

不过无忧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浅笑道:“嬷嬷也有了年纪,当好生保养才是,时候不早了,嬷嬷快回去歇着吧。”

李嬷嬷点点头,向无忧屈膝行了礼方才缓慢的退下。无忧便也带着丫鬟们去看看卫国公与无忌,她今儿晚上来不及亲手给无忌做吃食,无忧还有些担心无忌心里不痛快。

“王妃驾到…”丫鬟的通传之声传到房中,打断了正在说话的卫国公与无忌,他们两人都快步迎了出来,无忧见无忌脸上没有不高兴的神色,心中才踏实了许多,向卫国公福身说道:“女儿照顾不周,还请义父见谅。”

严信笑道:“无忧这话见外了,义父可不是那惯能挑理的人,你这会儿怎么有时间过来,王爷可歇下了?”

“王爷用过药已经睡下了,女儿惦着义父和无忌,便过来看看。”无忧轻轻说了一句。

无忌忙叫道:“姐姐我好着呢,姐姐要照顾姐夫,不用每日特意给我做吃的,我吃什么都行的。”

无忧惊讶的看着无忌,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无忌口中说出来的。严信则站在一旁捻须微笑,无忌能这么说,也不妄他刚才的一番教导。

“无忧,等这事了了,老夫想带无忌去西山大营住几个月,你可舍得?”严信知道无忧对无忌极为关注,若让无忌一直活在无忧的照顾之下,无忌很难长成真正独立的男子汉,因此便突然问了起来。

严信这一问把无忧无忌都给问愣住了。无忌在惊讶过后,眼中涌出欢喜之色,他想去军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师傅可算是开了口。

无忧在惊讶过后则是淡淡的失落,她其实早就知道无忌终有一天会离开她的身边展翅高飞,只是无忧想不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无忌还不到十三便要离开她了。

在失落过后,无忧不舍的点点头道:“义父为了无忌好,女儿一定舍得。”

见无忧明明满眼不舍却强逼着自己说舍得,严信倒有些不忍了,他赶紧说道:“横竖西山大营离京城不远,每月还有两天假期,放假之时无忌就会回京的。”

无忧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忙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无忌看看师傅,再看看姐姐,也重重点头道:“姐姐,我去西山大营后,只要有假期就回来看姐姐姐夫。”

无忧摸摸无忌的头,勉强笑道:“真不觉得无忌已经长大了呢!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姐姐一定支持你。”

无忌欢喜的叫道:“谢谢姐姐。”

无忧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问严信道:“义父,派出去追捕刺客的侍卫们还没有回来么?”

严信微微皱眉道:“都回来了,他并没有将刺客抓回来。”

无忧很敏锐的捕捉到严信的话外之意,急急追问道:“那是交了手,可有人受伤?”

严信赞许的看了无忧一眼,点点头道:“都受伤了,伤的不重,那刺客手下很是有分寸,只让侍卫们失去继续追捕的能力,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无忧奇道:“怎么会这样,这刺客好生奇怪,我想杀人比有分寸的伤人更容易吧?”

严信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这一点老夫至今也未想通。不过无忧你不用担心,王府内外已经被禁军守的铁桶一般,无忌还派了许多暗哨,那刺客便有是天样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来行刺的。”

无忧轻轻点头,喟然叹道:“那刺客一击不中已经失去先机,自然不会再来,只是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何企图,这些不彻查清楚到底会留下极大的隐患。”

无忧之言正是严信心中所担忧的,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想到在暗处有人窥伺睿郡王府,不定什么时候便咬上一口,任谁也没有办法真正的安心。

“姐姐你别怕,无忌会保护你的。”无忌见无忧眼中有担忧之色,立刻拍着 叫了起来。

无忧浅浅一笑,对无忌说道:“无忌,姐姐不怕,姐姐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将那刺客揪出来。还有,去追捕的侍卫们都受了伤,很应该好好安抚他们,这会子你姐夫身上不方便,无忌,你先替姐夫姐姐去看看侍卫们,姐姐回头叫丁伯陪你一起过去。一应医药支出都走王府的公帐,要请最好的治伤大夫,还有,每人发五两压惊银子,有家眷子女的加一倍。”

无忌脆声应了,严信见无忧能以人为本待人极为宽和,满意的捋着胡子直点头,心中暗道:“果然是任安的子女,有任安之风。”

安顿好严信无忌,又命丁伯陪无忌去看望受伤的侍卫们,发了抚恤银子,感动的侍卫们都说不出话来,他们办砸了差事,想不到王爷非但不罚还这样 他们,这让侍卫们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个个都憋足了劲要快些养好伤,争取早日投入到保卫王府擒拿刺客的行动之中。

至于刺客的画像,也在侍卫们绞尽脑汁的回想之后,用了整整一夜,刑部来的画师才算画出一幅侍卫们勉强认同的画像。画师看着自己画出的画像,才算明白为何前几次总是画不成功了。原来这画像上之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完全是个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形象,别说是侍卫们只见了一面,便是与这人朝昔相对之人都未必能准确的说出这名刺客的相貌特征。

画师画好像之后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了,熬的双眼通红的画师拿着画像去寻卫国公。卫国公此时正与无忌在演武场上,下人将画师带到演武场,无忌见画像已经出来了,立刻收功跑到严信身边叫道:“师傅,快让我看看。”

严信将画像递给无忌,无忌只看了一眼便叫了起来:“这人长的也太普通了吧,我怎么瞧着满大街的人都长的这个样子。”

严信点点头,沉声说道:“无忌你说的没错,此人相貌极为普通,正是做杀手刺客最佳的人选,若将以此画张贴,只怕不出一日,京城所有的牢房里便能装满了被抓来的嫌犯。”

无忌看着那幅画像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普通呢,而且做刺客的怎么可能不蒙面,他就这么大喇喇的让人瞧见?”

严信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说道:“刺客带了面具!”

“什么面具?”无忌急急追问。

严信沉声道:“为师年轻之时听过一个传说,相传百年之前有位绝顶的易容高手名叫幻生,他的易容之术已经臻化境,世间竟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无忧急道:“师傅,那幻生是百年之前的人,就算是活到现在怕也没有本事行刺了吧?”

严信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当年幻生被仇家纵火活活烧死,这是整个江湖都知道的事情。刺客自然不会是幻生。可是幻生虽死,却留下了三张人皮面具,据说那三张人皮面具极为逼真,戴上之后任何人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为师刚才突然想到那刺客会不会就是戴了幻生的人皮面具,所以才敢如此大胆的将面目显露于人前。”

无忌惊讶的瞪大眼睛说道:“还有那种东西?”

严信正色道:“无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化外高人,你且记不可妄自尊大,要时时小心谨慎才能保得万全。”

无忌躬身道:“是,徒儿谨记师傅教诲。”

严信满意的点头道:“记住就好。若然那人真是戴了幻生的人皮面具,倒是有些麻烦。”

无忌急忙问道:“师傅,您为什么说有些麻烦呢?”

“无忌,你有所不知,幻生所做的人皮面具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戴面具之人只要略做调整,就能让面具按着自己的心意改变,所以若那刺客真是戴了幻生的人皮面具,我们想擒住他的可难便微乎其微。”

无忌惊愕极了,忙说道:“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严信点点头道:“自然是有的,幻生留下三副面具,一副为男子样貌,一副为女子样貌,另一副为孩子的样貌,拥有这三副面具之人可以由着性子扮成各种各样的人而不露一丝破绽,所以为师才会说有些麻烦。”

无忌想了一会儿,忽然眨巴着黑耀石一般的大眼睛笑着问道:“师傅说有些麻烦,可没说这麻烦无法解决,想必师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严信笑骂道:“你个小鬼精灵,果然一肚子的鬼心眼儿。”

无忌跳到严信的身边,摇着他的手说道:“好师傅,您快就嘛,就别卖关子了。”

严信轻轻拍了无忧一下,继续说道:“其实也不是一点儿破绽没有,不论戴什么样的面具,一个人的双眼间距都是固定不变的,还有眼神,只要为师与那刺客对上一眼,那刺客便逃不出为师的这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