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即便不说,大家都清楚。

就因为清楚,所以从不说破。而方槿玉就像套了厚厚的一层保护套一般,为了不让旁人伤及自己,时时刻刻不忘去刺伤旁人。

方槿桐揽过思南:“去凤凰苑还有些时候呢,你昨晚闹到什么时候睡的?赶紧寐一会儿,别到了迎春会,自己困得不行,找一处打盹去了。”

思南知晓她护着自己。

便乖乖侧躺下来,枕着方槿桐的腿躺着:“那三姐姐,我先躺一会儿。”

方槿桐摸摸她的头:“睡吧,快到了叫你。”

思南才露出笑容。

见她姐妹二人相处融洽的模样,方槿玉心中嗤笑,不过是八竿子打不上一处的姐妹,方槿桐也是个没见识的,对个外人亲厚,迟早要吃亏。

方槿桐也懒得做声了。

去凤凰苑还需一些时候,她也靠着引枕入寐。

方槿玉也觉无趣,只是睡不着,便看着帘栊外,心头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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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阿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方槿桐微微睁眼。

这一路也有些太长了。

槿玉掀起帘栊,看向马车外。

“到凤凰苑了?“方槿玉意外。

她早前来过,并非长这般模样。

其实,这条道路上塞满了马车,一眼望不到尽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和车,也根本看不清原样。

阿鼎道:“堵了好些时候了,许是今日去凤凰苑的马车太多了,这条道已经堵住走不通了。先前倒是还好,自方才起许多人都从马车上下来,弃了马车步行去了,只留了车夫在。三小姐,您看…“

他是怕耽误正事。

也是,宫中今日广撒帖,她只想到去的人多,却未想到去的马车也同样多。

看前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模样,若是再等下去,兴许连晌午都到不了。此回是宫中邀约,不是旁的聚会,若是迟迟不到会失了礼数,更何况,爹爹还在朝中任职,去迟了有些难交待。

方槿桐颔首:“听你的,阿鼎,我们在这里下车,你寻一处停放马车去。“

阿鼎应好。

方槿桐又道:“晚些离开应该也不好走,你寻到停马车的位置后,让人送信过来便好,我们三人来寻你。“

届时凤凰苑离开的人也多,怕是挤在一处,不好走不说,更难寻到自家的马车。

阿鼎会意。

方槿桐先下,然后搭手给了思南和槿玉。

方槿玉看了看日头:“这么走得走多久才能到呀?“这迎春会还宫中操办的呢?连马车都开不进去。

方槿桐瞥了眼她:“来的都是京中权贵,仔细你的话。“

一句点醒方槿玉。

这样的场合莫说思南,就连她都鲜有参加过,也确实不如方槿桐。

三叔是京中的三品大员,方槿桐每年初一都要随三叔入宫拜谒的,这些利益套路比她清楚多了。

祸从口出,方槿玉是在家中被四房惯坏了。

方槿玉不说话了,只跟着槿桐和思南二人往前走。

这一路上都是京中各家的贵女,大都没有带侍女,都是结伴往凤凰苑去的。虽然此处还没到凤凰苑,却因得这一路衣香鬓影,倒似是到了凤凰苑一般。

思南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势,很是兴奋,一路都拉着方槿桐的衣袖,同她说话。

方槿桐也细心应声。

方槿玉便在身后,一脸不悦。

约莫走了不久,依稀见到凤凰苑的影子了。

方槿玉心中舒了口气。

只是身后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华瑜公主轿撵,回避。”

这声音有些尖,不像中气很足的男子声音。

方槿桐三人都转身。

待到第二声上,不远处,隐约看到数十人高高抬着轿撵,轿撵外垂着轻纱,看不清楚轿撵里人的模样。

方槿玉心中不免好奇。

听到内侍官的清退声,缺还在瞥目眺望。

思南也是。

方槿桐赶紧拉了她和思南下跪,又低首。

方槿玉本想多问两句,可低首时见周遭的女眷都是如此,便也只能照做。

多些时候,轿撵过去,四周的人才陆续起身。

方槿桐三人也相继起身。

思南扯了扯槿桐衣袖:“三姐姐,在宫外见了公主都需下跪吗?”

方槿玉同样疑惑。

方槿桐摇头,娓娓道来:“华瑜公主是君上和皇后的女儿,也是君上最宠爱的女儿,在宫中各个皇子和公主里地位不算一般。君上赐了华瑜公主帝姬仪仗,出行便堪比太子。”

故而,周遭都要下跪相迎,且不能目视。

方槿桐出入宫中,自然是知晓。

方槿玉和思南却是头一回听说。

还险些冲撞了。

耳旁,思南叽叽喳喳说着旁的事情,方槿桐思绪却飘向了别处——往年的迎春会都鲜有见到华瑜,宫中有传闻说她并不好相与,她也曾在阳平口中听过类似的评价,只是阳平也不愿冲撞她。华瑜为人高冷,往年的迎春会都不曾驾临,这次的迎春会怎么突然来了?更况且这次的迎春会并非有皇后操办,是媛妃操办的,华瑜更没有来的理由。

方槿桐想不透其中的原由,但有一条,阳平再三提醒过,这个华瑜连太子都要让她三分,不和她冲撞便是了。

槿桐也没想到会在凤凰苑遇到,看来,这次迎春会怕是有旁的隐情。

不谈不论便是了。

方槿桐心底澄澈。

*******

等到凤凰苑,方槿玉便和槿桐,思南二人分开了。

方槿玉和方槿桐姐妹二人自幼都玩不到一处去,方槿桐有方槿桐的玩伴,方槿玉也有方槿玉自己的圈子,少有交集。

思南跟着方槿桐一道。

“三姐姐,今日的人真多。“多得整个苑子都打挤。

方槿桐同感,许是大半个京中稍有些来历的贵女都来了,又来了不少王孙贵族家中的公子哥,凤凰苑是京中能寻到最大的地方了,还是打挤。

方槿桐牵着她:“跟着三姐姐便是了。”

思南听话点头。

“槿桐。“不远处,有人唤她。

槿桐应声望去,不是曲颖儿是谁?

曲颖儿身边就是诗然,她方才还在想去何处寻她们,没想到便遇见了,省去了不少麻烦。

“走。“槿桐牵了思南往前。

曲颖儿和戴诗然,思南平素都在方府中见过,并不陌生。简单问候寒暄,槿桐问起阳平来:“怎么今日没见她?“

平素里她才是最好事的那个。

曲颖儿听罢,掩袖笑出声来,戴诗然和方槿桐面面相觑,不知她何意。

曲颖儿悄声道:“你们不知道,今日这迎春会便是由得她的缘故弄出来的…”

啊?戴诗然和方槿桐都意外。

“寻个安静地方说话。“此处人来人往,曲颖儿拉了她们去旁的地点。等到寻到暂时四下无人的地方,曲颖儿便忍不住了:“还不是那根羌亚木头。”

羌亚木头?

方槿桐嘴角抽了抽。

“就是羌亚汗王的小儿子,乌托那。“曲颖儿一语点破,方槿桐和戴诗然都笑起来,若是用羌亚木头来形容,倒是贴切的很。

曲颖儿挽了槿桐胳膊:“你的那个洛表哥是木头,这根是羌亚木头。”

“说正事…“方槿桐实在恼火。

曲颖儿再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将她几人拉到近处,悄声道:“不是乌托那去向君上求亲了吗?君上既不想答应,又不好拒绝,就想了这么个主意,寻思乌托那是自幼在西域长大,若是操办这么一个迎春会,兴许乌托那就转了心性,不把心思放在阳平身上了。所以君上才让媛妃操办了这场迎春会,主角其实是乌托那,我们都是衬托,至于阳平,她今日是一定不来的。都是为她做的局,她若是来了,就是拆局,让君上和媛妃都下不来台。所以呀,今日是见不到阳平的,你我几个就好生在这里赏赏花,听听曲便是了,不往那乌托那跟前凑就对了。“

原来如此,方槿桐和戴诗然会意。

思南听得似懂非懂,自然也不会插话。

难怪这几日都见不到阳平,原是被乌托那烦得躲起来了,君上大费周章得拉了大半个京中给她作陪,阳平自然不能出错。方槿桐叹了叹,其实那乌托那人当真不错,只是阳平若是真嫁去了西域,回一趟长风都得多长时日?

长公主和安北侯一定舍不得。

是啊,若是她远嫁,爹爹也会不舍。

方槿桐摇了摇头,鬼迷心窍了不是,方才心头怎么想的是远嫁怀洲…

曲颖儿正欲开口说什么,忽得听到不远处女声传来:“我今日想见你,还需得来迎春会这样的地方,怀安侯的架子何时大成了这般模样?”

怀安侯?

沈逸辰?

方槿桐意外。

曲颖儿也怔住。

这声音隔得不远,但三人都四下观望,确信周遭没有旁人。况且,听方才那翻话的语气,也不应当是有人在的时候说出来的。

思南拨开近处的草堆,漏出围墙上的镂空雕花来。

难怪。

声音是从围墙那头传过来的,因为这个镂空雕花才听得仿佛就在近处。

而先前她几人故意压低了嗓音,中间又有草堆隔着,她们几人的声音当是没有传过去,所以对面人也才觉得四下无人。

只是从对方的话中听出其中一个是沈逸辰,方槿桐心中好奇。

曲颖儿也道:“这声音似是在哪里听过。”

听过,却不熟悉。

戴诗然同感。

虽说好奇害死猫,道理亘古不变,愿意赴险者却不计其数。

方槿桐第一个凑过去,相继是曲颖儿,戴诗然和思南。

镂空花纹雕了吉祥如意牡丹图,方槿桐从牡丹花瓣的图案中看过去,只见沈逸辰将好正面面向她,她将好能看见。

只是沈逸辰脸色并无平日见到的温和中二,反是,有些清冷倨傲。

她都险些以为认错。

对面的女子背对着她,围墙后又正好有颗树,不多不少,恰好挡住她。槿桐看不清是谁,但从刚才说话的语气来看,至少是沈逸辰的旧识。能如此同沈逸辰说话,身世应当也不一般,槿桐飞快在脑海中搜寻着。

“不敢。”沈逸辰连眼皮都未抬。

方槿桐楞楞看他。

“还真是沈逸辰。”曲颖儿诧异:“沈逸辰向来倨傲,也没人去惹她,能这么和他说话的,这京中一共也没几个。“

方槿桐转眸看她。

曲颖儿话音刚落,就听戴诗然道:“是华瑜。“

华瑜?方槿桐指尖滞了滞。

“我就说。“曲颖儿豁然开朗,就说这声音听过,这嚣张语气也似曾相识,怎么忘了宫中那一尊。

“难怪今日她会来迎春会。“曲颖儿茅塞顿开,“一定追着沈逸辰来的。”

戴诗然赞同。

方槿桐心中有鬼,没有应声。

曲颖儿又道:“可她怎么知道沈逸辰一定会来迎春会?”

方槿桐忽然觉得,沈逸辰来…兴许是因为她会来的缘故。

方槿桐咽口口水。

担心自己的心思被旁人戳破,不敢应声,只管倾耳听。

“你不敢?”华瑜开口。

几人的目光又如牛皮膏药一般,死死从镂空花纹那边看了过去,生怕错过一场大戏。

华瑜的语气里有特有的尊贵和盛气凌人,又参杂了几许莫可名状的情绪:“你入京月余,一直躲着我,我去的地方你不去,宫中的邀约只要有我,你也都回避。“

言辞之间,几人算是听懂了七七八八了。

华瑜…多半是心意沈逸辰的!

沈逸辰却不怎么搭理华瑜!

整个京中怕是都没几人知晓的,犹如重磅□□,曲颖儿这等好事者,自然来了兴致。

方槿桐整个人都僵住。

华瑜心怡沈逸辰…

她不知心底作何滋味,又听沈逸辰面部表情道:“公主严重了,我才入京不久,哪有空闲打探公主哪里去是不去?”

言外之意,你想多了,我连打探你的时间都没有。

如此直白不留情面,曲颖儿和戴诗然倒吸一口寒气,也果真只有怀安侯能当着华瑜的面说出来。

果然,华瑜冷哼:“你不是连春茗会都有空闲去吗?”

说到春茗会,戴诗然和曲颖儿,甚至思南都忽然想起来,春茗会上似是出了些文章的,这文章的男主角就是沈逸辰,而女主角,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方槿桐。

由得乌托那的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旁人都去议论他和阳平去了,就险些将沈逸辰和方槿桐给忘了。

而华瑜这么一说,几人的目光又嗖嗖一道,集中在方槿桐身上。

方槿桐的脸早就已经红透了。

伴随着不远处的男声:“春茗会不一样。“

“春茗会是我主动约的人家。“

“我是心仪她。”

“也准备向方寺卿求娶。”

“她也心悦我。“

方槿桐已听不清楚沈逸辰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又记下了哪些,句句都如春燕一般掠过她心底,投下道道涟漪。

“所以,既是我怀安侯府的私事,君上都未过问,公主有何要过问的?“

华瑜瞠目。

沈逸辰继续道:“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