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梧赶紧递水过去,给她漱口。

她接过。

袁氏关切:“可是路上凉着了?”

方槿桐摇头:“方才还好端端的,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确实没有着凉,也不知怎么就喷嚏打个不停。

“多喝些温水,再让厨房送些姜汤来。”袁氏吩咐。

阿梧应声照做。

偏厅内,有袁氏,方槿桐,还有方如旭和洛容远。

袁氏和方槿桐坐在一侧,方如旭和洛容远恰好在对面。

袁氏先前就在同洛容远说话,眼下便又继续:“容远,刚才说到明日就要出发去西边,怎的这么急?”

袁氏是想多留他在家中几天。

洛容远应道:“边塞有些急事,要赶回去。”

是公差,袁氏便懂了。

袁氏叹息,难得来一回京中,还呆不到两日就要离京,一年到头也难得见槿桐几次。

方槿桐尴尬赔笑。

洛容远就道:“日后常来。”

袁氏莞尔。

方槿桐就赶紧低头吃茶,装作没听见。

方如旭笑呵呵道:“容远,为了给你接风,二伯母让人专程备了家宴,晚些一醉方休。”

洛容远应好。

“倒是三叔这边,也不知今日晚些能不能回来。”方如旭叹气:“近来大理寺内公事繁忙,三叔那边三天两头都是歇在大理寺的,你若是后日走,还兴许还能在家中见上三叔一面,若是明日,只怕是见不到的。”

方如旭如实道来。

大理寺张寺丞才被发现自缢家中,大理寺内乱成了一锅粥,弹劾三叔的人趁机滋事,三叔应对这摊子糟心事就已经够费心力,哪里还有空闲同洛容远见面说话?

“三叔事忙,我回京再来拜访。”洛容远心知肚明。

恰好四房的丫鬟来了厅中。

是宋氏身边的丫鬟丽洁:“二夫人,四夫人让奴婢来带声口信给二夫人,四爷早前约好了在院中待客,今晚就不过来一起用饭了,二夫人勿怪。”

都晓肖缝卿在院中,四房又火急火燎催了方槿玉回京。

四房的意图怕是不能再清楚了。

“知道了。”袁氏不能说什么。

倒是等丽洁出了屋,袁氏忍不住拢眉:“好端端的姑娘家…”

第50章 不舍

终究洛容远在, 袁氏的语气不算重。

家丑不可外扬, 袁氏收住感叹。

方如旭心如明镜, 一开口,就自然而然将话题引到了旁处:“容远明日就走,槿桐, 你当尽地主之谊, 带容远去京中逛逛。容远,你久在边关, 京中的夜市可不同早前, 不去可惜了。”

“…”方槿桐哀怨看他。

方如旭瞪眼。

“甚好。”洛容远鲜有如此。

袁氏便启颜, 早前的阴霾便一扫而过, 笑道:“还是如旭想着周全,这主意再好不过。”

言罢, 朝身边的周妈妈道:“让厨房早些做饭。”

好多留些时间给洛容远和方槿桐。

周妈妈会意笑了笑:“这就去。”

袁氏满意点头, 而后,又朝身后的大丫鬟翊维道:“也告诉二爷,峰儿一声,让他们早些过来,不耽搁了。”

翊维笑眯眯应好。

三小姐的事, 就是府中的大事。

人人都欢喜得很,只有方槿桐顶了一头闹心,还不好开口。

“等等。”

翊维临到门口, 袁氏又开口:“还有思南。”

翊维赶紧应好。

袁氏摇头:“瞧瞧,险些将思南丫头忘了, 这两日曲先生抱恙,没来府中上课,这丫头也不知去了何处。”

袁氏随意提起,又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方槿桐意外。

有人方才分明说是要去曲先生那里上课了,而后匆匆忙得出了苑子,二伯母的意思却是曲先生抱恙,思南这几日的课停了。

方槿桐疑惑瞥目。

阿梧明显也听出了端倪,拢了拢眉头,无辜摇头。

看来这丫头有事瞒着她了,方槿桐心中叹道。

不过眼下有洛容远在,二伯母和方如旭还在一旁不停煽风点火,她招架都费劲,思南的事情只能暂时搁在脑后,待晚些时候回了苑子再说。

也由得袁氏和整个方家的“通情达理”,晚餐既神速又不失礼数得在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氛围下迅速而欢快得结束。

方如旭连马车和车夫都备好了,还寻了个开脱不了的理由,没有一道同去。

思南心领神会,说同袁氏约好了一道看账册。

姑娘家总归是要出嫁的,日后在夫家主持中馈怎可不懂看账?

袁氏出生商贾世家,连生意上的账都能算,更何况家中的这些个用度?

过往,方槿舒和方槿柔都是袁氏一手教出来的,在夫家得心应手。现如今,方槿桐和方槿玉都在同袁氏学,思南也不例外。

思南这个理由寻得无处挑理。

方槿桐凌她一眼。

思南捂嘴笑了笑,自觉躲到方如旭身后。

方如旭也一脸嬉皮笑脸:“京中夜市近来到了不少外地的杂耍艺人,热闹得很,你们多逛逛,府中落钥晚,别着急回来。”

思南就将脑袋从方如旭身后探了出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方槿桐正要开口,方如旭又抢道:“容远不常来京中,明日就要走,再回来只怕要些时候,槿桐,你陪着容远好好转一转。”

意思是,切勿走马观花。

也不要使小性子。

思南跟着点头,简直不能再赞同。

方槿桐只觉连胃都跟着疼了。

…马车终于在方如旭的千叮咛万嘱咐下缓缓驶离了大门口,往夜市方向去。方槿桐心中哭笑不得,笑得是终于离开方如旭那张聒噪的嘴,哭得是要同木头独处,天知晓是件多难的事情。

果不其然,马车都驶出去好远还只能听到车轮咕咕的声音,车内噤若寒蝉。

方槿桐放下帘栊,虽说方家就在明珠巷,本就算是京中的繁华地段,离夜市不远,但这一路过去也需得些时候,再加上方如旭不知从哪里寻来这么狭窄拥挤的一辆马车,稍不留意,膝盖都能碰上膝盖,她连佯装小寐都难得很。

索性放下帘栊,寻个话题道:“姨母才是许久没到京中了,我记得小时候同娘亲和姨母去夜市看皮影戏…”

娘亲没有过世前,姨母时常来方家。京中和定州离得不远,也就五六日脚程。后来娘亲过世,姨母不好时常往府中来,都是她往定州去的。

细下想想,也有些年头了。那时候最喜欢就是同娘亲和姨母去看皮影戏,吃糖葫芦,姨母牵着她,娘亲抱着她,她仿佛都记得清清楚楚。

洛容远也似勾起回忆,鲜有的笑笑。

稍许,抬眸看她:“我同娘亲说。”

同姨母说?

方槿桐忍俊不禁:“同姨母说什么?是让姨母带我们去看皮影戏?”

她都及笄了,洛容远也快及冠,都不是总角孩童,还让姨母领着去看皮影戏,那才是奇观不是?

洛容远就笑:“我们去。”

方槿桐也觉好,至少,看皮影戏打发时间快些。

皮影戏最早源自南顺,长风国中好的皮影戏是否都是南顺的手艺人,一传在长风好几代。皮影戏深受民间喜爱,童叟皆宜,京中最好的皮影戏就是闹市街头。

临到近处,夜市里马车驶不进去。

车夫将他二人放下,又约好了等候的地方,方槿桐便同洛容远一道离开。

黄昏过后,华灯初上,夜市街头火树银花,很是入眼,让人目不暇接。

京中不过上巳节。

但上巳节的习俗传下来,张灯结彩,会一直到三月十五。

街头上年轻男女并肩踱步,手中或持着玩偶,或拿着小玩儿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集市里拥拥攘攘,杂耍的,卖艺的,吆喝的,做生意的…上巳节里的吵不算吵,是热闹。

这热闹又与正月不同。

正月里大街小巷都是玩耍的孩童,上巳节里就是年轻男女。

譬如,眼下的洛容远和方槿桐。

“就是这里。”

一路摩肩接踵,好容易才到了看皮影戏的地方,在西市的中段,偌大的场子,皮影戏的帘幕布置的妥妥当当,还未开始,场子里已经坐满了一对一对的人,帘幕后面的师傅在预演曲子,隔着帘幕都能听到。

放槿桐找到位置,洛容远护着她。

周遭人虽多,却没被挤到半分。

他有军中的气度,虽不大声说话,周围的人也都敬重。

反倒只听到他温和的声音:“麻烦让一让。”

场子里人多,他们也没用多少时候便到了位置。

“你先坐,我去去就来。”等方槿桐落座,洛容远又起身。

“马上开始了。”方槿桐提醒,不知道他要去何处。

“很快。”他的话向来不多。

人都转身了,周围又吵,方槿桐的话临到嗓子眼又咽了回去,周遭都是年轻男女,言笑晏晏,等着皮影戏开场,忽然少了洛容远,旁边的位置空出一个,倒显得同四围格格不入。

稍许,帘幕后有吊嗓子的声音。

还有人在试线。

场下人声鼎沸,是这出戏快要开始了。

方槿桐扭头,周围的人都逐渐落座的,没有见到洛容远身影。

等帘幕后面开始了锣鼓声,方槿桐一声叹息,有人是赶不上开头了。

不过无妨,反正也是随着二伯母的意思,她不好推脱。

看皮影戏倒是好打发时间。

思绪中,第一个皮影戏戏偶出场,四周掌声雷鸣般响起。

旁的心思就淹没在掌声中。

她也许久没看皮影戏了,一时来了精神。

上巳节的皮影戏同平时的不同,平时的多说些传奇故事和名人轶事,上巳节里入乡随俗,便都是些改编的情爱话本,应情应景。

她少有看话本,看得多是棋谱。

不像曲颖儿,终日说这话本不错,引人入胜,那话本不错,倒叫人惋惜之类。

阳平和任笑言便多打趣曲颖儿,曲颖儿也不恼,只捧捧茶杯说几人不懂韵味。

方槿桐也是头一遭看这类话本改编的皮影戏,却也新鲜。

旁的皮影戏打斗唱跳得多,这类戏却是感情丰富,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也叫人心跟着悬着,譬如男女主角错过了,最终却千难万险在一起。

上巳节,图个好兆头。

“呀。”看得入神,洛容远都落座了,她才反应过来。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里不是山楂,而是葡萄。

“咦。”方槿桐倒是惊喜,原来这木头方才是去买糖葫芦串去了,只是这糖葫芦的心儿是葡萄的,她欢颜:“葡萄的!”

她打小喜欢吃葡萄做的糖葫芦,京中做这样糖葫芦的没几家,难怪他去了这么些时候。

“谢谢木…表哥。”险些说漏嘴。

洛容远嘴角扬了扬:“喜欢就好。”

原本以为来的路上会路过,结果那店铺搬了,他也寻着路问了些时候。

她从小爱吃这个,他就去寻。

“可惜你没看到,这出都快完了。”方槿桐随口道。

洛容远转眸看她,糖丝沾在嘴边,衬出一抹娇艳欲滴的颜色来,他心中微动,移开了目光:“说了些什么?”

额…方槿桐意外,这木头也有关心这些的时候,便一一道来。

他听得心猿意马。

两人一连看了五六出。

等皮影戏结束,人群散场。

他护着她起身离开。

从皮影戏到车夫约好的地方还有些路程,时候晚了,夜风微凉。

“槿桐…”他忽然开口。

“嗯?”方槿桐抬眸看他。

“有些不舍…”

(⊙o⊙)…

第51章 瞥目

临到回府, 方槿桐心中都有恍恍然。

木头竟然会说那样的话, 都险些…不像是从前那根木头了。

只是她眼中有震惊。

他亦立即踟蹰, 往后便恢复了早前的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