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方世平,肖挺看向肖缝卿。

“劳烦四爷。”肖缝卿才出声。

肖挺会意,上前掀起帘栊,肖缝卿下了马车,映入眼帘,便是大门口的匾额上,气势恢宏的“方府”二字。

肖缝卿仰首驻足。

小厮上前,恭敬又有些自豪道:“这道牌匾,还是华昭帝赐给方家祖上的呢。”

是啊,一门殊荣,肖缝卿意味深长笑笑。

小厮会错了意,满脸笑意:“肖老板请。”

***

肖缝卿前脚才入方府,方世年的马车便后脚到了正门口。

宋哲先从马车上下来,而后伸手扶下方世年。

“大人还好?”宋哲有些担心。近来大理寺内风波不断,方大人已经连续几日宿在大理寺内没有回过方府,最近两日更是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若是再不休息,只怕熬不住。

方世年心中明镜:“无需担心,宋哲,你盯紧那边。”

说的极其隐晦,宋哲拢了拢眉,郑重应了声“是”。

“去吧。”方世年眼中有疲惫。

宋哲不耽误他回府休息。

“老爷。”门口小厮上前相迎,方世年看了看先前从正门驶过的马车,应当是往侧门去的。

“谁的马车?”方世年问。

小厮应道:“四爷的客人,肖老板。”

方世年脸色微敛,脚下停步:“肖缝卿?”

小厮不知缘由,楞楞应道:“是…的。”

便见方世年脸色忽然一变,语气里带着怒意:“胡闹!”

这肖缝卿在方府住了多久,他不是没有耳闻。

他也在府中遇到过几次。

过门是客,他理当礼遇。

但肖家是商贾之家,却非简单的商贾之家,这些年来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京中各个王储都有浸染。这样的商人肯留在方府这么久,绝非是为了一个小小生意!

他先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这几日他都在大理寺内处理事务,老四竟然留肖缝卿到现在?!

“老爷?”小厮少有见过方世年火气,当下有些害怕。

方世年看了看他,眼中怒意好似特意平静下来,片刻,沉声道:“去告诉四爷一声,让他来书房见我。”

小厮连忙点头。

方世年又行了两步,驻足:“让他现在就来!”

小厮赶紧照做。

****

南苑,环雅小筑。

碧桃这头才给方槿玉梳好头,宋氏那头便挑好了一支好成色的翡翠簪子。

是从宋氏的首饰匣子里取来的。

“这根翡翠簪子可是娘的嫁妆。”宋氏一面替方槿玉插上,一面回忆道:“还是你外祖母送给娘的,安阳的翡翠成色最好,早些年间就炙手可热,这几年过后,安阳的翡翠越来越少,如今倒是都见不到这样成色的了…”

宋氏莞尔。

铜镜里,方槿玉却一丝都笑不出来。

这根翡翠簪子,她及笄的时候娘都没拿出来,却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方槿玉笑不出来,让她从定州费尽心机赶回家中,就是因为爹爹见肖缝卿没有家室,想同肖家结亲,便不管她的颜面死活。

洛容远的父亲是定州知府,洛容远是西北驻军的左前卫副使,这样人家在爹爹心目中还比不上一个成州首富,肖家。

宁愿她嫁做商人妇。

宁愿她日后在方槿桐面前抬不起头。

呵呵,方槿玉轻哼。

这就是她的爹娘。

从小到大,爹爹就没有对她这么和颜悦色过,在肖缝卿面前,她也难得过了一把“掌上明珠”的瘾,却无非是待价而沽。

“你这是做什么?”知女莫若母,宋氏哪能看不出来她的脸色。

“我不喜欢肖缝卿。”方槿玉轻声道。

宋氏手中一滞,连忙环顾了四周,幸好没有旁人在。

宋氏心惊:“你胡诌什么!若是让你爹听见了…”

方槿玉转眸看她:“让爹听见怎么了?是会再打我一顿?还是又不去娘房中了?”

你,宋氏脸都气红了!

却又不好反驳。

方槿玉如何不清楚?

若不是因为要她接近肖缝卿的缘故,爹会天天留在娘房中,连惠姨娘的房门都不踏入了?

惠姨娘哭哭啼啼找爹,还让爹甩了一耳光,爹将惠姨娘禁了足。

从娘嫁到方家以来,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

自然处处向着爹,更要讨好爹。

谁会关心她日后会如何?

“玉儿,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宋氏咽下先前的语气,好言劝说。

“更是为了你们自己好。”方槿玉铁了心顶撞。

“你!”宋氏实在气急:“你就说些这种话让你爹听见好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方槿玉起身,径直往屋外去:“我去寻肖缝卿。”

分明是膈应人的话。

碧桃低头,咬了咬唇。

听宋氏在一旁恼羞成怒:“大了,不由娘了,怎么就不能想想娘的难处!”

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四方。

碧桃不作声。

***

东苑里,阿梧端水给方槿桐洗脸。

先前走得急,也没好好梳洗,眼下回了屋,正好打理。

阿梧递了手绢,又回外阁间点了香。

三小姐喜欢白玉兰花香,屋内的熏香都是白玉兰香味的。

白玉兰的香味很是清淡,平日里放在衣柜,可以得些清浅的白玉兰香味。晨间点一支熏香,这一日屋内便都依稀留着香味。

阿梧熄了火折子,院外粗使的小丫头进来,福了福身:“阿梧姐姐,方才见到思南小姐出去了。”

阿梧看了看屋内,方槿桐也听见了,正好出来。

这两日思南怪得很,她才从定州回来,也不见思南来缠着她。

二伯母明明说曲先生生病休息了,思南却还告诉她去曲先生那里上课。

“这丫头有古怪。”方槿桐朝阿梧道。

阿梧赞同点头。

“往哪边去了?”方槿桐问。

小丫头想了想,确定:“往北苑的方向。”

第53章 风波

思南去北苑做什么?

方槿桐犹是意外。

早前北苑是大伯父住的苑子, 后来大伯父搬去了定州, 北苑便空了下来。二哥虽然在家中常住, 却也是住在东苑的,北苑便一直没有人住,只留了人打扫。

清净是清净。

却也冷冷清清, 连她都少有去北苑, 思南那丫头去北苑做什么?

听粗使的丫鬟说,一连几日都往北苑去了。

“三小姐也别急, 奴婢看, 思南小姐本就不是爱闯祸的性子, 想必是图个清净, 去北苑看看书之类。”阿梧安慰她。

“若是真看书就好了。”她又不是头一次认识思南,平日里曲先生管得严, 如今曲先生病了, 她才不会老老实实去寻个清净地方温习功课。

若是放在往常,爹爹对思南也算严格,只是近日大理寺内风波不断,爹爹连家中都回不得,更别说留意思南了。

思南五岁就来了方家, 一直和方槿桐住在一处,方槿桐待她同亲生妹妹,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小姐, 留心。”到北苑门口了,阿梧提醒。北苑虽然有人打扫, 但毕竟空置着,再加上往来的人少,苑子口有一小段青苔,不留神怕是要摔的。

幸好阿梧眼尖。

方槿桐光记得想旁的事,哪里留心脚下。

两人小心避过青苔阶梯,刚转到林荫小道上,便听到思南熟悉的声音:“怎么又输了?”

语气里却没有分毫意兴阑珊。

阿梧看了看方槿桐,两人面面相觑。

听这动静,是在同人下棋。

方槿桐正欲上前,却有男子的声音传来:“都说了你下不过我。”

阿梧诧异,这声音不是府中的人,北苑里怎么会有外人?

还是个男子?!

而那人的声音温和,只是温和里又透着几分凉薄,方槿桐总觉得这声音哪里听过。

“去看看。”方槿桐一时想不起。

绕过青苔阶梯,湖心亭映入眼帘。

湖心亭里,思南背对着她,正襟危坐。

思南对面,一袭青衣素袍,手中正捏了一枚黑色的棋子,缓缓置下。

肖缝卿?

方槿桐和阿梧同时滞住,都没想到同思南在这里下棋的人是肖缝卿。

肖缝卿是四叔的客人,已经在家中住了些时日了,出入都应当是在四房才是,这里见到肖缝卿终究意外。

肖挺正好见到来人,微微鞠躬,笑眯眯行了个拱手礼:“方小姐好。”

他就在肖缝卿身后,只是肖缝卿在下棋,并未多留意,听到肖挺这一声,就顺势抬眸。

他素来淡薄,眼中的惊艳也只有瞬息功夫。

海棠色。

倒与元洲城时候不同。

他见她多是月白色的衣裳,鲜有的素雅,今日见着却是这个年纪姑娘当有的颜色。

各有不同。

“肖老板,肖掌柜。”方槿桐启颜。

元洲城旧识,狗蛋尿了人家的棋谱,人家不仅不计较,还肯借她拓本。原本听说他来家中做客,是四叔的客人,她贸贸然去拜访其实不妥。加之她也才回府中,二伯母和二哥那里都在围着洛容远,她也没有得到空闲时候。没想到,她来北苑思南,竟然在北苑遇上了肖缝卿和肖挺。

过府是客,她是主人家,自然要礼貌招呼。

肖挺依旧笑容可掬。

“三姐姐…”思南懵住,没想到方槿桐会来这里,见她迎面走来,不由起身。

方槿桐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旁的。

她知晓,义父常说的,外人面前不能失了礼数。

肖缝卿是客,没有起身,只唇瓣微调,唤了声:“方小姐,许久不见。”

其实也就半月余。

方槿桐抿唇,同肖缝卿说话惯来不会觉得沉闷,也不会唐突,和这样的人相处,并无压力。

“在下棋?”方槿桐一眼看出是碧山阁的白玉棋子。这府中还有谁有碧山阁的白玉棋子?

思南嘟了嘟嘴,自知被发现了,便讨好笑笑:“肖哥哥的棋下得可好了,我一回都没赢过。”

这倒符合肖缝卿的性子,方槿桐笑笑。

只是这声肖哥哥,听起来太过亲近了些。

但肖缝卿在,方槿桐装作无事。

“方小姐坐。”肖缝卿伸手,做了相请的姿势。

对方是客,主人不落座,便是让客人也起身的意思,方槿桐回过神来。思南也跟着落座,只是从早前对坐的位置挪到了方槿桐和肖缝卿中间。

“你还跟曲先生学课,怎么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方槿桐瞥了瞥桌上,除了棋盘就是棋子,连杯茶都没有。

“呀。”思南恍然大悟。

光顾着和肖哥哥下棋说话了,果真连茶水都没有备。

思南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歉意:“我忘了,真是糊涂。”

“我去。”阿梧会意。

“我同阿梧一道去。”思南是鬼精灵。

阿梧方才是同方槿桐一道来的北苑,但方槿桐是不是专程来寻她的,有没有生气,她都要找阿梧悄悄问清楚呢。

方槿桐也没拦着。

她原本也想把思南支开,旁人见到始终不妥,她在元洲城就见过肖缝卿,大伯母和大哥都知晓。可旁人若是见到思南同肖缝卿亲近,又一口一个肖哥哥,怕是引得不好猜测。

眼前思南和阿梧走远,肖挺又朝方槿桐道:“方小姐,上次说的拓本,我让人弄好了,今早刚送到慧园来,正想寻人给方小姐送过去,结果就在这里见到方小姐了,算是赶巧。”

拓本?

方槿桐这才想起在元洲城时,肖掌柜来医馆要回去的那些孤本的拓本,当时是说找人拓了给她送来,她以为是寒暄之词,没想到对方真的上心了。

“有劳肖掌柜了。”肖缝卿有言在先,又是肖挺的东家,她若是拒绝,倒是拂了肖缝卿颜面,方槿桐道谢。

肖挺应了句哪里。

肖缝卿就低眉笑笑,想起方槿桐那日来清风楼还那本被狗尿湿的孤本,他一句风淡云轻说辞,她便真的从善如流,将旁的孤本都搬了回去。

还回来的时候,还带着白玉兰的清淡香味。

“我同肖老板下一局。”回过神来,耳边正好是方槿桐的声音。

“好。”客随主便,他抬眸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