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原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可是听姐夫那么一说,他浑身一激灵,立刻抬起头叫道:“不用不用,九月初六就很好!”无忌其实早就想成亲了。不成亲,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到那个让他丢了心的姑娘。每回去毅国公府,他都得抱着过五关斩六将的心态,还不一定每次都能见到未婚妻魏紫,无忌能不郁闷么。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无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无良姐夫涮了一把,他的脸涨的通红,气愤的瞪着庄煜,愤愤叫道:“姐姐,姐夫又欺负我!他现在老欺负我!”无忌深知姐姐是姐夫的克星,所以才忍不住当面告状。

无忧忍笑白了庄煜一眼,好声好气的安抚无忌道:“这不是看着你也不回话,你姐夫才激你的么,别气别气。你给了准话儿,咱们就好赶紧操办起来了。”

无忌郁闷的看了无忧一眼,他现在觉得姐姐越来越不站在自己这边儿,总是向着姐夫“欺负”自己。无忧却用笑盈盈的双眸看回来,无忌被无忧这么一看,顿时什么意见都没有了。其实无忧不只是庄煜的克星,也是无忌的克星,什么叫以柔克钢,看看无忧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仁宗便命礼部尚书会同司礼监太监总管前往毅国公府宣旨。毅国公府上下人等接旨之后,心中虽然也很欢喜,可更多的情绪却是舍不得。两年前程灵素生出来的还是个儿子。如今程灵素又有了身孕,可是月份浅,还看不出是男是女,所以到目前为止,魏紫还是毅国公府里唯一的女孩儿。

心尖子眼珠子还有二十天就要出阁,从此不在毅国公府里住着了,一想到这件事,毅国公府上下所有的男人都难受的不行。于是毅国公府上下便笼罩着一种欢喜与忧伤并存的诡异气氛,欢喜的是女人们,忧伤的自然便是毅国公府所有的男爷们儿,一连十几天,毅国公男人们就没开过脸,还动不动就长吁短叹。

不管毅国公府怎样的舍不到,九十初六还是很快就到了。初六这日凌晨,魏紫便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上头,戴上凤冠之后魏紫便去拜别家中的长辈们。要拜别的长辈太多,所以魏紫特特提前了近一个时辰拜别。

毅国公夫妻坐在慕远堂上,看着身着嫁衣,娉娉婷婷的魏紫在两个陪嫁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来,毅国公便坐不住了,他紧攥着太师椅扶手的双手都颤抖起来。阿紫这就要嫁人了,活活要摘了他的心肝儿!

魏紫上前拜下,口称:“大伯父,大伯母,阿紫拜别了!”

魏紫这句话刚刚说完,毅国公便猛的冲下来将跪着的魏紫紧紧搂入怀中,放声大哭道:“不嫁了,我们不嫁了,阿紫,大伯伯舍不得你…”

毅国公这一哭,毅国公府里感性的男人们可都憋不住了,全都围上来哭囔道:“不嫁了不嫁了…”之类的话。把自毅国公夫人以下,阖府的女眷们都惊呆了。她们也舍不得魏紫,可女儿家哪能不嫁人的,这帮爷儿们嚎个什么,难道让阿紫在家里当老姑娘被人指指戳戳的笑话一辈子么?真是疯了!

魏紫也傻了,她哪儿能想到一向威武刚强的大伯父会冲下来抱着自己哭着不让自己嫁,然后爹爹哥哥们也全都冲上来了,这是商量好的么?她该怎么办呢,难道真不嫁了?

就毅国公府的男爷们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阵阵鼓乐之声传了进来,毅国公老夫人见丈夫弟弟儿子们和侄子还围着魏紫依依不舍,果断的一拍桌子大喝道:“住口!”

老夫人这一声端地喝的是声如洪钟,震的所有人都立刻安静下来。但见老夫人手持沉香云头如意拐,大步走了过来,以不容抗拒的气势用拐杖打开一条通路,成功的站到了被围在最中间的老国公和魏紫的面前。

老夫人一手执拐一手拽住毅国公,沉声道:“国公爷,阿紫是一定要嫁的!”

毅国公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看上去活象个被欺负惨了的白发老头儿一般好不可怜。一听老妻说出那样摘他心肝的话,毅国公的眼泪又涌出来了。

老夫人可是被气的不轻,手中拐杖重重一捣地板,大声说道:“可也没那么容易就让那小子把咱们家的心肝宝贝接走!你们都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准备起来,再不去,人就进门了!”

阿紫的八个堂兄和一个亲哥哥恍然大悟,立刻响亮的应了一声:“是,孙儿立刻就去。”说罢,九人带着自己的儿子们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百粤镇守使夫人看到这般情形,心中着实为女婿捏了一把冷汗,瞧着这架势,她这杯女婿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呢!都说是丈母娘疼女婿,这不,无忌的岳母大人已经开始心疼他了。

来迎亲的无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毅国公府大门前,他心里还美的不行。因为通常闹喜拦新郎都是在大门以外的,只要进了大门就算是过关了。看来毅国公府上下没人打算难为他。因着这个念头,无忌长长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太过担心,还特特提前了两个时辰前来迎亲,这不啥难题儿都没遇上么。

勇亲王季无忌真是想的太美了,他立刻就会见识到毅国公府所有男爷们儿的厉害。他是真不知道,当年他独闯毅国公府,将阿紫的八个堂哥一个亲哥全都打翻在地,这个“仇”他九个舅爷可都死死记着呢,就等着今天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毅国公府大门紧闭,这也是正常的,所以无忌并没有多想,只是下马上前亲自叫门,静等大门中开。可是无忌并没有等到大门打开,而是听到门内传出一声六七岁小童的应门声音:“谁啊?”

无忌还是没在意,只依着规矩笑着高声说道:“本王前来迎娶贵府小姐!”

“哦,是来接亲的啊,那你知道我是谁么?你说出我是谁我就给你开门!你要说不出来就是不重视我们家,那我就不开门了!”一个听上去很可爱的童声响了起来。然后还有一些细碎的声音:“对,叫他猜,他要猜不出来小姑姑就不用走啊…”听这动静,门后少说也有三五个小男孩儿。

无忌立刻就傻眼了,要知道毅国公府别的不多,就大大小小的男孩子特别多,只是从六岁到十岁这一段,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之多。无虽说这些孩子无忌都见过,可是他哪能记得这么清楚,听个声音就能猜出对方是谁。说实话就象是见了面,无忌都不一定能全部认出谁是谁家的谁。张冠李带之事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就在无忌傻眼之时,门内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嗯,这样吧,叫你猜一次也怪为难你的,显得我们以小欺大欺负你,这样吧,我让你猜三次好不好?”

无忌哭的心都有了,猜三次!让他猜三十次还有可能猜对,三次,他不如一头撞开毅国公府大门算了,了不起就算是抢亲呗,反正他有圣旨撑腰,也不怕什么!

陪无忌接亲的有季维扬季维翔兄弟,还有大皇子二皇子,长公主府的两个儿子,这些人一听这意思不对,分明是毅国公府要刁难他们的堂兄(表叔表舅),大家立刻齐刷刷的看向季维扬,谁叫季维扬是他们当中脑子最好使的一个,小小年纪就给自己赢了个“智狐”的美名。

季维扬高深莫测的一笑,抬头看了看毅国公府那高高的门楼。这门楼是高,但是对于无忌这种身手绝高之人来说,便实在是不算什么了。无忌会意,向季维扬点点头,兜手抄起喜袍下摆掖在腰间,只一个旱地拔葱,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门楼顶上。他往下一看,脸立时就绿了。

原来人毅国公府里早就防着这一手呢,一带极厚实的大红喜幔将贴身藏于大门之后的孩子遮的严严实实,除非无忌跳到地上,否则他怎么都看不到那孩子是谁!无忌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这到底是谁想出这么缺德带冒烟儿的主意,真真气死他了!

季维扬仰头一看,见堂兄的脸色不对,分明正在磨牙,他忙也一撩袍子跃身跳上了毅国公府的门楼之下。往下一看,季维扬立刻笑了,他的眼中立时升起兴奋的光彩,这样才有点儿意思,嗯,有挑战性,他喜欢!

无忌是关心则乱,此时完全开动不了他那其实也挺灵光的脑子,只立刻低声叫道:“维扬,怎么办?”

季维扬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别急,先下去再说。”无忌点点头,与季维扬一起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黑子过来!”季维扬落地之后立刻高声将他的黑豹叫了过来,跟在黑子身后的是它的孩子们大黑二黑三黑直至六黑,共计六只小黑豹。

七只黑豹在毅国公大门前一字排开,季维扬特意高声叫道:“黑子,带着一到六黑演练起来!一定要卖力气,晚上回府有重赏!”

季维扬这一命令可把所有来接亲的人都给乐翻了,看靖国公府的七黑表演是京城中每一个孩子的梦想,偏季维扬小气的紧,七黑又傲气的紧,才不会轻易的表演。便是他们这些个亲近之人看的机会都不多。

果然门内的孩子们立刻淡定不了了,只听一个小孩子低声叫道:“铭哥哥,要不我们开条缝看一眼吧,七黑表演呢!我早都想看了!”

刚才叫无忌猜名字的那个声音也响了起来:“不行,我们不能开呢,要是开了他们一定冲进来,到时小姑姑就被他们抢走了…看表演怎么都没有保护小姑姑重要!”

无忌立刻知道了这孩子是谁,他就是毅国公世子的小儿子,老六魏铭,今年还不到七岁。平日里鬼精鬼灵的一肚鬼主意。“你是魏铭!”无忌立刻高声叫了起来。

“哎呀,都是你,谁叫我的,你看,被听到了吧!小姑姑要是被抢走了就赖你!”门内的魏铭气急败坏的冲着叫自己“铭哥哥”的那个小堂弟叫了起来,把比他小两岁的堂弟魏镇吼的小声哭了起来。还是旁边的谁小声哄了几句,魏镇才抽噎着收了泪。

毅国公府对孩子们管教的极好,所以无忌在叫出魏铭的名字之后,不用无忌催促,魏铭便主动打开了大门。他们才不会做出那耍赖的事情。

无忌一个眼色,季维扬立刻拿出一大把沉甸甸的荷包分给所有的孩子们,还上前领着他们去看七黑表演。果然几个孩子一看到七黑表演便兴奋的什么都忘记了,让他们的准小姑夫顺利走进了大门。

无忌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亲亲舅爷魏玄一个人站在道路中间,似笑非笑的看着无忌,无忌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一抹兴灾乐祸。

无忌心中一沉,立刻快步上前,露出八颗牙齿笑着叫道:“九哥好,九哥辛苦了,这日头挺毒的,九哥怎么站在这里,让妹婿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九哥,吃杯茶歇会儿?”

魏玄看到无忌眼中闪过一抹紧张,心中又是一乐,暗道:“你小子也有今天,当日我去迎亲,你可没少为难我!一报还一报,你且等着吧!”

“不累,迎接王爷大驾,万万不会累的。”魏玄假笑的说了起来。

无忌头皮一紧,知道今儿想抱得美人归绝对没有那么容易了。他心念转了数转,干脆来先下手为强,便一步跨到魏玄的面前,压低声音在魏玄耳边说了一句,魏玄脸色一僵,狠狠的瞪了无忌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出了道路。

无忌立刻拱手长揖到地,连声道:“谢九哥成全。”

站在毅国公府最高处掠阵观战的毅国公见魏玄啥都没做就让道路,气的直捶窗子,恨恨的叫道:“小九该打!那小子到底对小九说了什么,看回头我怎么收拾小九!”

站在毅国公身边的毅国公老夫人笑着说道:“能说什么,无非指着小九媳妇说事儿呗,说起来那小子可是小九媳妇的义弟,他也是小九的舅爷呢。”众人听到老夫人的话,都紧紧抿着嘴低头偷笑了起来。

可不管怎么说,魏玄这一关无忌总算是过了。在迎娶新娘的路上,无忌又前进了一步。据季维扬从魏铭小朋友的口中套来的话,无忌知道毅国公府为他设了九道关,现在过了两道,还有七道,任重而道远啊!一味的蛮闯一定是行不通的,一定得想辙!

“维扬,你看我们接下来…”季无忌没有急着往前走,而是停下来与季维扬商量起来。季维扬边听边点头,然后再说一说自己的意见,两人足足商量了一刻钟,看的楼上的毅国公等人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哪能真的不让魏紫出嫁,倘若耽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及至看到季无忌又向前走了起来,楼上众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这一关是魏紫的八哥守的,魏紫的八哥身体不是特别好,看去很是文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他却是毅国公府里才学最好之人。他看到季无忌走到自己面前,便笑咪咪的吟诵起来。

无忌虽然是自小文武兼修,可侧重点还是在武功一道,所以魏紫八哥这一大篇骈四俪六的文章吟诵下来,无忌便有点儿小晕。虽说他听的懂,可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啊,难道就不能好好的正常说话么?这么拽文法,听着耳朵都累。

魏紫八哥魏青诵读完之后,便笑咪咪的看着无忌说道:“请王爷做答。”

无忌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他知道八舅爷是要他以同样的骈文作答,可是在这短短的一点子时间里,让他怎么能立刻组织起一篇声情并茂的骈文呢?啥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无忌这会子可是真切的体会到了。

随无忌迎亲之人见此情形不由暗暗着急,话说魏青这个要求,除非是把魏玄这个前任状元公拖来,否则怕是没有人能胜任。

无忌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镇定下来,他想了一会儿,先向魏青深深一躬,然后朗声念诵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无忌的声音很好听,而且态度又极为诚恳,所以在诵念完这篇《蒹葭》之后,魏青满意的笑了笑,走到一旁让开了道路。做为毅国公府唯二习文之人,魏青比他的父兄们要理智的多,他要的,不过是无忌的一个态度罢了。如今无忌给了他想要的答案,他有什么道理再拦着呢,心爱的小妹妹终身有依,这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的几关就容易多了,毅国公府以武起家,魏紫的哥哥们自然都是在演武场里摔打出来的,因此从第四到八关,便是各种各样的试练,什么十八般兵器,各种暗器机关,总之是想到想不到的,全都摆出来,一样一样拦在无忌的面前,等着他一一挑战。

无忌的武功当然是极好的,可是如今说他要头顶肩头顶上三盏喜酒之后再一一挑战,而且要保证盏中的酒一滴都不会洒出来,这难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说起来这也是无忌自做自受,谁叫他当年把九位未来舅爷全给打败了,他的舅爷们能不趁此时间狠狠的报复回来么。

不独酒水不能洒出来,每个人还定下了自己特别的规定,比如说什么衣服上不能沾尘,脚不可以着地,手不能碰到任何武器等等不一而足,反正无忌被折腾惨了,他用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闯到了最后一关,从第四关到第八关,每一关都是险胜。

来到第九关前,无忌已经是满面通红一头大汗了。第九关守关之人并不是魏紫的哥哥们,而是魏紫的嫂子们和她率领的数十名花枝招展的漂亮丫鬟。

无忌常年修习兵法,深知在战场上遇到和尚老道女人孩子之时是要特别特别当心的。所以面对着魏紫的嫂子们,无忌反而更加的紧张。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些嫂子们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招数来为难自己。

无忌看了对面的嫂子们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若是他的程姐姐,毅国公府的九少夫人也在,他心里就踏实多了,无忌知道程姐姐一定会帮自己。可是现在程灵素正怀着身孕,是要避讳的,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在此出现。

“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五嫂六嫂七嫂八嫂,无忌这厢有礼了。”无忌心想着礼多人不怪,便一一叫着诸位少夫人,深深的行了一礼。

诸位少夫人们都笑嘻嘻的,可没有一个人答应,无忌正纳闷着,季维扬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身边,在无忌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无忌立刻明白过来,忙又重新见礼。

“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五嫂六嫂七嫂八嫂,妹婿季无忌向您们问好了。”无忌重新见礼,这一次比上一回更加有诚意,施礼也施的更深。这才让八位少夫人笑着应了下来。

“季王爷,想迎娶我们阿紫,可没那么容易的,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再说吧。”

无忌不由的“啊…”了一声!什么意思,那个丫鬟们个个手拿彩棒,难道还要打?不会吧!和男人打没关系,可怎么能和女人打了,这些女人看着都娇娇弱弱的,他便是不用劲儿也能把她们给打伤了。这大喜的日子,难道还真的要见点儿彩啊!

无忌遇到头疼的事情就喜欢抓头,这不,又习惯性的抓了起来。刚抓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原来在刚才出府迎亲之前,他的姐姐睿亲王妃季无忧悄悄给了他一个小荷包,言道实在为难了就打开来看看。

无忌看看对面的娘子军们,觉得现在就到了最为难的时刻了。可是当着一众嫂子的面看锦囊,无忌可丢不起这个人,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对季维扬使了眼色。

季维扬会意,立刻带上小兄弟们围了上前插科打混的吸引众位嫂子以及她们身后的娘子军们的注意力,成功的将无忌挡在他们的身后。

无忌赶紧折开荷包,见里面只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写了一句。无忌看罢心中立刻有了主意,赶紧将荷包揣回怀中,再次来到了嫂子们的面前。

毅国公府世子夫人笑着说道:“王爷准备闯关了么?”

无忌点点头,扬声灿烂的笑脸说道:“是,妹婿我准备好了,还请诸位嫂嫂手下留情,妹婿先行谢过了。”

世子夫人笑道:“好说,季王爷请。”说完,便与七位弟妹闪身让到了两旁。

六十四名丫鬟拿执用五色锦缎裹着的三尺木棒,嘻嘻哈哈的向无忌跑了过来,无忌却只是微微一笑,伸手解开扎在背后的彩结,将自己的双手反绑了起来,然后才大步迎向了这些丫鬟。

八位少夫人见状不由愣了一下,忙都看向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在惊讶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赞许的轻轻点了点头。

那些丫鬟们见新姑爷反绑了双手,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全都看向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含笑点了点头。那些丫鬟们便有了主意,还是拿着五彩棒向无忌打去。不过这些丫鬟们原本力气就没有多大,而且世子夫人又有暗示,所以每一棒打到无忌身上都是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道。

无忌心中暗笑,果然还是姐姐给支的招儿高明。原来有那等极疼爱女儿的人家,在新女婿上门迎亲之时,是要打新女婿一顿杀威棒的,意在表示自己家女儿有娘家撑腰,不许新姑爷欺负。这杀威棒打起来很有讲究,是真打还是假打,就得看新姑爷怎么行事了。

每个丫鬟象征性的打了两下,然后便退到一旁。世子夫人缓步走到无忌的面前,亲手为他解开缚手的彩缎,微笑着说道:“姑爷,阿紫是我们盼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日后就请你多多照顾她了。”

无忌正色道:“大嫂放心,我会比您们更加疼爱照顾阿紫!”

世子夫人含笑点头,眼中却泛起点点泪花,她的确是嫁妹妹,可那份心却和嫁女儿没什么区别。

“快去吧,阿紫等着呢。”世子夫人含泪笑着说了一句,千般不舍一时全都涌上心头。

无忌点点头,郑重的向世子夫人行礼道:“谢谢大嫂。”无忌心里明白,这一关能过的如此轻松,除了姐姐给支的招之外,便是诸位嫂子们有心放水了,要不然这最后一关,他过的会比前面八关更艰难。

站在楼上看着的毅国公气恼的叫道:“怎么就这样放他过来了!”

毅国公老夫人已经忍到无法再忍了,只气呼呼的吼了一句:“国公爷,您真不让阿紫嫁人?那行,咱们这就去敲登闻鼓退亲去!”

毅国公立刻蔫了,闷闷的说道:“我也没这个意思!”

毅国公老夫人立刻抢白他道:“你没这个意思?没有你帮着出主意,那些臭小子能想出那么损的招数!”

毅国公老脸通红,却讷讷不能反驳。还是魏紫的爹爹上前笑着劝解:“大嫂您别生气,大哥也是舍不得阿紫,如今女婿已经过了九关,就要迎娶阿紫,咱们快些下楼吧。”

毅国公老夫人是把小叔子当宝贝大儿子看的,所以特别能听的进去他的话,这才横了毅国公一眼,对小叔子点头道:“好,咱们下楼。”

无忌来到绣楼下,见他九位舅爷在门外争的面红耳赤,瞧他们那副架势,几乎都要打群架了。无忌心中很是不解,因为他知道毅国公府这九位舅爷感情极好,平日里别说是动手了,就连争吵都是没有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待细细一听,无忌便明白了,原来九位舅爷在争执到底由谁来背阿紫上轿。新娘子只有一人,却有八个堂哥一个亲哥哥,偏那个亲哥哥还是最小的一个,被那八个堂哥压的完全没有说话的权利。

说话间毅国公等人都来到绣楼,毅国公一听儿子侄子们的争执,便立刻虎着脸大叫道:“老子还在,有你们什么事,滚一边去!”

魏紫的亲爹眼巴巴的看着虎威大震的大哥,心里有话却不敢说出来,他知道大哥这是这亲自背阿紫上轿,可是他才是阿紫的亲爹啊,要背,也得由他来背才最合适。

可是毅国公是府中的大家长,除了老夫人和阿紫之外,再没有人能违背他的意思,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毅国公推开绣楼的大门,背朝里脸朝外的矮身蹲了下去。

已经蒙上盖头的阿紫自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可两个喜娘以及其他的女眷们却都能看到,众人不由发出一声齐齐的惊唤:“国公爷!”

毅国公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回头沉声道:“叫什么,本国公难道不能亲自送阿紫上轿?”

满院子的人还真没谁敢说一句“不行”的,阿紫颤声叫了一句:“大伯伯…”便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毅国公立刻变了声气,极尽温柔慈爱的说道:“阿紫,大伯伯再背你最后一次。说来大伯伯我也算是福寿双全之人,今日大伯伯送你上轿,只盼你儿孙满堂一世安乐!好孩子,来!”说完,毅国公便又转身蹲了下去。

阿紫在喜娘的搀扶下伏在毅国公的身上,毅国公稳稳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外走。每走一步,毅国公觉得都象是踩在自己的心上,每走一步,毅国公心中的不舍便多一分。

“阿紫,别怕啊,你嫁过去了也是我们家的宝贝,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只管回来,我们都替你撑腰,不怕啊…”一路走着,毅国公一路说着,说的最多的就是叫魏紫不要怕。惹的魏紫掉了眼泪,温热的泪水滴到毅国公的脖颈之上,毅国公立刻红了眼圈儿,真想转身飞奔回家,把宝贝侄女儿严严实实的藏起来,不叫那臭小子抬了去。

毅国公老夫人可是时时刻刻盯着丈夫的,做了一世夫妻,她实在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就在毅国公红了眼圈儿之时,毅国公夫人立刻上前轻拍着魏紫的背说道:“阿紫,今儿上了轿,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用心好好过!”

毅国公夫人之言与其说是说给魏紫听的,不如说是说给毅国公听的,果然毅国公脚步微微一滞,然后走起来便再也不犹豫了。

将阿紫送上龙凤花轿,无忌亲自在蹲下去为阿紫换上从勇亲王府带出来的喜鞋,这样的举动当日魏玄迎亲之时也曾为程灵素做过。看到无忌以亲王之尊为阿紫做到这个程度,毅国公府的人多少感觉到了些安慰。

看着花轿起程,在鼓乐声中渐渐的走远了。毅国公紧紧抓着老夫人的手,哽咽的叫了一声:“阿紫…”便哭的无法自抑。毅国公老夫人真是无奈极了,同这老家伙做了一世夫妻,她这还是头一次知道他这么能哭。

其实毅国公老夫人才是最最舍不得魏紫之人,可是她比毅国公更理智一些,因此才一直忍到现在,可被丈夫这么一勾,毅国老夫人也忍不住了,只哽咽道:“阿紫会幸福的,我们回吧。”

魏紫出嫁了,毅国公府的欢声笑语仿佛如魏紫的嫁妆一般随着走了,直到魏紫回门之后,毅国公府的人才算慢慢缓了过来,渐渐有了笑声。

“怎么还不来,吉时这就要到了啊!”勇亲王府的喜堂之上,无忧急的不行,在喜堂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派出四五拔人去打探动静。

庄煜赶紧上前笑着安抚道:“无忧你别急,一定不会误了吉时的,放心放心!”

无忧心里也知道毅国公府不会耽误了发嫁的吉时,可是她心里就是着急啊,这种着急着实的不由人。

就在无忧焦急的期盼之中,虎头虎脑的庄旭从外头冲了进来,高声大叫道:“娘,舅舅回来了…”

无忧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说道:“旭儿,快去里面向皇祖父皇祖母禀报,五哥,我们…”

庄旭响声的应了一声,向内堂飞奔而去,庄煜则按住无忧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无忧,一切都安排好了,别担心,无忌一定会拥有一个最完美的婚礼,放松些,你太紧张了。来,跟着我一起深呼吸!”

无忧点点头,轻轻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才睁开眼睛说道:“五哥,我好多了,你别担心我。”

庄煜听无忧说话的语气恢复正常了,方才点头笑道:“走,我陪你一起出去。”

在经历了射喜轿跨火盆等等程序之后,无忌引领着魏紫终于走进了喜堂。喜堂之中,居于高堂之位的赫然是太上皇和太后。在他们的下首,坐的是严信夫妻,再下首才是庄煜和无忧。

随着礼官的唱礼,无忌在苍天厚土以及所有宾客的见证之下,与魏紫拜了花堂。

当礼官高唱“二拜高堂”之时,居于高堂之位的太上皇和太后都极为激动。看着无忌拜堂,他们不能不想起当日无忌的父母拜堂的情形,那一幕仿佛还在他们的眼前。

“婉儿,你可看见了,无忌成亲了!”太后在心中暗暗念着,心中百感交集。太上皇转头看着发妻,向她微笑点了点头,太后发现丈夫的眼圈儿也微微泛红,便知道他也在想念着生死兄弟季之慎,那份想念与自己对小妹妹的想念一般无二。

三拜之后,小夫妻被送入洞房,无忧看着弟弟弟妹的背影,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她刚想转脸对庄煜说句什么,可就在转脸之时,无忧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了丈夫的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惊了满堂之人。庄煜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被无忧吓的煞白。他忙将无忧打横抱起,立刻往内堂冲去,等喜堂上的其他人反应过来之时,庄煜已经将无忧安置在内堂的床榻之上了。

反应过来的太上皇和太后立刻叫道:“程老卿家,石卿家,快快!”

已经是鹤发童颜,极有仙风道骨之感的石老太医与隐有出尘之感的石院判赶紧应了一声,拔脚便冲入内堂,此时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庄煜一见程石二人冲进内堂,忙让出无忧身边的位置,急急叫道:“快给无忧诊脉。”因为庄煜心中实在太过着急,他连招呼一声都顾不上了。

石院判知道程老太医对妇儿两科比自己更有心得,便请他先诊。程老太医坐下,三指往无忧的腕上一搭,凝重的脸色便立刻和缓了许多。他笑而不语,只诊了一只手便站起来将位子让给了石院判。石院判上前诊了一回,脸上露出与程老太医一般无二的笑容。

庄煜见这两人都不说话,急的他都想上房了,急吼吼的叫道:“无忧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庄煜,异口同声的说道:“王爷,王妃没事。”

庄煜急的要暴走了,大叫道:“怎么没事,无忧她晕倒了,到现在都没醒。”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一起皱眉看向庄煜,两人心中有感觉是一样的,这睿亲王怎么这样笨,他们都暗示的如此明白了,他偏偏会不过意来,算了,还是直说了吧。

“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莫约一个半月的身孕。”程老太医清清嗓子,大声说了起来。

“什么,无忧有喜了…”庄煜张大嘴巴重复一句,然后便彻底呆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无忧,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内堂服侍的丫鬟嬷嬷们一听这话全都跪下来大声道喜,正听在刚刚走进来的太后耳中,太后惊喜万分的叫道:“无忧有喜了,这是真的么?”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齐齐躬身道:“回太后,千真万确!”

太后惊喜极了,赶紧快步往床边走,她刚刚经过庄煜面前,便听到重重的扑通一声。太后回身一看,只见脸色铁青的庄煜直直的栽倒在地,这才发出那么的响动。

“煜儿!”太后惊叫一声,也顾不上去看无忧,忙上前去看庄煜。石院判离庄煜近,他赶紧上前把脉,诊脉之下石院判便忍不住了,嘴角勾起露出了笑意。他赶紧对太后说道:“太后别担心,王爷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受惊过度,臣这便叫醒王爷。”说着,石院判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小嗅瓶在庄煜鼻下挥了挥。庄煜果然被刺激的醒了过来。

太后见儿子没事,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赶紧去看无忧。庄煜醒来之后忙也来到无忧身边,他紧紧攥着无忧手,极度担忧的说道:“无忧,怎么会有喜了呢…”

太后见庄煜双眉紧锁一副末日将临的表情,不由的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拍了庄煜一记,气道:“浑说什么!无忧有喜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庄煜讷讷道:“可是,可是…母后,无忧她会不会又怀了三个…”

庄煜此言一出大家便全都明白了,原来当年睿亲王妃分娩之事已经成了睿亲王庄煜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真的怕极了再经历一次当年之事。正因为拥有了如今的幸福,所以庄煜才更无法承受任何一点点失去的痛苦,那怕是只想一想,庄煜都受不了。

程老太医和石院判听到庄煜的问话,两人都没办法回答,这才一个半月的身孕,哪里就能判断出怀了几个孩子呢?再者,这怀双胎以至多胎本就是极为罕见的事情,总不至于每一次都被睿亲王妃遇上吧!

因着庄煜的问话,所有的人都将视线投入两位太医,虽然大家都知道王妃只有一个半月的身孕,是不可能看出怀了几个孩子,可是她们还是想从程老太医和石院判的口中得到一些安心。

太后知道两位太医的为难,便对庄煜笑道:“煜儿,别瞎想,好好照顾无忧要紧,总不能让她一边怀着身孕还一边为你操心吧?”到底还是皇后了解自己的儿子,果然这话一进庄煜的耳朵,他便清醒了过来,忙点头道:“母后说的极是,是儿子迂了,儿子绝不会让无忧担心。”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在无忧身边轻轻坐了下来,细心的理着无忧鬓旁的发丝,满眼尽是怜爱。

“姐姐姐姐…”随着一阵大叫,身着喜服神色慌张的无忌疯了一般的冲进内堂。他刚刚在洞房吃过合卺酒,被人请出来招待宾客之时才听说他的姐姐昏倒了,无忌吓的魂飞天外,什么都不顾的便飞奔了过来。

太后一见无忌,便笑着说道:“无忌别担心,你姐姐有喜了,刚诊了脉,她没事儿。”

无忌一听姐姐有喜,反应与庄煜几乎没有两样,先是呆住了,继而脸色煞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脸上完全没有一丝喜意。当日无忧难产之事,吓着的岂止是庄煜一人。

太后见无忌神色不对,忙走下来抓住无忌的手安抚道:“无忌,你姐姐真的没事儿,别怕别怕!”

“嗯…”太后的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无忧便发出一声轻轻的低吟,众人立刻将视线投了过去,太后也放开无忌的手飞快来到无忧的身边,俯身柔声问道:“无忧,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无忧想了想,轻轻摇头道:“母后,儿媳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儿累。”

太后笑道:“累就对了,你这孩子真是粗心,自己有喜了都没发觉呢。”

无忧一愣,将双手放在小腹上,低低的说道:“我有喜了?”

太后笑道:“可不是,都一个半月了呢。”

无忧愣了片刻,脸上便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她轻声说道:“真好,我有喜了!”

“无忧,姐姐…”庄煜和无忌齐齐叫了一声扑到无忧的床前。

无忧抬头看看至亲至爱的丈夫,再看看血脉相连的弟弟,脸上现出一抹极为释然的笑容。她知道老天对她真的不薄,前世所受的诸般痛苦,这一世,老天爷全都补偿了。有疼自己的公婆,深爱自己的丈夫,改变了弟弟早夭的命运,拥有可爱的儿女,一个女人的一生,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圆满!

握住丈夫和弟弟的手,无忧轻轻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谢谢…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恍晃之中,无忧仿佛听到从天外传来欣慰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