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一直都在忙着这档子事儿,白安好容易转到后头歇息去,一进门儿,正见姜哲等在书房之中。

“可是岚州之事有了消息?!”白安珩两眼一亮,连忙问道。

正月里姜哲还成日前跟在自己身边儿转悠着,每日里那叫一个谣言四起,闹得自己直头疼。可还没出正月呢,他就偷偷换装的带着人跑到了岚州边儿上,如今这才刚回来,竟还没提前告知自己一声。

姜哲斜靠在椅子把手上,整个人坐没坐像的,见了白安珩进来,勾勾嘴角,笑道:“还能怎么着?我走前咱们不就已经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白安珩面色一顿,无奈冲姜哲作了个揖:“还望姜表哥怜惜…”

“哟,这可不敢当。”姜哲晃了晃脚,“我可怕回了京,再被你家丈母娘打出门来啊。”

白安珩气结的一翻眼睛,这人可真是不知什么时候就能突然想起了不知多久前的事儿来拿出来噎人。他明知道这回是因连皇上都知晓了自己一家两回险些被人暗杀之事,派了人下来查探此事,且这事又是姜哲在这边接应一同前往的,自己才如此心焦,他才故意如此!

这姜哲,真真是到了哪儿都不忘气人为先!

“都是小弟的错,还望表哥大人大谅。且岳母大人素来明理知义,定不会为难于表哥的。”

“哦——原来如此啊。”姜哲似笑非笑的摇头晃脑,见白安珩的脸上渐渐变红,这才眯着眼睛点头道,“皇上派出来的人,自然都是极有能为的。”

这忽上忽下闹得白安珩愣了一愣,这才转回神儿来,不由得抬眼看了姜哲一眼,就见他又道:“我看见庄汝了。”

白安珩一顿,面色沉了下来。

第135章

“怎么不光是岚州那边,还同庄大人有干系?”半晌,白安珩沉声问道。

姜哲闻声轻笑一声,眯着眼睛微微摇头:“那庄汝自早先失守德县就再见不着人了,哪成想,他竟跑到岚州那边儿去了?”

“此事那位…可知情?他失守之事暂放一边,失了德县后竟不回京向皇上请罪…他这是不想活了?!”白安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大皇子疯了不成?竟会留这么个祸患在那边?!

失 守之事本就是一重罪责了,可虽然他若逃回京去,必受皇上的责罚,却也仍可代罪立功。且副帅已死,守城之兵也死伤大半,若回京后能有一二好友游走说项,倒也 罪不至死。毕竟,如今的大贺朝中,可带兵征战的大将太少。如他这般的,皇上若是一时心软,倒也不会真就要了他的性命。

可如今呢?他临阵脱逃不说,竟还跟到了岚州那里——那里,可是大皇子的私军驻军之处!

皇上虽因念父子之情,一时并没去动这只军队,只暗中看住、堤防。可如今战败逃逸的庄汝竟然也跑到那里去了。这叫皇上知道了要怎么想?

姜哲嗤笑一声,挑挑眉稍:“他许是想活的,只不过是挑了条死路罢了。”

白安珩轻叹一声,又问道:“那此回的事…查得如何了?”

“还能如何?”姜哲又叹了一声,“这回之事,同咱们所料本就没多大差异。只看消息传回京中后,皇上要如何断决了。”

白安珩眼中暗了一暗:“皇上素来圣明。”只不过关心则乱,大皇子,毕竟是皇上心爱的儿子。早先德县失守的事情牵连到了他的身上,不还是被皇上先放到了一边去?

自己夫妻二人,再加两个年幼无辜的孩儿几次险些丧命在他们手中,这仇,不能不报,只不过却不能明着报,更不能逼着皇上替自己报。

压下心中有些憋闷的思绪,白安珩又道:“粮草之事已处置妥了,只看前头大哥他们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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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声滚滚,韩筃坐在车上,隔着纱帘看向车外。

回京这些天了,今日才得空回家去看望母亲。早前在合县的事情,母亲在家中还不知担心成什么样子。且顺哥儿虽母亲小时见过,可媛姐儿却自生出来后就没能见过母亲一回呢。

想到此处,又不由得有几分庆幸,好在自己夫妻不是常年离京不得回来的,就算放外任,也好歹能三年回一次京。且更不必提刚成亲的那几年,自己还是一直住在京中的?像李芸,自一成亲起,直到这会儿,还从没再回过京城呢。

顺哥儿扒着窗子,眼巴巴的看向外头,时不时挪挪小屁股,转过脸儿来看向韩筃:“母亲,怎么还不到外祖母家啊?”

“就快了,转过这条街就到长乐街了。”韩筃含笑应道,抱着媛姐儿的手却不由得紧了紧。

总算转到了长乐街上,远远的,看见了白府的车子,韩家便大开正门,等着二姑奶奶回家。

到了二门口儿,人刚打帘子钻了出来,就见等在那里的姜氏上前两步,眼圈红了起来。

韩筃亦不禁红了眼睛,下了车子,还没等她拜下呢,就被姜氏搂到了怀里:“筃姐儿…你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

母女二人抱在一处哭了起来,两个嫂子忙在两边劝着:“没回来,母亲就一直念着、盼着,现在回来了,母亲哪好叫姑奶奶再哭坏了眼睛?”

一旁筌姐儿本想装得稳稳当当的,好叫二姐姐回来见了自己夸赞自己几句长大了、文静了,可如今母亲跟姐姐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叫她先是愣了愣,随即也莫明哭着往两个人的怀中间钻了过来。

好半天,这才劝住了,韩筃扶着母亲,低头拿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忙笑道:“倒是闹得母亲哭了这半天…来,把媛姐儿抱过来给母亲瞧瞧?还有顺哥儿,过来拜见外祖母。”

大嫂水氏忙笑道:“姑奶奶可见是想母亲想得狠了,可也不能叫哥儿姐儿在这儿拜见外祖母呀,快些扶着二姑奶奶回屋里头去,外头地硬,可别跪坏了!”

众人忙笑道:“可是说呢?跪坏了咱们太太到时又该心疼了!”

进了屋子,看着这许久没回的故居,韩筃一时心绪纷飞,脑中不由得又想起了出嫁前的日子——不单单是这一世的,还有上一世的。

一双儿女给姜氏行罢了礼,起身后被姜氏、水氏她们拉在怀里逗了半天,又塞了一堆荷包见面礼,方送叫丫头们带着他们去旁边屋子玩耍。水氏的两个儿子如今也大了不少,见表弟表妹到了,小大人儿般的上前行罢了礼,便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玩耍去了。

“我就羡慕你们这有儿有女的,像我那儿,两个秃小子,成日家淘气的不行,只想要个闺女暖暖心,可就是生不出来!每日家只能盯着弟妹家的姐儿解解眼馋罢了!”

听水氏如此说,二嫂凌氏也笑了起来:“喜欢就抱到嫂子家去,那丫头惯爱撒娇,每日家缠得我头疼,如今有人替我养活,倒叫我松了口气呢,可得缓缓。”

半天没说话儿、才刚刚擦干净眼泪的韩筌忽道:“大姐儿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抢!”

众人又笑了起来:“喜欢就叫她陪着你,我们哪个敢跟小姑子抢呢?”

“看见你们母子平安,我这也就放心了。”姜氏此已洗净了面,只眼睛还有些红肿,拉着韩筃的手道,“姑爷自己留在那边儿可还好?”

韩筃冲母亲笑笑:“我把钱妈妈跟几个厨娘都留在那儿了,想来能打点妥当。”

这会儿,两位嫂子陪了会儿,知道她们母女间定会有些体已话儿要说,便去厨房布置饭菜去了,就连筌姐儿这会儿也过去跟一群孩子在一处玩呢。

姜氏压低声音,拍着韩筃的手低声嘱咐:“如今合县那边儿还算稳当,我听你父亲说,皇上知道了姑爷险些被人…着实生了气,暗中派了人过去,就是再遇上那些事情,应也能保得姑爷的平安。只还有一事,只我能说你几句。”

韩筃心中差异,连忙点头应道:“母亲的教诲,女儿不敢不听。”

姜 氏暗叹了几声,低声嘱咐道:“我知你过门这几年十分舒心,寻常人家媳妇能遇上的遭心事儿,你全不会遇上。可男人,毕竟是男人。”说着,顿了顿,看着女儿的 眼中带了几分担心,“你家夫婿是个好的,他这些年待你自也没得说,只一个,他如今人离得远,就是他自己守礼懂规矩,也难免有那不着四六的人会贴着往上给你 找不痛快。

“可你只要记着,就是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不许你使脾气。他白家的规矩在那儿立着了,真有什么,也决计不敢带回来。姑爷那孩子的脾气我也是知道几分的,就算有什么不妥当的事儿,回京前他也必会处置妥当,万不会给你委屈受。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没有,固然最好。可万一你听见了什么,也只许当做不知道的!唯有你待他跟之前一般的好,他才会更疼你、看重你,也会觉着你懂事体贴,反过来觉着对不起你。不许叫人一挑唆听风就是雨的同他闹,知道么!”

韩筃叫姜氏这些话说得愣住了,半晌才疑道:“母亲莫不是听见了什么?”她怎么不知道?难不成真在自己走后,有人给白安珩送人了?不应该啊…

姜氏叹了口气,有些恼意的拍了她的头一下子:“傻丫头,就是因为没有,我才跟你说这些。真有了什么母亲自会给你出气去,不叫你知道的就能收拾了他!”

韩筃这才“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合着母亲这是未雨绸缪?”

姜氏又戳了她下的额头:“唉,你啊,母亲不过是因为你没受过这等委屈。生怕回头有人故意在你跟前儿乱嚼什么舌头,才提前同你说一声儿。人不怕别的,就怕听风就是雨的无事生非。葱珮是个好孩子,这夫妻间,若是离了心,才是天塌了呢。”

姜氏说这番话,是因为从白家过来的那些原本韩家下人处听说,知道这小夫妻感情极好、亦是极亲近,这才有了这番担忧。

要知道,男人在外头应酬,难免会有那些不干不净的人过来,外头花天酒地的事情也是常见的。韩筃年轻,不能仗着白家不纳妾的规矩,就因这些有的没的再伤了他们夫妻间的感情。

不然,白家二房那些糟心事儿是怎么生出来的?

韩筃忙笑着搂过姜氏的胳膊,冲她撒娇道:“母亲说的女儿都明白了,我是那般不明事理的人么?您说的我都懂,不会为那些事情同他生气动怒的,那不是难为自己么?”

说不出是为了什么,可就算母亲会暗自担心这些事情、就算家里的丫头们也在为自己担忧,可韩筃就是信他不会如此对自己。就算明知道他的应酬交际少不了,去的地方也必会有人叫那些妓子小倌儿的来伺候,她也仍是不信他会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儿。

没有缘由,就是信他。

第136章

姜氏叹了口气,只摸了摸韩筃的头发,没再说什么。她虽想再劝劝,可话若是说过了,反倒在女儿心里落下了根儿,别回头没事也成了有事,要真的疑神疑鬼起来,那日子就真没法儿过了。

好在,叫姜哲去合县前,自己曾嘱咐过他,让他看着点儿白安珩,别让他表妹吃了亏。那小子平日再不着调,这些事儿上倒决计不会不管。

就算真有什么意外,也有自己在后头给女儿撑腰,更不必提白大人跟甘氏就决计不会让自家女儿受了委屈。

见姜氏不再提此事,韩筃也是暗松了口气。她知道母亲这是为了自己好,可有些话自己也不知要怎么说。她不是白长了这二十来岁的年纪,该受的教训、吃的亏,上辈子她可比谁都吃得更深、更痛。

既然遇上了这么个人,上辈子都能忍的事情,这辈子没什么忍不了的。只是这辈子的人,她打从心底觉得,是决计不会如同上辈子那个人似的待自己。白安珩,他是真心实意待自己的。

没多会儿,两位嫂子带着丫鬟回来了,各色菜色都一一摆到桌儿上,上头都是韩筃没出嫁前爱吃的菜色。上了桌儿一看,韩筃忍不住道:“两位嫂子费心了,只若总这么着,倒叫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再回来了。”

“哪儿的话?你若不回来,我们不等母亲念就得上门去请你了!既知道我们篇疼你,等回头我们上门时,多招待我们吃些好东西也就是了。”水氏的话叫众人又都笑了起来,布完碗筷后姜氏便命众人都落坐用饭。

“老爷他们得等下午才回来,咱们娘们儿一起,没那许多的规矩,一会儿叫他们去问问,看笙哥儿可是跟老爷一起回来的?”

忙有丫鬟应声,自出门去找小厮传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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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铮铮,带起阵阵黄土纷飞。

白安玙面色微沉,眯着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城墙。

吴将军身批盔甲骑在马上,皱着眉头盯着不远处的城墙道:“这群狼崽子竟缩到城中不敢应战,真是丢他们祖宗的脸!”

率兵到了德县之后,众将士便势如破竹一般的把突厥人赶到了边关之处。可却没想到,他们竟缩到了这处原本用于抵御突厥人的城池之中,缩在里头一呆就是数月,竟连应敌都不敢!

“城中有多少粮草?”他们已经钻进去三四个月了,竟还能支撑着,真不知道当初庄汝他们在城里囤了多少粮食!

一个德县原本的守城军士忙道:“当初庄将军他们坚壁清野,所有的粮食都…运到了城中,估计若是省着点儿吃的话,如今也用的差不多了。”

连村子中的地都一把火烧了,可其余的粮食竟全都运到了这处城池中,真不知道该说他这是英明还是糊涂…

“哼,连村子中的粮食都烧了,他们失城前竟没把城里囤粮的粮仓给一把火烧了,这就是大皇子用的‘好人’!”

白安玙微微一哂,失笑摇头。

“吴将军,既然他们的粮草已快耗完了,咱们…”一名将士低声问道。

“带兵,从西则出去,绕回城墙外头,堵住他们的后路)——火攻。”吴奇然眼中神色闪了几闪,如今城中多数都是突厥人,原本城中被俘的军事、住民,已经被他们陆续杀了,从城墙上头丢了下来。

再这么耗下去,就算还剩下一些人,也必是活不了的。自己的手段虽狠辣一些,可这法子却能彻底除根祸患!

白安玙的脸色也沉了沉,附近听到了的军官更是一片肃然,半晌,众人方抱拳道:“尊将军之命!”

已 经死了那许多的人、已经打了这几年的战,如今一战势不可免,众人已从丢下来的那些尸首上略算出来了,城中所剩大贺中人已经没几个了。吴将军此举,众人心中 已能料到,此战过后,必会有人参其手段毒辣,毫无仁爱之心,不可重用等语,可若不如此,以后大贺仍要受这毒瘤之祸,还不知有多少人家要家离破散…

这罪过,就由众人一同来负吧。

铁马从隔壁县城绕道出去,从城池西北处摸黑围了过来。

天色漆黑一片,正是黎明破晓之前,最为黑暗一刻。

一只火箭飞起,抛向固守的城池,随即,万点火箭齐发,光芒竟然压下了随即到来的那片黎明晨光。

“报——!吴将军,白副将军,合县急报,一伙突厥人不知从哪儿绕道打到合县,如今已把县城围了起来!!”

白安玙手一抖,猛然转头:“合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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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火光映红了人脸,众人脸上都是一片的肃杀之气。

“把中间的几排房子都拆了,隔开火势!后面人退的怎么样了?”

“大人,百姓走得太慢了,这会儿才刚撤了一小半…”

“前面再挡一阵子…”白安珩咬牙道,他在合县小三年的功夫,一方为任,实不愿舍弃治下百姓而去。

“大人,火势太大了,且外头就是突厥铁骑,若再等下去…”王安启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满脸都是灰土之色。

“姜大人,您也劝劝白大人。”方德隆冲姜哲低声急道。

“派出一队人去,把他们引到城西的那边土沟处,若是半个时辰后还不见援兵…”姜哲眯了眯眼睛,“把忽珮打晕了抗出去。”

他们是文官,不是征战杀场的武将,且城中百姓已被送出了少半,已做到了仁至义尽,没必要在此把命送出去。

“是!”方、王二人这才松了口气,有了这句话,他们就敢动手了。

“一会儿出城不要朝岚州那边过去,往德县方向退!”姜哲眼中闪了几闪,今日这事是他事前没有料到的。那些突厥人究竟是怎么进的合县?!

雪山那边的入口儿早派人严密监视了,且从雪山那边过来,中间一共有三四个村子,自从上次的事情出了,那几处村子早就布置妥当了人手,真有敌袭,必会点燃烽火,怎么可能直到敌人杀到城下才刚发现?!

若不是自己跟白安珩最近一直小心谨慎,身边又带有不少人手,县城附近也多有布置,这才能挡得一时,可这合县到底不比德县那边,就算是县城,也要比德县那边的好攻得多,最多只能拖上一拖!

城南方向火光掩了几乎一半的天幕,合县之中几乎人人自危,车轮声滚滚,县中居民倾巢而出,向着北边的小门儿奔去,争抢着出城。

因天色太暗,且突袭的人马并不太多,不敢绕城而袭,故此只堵在了南、西两处门外。

眼见着一个时辰的功夫越来越近,城西那处的动静也越来越小,姜哲眼睛眯了起来,转头看向方德隆,冲着白安珩那里使了个眼色——他若战死在此,皇上固然会因觉着愧对白家,从而善待白家旁人、乃至他那一双儿女,可自己的表妹就要变成了寡妇。

有自己在此,决不会另其丧命,就算刚发现突厥来袭之时自己就带他弃城逃离合县,自己事后也有法子给他圆过此事,更何况他已经坚守到了这会儿?

来合县之前就答应了自己姑母,更同五皇子说过定会保住白安珩的性命,自己怎会让表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方德隆一步一步朝白安珩背后走去,趁其不备,一个手刀下去,就见白安珩人已软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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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交际不少,自从回了京城后,婆婆的身子又“养好”了许多,韩筃这才又如以前一般,时常去相熟的人家走动串门,联络彼此情谊。

前几日才刚去了赵茹岚的县主府,这日一早,就带着媛姐儿到了五皇子府上,同自己的三妹妹坐到一处话起家长。

“你这又是几个月了?”看着韩筣微微鼓起的肚子,韩筃歪头笑道,“看样子,得有五六个月了?”

“哪儿啊?才刚四个月。”韩筣笑得有些羞涩,“前两个月没请你过来,就是才刚诊出有了身子,那会儿没坐稳胎,他怕我累着,不敢叫我见人…”

韩筃挑挑眉毛:“怪道呢,上回过来看你时还半点儿动静都没听说呢,刚才一看你的肚子,我还纳闷呢——怎么两个月没见,就能忽的这么大起来了?莫非你是吃了什么仙丹不成?”

随即又指了指她笑道:“前不久夏荷才刚查出也有了,估摸着月份,倒跟你差不多呢。”

“她也有身子了?”韩筣疑道,“是你们回京前就有了的吧?”

“可不是么?她倒好,两人在一处时一直没动静,这猛一回京才查出来。我之前还担心她呢,月份这么浅,又是这一路的颠簸,别再伤着孩子,叫来大夫给她看看,竟全然无事。”

“倒也是福气了,我记得你说夏蝉因月份大了怕路上颠簸,就没叫她跟着回来,如今你这两丫头竟也凑到一块儿去了。”

二人说笑着,那边儿一只白乎乎的猫儿从帘子下面钻了进来,在屋子里头绕了一圈儿,才凑到韩筃腿边儿上,在她腿上蹭了蹭。

“它倒还认得我?上回我来时还没见它呢。”韩挑起眉毛笑了起来,伸手把雪球儿抱了起来,“哟,比我家那只还沉呢。”

“它如今吃得好睡得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排场比我们爷还大,可不就只长膘儿了?”韩筣笑着指向韩筃怀里的雪球儿,正要再说话,外头忽然匆匆有人跑来,隔着帘子道:“禀王妃,白二奶奶府上有人过来,说是家中有事,请白二奶奶赶紧回去。”

第137章

韩筃匆匆赶回家中,路上来报信之人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只说家里有急事,赶着叫二奶奶回去再说。

深深吸了口气,心微微往下坠着,莫非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又或是公婆出了什么事儿?还是说…

心里想到了白安珩,韩筃忙微微摇了摇头,不、不会。想想他哪回要出事之前,自己心里头不觉着慌乱?就如头一回他在山上遇险之时,就如之前夜间有人夜袭府邸的那一回…

见韩筃的车子到了二门口儿,守着门眼巴巴等着的婆子丫头们才一阵慌乱的往里报信儿,口中叫着“二奶奶回来了”。

韩筃下了马车就朝里头走,后头奶娘抱着媛姐儿匆匆跟在后头,等到了正房门口儿,才先抱着媛姐儿到了侧面间儿,没敢跟进去——万一真有个什么事儿,再吓着了孩子?得先听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等奶奶叫进才好进去。

房中甘氏、大嫂王氏都在,倒是二房家的弟妹吴氏并没在这里。韩筃定定神儿,上前请安。

甘氏不等她行礼,就拉她过来,细看时,就见她眼圈儿发红,显是刚刚哭过。再看王氏那里,虽神色焦急,却并不像甘氏那样哭过的模样,让韩筃心里沉了一沉。

“好孩子,你可稳住了…”甘氏的声音发颤,嘴唇也打起哆嗦来了,“刚才来了消息,说是…合县县城破了,如今…还没有珩哥儿的消息呢…”

说着,不由得拿起帕子就捂起了嘴巴,抽噎的哭了起来:“我就说那儿个地方也太远了些!老爷他们非说是皇上的看重,是好事,可自打到了那儿后,这一年间闹了多少回的悬?!得亏我同他闹着,把你们母子闹了回来,要不然…我可怎么活啊!”

韩筃听罢了信儿,神色间有些发木,愣愣的站在原地,神儿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了。

王氏见她呆住了,忙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你可别吓我,刚传回来的信儿,到底怎么着还不知道呢…只听说合县破了,却没传回来人怎么样…你还有顺哥儿跟媛姐儿呢,想想孩子!”

韩筃这才似回过神来一般的看向王氏,微微点头,可脸还是僵的,又转头看向甘氏:“母亲也莫急…二爷那边带着不少身手不错的护院…前儿个我听我娘家哥说,那位狄爷到京后没两天就连爷又带着人返了回去,他们的身手极好,上回救过媳妇的命的,这回二爷定然无事!”

甘氏这才缓了一缓,吸了口气,含泪冲韩筃点点头:“你说的是,珩哥儿是个好孩子,他命大!上回在山上都没要了他的命,这回定然福大命大…”

韩筃亦连忙点头,两个媳妇轮番上前劝慰,过了好一会儿,甘氏方才缓了回来:“老了老了,倒没你们沉得住气,这事还得等前头的消息,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等两人离去后,刘妈妈方上前劝道:“太太莫要太急了,如今还没得着正经消息,只听说合县被破了可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还未可知…不说别的,大爷离得合县那么近,就是二爷真…有个万一,大爷那儿哪能不知道?”

甘 氏抬手拭泪,刚刚止住的眼泪这会儿又钻了出来:“你说的我怎会不知?可你想想,我就两个儿子,如今全都在西北!一个在前头拼杀——刀枪无眼,我本就成日家 提着颗心。可如今倒好,珩哥儿明明在合县呢,离着德县打得火热的地方那老远的,怎么倒是他先出事儿了?!若老大再有个万一…你说说我可怎么活啊!”

刘 妈妈叹了一声,忙又把温热的巾子递了过来:“老奴自是清楚,二位爷,一个姑奶奶,都是奴婢亲眼看着长大的,如今出了这事,老奴心里也是难过。只家里还有两 位奶奶,还有孙子、孙女儿在,再怎么,您也不能先把自己给哭坏了。再一个——刚才二奶奶说的是,二爷这回去合县,身边儿可是带了不少人,如今老爷人还在朝 中,真有什么消息,也定是他们那儿最清楚的!别回头二爷没事,倒把您给急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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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回了自己的小院儿,韩筃进了门儿,坐到床上后方觉出两条腿都是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