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威远侯府里也开始一番从上到下的整顿。

公主府

在安阳公主的院子里养了两日,明慧与夏姝也都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几日公主府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下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日凉风习习,明慧坐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与夏姝下棋,豆蔻拿着绣花绷子坐在旁边绣着帕子,一旁有个小丫头拿着扇子在旁边轻轻地扇着风儿。

“郡主,二少爷与六殿下来了。”

明慧抬头只见徐习远笑容满面,分花踏叶缓步与夏承毓一起朝自己走来。

“参见殿下。”明慧与夏姝放下了手里去棋子,行礼。

“在下棋呢?”徐习远走到了明慧的面前,看了眼棋盘上的棋局。

“嗯。”明慧点了点头,让冰片与豆蔻下去准备茶和点心。

冰片与豆蔻上了茶,点心还有瓜果,就退到了一旁。

夏承毓笑着捏了一颗葡萄放到了嘴里,笑着解释与明慧说道,“都说了你与姝儿都好了,他这还不放心,硬央了祖母亲自来看一眼才放心。”

徐习远虽是皇子但也是男子,来明慧的闺阁到底是不合规矩,然,他沾着远亲,这次又救了明慧与夏姝两人,担心两人的状况倒也是合情合理。

其实他对明慧的心思,安阳公主等人自然也都瞧得出来的。

明慧以前又救过徐习远,如今徐习远又救了她,这关系倒是愈加深了。

“姝儿,听说,你与表妹学着做糕点的?可有何进步?”夏承毓笑着看向夏姝问道。

夏姝笑嘻嘻说道,“自然是比不上明慧姐姐的。二哥想要吃,我这就给你露一手去。”夏姝说着就起了身。

“我可是不信,你若让厨娘做了,然后端出来跟我说是你亲手做的可不行,我得亲眼看着你做。”夏承毓也跟着起身说道。

两人就朝明慧院子里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你去看着点,可别让姝儿碰着烫着了。”明慧忙扭头对豆蔻说道。

豆蔻应了一声也就跟了上去。

太阳有些烈,但院子里树影斑斓,树荫下很是凉爽,徐习远执起了一粒黑子把玩了两下,放了下去。

明慧知道徐习远是有话与自己说,把茶往徐习远面前推了推,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花茶,这夏天喝正好,消暑,健胃。”

徐习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酸带着一丝甜,满口生津,徐习远又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威远侯府里如今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昨日威远侯对周氏大动干戈,扬言说是要杀了她。”

威远侯府人多,昨日周氏从自己的院子一路哭天抢地跑去老夫人之处,一路不少人都瞧见了那一幕,自然就传了出来。

“其他人有什么反应?”明慧闻言,又问道。

“武安侯府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紧闭的大门,大周氏那边也没有什么反应,至于周怡瑾她倒是一如既往地该什么就做什么。”

“倒还是沉得住气。”明慧莞尔。尤其是那周怡瑾,到底是贤妃选中的儿媳妇,有几分沉稳。

“可不是就是,威远侯可是放了话出来,说定要把那乱嚼舌根的人千刀万剐,以证威远侯府的清白。”徐习远也笑。

这脸皮可真——

不是一般的厚!

明慧嗤笑了一声,看向徐习远问道,“表舅那边有什么动静?”

“父皇已经让大理寺着手彻查这件事了。”徐习远说道。

明慧淡笑,“看来他们没有见到棺材就不流泪了。这件事既是你接手了,就不用跟我来说了,我想要知道过程如何,会让冰片去打探的。”

这威远侯的世子是奸生子!

从花团锦簇的威远侯世子,成为世人所鄙视的奸生子,崔觐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生不如死吧。

从世人的敬仰与崇拜到世人的唾弃。

这样从天上坠落到地狱的痛苦,崔觐,你该好生享受着。

还有世子是勋爵的继承人,这可是不是一般的小事,这世子,可是要朝廷颁下旨意才算的,这可是牵涉到朝廷的。

会如何?

明慧淡淡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杀意。

“嗯。”徐习远点头,算是答应了,但是来不来,这可是他自己说了算,想要见她,他总是会找着借口过来的。

明慧笑着摩挲着茶杯的边沿,看向徐习远又问问道,“那几个人的安全可妥当?”

“放心。”徐习远点头,“等过两日,时机成熟,我把他们交到大理寺卿的手里。”

明慧就不再问。

既然有徐习远安排人护着,那就不用自己担心了,相信他会保护好人的。

从心里,明慧就相信徐习远,两人相识了好几年了,不知从何时起,明慧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然是很相信徐习远,似就那么水到渠成一般,徐习远就一点一点地跨过了她心底筑起的防备。

“天气渐炎热,早日结了这案,皇帝表舅也省心。”明慧笑着说道。

见着夏姝与夏承毓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明慧与徐习远也就止住了话题。

坐了一会,徐习远与夏承毓就告辞走了,走的时候,明慧让豆蔻包了一包茶给青杨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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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府里搅了底朝天,谣言的源头隐隐指向崔觐的院子。

加上大周氏暗地里送过来的一封信,威远侯终于想来,那次那女子为何面熟了?于是威远侯气急败坏地让人把崔觐找了过来。

“那次,那狐媚子到底是谁?”威远侯黑着脸问道。

这儿子房里的女人吧,威远侯是从来不过问的。崔觐大惊失色,“父亲,她,她是…。”

“这个时候还想护着她?她到底是谁?”威远侯怒问。

“她是明慧郡主的姐姐,范府的六小姐范明玉。”崔觐说道。

威远侯一脸严肃地看着崔觐说道,“杀了她,为了崔家,马上去杀了她。”

“父亲。”崔觐失色,“明玉不是那样的人,她知书达理,如今又家破人亡,她一个弱女子只是为了寻求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自是不会把放出那样的流言的。”

威远侯闻言不为所动,威严地看向崔觐,“她到底是明慧郡主的亲姐姐,血肉相连,我们这般算计明慧郡主,她这是报复我们,我们若是不杀了她,崔家就要毁在她手里。”

“父亲…”这个借口太牵强,崔觐心里大动,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威远侯,脸上闪过疑惑,惊恐,与不安,片刻之间,崔觐的心思翻涌,无数个念头涌了出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如一张大网密密麻麻地网住他。

崔觐张着嘴巴动了动,最终说道,“父亲,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孩儿?我已经是大人了,您不该瞒着我,明玉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她不会走出这样的事情的。”

说完一脸固执的看着威远侯。

威远侯见着崔觐的神情,沉吟了半响,把事情和盘托出。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崔觐脸色寡白,一脸不可相信。

“这是真的,那女人早就知道了。”威远侯捂住了崔觐的肩膀,直视着崔觐,说道,“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说完,放开了崔觐,离开了房间把崔觐留在屋里。

崔觐沉默了良久,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是奸生子!

崔觐把屋里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不住地笑着,最终坐在跌坐在椅子上,直到夜色降临,才跌跌撞撞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世子,您怎么了?”范明玉见着一脸死白的崔觐,大惊。

崔觐低头看向娇媚如花儿一般的范明玉问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

范明玉身体一僵,随即摇头,“世子的身世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吗?”

话刚说完,心口一痛,冰冷的感觉传来,喉间的腥味直接往上涌,范明玉往后退了一步,低头一看,一把匕首插在自己的胸口,鲜血汩汩往外流。

范明玉目光随着匕首的把上面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移到了崔觐的脸上,“为什么?”

第二十章

为什么?

自己那般爱他,他却是直接把刀刃插入了自己的心窝。

范明玉嘴角的鲜血如盛开的罂粟一般妖冶,目光依旧如往日那般充满爱恋地看着崔觐,“崔哥哥,为什么?为什么对明玉下如此狠手?”

见着熟悉的脸容,目光一如既往的柔情,崔觐没来由的心钝痛了一下。

“崔哥哥,明玉说过会帮助你如愿以偿的,明玉只想帮助你,在你身边伺候你,这样的明玉,你也容不下吗?”范明玉伸手缓缓往心窝之处抚去,目光中泛起伤痛。

她这么爱他,前生今世两世为人的她,这般爱他。

胸口的痛楚往周身散去,范明玉眼里的柔情也被那痛楚一点一点的消耗,慢慢地变冷,“为什么?崔哥哥,既是要我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你…。”崔觐松开了匕首,沉着脸看着范明玉一字一顿说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只一句,范明玉就明白了崔觐所说的态度了指的是什么。

“哈哈哈。”范明玉凄惨长笑,往后跌了一步,扶着桌沿稳住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的太多了?哈哈哈。”

那次被威远侯撞见后,范明玉就小心翼翼的避免着与威远侯相遇,这次传闻一出来,她更是谨慎,一步都不出这个院子。

却不想,还是逃不过!

“崔哥哥,我若是想害你,就不会进崔家,早就把事情捅出去了,哪等到今日才把事情放出去?”范明玉收住了长笑,望向崔觐说道,“我这般爱你,怎么做出伤害你的事?”

“明玉。”崔觐听得脸容也有一丝的动容,这段时间,范明玉确实是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快乐,时光虽是短暂,崔觐却是觉得范明玉是那般的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想什么,要什么。

胸口汩汩的血迹晕染着范明玉的衣裳,心口插着那把匕首,看起来甚是怵人,范明玉却全然不管那伤口,只是定定地看着崔觐。

这个男人,她倾尽两生爱他。

上一世的恩爱,似乎就在昨日一般生动。

这一生,他却给了自己如此致命的一刀!

是报应吗?

范明玉泪眼婆娑地看着虽有些颓败,却依然玉树临风的崔觐,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吐了一口鲜血出来,摇着头笑道,“这就是报应吗?”

“你…你有什么遗愿。”

“遗愿?”范明玉喃了一声,胸口的痛楚漫天盖地地淹向她。

“嗯。”崔觐轻轻颔首。

范明玉媚笑了下,没有回答崔觐的问题,而是反问着崔觐说道,“崔哥哥,你…,你知道为何,范明慧她…为何…为何会…如此恨你吗?”

“明玉姐姐,明玉姐姐你在里面吗?你大哥来看你来了。”范明玉刚落下,一个丫头兴高采烈地在门外大声说道,并随着推开了门,“明玉姐…。”

见着胸口插着匕首的范明玉,那丫头猛地收住了脚步与话,吓得惊恐地尖叫了起来,“啊啊啊啊…。”

然后又突然捂住了嘴,扑通一声朝崔觐跪了下去,“世子,世子。”她以为世子没有在屋里的,她刚并没有在门口看到世子的亲随。

“六妹妹…”范缜本在外面等着的,听得尖叫声就奔了过来,见着范明玉吓了一跳,奔过去搂住了她,一下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六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伤的?”

“大哥哥。”范明玉仰头看了范缜一眼。

“世子,这是怎么回事?我六妹妹怎么会受伤?”范缜恶狠狠地看向崔觐,如一只饿狼见到了肥肉一般闪着异样光芒。

“这是我威远侯府里的事,范兄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崔觐回道。

“多管闲事?”范缜哼道,“我六妹妹好端端的一个人,被人伤成这样,她…。”

“大哥哥,我们…我们走。”范明玉拉了拉范缜的衣襟,弱弱地说道,她没有钱卖身契,不是威远侯的奴,是自由身。

“哼。”范缜瞪了眼崔觐,抱起了范明玉,看向崔觐说道,“以为我范府没有人了?这样欺负我范家的人,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抱了范明玉匆匆往外跑。

“该死的丫头。”崔觐一脚把那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的丫头直接踢飞出了门。

“世子。”那丫头摔得鼻青脸肿,被踢的胸口传来一股剧痛,那一脚崔觐用了十足的功力,半个字都没有说,直翻白眼。

听得声响跑出来的下人一个个缩着脑袋都不敢上前,瞥了眼从自己房间赶过来的世子亲随,又都垂下了脑袋。

“世子。”崔觐的亲随走上前,见着盛怒的崔觐,吞咽了下口水,看了眼那地上已然端断气的丫头,说道,“这该死的丫头对明玉姑娘下此毒手,死不足惜,然,世子,明玉姑娘伤重这样被范大公子抱出去,大为不妙啊?”

崔觐大吼,怒视着那一群下人,“都愣着做什么,快去把那范缜与范明玉给我拦住。”

不知是不是范缜脚程太快,竟没让他们给追上,范缜抱着范明玉直往南边的侧门,那守门的小厮见着鲜血淋漓的范明玉,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是知道范明玉是世子爷的心头好加上近日来威远侯的气氛,这守门的是更加不想沾晦气,于是范缜与范明玉顺利的出了威远侯府。

“废物,一群废物。”崔觐听得范缜与范明玉出了府,非常气恼,一拳打在了书案上。

“世子,小的去一趟范家?”亲随小心说道。

崔觐想了想,点头,“多带些银两与药,你替我好生安慰范家的人。还有就说那杀人的丫头已经没了,让她不用担心在家好生养伤。”把罪名栽在那死去的丫头身上,就是范明玉与她的家人说了又如何?她只有剩下一口气了。

如今这传闻满天飞,京城谁不知道这个传闻?

亲随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郡主,范六小姐被崔世子给刺了,刺在心口。”冰片一得了徐习远传过来的消息就直接禀了明慧。

范明玉被崔觐给刺了?明慧手里的笔顿了下,一边继续写字,一边轻声问道,“死了?范家的人呢,有没有赶上了那一出戏?”

重生而来的范明玉,心心念念只想与崔觐继续重续前缘的范明玉,被自己爱了两世的崔觐在心口刺一刀的感觉如何?

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还没有断气,被范大公子接回家去了。”冰片回道。

呵,还被范缜接了回去!

明慧勾了一丝笑。

她原想,两人撕破了脸面,大闹开来罢了,没有想到崔觐会下这么如此的毒手,亲手在范明玉的心上刺上一刀。

“这次郡主惊马,说不定她也插了一脚,她这是活该。”伺候在一旁的豆蔻听了,愤慨说道。

“冰片,去安排一下,明日我们出去一趟。”明慧淡声对冰片与豆蔻,说道,“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出门看戏去。”

“是,郡主。”

翌日,吃了早饭,明慧便带了冰片与豆蔻早早出门。

马车驶了一段路,在拐角的地方停顿了下来。

“明慧。”徐习远笑容满面地掀开了车帘,并上了马车。

豆蔻与冰片很识趣地下了马车,去了停在旁边的徐习远的马车上。

“你也来了?”明慧看向徐习远一笑,倒也没有惊奇。

“有好戏看,当然得一起去看了。”徐习远笑着说道。

明慧莞尔。

马车在街上转了一圈,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徐习远吩咐车夫去买了些刚出炉的点心,然后马车就朝威远侯的方向驶去,远远地停在了路边。

徐习远掀开了车帘,往外瞅了一眼,扭头看向明慧问道,“想不想看得清晰一点?”

“下去?”明慧摇头,笑道,“太招摇了,还是在马车里吧。”

徐习远展颜一笑,伸手搂了明慧闪出了马车,提气直接跃上了一旁的树枝茂盛的大树之上。

“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徐习远挑了一根粗树枝,先让明慧坐好了,自己也挨着她坐了下去,低声说道。

“嗯。”明慧点头,低头往下面看去。

下面威远侯大门前围了一群人,大门前放置着一张草席,草席躺的正是范明玉,马氏与冯氏在边上哭得泪不成声,范缜,范钦,范瑞三兄弟站着一旁。

范缜抱拳对围观的众人作揖行了一个礼,说道,“各位乡亲,大家都来为我们评评理,我是范家长子范缜,这是我家妹,前家门突逢巨变,家妹在威远侯府做事赚些脂粉钱,然,威远侯府却是这般虐待家妹的。”

范缜伸手指了指威远侯府的大门,又指了指躺在草席上的范明玉,范缜红着眼,很痛心地看着范明玉,泪光闪闪,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说道,“家妹年仅十五岁,花一般的年纪,被威远侯世子一刀捅在心口,却受到如此大难?”

“我命苦的侄女啊。”听得范缜的话,冯氏哭喊了一句。

马氏丝毫落后,哭喊道,“我苦命的儿啊,你父母如今被关在大牢里,你受到如此的大难,你让我们怎么跟你父母 交代啊?”

冯氏与马氏抽着帕子哭得泪不成声。

“若不是我大哥昨日来见家妹,恰巧碰到了这事,家妹定然是被威远侯府扔到了乱葬岗了。”范钦握着拳头,怒道。

“威远侯府这是草菅人命啊。”范缜说道,转身看向威远侯府的大门大喊。

“好可怜的。这还有气没?”一个路人见着草席上的范明玉寡白的脸色,问道。

“可怜啊。”

“这威远侯府这是凌强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