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梧将好吭哧吭哧折回,正好听到她在唤自己,便三步并作两步入了外阁间:“三小姐。”

“把我前年压箱底的那几套打马球的衣服,还有球仗都翻出来。”唉声叹气。

阿梧意外:“又要举办马球赛了?去年不是停了吗?”

宫中的马球赛,参加的都是豪门世族的贵女,阿梧是看热闹的,看热闹的有热闹看自然都是欢喜的。

思南也拍手:“那多好,又有的马球赛看了。”

思南也欢天喜地,就差没欢呼雀跃。

“奴婢这就去。”阿梧素来为人实沉。

方槿桐哭笑不得。

倒是思南忽得想起了什么,朝方槿桐道:“那四姐姐是不是也会去?”

槿玉?

方槿桐才兀得反应过来,是了,槿玉是肯定会去的。

槿玉打马球的技术虽然比不上任笑言和阳平这两个爱好者,但放在京中的贵女们是十足抢眼的。任笑言前年就邀过槿玉加入,槿玉也的确打得出色,若不是任笑言崴了脚,还真有机会赢下比赛。

任笑言今年一定还会邀请槿玉,而槿玉是削尖了脑袋也想同她们一处。

思南不提,她倒是忘了。

她是要和槿玉一队的。

思南低声嘟囔:“前年马球赛,四姐姐的球仗没拿稳,砸到姐姐的马上,害得姐姐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是有这么回事,方槿桐想起还有些后怕。

还是任笑言眼疾手快,将她拉倒自己马上。

虽然赛场四围都有御马的侍从警戒着,但她要真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免不了吃些苦头,躺上一两个月是不在话下了。

她同槿玉素来不和,思南才会这般怀疑。

“净在一处瞎合计。”槿桐伸手,指尖抵了抵她额头,“马背上摔下来可不是小事,槿玉哪里敢,更何况,不都说了是意外?”

任笑言早前便说了是意外,别往心里去。

思南嘟了嘟嘴,只好不说话了。

方槿桐就也收回目光,盯了盯手中的茶杯,目光投向阁间外。

端阳节,宫中惯来会组织马球和蹴鞠大赛。

女子打马球,男子踢蹴鞠。

那今年…沈逸辰会不会参加?

第57章 小聚

又是沈逸辰…

方槿桐一个冷颤, 她莫不是被雷劈中了, 才会终日对某个人胡思乱想。

而明明, 某个人,她既讨厌着又会莫名思量着。

中了邪了,方槿桐抓心挠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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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阿梧来唤她起床。

她顶着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阿梧诧异:“三小姐似是许久没有失眠了。”

从她上次在驿馆说睡得好后,阿梧鲜有见到她这副模样。

方槿桐闹心, 昨晚辗转一夜, 沈逸辰那张脸如同阴魂不散一般, 闭眼就是, 真是活见鬼了!

她都不知晓折腾到几时睡着的,眼下却是该起了。

“思南呢?”方槿桐一面起床, 一面移了话题。

阿梧一面上前利索收拾床榻, 一面应声道:“今日曲先生来府中了,思南小姐在苑里读书呢。”

“你去看过了?”方槿桐疑虑。

前两日也说去曲先生那里读书了,其实是跑去北苑同肖缝卿下棋去了。被她撞破后,思南这两日都心有戚戚,生怕她问起来, 还不断讨好她,她也不戳穿。

出了上次势坤楼的事,肖缝卿这几日都没来家中。

还算是明事理的人。

四叔那头也似是没有早前那般殷勤。

爹爹虽然不说, 她却私下找二哥问起过。爹爹的确是因为孟锦辰的事同四叔闹得不快,但无论四叔口头上如何, 始终是怕爹爹的,这两日苑中都很是消停。

肖缝卿的事暂时告一段路,曲先生又回来了,思南的事她便暂时揣回了兜子里。

恰好今日约好去长公主府见阳平,曲颖儿和谢良山都会去,许久不见,她不能迟了。

清风楼的对弈早前就说好她先去,然后回来给曲颖儿和谢良山说复棋。她和曲颖儿,戴诗然,谢良山四人都喜欢对弈,时常借阳平的苑子聚一处论棋。阳平也乐意,对弈她虽一知半解,可若是方槿桐和曲颖儿都在,她不喜欢也能参与一二。

阳平便是这样的人。

安阳长公主和定北侯就阳平这么一个独女,也都由着她的性子,故而阳平虽然出身显赫,也长方槿桐一岁,安阳长公主却不着急给她定亲,君上也没有张罗指婚的意思。换言之,这国中的年轻俊杰只要是阳平能看对眼的,便能嫁得称心如意。

那她着急做什么?

曲颖儿还曾打趣,她若是阳平干脆不嫁了,养十余个面/首,过得逍遥自在。

谢良山脸就有些绿:“你是不正经的话本看多了。”

曲颖儿噗嗤笑个不停。

阳平也不恼。

几人自幼一处长大,无话不说,没有玩笑是不能开的。

良山虽是男子,却因着棋局和几人走得近。

曲颖儿是曲国公的孙女,曲国公虽有几个嫡亲的孙子,却唯独就这么一个孙女,宠得比几个嫡亲的孙子还多。谢良山是蒲阳郡王的外孙,蒲阳郡王的封地在东北,谢良山母亲过世了,他随父亲留在京中。再有便是任笑言,国中都晓得她是镇西将军的掌心宝。

几人自小就在一处玩,长公主府的侍卫和婢女都认得槿桐几人,也不阻拦。

“方小姐。”守门的侍卫巡礼问候。

方槿桐莞尔回礼。

阿梧扶着她,跨过门槛,径直入了长公主府。

安阳长公主是君上的嫡亲姐姐,一母同胞,自然亲厚。长公主府建在玉冕巷风水最盛的地带,是君上亲自命人督建的,整个京中都少有的殊荣。府内不说金碧辉煌,却极其雅致端庄。阳平住在西苑,可单单这长公主府的西苑便抵得上几个方宅大小。

方槿桐轻车熟路。

长公主府上下都熟悉她,也无需旁人再带路。

临到西苑门口时,知澜来迎:“三小姐好,曲小姐和谢公子都到了,郡主自己在招呼。”

曲颖儿和谢良山都到了,方槿桐心中一叹,她还是最迟的一个。

三月的天气,春光明媚。

西苑的花园内有座中心湖,湖心亭内置了石桌和凳子,清风拂面,很是舒服惬意。

方槿桐远远就见湖心亭内坐了几人。

自二月初,爹爹带她和二哥,槿玉去元洲城探望大伯父和大伯母以来,前后大约有一月又多半了,她许久不见他们,心中自然欢喜。脚下就三步并作两步,往湖心亭去。

“哟,都快瞧瞧,这来得是谁呢?”曲颖儿的座位正对着通往湖心亭的长廊。

方槿桐快步走来,第一个入的便是她的眼。

谢良山停下手,转过身来看她。

阳平也悠悠抬眸,却只是一眼,也“啧啧”叹道:“真是奇了,只月余未见,都会穿海棠色的衣裳了。”

谢良山只是低眸笑笑。

他也觉得方槿桐有些不同,却不如阳平和曲颖儿来得通透。

“看来这元洲城我们确实该去的,都不知道错过什么了。”曲颖儿掩袖,一幅遗憾模样。

谢良山瞥她:“不是还去过定州吗?”

洛家在定州,谢良山言外之意,洛容远也在定州。

阳平摇头:“若真是洛容远,那今日还该是月白色,这海棠色委实新鲜了些,晚些务必问出些什么来,肯定有趣。”

谢良山也跟着轻笑摇头,他终究不是女子,也自然不如她二人剖析深刻。

只是言语间,方槿桐已踱步过来。

三人都抬眸看她。

湖心亭有长公主府的婢女在一旁伺候,除此之外,还有几人的贴身侍从和丫鬟。湖心亭很大,也不显得拥挤,方槿桐一眼瞧出少了一人。

“诗然不在?”总算还有一个比她迟的。

曲颖儿笑眯眯道:“她今日不来了,说改日专程去看你。”

方槿桐意外:“走前就她吵吵的最厉害要看复棋的,倒是她自己没来。”

谢良山应道:“清风楼一役,国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盘复棋我们早看过了。坊间说法不一,但大抵都是冲席仲绵去的。他如今中了风,辩解不了,这北派宗师的声誉也算毁了。世上鲜有空穴来风之事,只是亦免不了以讹传讹,你当日是在清风楼的,可有看清了?”

曲颖儿就狠狠瞪他一眼。

槿桐素来敬重席仲绵,眼下的传闻连席仲绵的弟子都无力否认,十有八九都是真的,槿桐心里怕是也过不去,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良山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早些看清亦不是坏事,棋品如人品,我倒更喜欢萧过些。棋风干净利落,心无旁骛,是大家风范。”

“可不就你喜欢萧过吗,眼下得意了。”曲颖儿剜他一眼,牵了牵槿桐的衣袖,又道:“我近日得了一本落石局的棋谱残卷,赶紧给你看看。”

身后的丫鬟递了过来,谢良山却凑上前来。

落石局是明局,他也好奇。

曲颖儿好不耐烦藏在一旁,好似只给方槿桐看一般,处处提防着谢良山。

阳平好笑。

方槿桐嘴角微挑:“我前些日子倒是看过孤本了。”

嗯?不仅阳平,连一处打闹的曲颖儿和谢良山也停了下来,齐刷刷看向她。

“孤本?”曲颖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方槿桐点头:“是孤本的拓本。”

肖缝卿让肖挺给她的那叠拓本里就有落石局。

当时她就惊异不已,肖缝卿那里竟然有落石局的孤本。这样的孤本不说万金,至少千金难求,有价无市,而且真正识得精妙的人,又哪里会舍得拿出来买卖?

故而她是小心翼翼,生怕出纰漏,直到后来,才从肖缝卿那里得知她手上的其实是孤本的拓本。

可即便是孤本的拓本,也是大手笔。

曲颖儿听得羡慕得很:“早知道当时也求阳平给我一张名帖了,同槿桐一道去,不仅能见一见五十年一遇的棋坛盛会,还能看到好些孤本拓本。”

方槿桐就怔住。

阳平的名帖她其实弄丢了,清风楼的名帖还是沈逸辰给的。

她当时误会了他,认为是他偷走的,后来是听肖掌柜那端问起才知晓真是沈逸辰送她的。

又是沈逸辰,她心中叹息。

这中间的插曲,她也不必向他们道起,沈逸辰这三个字眼还是不要从她口中出去的好。

只是阳平那头神来一掷:“对了,听知澜说,前日去你苑子里,你新进养了一只番邦小狗?”

嗯?方槿桐心中叫苦,好端端的,怎么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没应声,阳平询问般看她。

方槿桐知晓躲是躲不过去了,只得应声:“唔…帮个朋友先养着…”只是话音刚落便后悔了,怎么想着能在这几人面前应付过去?

果然,曲颖儿就差没扑上前来:“啧啧,槿桐,我怎么嗅道些旁的味道呀。”

方槿桐心底一凌。

第58章 传闻

“这能有什么旁的味道?”方槿桐佯装错愕。

曲颖儿就差凑到鼻子跟前了, 她也忍住没有心虚。

“嗯, 这个反应没毛病。”曲颖儿败下阵来。

虽觉得失望, 但还是没辙。

方槿桐却是心惊肉跳。

可曲颖儿这关是过了,谢良山和阳平这边却不好这般糊弄过去。

果然,谢良山质疑:“上次我送你那只鹦鹉死了, 谁诅咒发誓不养东西了?这会儿怎么开始琢磨养狗了?”

是呀, 曲颖儿也觉得奇怪。

不是说八字不适合养动物吗?

连金鱼都克!

方槿桐咽口口水,一本正经道:“所以才说是替人养的嘛。”

这倒是!

曲颖儿恍然大悟:“唉, 你说早前我们怎么没想到的, 明日我放只孔雀到你家中。”

京中都知晓曲国公家中养了两只孔雀。

曲国公的孙女喜欢, 曲国公大费周折, 折腾死了一众人等,从南蛮那边弄到的。

这两只孔雀都是白羽孔雀。

不仅精贵, 还少见。

国中上下都知晓曲国公有多宠这个孙女。

这倒好, 说要把孔雀养她府里。

方槿桐惶恐:“养不起,养不起。若是又养死了,我爹把整个方家卖了赔你都赔不起。”

曲颖儿格格笑起来。

谢良山也跟着笑起来。

如此,反倒给她解了围。

方槿桐心中长舒一口气。

看看,她原本光明磊落一个人, 就因为同沈逸辰沾上关系的缘故,到成今日这般小人长戚戚的模样了,方槿桐心中唏嘘, 赶紧喝茶压惊。

好容易搪塞过去,方槿桐以为此事已了, 一旁的阳平却慢悠悠摇了摇手中画扇,若有思绪念着:“说起番邦小狗…早前母亲倒是有一只,可惜母亲惯来不喜欢养狗,那只番邦小狗又太丑了些,正巧怀安侯前些日来了家中,就找母亲讨了去…”

阳平这头话音未落,“噗”方槿桐那头那口压惊的茶水就喷了谢良山一身。

“槿桐…”曲颖儿楞住。

阳平也愣住,不知自己讲到什么耸人听闻的故事了。

剩了谢良山一人,奈何拿起手帕,擦脸:“不就是一只鹦鹉的事吗?我明日再送一只鹦鹉过去便是,你这是作何…”

谢良山这句委屈酸的,曲颖儿没忍住,“噗嗤”笑出生来。

阳平也被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