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回1988/重生之凉味人生上一章:返回列表
  • 重回1988/重生之凉味人生下一章:第 2 章

重回1988/重生之凉味人生 作者:寻香踪

文案

父母双亡之后,高凉为了让弟弟妹妹过上好生活,背井离乡去了南方,换来的却是骨肉分离、家破人亡,自己最终也遗恨而去。

谁知这竟是一次新生,高凉又回到了1988年夏天,那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她决定不再重蹈覆辙,要留在家人身边,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个家,守护好年幼的弟妹,只盼大家平安长大,各自安康。

高凉只盼一世安稳,谁曾想竟无心插柳,靠着凉拌菜小摊走向了人生巅峰,并收获了一份甜美的爱情。

本文又名《重生之凉味人生》,一篇跟美食相关的故事。

内容标签: 种田文 重生 美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高凉 ┃ 配角:高盼,高珊,高强,李俊毅,李俊伟 ┃ 其它:寻香踪,美食文,日更

第一章 命运交叉口

高凉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虽然还没有死,却已经尝到了下地狱的滋味,高烧烧得她仿佛置身于火海,疼痛从脚后跟一直蔓延到后脑勺,像是踩在刀山上,汗如雨水般从各个毛孔里冒出来,洇透了病号服和床单,整个人如从水里刚打捞出来的一样。

高凉苍白枯瘦的双手揪着惨白的床单,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无声地承受着地狱般的折磨。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到如此残酷的惩罚,临了也让她不得善终,想起这短暂一生所经历的一切,委屈愤恨的泪水汩汩从深陷的眼窝里涌出,顺着嶙峋的颧骨滚落下来,洇湿了枕头。

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从门外进来,病床上的高凉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充满希望地看着对方,激动地问:“珊珊,找到了吗?”

高珊心疼地看着被胃癌折磨得瘦成皮包骨的大姐,她就像风中的一盏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唯有眼睛是清亮的,她禁不住喉头一哽,在大姐的希冀中缓缓摇了摇头,艰难地吞咽一下才发出声音:“没有找到。”她的声音很小,生怕大声了会吹灭了她的生命之火。

高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高珊抓住她放在被单外骨节分明的手,哽咽着说:“大姐,电视台还在帮我们找,说不定很快就找到了,你别急,再等等。”

高凉闭一下眼,两颗豆大的眼泪顺着眼角滚了下来,就怕等不到了,她动了动嘴唇:“照片。”

高珊赶紧从床头拿起一个相框递过去,高凉抖着手接过来,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相框里褪色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三个女孩一个男孩,最大的是十八岁的自己,其次是十六岁的大妹高盼,再是十三岁的小妹高珊,最小的是不足十岁的弟弟高强,相框的角落里还镶着两张黑白寸照,那是他们父母的证件照,爸爸年轻帅气,妈妈美丽端方。那曾经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家,现在早已支离破碎,父母英年早逝,大妹下落不明,小弟早夭,现在她也要跟父母小弟团聚了。

高凉泪潸潸然,抓着小妹高珊的手,哽咽着说:“珊珊,以后只剩你了,要找到盼盼。”

高珊痛哭出声:“大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二姐的。”大姐最后的心愿是找到失去联系多年的二姐,她想了很多办法,始终都没有二姐高盼的下落。

当晚,高凉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晨曦初露的时候,她因器官衰竭离开了这个令她充满了遗憾和悔恨的世界,也终于摆脱了病痛的折磨。

*******

一个冰凉的东西落在额头上,冰得高凉头脑一阵清明,她倏地睁开眼,看见了一张久违的熟悉脸庞,她嘴角一阵哆嗦,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顾不上自己正卧病在床,抓住对方的胳膊一用力,居然坐了起来,然后伸手抱紧了对方,“哇”一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盼盼——”

高盼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任由大姐抱着自己,大姐从来都要强,感情不外放,除了爸妈去世,她还从来没见大姐哭过。正在屋外换煤球的高珊和坐在小板凳上吃冰棍的高强听见屋里的哭声,纷纷跑了进来,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大姐,你怎么了?”

高凉听见他们的声音,顿时停止了哭泣,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来源处,眨了几下眼,才看清只有十多岁的高珊和八九岁的高强站在床边,正一脸惊慌地看着自己。高凉望着小妹小弟,又转过眼来看眼前的大妹,才发现高盼也是十几岁的样子,原来不是真的,高盼没有回来,这只是一个梦,她的眼泪又汹涌而出,很快就模糊了双眼,她低下头去,双手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三个小的不知道大姐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都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她,高凉张开双臂,将弟妹三个全都搂住了,哽咽着说:“对不起,大姐对不起你们。”

高珊和高强年纪小,都被大姐的情绪感染了,忍不住呜咽起来。高盼年纪大一些,她只是鼻子有些发酸,等大姐哭声低了下去,这才说:“姐,你放心去广东吧,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高凉听见高盼的话,止住了哭声,这个梦做得太真实了,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当年还没离开家的时候,她抹干眼泪,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弟弟妹妹,试图将弟弟妹妹的模样记得更清楚,她抬起手,抹掉小妹和小弟脸上的泪水:“姐马上就要走了,你们要乖,要好好的,知道吗?”弟妹们都认真地点头。

高凉一直坐着,贪婪地看着弟弟妹妹,舍不得闭上眼睛,知道一梦醒来,一切都会消失不见。三个小的都看着姐姐,觉得姐姐的目光有些不对劲,高盼忍不住说:“姐,你烧还没退呢,赶紧躺下吧,我再给你敷一下,不然冰都化了。”

这话提醒了高强,他看着手里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老冰棍,赶紧举起来吸了一口。高珊也如梦初醒:“啊!我还没换好煤。”说着匆匆跑了出去。

高凉只觉得这个梦好真实,真实得永远都不想醒来。高盼扶着高凉,让她躺下去,然后从床头捡起一块卷起来的毛巾放在高凉额上,高凉发现毛巾里是裹了冰的,一放在滚烫的额头上就觉得清凉无比。

高盼说:“这是俊伟刚刚送来的冰,给你冷敷降温的。姐你睡吧,我给你冷敷,等饭好了我再叫你起来。”

高强举着手里的冰棍,笑得有些羞涩:“这个也是俊伟哥给我的。”他笑起来的时候上下唇分开,露出牙齿上的豁口,门牙掉了还没长齐。

俊伟?高凉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是以前住在他们家隔壁的李俊伟,也是她的同学,她微微笑了一下:“好。”她躺下来,并不打算睡,她要多在梦里看看弟弟妹妹,然而眼皮不听她的使唤,还是沉沉地粘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凉听见了小妹高珊的叫声:“大姐,大姐,起来吃饭了。”她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然而却不愿意睁开眼,刚才那个梦实在太美好了,一睁眼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连那种美好的感觉都会没了,她闭着眼说:“珊珊,你知道我刚刚梦见什么了吗?我梦到盼盼了,我还见到了小弟。”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眼角渗出了泪水。

只听见小妹的声音惊愕地说:“大姐,你怎么了?二姐和强强一直都在啊。”

高凉睁开眼,眼前确实是小妹高珊,不过还是那个缩小版的高珊,这个梦居然还会连续做,真是太好了!高凉有些激动地抬头环顾一下房间,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环境里,这里不是她老家的房子吗?这个梦真真实!高凉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单,准备下床。

高珊伸出手来扶她:“大姐你慢点,还发着烧呢。”

高凉下了地,看着水泥地板上蓝色的海绵人字拖,将脚伸进去,用脚趾夹住了拖鞋,这种触感真实得让她觉得这不是梦里,而是真的。她看着自己的脚,白白净净的,落地的时候脚后跟也没痛,完全没有一点病态,真好啊!永远在这个梦里不要醒来就好了。

高凉已经太久没有下床了,站起来的时候她下意识伸手去寻找依托,扶着高珊走了两步,发现身上除了无力之外并无半点痛感,便松开了扶着妹妹的手,慢慢走到了门外。一出门,光线白亮得叫人睁不开眼,外面的暑气扑面而来,滚滚热浪灼烫着人的肌肤,感觉一切都那么地真实,完全不像是在做梦。

夏蝉在院子里的大樟树上长噪不休,仿佛在控诉着天气的炎热。还是记忆中熟悉的院落,厨房在院子里的樟树下,小弟正坐在突出的树根上逗一只黑狗,看见她出来,高声叫着跑过来:“大姐,你病好了?”

高盼正在走廊上的洗脸架边洗手,看见她出来,说:“姐,好点了吗?”

高凉伸手摸摸小弟的头,触感那么真实:“嗯,好了。”她其实也说不上来到底好不好,但现在确实感觉没什么大碍,弟弟妹妹都还在,她就放了心,感谢老天让她做了个这么真实的美梦。

高珊在堂屋里叫:“大姐,来吃饭吧。”

高盼对弟弟说:“强强来洗手。”高强乖乖去了。

高凉也走过去洗手,洗脸架上方有一面镜子,她一抬头,便从镜子里看到了一张白皙年轻的脸,她望着镜子呆了半晌,伸手摸了摸脸,虽然也没多少肉,但至少不再是病中瘦骨嶙峋的样子,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也曾年轻漂亮过了。高凉贪婪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多享受一下年轻的感觉。

高盼本来已经进了屋,看大姐没进来,又出门来:“姐,吃饭了。”

高凉回过神来,走到中间的堂屋,一眼便看见了悬挂在墙上的父母的遗照,他们慈爱地望着她,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高凉怔怔地望着照片,眼眶湿润起来,父母意外去世,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弟妹给她照顾,她却一个都没照顾好,她对不起父母,想到这里,她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高盼看着姐姐,总觉得大姐生病之后变得格外多愁善感起来:“姐,吃饭吧。”

高凉走到桌边,看着红漆脱落的木桌子中间摆着一大一小两碗煮丝瓜,此外就没有别的了。高珊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问:“怎么没给大姐做鸡蛋?没有蛋了吗?”

高盼看一眼妹妹,又瞟了一眼姐姐,说:“只剩下两个了,过两天强强过生日了。”

高强赶紧摇头:“我不吃,给大姐吃。”

“强强乖,大姐不吃鸡蛋,你吃。”高凉心疼弟弟的乖巧,虽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也想对他们好一点。

高珊将筷子递给她:“大姐,吃饭吧。这一碗是你的,没有放油。”她说着将那碗少点的丝瓜朝高凉推过来一点。

高凉抓着筷子,动了动手指头,触感特别真实,她拿过碗,夹了一点米饭放进嘴里,甚至都能尝到米饭的清香,她已经失去味觉很久了,真是在做梦吗?她突然放下筷子,用右手在左手背上猛地拧了一下,真实的痛感传过来,她呲起了牙,看着手背上慢慢浮现的红印,突然问了一句:“珊珊,今天是几月几号?”

高珊一愣:“7月16号。”

高凉继续追问:“哪年?”

这回高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安地看了一眼二姐,大姐这是怎么了,都忘记今年是哪一年了。高强在一旁举手说:“大姐,我知道,是1988年。”

高凉听见弟弟的话,不由得笑起来:“强强真厉害。我发个烧给烧糊涂了。”

高盼不安地看一眼姐姐:“姐,要不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高凉看着大妹:“不用,我已经好了。”她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做梦,如果是真的,那就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居然穿越时空二十多年,回到了1988年,那个她还没有失去一切的年代,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喜悦的泪水从眼眶中慢慢涌出,很快盈满眼眶。

高凉大口大口地扒着白米饭,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落到碗里。弟弟妹妹们都有些惊慌地看着无缘无故落泪的大姐,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门外突然传来了自行车铃声,有人大声问:“高凉在吗?”

高凉一愣,赶紧伸手抹去了眼泪,没来得及答话,高盼就已经替她答了:“在,我姐在吃饭。”

一个年轻男孩从门外进来了:“才吃饭?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高凉抬头看着来人,慢慢变得惊讶起来,这是邓兴华,当年带她南下深圳打工的人,后来成了她的男朋友、生意伙伴,在生意失败时丢下她和一大堆债务永远地销声匿迹了。当然,从现在的时间点来看,那些事均尚未发生,然而高凉没办法对这人和颜悦色,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邓兴华没注意到她的冷淡,而是关心地问:“我来看看你要不要紧,病好了吗?行李收拾了吗?今晚的火车可不能误点了,现在火车票可难买了。”邓兴华家就在他们这条巷子的最里端,高凉家搬到这里来时他们就认识,两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学,邓兴华的姐姐是他们这里最早南下打工的人,也是高凉南下的引路人。

高凉猛地想起来,自己就是1988年7月16日这天跟着邓兴华去的深圳,从此以后,她和弟弟妹妹们的命运走向了一个不可控制的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太久没有写BG故事,希望还能得到大家的支持。我总觉得1988离我们不远,事实上掐指一算都快三十年了,于我来说那是一个美好亲切的年代,希望能像以前那样写出年代感来。这是一个跟美食相关的文,天气太热,给大家上点开胃的凉拌菜,希望故事也能让大家开胃,祝阅文愉快!

如果觉得合胃口,请大家多多支持和鼓励,收藏和评论都是作者写文的动力,么么哒大家!每章发放红包20个,感谢大家的支持!

还是老规矩,有存稿,定点日更,请放心入坑。今天首发双更。

第二章 我不去深圳

1988年,是高凉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年。

这年她17岁,上高三,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期。然而天降横祸,这年端午节时,父母带着弟弟高强去走亲戚,他们从拦河坝上过河,父亲抱着弟弟走在前头,跟在后面的母亲失足落水,父亲放下弟弟去救,结果两个都没上来。

庇佑姐弟四个的大树骤然倒塌,几个孩子惶惶不可终日。高凉作为长姐,对自己和弟妹们的未来一筹莫展,伯父催她卖了房子维持生计,跟他回乡下住,高凉不肯寄人篱下。恰好与她一个小巷里长大的邓兴华主动来约她去深圳打工,并向她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高凉去了深圳,果然解决了姐弟四人的生存危机。

然而这种好情况并没持续多久。第二年高盼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也随高凉去了深圳,不到一年时间,高盼交了个外省的男朋友,在高凉的竭力反对下,高盼还是跟对方私奔了,从此以后杳无音信,再也没回来过。小弟高强亲眼目睹父母死亡,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由于缺乏疏导和管教,到青春期后变得十分乖戾叛逆,初中没毕业就辍学,跟着一群小混混偷鸡摸狗。高凉当时已从工厂出来,和已是男友的邓兴华一起贷款做生意,生意破产,邓兴华逃匿,留下一堆债,她为了还债忙得心力交瘁,无暇顾及小弟,15岁的高强跟人去盗窃,在逃跑过程中从高处坠落身亡。只有小妹高珊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最后。

高凉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年她不去深圳,那么他们姐弟的命运会不会跟现在完全不同?如今真的回到了这个抉择的紧要关头,高凉不能完全确定是梦境还是真实的,但她的心意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看看眼前的邓兴华,又看看弟妹不安的眼神,毅然决然地说:“对不起,我想我还是不去深圳了。”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最诧异的要数邓兴华,他瞪大了眼睛:“好端端的怎么又不去了?你不想赚钱给你弟弟妹妹读书了?”他好不容易才说服高凉,同意和他去深圳,票都买好了,临走又说不去了,真是胡来。

高凉看一眼邓兴华,扭头看着面带喜色的弟弟妹妹:“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弟弟妹妹都太小了,家里也没个长辈照顾,所以还是不去深圳了,在家里找个事做,等他们大点了再说。对不起,你自己去吧。”

“你都不去了,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邓兴华没好气地说,女人就是这样,反复无常,出尔反尔,真是烦人!

从前的高凉并没有意识到邓兴华喜欢自己,直到去了深圳才察觉到。现在她知道为什么邓兴华要主动帮自己,就是因为喜欢自己,但她完全不为所动:“那就随你。我是不去了,家里的情况我不放心。”

邓兴华冷冷地说:“你在家里找得到事做?或者说准备卖了房子供他们读书?”

如果是以前,毫无生存经验的高凉肯定觉得举步维艰,但是现在她已不是从前那个她,她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邓兴华咬咬牙,不甘心地又问一句:“你真不去了?”

高凉坚决地点头:“嗯。”

“希望你不会后悔。”邓兴华深深地看高凉一眼,转身就往外走。高凉就坐在那儿,目送对方离开,虽然她知道邓兴华现在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但她就是没办法用普通朋友的心态去面对他。

邓兴华跨上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朝高凉看了一眼才离开,那眼神中带了点怨恨和不甘。

高凉见他离开,低头继续吃饭,弟弟妹妹们则全都保持着一个动作,就是张着嘴看着她,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动,高凉笑了笑:“吃饭吧。”

高强最先出声:“大姐,你真的不去了吗?”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兴奋,父母不在了,大姐是让他感觉到最可靠的人了,知道大姐要去深圳,他还难过了好几天,没想到大姐居然不去了,真是太好了。

高凉点点头:“嗯,吃饭吧。”

高珊脸上露出喜色,高盼明显也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高盼说:“姐,如果家里实在没钱,我就不上学了。我反正也不怎么爱读书。”

高凉有些严厉地看着高盼:“别胡说八道,不上学你能干什么?好好读你的书,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会想办法的。”不管是不是做梦,不管这个梦能持续多久,只要存在一刻,她就要把握好这一刻。

虽然是没滋没味再简单不过的饭,高凉却觉得是这么多年来吃得最安心的一顿饭了。吃完饭,高盼和高珊主动收拾碗筷,高凉转身回到卧室,看见柜子上放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蓝灰色人造革旅行袋,应该是她收拾好的行李,她拉开看了一下,里面塞了一些衣服,还有几本英语课本,是她要本来带到深圳去的。

高凉微微笑了一下,刚刚从学校出来的人,都有点学生气,喜欢带几本书在身边,以此来敦促自己上进。她将里面的书拿了出来,又从最底下翻出了一个缀了塑料小珠子的布钱包,拉开拉链,里面有四张十元的工农兵大团结钞票,还有身份证和一张白色的卡片式火车票。火车票很小,上面写着从县城到广州,出发的时间是今晚九点三十七分,硬座票,票价是22.5元。1988年的物价是多少?高凉皱起眉头,想起自己刚到深圳第一次领到半个月的工资是31.5元,这张火车票还不便宜呢。

高盼从门外进来,她看了一眼高凉,然后“吱哑”一声拉开了红色立柜的门,这个立柜是奶奶当年的嫁妆,颜色已经退成了苋红色,后来传给了妈妈,前年妈妈打了一套新组合柜,就将这个老立柜给了她们三姐妹用。高盼在柜子里摸索了一阵子,从一件棉袄里翻出来一个布包:“姐,这是你让我保管的,现在给你。”

高凉接过来,打开层层布料,才发现里面是一卷钞票,最大面值的是一张崭新的四个老人头百元大钞,只有一张,余下的都是零钱。高凉钱包里的40元钱和这一卷钱放到一起,数了一下,总共是173.7元,看来是这个家所有的家当了。

高凉看着钱,沉吟了一下,抬起头问弟妹:“你们下学期的学费是多少?”

高强抢着说:“我是15块。”

正在洗碗的高珊答:“我下学期读初一,不住校的话学费35。”

高凉点点头:“盼盼呢?”

高盼说:“我要上初三了,学校要求必须住校,学费40元,住宿费15元,生活费大概要四五块钱一周。”

高凉迅速在心里算了一下,光弟弟妹妹的学费,总共就要一百多,姐弟四个还要吃饭呢,这点钱完全不够用啊。她对高盼说:“盼盼,陪姐姐去退票吧。”

高盼点点头:“好。”

高强赶紧说:“我也去。”

高凉看了一下外面的天气:“太热了,强强你在家,别中暑了。”

高强虽然不太愿意,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高凉出门的时候,高珊正好洗完碗,她擦了一把手:“大姐你等等。”

高凉站住了:“怎么了?”

高珊赶紧跑进屋,拿了一顶半新的浅黄色麦草帽出来:“大姐你感冒才好,戴个帽子吧。”

高凉接过来,抬起手摸了摸高珊的发顶:“谢谢珊珊。”小妹一向都是乖巧体贴的。高凉转头对大妹说:“盼盼你也戴顶帽子。”

高盼摇头:“家里没草帽了。”

“那拿把伞吧。”高凉提议。

高强已经举着一把黑色的布伞出来了:“二姐给你伞。”

高盼看着那把笨重的木柄黑布伞,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打伞了,我不怕晒。”

高凉将自己头顶的草帽给高盼戴上,接过布伞:“走吧。”高盼十五岁了,正是懂得爱美的年纪,大晴天打一把笨重的黑布伞,确实挺招摇过市的,有点损形象。

高盼有些高兴地将草帽的绳子在下巴下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皮肤偏黑一点,但是五官相当漂亮,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嘴,明眸皓齿,从小就被夸漂亮。

高凉撑着沉重的黑布伞,和妹妹出了家门,准备去路边等公交车去火车站。他们家这一块以前还是县郊,有不少农田,前几年这一块已经被纳入县城范围了,农田基本荒废了,等待开发,但是发展极其缓慢,至今还只是城乡结合部,再过十年,这儿就能算得上是城内了,不过还是没有商业化,只是多了一些自建的住宅。

还没出小巷,就听见身后传来“叮铃叮铃”的自行车铃声,高凉赶紧拉着高盼往路边靠了一下,等车子过去。自行车骑到她们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也没下来,只用一条长腿撑在地上,一个清朗的声音说:“不是还病着,怎么顶着大太阳出门?这是要去哪儿?”

高凉将伞往后仰一点,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衬衫蓝仔裤戴崭新麦草帽的年轻男孩,长得俊眉修目,给人的感觉十分阳光青春。高凉认出着是她家隔壁的李俊伟,从小一起长大,和邓兴华一样是她的同班同学:“已经好了。我们去火车站。”

李俊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现在就去广州?兴华好像说是晚上吧。”他跟李兴华关系也还不错,并且知道高凉今天出发。

高凉摇头:“不是,我不去了。我火车站退票。”

李俊伟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正好,我也去火车站给我哥送饭,顺便载你去吧。”

高凉这才注意到车龙头上挂着一个布袋子,她扭头看一眼妹妹,说:“盼盼,天太热了,要不你回去吧,我跟俊伟去车站。你的草帽给我,伞你带回去。”高凉叫妹妹陪自己去,主要是记不太清楚路了,现在有人带路,还能省下车费,为什么不同意?

高盼看一眼李俊伟,迅速移开眼睛,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来递给姐姐,有些担心地说:“姐,你自己去不要紧吗?”

李俊伟哈哈笑:“难道我还能把你姐吃了?放心吧,一定安然无恙地将你姐带回来。”

高凉将伞递给妹妹,拿着草帽戴上,戴草帽不如打伞凉快,但是坐单车不方便打伞。李俊伟看她戴好了草帽,说:“你直接坐上来吧。”

高凉看了一下,说:“你骑吧,我跳上去。”

李俊伟也不坚持,缓缓踩动自行车,高凉追上去,手抓着车后座,轻轻一跃就坐上去了。自行车龙头摇晃了几下,最后还是稳住了,笑着说:“能上来,还不错。”

高凉伸手扶了扶刚刚碰在李俊伟背上有点歪了的帽子:“谢谢你载我。盼盼,你先回去吧。”

高盼看着姐姐坐上李俊伟的车后座,消失在了巷子口,这才转身往家走。

出了巷子,李俊伟这才继续之前的话题:“怎么又不去了?兴华呢,他还去不去?”

高凉说:“我不知道他。我弟弟妹妹都太小了,我不放心,还是留下来能照顾到一点。”

李俊伟笑着说:“你自己还没成年呢。”

高凉没反驳他,按照现在的年龄来说,她确实没有成年,不过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高凉了,她的心理年龄早就成年,她相信自己可以照顾好弟弟妹妹。

李俊伟以为她被自己说得不好意思了,便说:“留在家里也不错,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大家商量,总能想到办法的。”

“嗯,谢谢!”高凉淡淡道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欢迎留言交流鼓励,么么哒大家

第三章 退票引风波

高凉坐在自行车后,打量着早已陌生的县城,这个年代的县城真是破旧,低矮的房屋,狭窄的街道,车辆稀少,人也不多,最让人满意的就是街道两旁葱茏成阴的法国梧桐,可惜这些树也保留不了多久,等到城市重新一规划,这些树木首当其冲被规划掉了。

一路上还碰到了几个骑车卖冰棍和凉粉的小贩,吆喝声余韵悠长,高凉有种坐时光机回到了从前的感觉。热风迎面而来,将李俊伟的白衬衫吹得鼓了起来,扑到高凉的脸上,有一股淡淡的汗味,不难闻,但高凉还是将草帽往前拉了拉,用帽檐和衣服之间隔出了一段距离,以免衣服再扑到脸上。

李俊伟突然说:“还有几天出高考成绩了,你觉得有把握吗?”

高凉愣了一下,父母是端午节出事的,离高考不到二十天,意外发生后,高凉整个人都崩溃了,每晚都以泪洗面,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哪里还有心思去学习,要不是高考早就报了名,她估计连考都不会去考。“我考不上的。你肯定没问题,能考上的。”李俊伟比高凉大了一岁,小时候跟着母亲随军,回来上学时迟了一年,和高凉同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凉知道自己没考上,李俊伟是考上了的,还是一所医学院,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他并没有顺利毕业,而是中途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