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听着高兴,表面却佯怒道:“你这个丫头真是被我纵容的没样,这种主子的俏皮话也敢说,小心我罚你。”

红秀急忙下跪,心里却是不怕的。薛老太君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老小孩了,不太注意这些规矩,反而喜欢手下人有些时候说些玩笑话。再加上她眼里看重如哥,虽然说自己言辞不当,其实老太君心里怕也是那么想的,不过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蒋治心烦,一进屋就是满鼻子胭脂味道,再看着被打扮成小姑娘似的如哥,气不打一处来,盯着如哥的奶娘赵嬷嬷,厉声道:“你们一群丫鬟婆子偷什么懒呢,让老太君抱着如哥,也不怕闪着老太太的腰。”

薛老太君瞪了他一眼,说:“哪里整了这么一张大黑脸,吓唬谁呢。”

蒋治尴尬的笑了两声,示意丫鬟们全部散去,薛老太君见他有话要说,便将如哥给了奶娘。蒋治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薛老太君一个眼神,屋子便被清空了。

“什么事情,搞的如此慎重,你不是在外面耍呢吗?怎么有时间就回来了。”薛老太君脸色一沉,抿着嘴角道:“怕是你家那婆子折腾出了什么事情?”

蒋治干干的笑了两声,恭敬的给母亲行了大礼,说:“她也是担心自己的闺女罢了。”

“哼,她又跟你讲了什么,以她那听风就是雨,没什么主见的小家子性格,怕是根本没把这事想清楚就开始胡说八道。”薛老太君提起媳妇便是一脸看不上的模样,如果不是李氏为蒋家生了三个孙子,她早抬了自己塞过去的丫鬟做姨娘了。

“母亲大人息怒,只是这结亲的事情我后来想了一想,眼下确实不太合适。蒋家好歹是公府之后,不能人人都不要的亲事,咱们女方反倒上赶着去说吧?即便那人真好,大公主门第又高,那克妻传言也不能尽信,只是这事若是真成了,于侯府总觉得面上不好看,日后儿子出去见人,好像被戳了脊梁骨似的,实在不快。到时候让大哥那边听了,岂不是怎么笑话咱们,岚妹这次确实想少了。”

薛老太君越听眉头越紧,不快道:“你那媳妇怎么跟你说的,听的我真是糊涂了。岚儿只是说大公主家的儿子可以考虑,又并非是让你闺女嫁过去,再说,议亲都是男方主动,我老婆即便有意讨好也不过是上门拜访,不远了关系,人家若当真不喜,我们家也决计不至于偏要把女儿送过去。哪里就戳你脊梁骨了?岚儿不过是提醒我这个老太太及早为风儿定下婚事,否则以你媳妇的眼见,就真给她那个武夫侄子去当媳妇了,难道你就不被人说三道四了?”

蒋治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心里却暗道李氏夸张,这事分明是八字没有一撇,却急的她好像定下来了似的,让他自己也误会了老母亲。想平日里蒋岚的行事作风,即便当真有意,也不会如此草率直白。他竟是被自家媳妇诓了,这个李氏!

“治儿,不是我说你,你如今继承爵位不愁出身,不用像你三弟那般致力于仕途,可是也不能整日里只知道风花雪月,吟诗赏赋吧?你那媳妇要强,总想揽权却没有多少能力,管家不得力,现在连大姑娘的婚事都给耽误了还不自知,实在是让人失望。”蒋治连连称是,心里却明白李氏丝毫不觉得耽误了自己女儿的议亲,在李氏眼里,反正有哥哥的儿子等着呢,嫁给别人不如亲上加亲,却不知道薛老太君收了他们李家一个闺女就受够了,哪里想再嫁过去一个孙女。

“我想了几日,觉得你妹妹说的在理,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们蒋家不如借此机会和大公主结个善缘,日后登基夺嫡之事说不好谁赢谁输,我们不像宁国公似的,家里出了皇后,公府的爵位又平级延了几代,我们也不如尚元公府,人家出了两个状元,这爵位估摸着也能平级沿袭,我们更不如靖远公府,人家是皇亲国戚,又远在南域,根基颇深。虽然老太太我不乐意承认,但是如今太祖封的四大公府里面,咱们蒋家算是名存实亡,你的爵位也变成了侯级,我只能指望着这几个孙子能有个出彩的,提提门面。”

蒋治惭愧的点点头,他虽然向学,却不善于写八股文,蒋家早期蹈光隐晦,没有参与党政之争,如今落了个高不高低不低的成就。倒不是十分得现任的皇帝看重,如此下去,再业经三世,便成了普通百姓人家。

“你岚妹妹在苏州和大公主谈的十分愉快,听闻隋家的事情想托我们慰问一下,或许此时过去,容易让大公主误会,再加上咱们家又有适龄嫡女,也许大公主会提出结亲一事,但是此事尚不能确定,大公主也未必会轻易就定下儿子的婚事。倒是你媳妇,到处乱说,这话要是被哪个碎嘴的婆子传了出去,你让我这老太太的脸面往哪放?”

蒋治也觉得李氏太过夸张,羞愧道:“儿子回去定会好好训她一痛。”

“我知道她总觉得我像着岚儿,又嫌小姑掺和自家女儿的婚事了,只是你岚妹是好意,不过提醒而已,又当真能做得了你们家的主了?难道我们母女俩来往信函还不能讲家里的事情?我是不排斥和大公主结亲,但是老太太我再糊涂也不至于上门去主动说这个事情,这终归是要大公主自己提出来的,对吗?又怎么会让你难堪!此时主动示好,别说我乐意这门亲事,便是不成也可以结下善缘,有何不可?我真是不知道你那媳妇是怎么想的,眼里就瞅着眼前那点利益,你老丈人是说要升使司同知,她便狂了起来,怎么不去看看老大家的媳妇,人家的爹是当朝一品大阁士,到我面前可显得比她还恭敬三分。如今世道本就不稳,太后身子欠安,皇帝也病了几日,这皇位一事哪里就是说的准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这武将,说下去便下去,她怎么就觉得将咱们家侯府的大姑娘许给他们家就是好的?再加上我们本是姻亲,和这种人家,真有必要亲上加亲吗?她糊涂了,你莫非也糊涂了!”

蒋治见老太太越说越急,急忙上前拍着她的后背,伺候茶水。他当然也不看好和武将结亲了,只是以大姑娘的年龄却是是有点大了,便跪倒在地,愧疚道:“是儿子的疏忽,耽误了风儿。”

“罢了罢了,也怪你屋里的人不是个明白的主。岚儿也怕有人说咱们家的闲话,所以打的是夏家的名义。大公主在苏州和岚儿相谈甚欢,我如今本想让你媳妇借着岚儿的名义过去慰问,也算是合情合理,只是以她那上不了台面的性子,我却是又不得不改变主意,别介这亲事没影了无所谓,倒把人家得罪了,我和岚儿可丢不起这个人!”

蒋治心里也暗自骂了李氏几句,怎么同样的事情从她嘴里就说出不一样的话来了?搞的他又被母亲骂了一痛,还要跪着赔罪。

“另外,不是我看低自己,大公主这门婚事,如今面上凡是有适龄女子的人家都躲着他们走,谁知道私底下是怎么想的?克妻这种言论能挡得住一些人攀龙附凤的心吗?不过是和你一样,怕丢面子,于是表面疏远,实则搞不好还暗地里打听呢。不过算了,我看清楚了,你媳妇是个不得力的人,这事我还是让大媳妇去吧。”

“可是大哥家的……”蒋治心知老太太对大儿子有心结,只是她毕竟是嫡母,蒋励又是养在他名下的嫡子,虽然两人心里都不是很热乎,蒋励却面上不敢对薛老太君逾越,毕竟薛老太君可是先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他若是得罪了薛老太君,被御史参个不孝,被夺爵都是不无可能的。

“可是什么?你以为冯家的闺女和你媳妇似的?他们家又不是没有姑娘,大姑娘的亲定不下来他们家就能议亲了?这事你大嫂比你媳妇都着急,眼看着他们家三姑娘也大了,近来登门拜访的人也多,却因为大姑娘的亲事给耽搁了,我真是替李氏害臊。怎么管的家!”

“儿子明白了。”蒋治脸红脖子粗的,心知母亲这回是真动怒了。

“你放心,你和你大哥关系再差也是血亲,两家本就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老冯家的孩子又是个明白人,大姑娘的婚事要是出了纰漏,丢了人,她自己家的嫡女也不好议亲,所以必然会小心翼翼。更何况大公主曾经是京城显赫一时的才女,倒是和冯家的闺女能聊到一块。”

“恩。”蒋治低着头,直到薛老太君又抱怨了一阵后方敢离开。出了门以后又急匆匆的奔向潇湘苑,只是那脸色仿佛吃了什么脏东西,紫红紫红的模样。

李氏在屋子里喝着丫鬟们泡的新茶,嘴角轻轻上扬,想起刚才蒋治低沉的脸色,便知道是被自己说动了,蒋治好面子,光这怕被人说闲话一项便知道这亲是没戏的,一时间心情大好,还不知道蒋治此时揍她一顿的心情都有。笑呵呵的命丫鬟将过年时亲戚们奉上的礼单,拿了出来,仔细观看。

第20章:受罚(上)

李氏祖上是武将出身,最初也曾被封侯赏爵,不过业经几世,和夏家一样,如今已经没有等级,但是她祖母和镇国公府交好,六岁时便定下这门亲事。李氏父亲是从四品的将门领,年后将回京述职,因为任上功绩一直是优良,再加上家里疏通关系,有望升任使司同知,两个嫡兄,大哥在漠北军营,二哥在南域当兵,其中大哥屡次建功,官阶有望赶超其父,李氏看重的未来女婿便是他大哥的长子,刚刚入了漠北军营,或许几年后也能像蒋励那般,建功封侯呢?他自认家里几个兄弟的体面和丈夫比起来,没有多大差别,并且李家如今十分得当今圣上倚重,所以她近年来表面上对薛老太君十分恭敬,背后却是想死死的把镇国侯府的管家权利,捏在手里。

“咣当”一声,门被打开,李氏笑眯眯的迎了上去,柔声道:“老爷。”

“啪!”蒋治懒得搭理她,气哄哄的坐在太师椅上,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水,瞧着李氏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狠狠的敲了下桌子,说:“这几日你多去大嫂那里走动走动,见见亲朋,看看谁家有尚未议亲,又品行不错的男孩,帮风儿留意下。”

李氏不知道丈夫为何会苦着脸,但是听那话的意思,却是不打算把女儿送入公主府的,不由得暗自窃喜,道:“遵命,我的老爷。”

蒋治喝了一口茶水,右手碰到了桌子上叠着的厚纸,他随意一看,像是礼单,平日里这些东西他是不会去看的,只是今日心情着实烦躁,又发现妻子李氏一点都没有自觉,居然朝他媚笑,那副小人得志的神情让他十分反感,便仔细看了起来。当读到夏家从江南备的礼单时,眉头紧皱,抬眼盯着李氏,道:“我怎么听老路家跟母亲报礼单时,说妹夫随的银子是六千两?礼单上却写着一万两现银?”因为当时薛老太君跟他唠叨,岚妹子太过客气,除了备一些稀有的珍贵玩意和当地特产,每年还送现银,下次让他去信说免了现银。他记得清清楚楚是六千两,如今哪里来的一万两?莫非是……

李氏顿时脸色一白,解释道:“我平日管家难免有倒添银子的时候,便从中补了一些。”

“荒唐!”蒋治将手一拍,怒道:“那是妹夫孝敬老太太的东西,你也敢贪?”

“老爷……”李氏心中有虚,小声道:“我膝下三个儿子,风儿又到了出嫁的年龄,需要添妆,我总要留些……留些能自己挪动的银子。”

“呵呵!”蒋治是读书人,最见不得这种见钱眼看的事情,斥责道:“你就不怕让老三媳妇知道了去?人家会怎么想你这个嫂子,三个儿子,我可是缺了他们什么?风儿出嫁,亏你还记得风儿到了出嫁的年龄 ,我见你整日里到处和那些公府家女眷闲聊八卦,怎么就没给女儿定下一个好的婚事?弄到如今这年岁,你让我如何去给风儿寻那特别好的?”

李氏见丈夫动怒,不再敢言什么,她也是自讨没趣,没事看什么礼单,年后再说不成吗?如今被人抓个现行,实在是面上过不太去。她红着脸,双手攥着手绢,心里越发怨恨蒋岚三分,没事给什么现银,她每次出错都跟她能扯上关系,两个人命里犯冲,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除了夏家以外,你还扣了谁的现银,一一给我写出来,随我去见母亲!”

“不要啊,老爷……”李氏急了,哭啼啼的抓住了蒋治的手腕,这要是捅到了老太君那里,她还有脸活吗?平日里婆婆就看不惯她,如今又出了这种事情,她,她以后要如何见人!蒋治气极,胸口郁闷,大口喘着粗气,他真是快被这傻婆子气死了。他自然不会将此事真的告知母亲,毕竟李氏没有面子,丢的也是他的人,若是被谁传了出去,再被有心人利用,于他的爵位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他又想借此使劲敲打李氏一下,省的日后她还能干出更不堪的事情,便一直绷着脸,丝毫不让李氏抱有商量的余地。

良久,李氏终于受不了了,大哭了起来,委屈道:“你平时是甩手掌柜,只顾着和门下清客谈什么孔孟之道,儒家思想,何曾懂得管家的辛苦?就凭老爷那几千两俸禄,别说整个蒋府养活不起,就是连你门下清客都管不起的。老太太是说可以从她那里走账,可是几个哥们姐们的生日,节庆,过年,大哥哥三哥哥各个府邸的礼物,哪里是这些钱够用的?去年庄家收成一般,老太君发慈悲减免了几处庄子的租金,还允许他们年后再上交银钱,府里急用银子的时候都动用了我的嫁妆,我不过是才补了岚妹妹四千两银子,你便如此不让我活了?”

蒋治不曾管家,听到这些家长里短算计的事情就觉得心烦,再加上看到李氏哭的着实委屈,一双眼睛红红的,倒也软了几分。这钱扣在她的手里多少也是补自家的缺,他虽然看不惯也不会真因此而大发雷霆。毕竟大房三房都跟他隔着心呢,李氏少往公库里报一些银钱,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大公主的事情和现银的事情凑一起了,他看不惯李氏的处当,想顺带整治下她罢了,否则这女人不被敲打,自以为是弄的太过,被人捅破就真的难堪了!

第20章:受罚(下)

蒋治最终没有将此事捅到老太君那里,但是却把帮李氏作假的路管家私下里罚了月钱,并且抬了妾氏红丽做了姨娘。红丽是薛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早年被老太太塞到蒋治身边做通房,因为有孕,收成侍妾,本想着若是个儿子就抬了姨娘,没想到是个姑娘,再加上那时李氏刚刚生下嫡二少爷不久,老太君给她脸面,便将此事作罢。如今正好找个缘由,抬了红丽,也算是狠狠的警告了李氏。

薛老太君对这个处理结果十分满意,蒋励对于抬谁做姨娘,收谁做小妾更是无所谓的感觉,唯有李氏气的鼻子都快歪了,却一点也不敢抱怨什么,还特意跑到薛老太君面前请安,被老太太安了个每日去大化寺替她抄写佛经的差事。

李氏不由得苦笑万分,这老太太折磨媳妇真是手段高超,她若是不去,自有人乐意代替老太太去抄佛经,她若是去了,便要放下一部分管家的事情,每日辰时前起床,乘坐一个时辰的马车赶往大华寺,再于未时归家。整整一个月过后,李氏清瘦不少,薛老太君赞她孝顺,赏了一堆的物件,李氏言不由衷的感谢婆婆,心里却是记恨不已。

因为红丽本名姓崔,众人便叫她崔姨娘,老太太把李氏支出去了一个月,便是为了方便崔氏接手李氏管家的部分工作,等到李氏回来了,虽然依旧掌握大权,却发现有些东西是无法控制住的。她看着眼前低声下气的红丽,恨不得一巴掌抽烂那张桃花似的面颊。什么玩意,一个奴才丫鬟,如今却要帮着她管家,不就是仗着在婆婆面前伺候多年?

“夫人,老太太说下个月初一,安南侯府要给三姑娘办生日,让夫人带大姑娘和二姑娘过去。”大姑娘蒋风是李氏嫡女,二姑娘蒋画是镇国侯府三老爷的庶长女。李氏一听,不太乐意的撇撇嘴角,她带大姑娘过去也就算了,怎么三房的庶女也要跟着。

红丽见她不语,想着薛老太君的交代,仔细道:“老太太说大姑娘和二姑娘年岁和三姑娘相仿,都到了议亲的年龄,怕是以后能见面的时日也不会太多了。”

“这个我不用你来提醒。”李氏想起蒋治说她耽误了姑娘的婚事便一阵气闷,不快的打断她,这个女人张口闭口就是老太太,不愧是婆婆身边谄媚的奴才。她摆摆手,冷声道:“你把大嫂的帖子留下,我自有主张。”

红丽耸耸肩,不再说什么,反正她就是个姨娘,把老爷哄好了就是了,若是能生个哥自然是好的,只是她年岁大了,李氏又生了三个儿子,原本李氏要是待她不错,她是很乐意站在李氏一边,可是因为她曾是老太太的大丫鬟,李氏就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哪怕是对后进门的妾氏王氏,都看着比她顺眼,既然如此,她跑来立规矩也没有多大意义,只要对方别太苛刻她就好了。

而且红丽有个闺女,比老二晚上三个月的生辰,十岁左右,她指望不上夫人便只能靠着老太君,但愿老太君身子骨足够硬朗,等到孩子十二岁以后,她一定要趁早给她定下亲事,否则指不定会被李氏配给什么样子的人家。

待红丽离开以后,李氏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三分,这个小蹄子,当年趁她怀孕的时候爬上了老爷的床,气的她差点滑胎流产,又因为是老太太的人没法让她落胎,否则,她早把她和她闺女往死里整了。本以为如今她年老色衰,没什么机会被抬成姨娘,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疏忽被老爷和薛老太君抓了把柄,借着她打自己的脸面,她还真以为老爷又喜欢她了不成,还协助她管家,我呸……

李氏一把将手中安南侯的帖子扔到了地上,这种时候请她做什么,不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她本来就不待见安南侯府的续弦冯家女子,那人出身高门大户,虽是庶女,却总被拿来和她比,居然还称赞冯氏的人会更多一些,真是可笑。庶出就是庶出,正一品殿阁大学士的女儿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只能给个大自己十多岁的男人做续弦。

第21章:冯氏

接连几日,李氏大刀阔斧的处置几个婆子,重新立威。薛老太君无动于衷,整日里抱着如哥玩耍,对于媳妇她习惯恩威并重,既然已经教训完了,便无所谓了,不会真对李氏如何,这个女人毕竟是她孙子的母亲,而且她不过是在自己面前耍耍小聪明而已,并没有犯什么大错。三月初一,最冷的时候过去了,街道的两旁虽然远不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却也不再是寒冬里萧瑟落寞的感觉,人们渐渐脱去了厚袄,换上披风和料子稍微不那么沉重的单衣。李氏在薛老太君的嘱托下带着两位年龄稍长的姑娘前往安南侯府,给蒋励家三姑娘贺生日。

安南侯府和镇国侯府隔了两条胡同,当蒋家的马车到达安南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巳时,由于前面路堵,竟是在胡同口处呆了好长时间。

“怎么回事?”李氏不耐烦的撩起帘子,却见前面排起了长龙,平日里倒不见安南侯府如此大办姑娘的生日,这回是怎么了?她垂下眼眸想了片刻,顿时恍惚,三姑娘已经十四了,却尚未议亲,这回搞的那么隆重,怕是别有所图。难怪老太太特别嘱咐她带着两位大姑娘,或许是让他们在京城贵妇面前晃悠几圈。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暗叹姜还是老的辣啊,顿时对冯氏的感觉没有来时那么抵触了。

可是李氏转念又想,冯氏如此大费周章,广发帖子,还不是为了自家的嫡女,里外里顺带手帮着风儿一下罢了,她却没有必要承冯氏的情,所以又感觉对方所做的一切是理所应当,便扯高气昂的对管家道:“上前催促一下,总不能都快到午时了,还不让姑娘进屋吧。”到时候弄的好像他们故意来晚了似的。

路管家带着车夫跑了一趟前门,对方一看是镇国侯府的家眷,因为彼此是亲戚,便急忙命人抬了几座小轿来路口接人。其实冯氏本来就是在薛老太君的示意下,才决定给三姑娘大办生日的,偏巧自己家的两位姐姐都在京中,也决定出席,一时间倒引来了几位京中贵人。

冯家历代是书香门第,天子老师,当代的家主冯梓日又是殿阁大学士,在皇上面前分外体面,家中女儿不管嫡庶一律养在嫡母身边,被教育的十分出色,在京中享有盛名,所以都嫁给了极好的人家。如今冯氏的两位姐姐来参加三姑娘的生日会,之所以能引来其他贵妇,是因为这两位女子的家里都有尚未议亲的嫡子。所以,冯氏虽然没有邀请男宾,却因为几位贵人的到场,引来了一群家有待嫁女儿的女宾,彼此在对方面前晃悠一下,或许日后会成就一份良缘。

简而言之,与其说这是三姑娘的生日会,不如说是一群婆婆带着自己闺女看未来儿媳妇的大茶会。李氏原本是极不乐意来的,所以提前未作功课,此时却是后悔万分,还好她今日里给风儿打扮的还算出彩,虽然发誓极其简单,却穿了新作的海棠红镶金凤的棉袄,腰间别了一串彩色的流苏,配上蒋风白皙的皮肤,显得分外喜气端庄,十分精神。至于蒋画,由于是庶出,三房媳妇自然不会精心为她准备,两个人站在一起,感觉落差极大。这嫡出的和庶出怎能一样?李氏心里暗自得意,却忘了这场生日会的邀请人冯氏,可就不是嫡出的闺女!

“风姐姐,你可来了。”李氏一行三人才走进内院,就见到了三姑娘,蒋雪。她发誓高挽,一袭大红色的袄裙,上面绣满了金色的牡丹,妆容不深,面容白皙,虽然不若蒋风大气委婉,却多了一份小家碧玉的轻柔。

“雪妹妹这身衣服和大姐很相似呢。”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蒋画笑着点出。蒋风一阵尴尬,都怪娘亲,她本是想到今日是三妹妹的生日,必会穿红,却熬不过母亲的执意,也穿了红色,如今撞色,又被人说出,实在是尴尬。

蒋雪脸色一沉,随即又笑了出来,淡淡道:“我哪里比的上风姐姐的气质。”

蒋风干干的笑了两声,没有接话,这种事情越说越乱,还是罢了。不过单从外貌而言,蒋风倒确实是比众人都大气一些,薛老太君常说,这家里的姑娘里面,唯有老大最像蒋岚,或许日后会是最出息的那个。蒋风也曾以为,爹爹定会为自己谋得一份好的姻缘,然而久而久之,她都十六岁了,却依旧待嫁未议亲,实在是……如果母亲李氏和婆婆不那么较劲,亲近一些,她也不会总是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更是被当做彼此争面子的工具。想到此处,蒋风的心情有些低落,无精打采的看着蒋雪招呼几位刚刚进门的小姐,她站在窗边,看着那将要落败的红梅,没来由的有几分感伤。

过了一会,从院子的拱门处缓缓走来两名女子。

其中一位穿着宝蓝色百褶裙的妇人眼睛一直看着发呆的蒋风,对着一旁的冯氏道:“这便是镇国侯府的大姑娘?模样是极好的,性子看起来也委婉端庄。”

冯氏点点头,言语上分外恭敬,说:“我们家老太君最喜欢她的,只是她母亲李氏的性子你也听我说过,多少有些耽搁了孩子的前程。”

“呵呵,就是那个前几日被罚抄佛经的李氏?”

冯氏见她说的轻佻,急忙按住了她的柔夷,紧张道:“姐姐你小点声,李氏还在呢,她毕竟是侯府夫人,你多少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原来这位蓝裙女子是冯青昭的嫡姐,九门提督统领夫人,年纪轻轻便已经被皇上封了二品诰命夫人,膝下嫡子三人,庶子四人,其中大多尚未议亲。她是冯梓日的嫡长女,养在冯家的老太君身边多年,从小便喜欢骑马射箭,和冯家的风格实在不符,可是正是因为这种特别,反而让她得到了更多宠爱。她不像冯青昭那般,是庶出养在嫡母身边,需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所以性格极为爽朗,此次是因为受了冯氏所托,让她务必来给三姑娘捧场,才前来参加这场聚会的。否则以她的性格,实在是和这些女眷们谈不来的。但是想到冯氏是自己的妹妹,虽然是庶出,却养在亲母身旁,平日里关系极好,再加上蒋家三姑娘非冯氏所出,如果耽误了姑娘的婚事难免会有人将此事推到冯氏身上,于父亲的士林名声也不好,便过来捧场了,既给了妹妹面子,又抬高了冯氏在老太君心中的位置。

冯氏心知这位姐姐是个大脾气的主,不喜欢掖着藏着,又怕她说话给李氏难堪,便把镇国侯府的事情解释的面面俱到,包括老太君让她替蒋岚拜访长公主的事情都如实说了。她原本觉得这事不妥,却没想到大姐冯青嫣却觉得老太太做的很对,不管是不是为了风儿的婚事,既然有蒋岚的缘由,干嘛不去一趟公主府呢?有些人只晓得为了面子在这种时候疏远公主府,却不晓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此时你把树根挖了,日后还如何生长。并且说要陪她一起去大公主府上,着实让冯氏惊讶万分。

后来她仔细琢磨,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便提醒了老爷。九门提督掌管京中安全,统领大人往往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担任,莫非皇宫的主子有什么想法,否则大姐为何要看重大公主呢。但是这话她却是不敢直接问的,她清楚,能说的,该说的,冯青嫣不会瞒她,虽然他们不是同胞姐妹,但是都是明白人,不管在冯府里如何勾心斗角,出了冯府,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是彻彻底底的一家人。除了冯青嫣以外,这次还来了另外一个冯家人,冯青雨。她和冯青昭一样,也是庶出,但是从小养在了嫡母身边,吃穿用度和嫡出的小姐是一样的,并且体面的被皇上指给了大黎国宣统二十年的清贫状元,施庆凡。施庆凡如今是四品守巡道员,年初刚刚回京述职,所以冯青雨也在京中,这才有空来捧场蒋家三姑娘的生日会。

不说其他的宾客,单是这两位冯家的贵妇,便给足了蒋家面子,薛老太君这回也算是欠了安南侯府一个巨大的人情,近来待冯氏的态度都与往日不同了。

蒋风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跳,只觉得她长的十分英气,再看到婶婶待这位女子的态度非常恭敬,便知道她定是今日的贵客之一,急忙福了一个身,柔声问好。

冯青嫣倒也受的心安理得,仔细问过了她喜欢读什么书,学过什么琴画,见蒋风谈吐端庄静雅,心里着实有了几分喜爱。就是可惜了这个年龄,他们家亲戚家的孩子还真没有十六岁还没定下亲的,而自己的嫡子都太小了,配庶子吧,又觉得委屈了蒋风,不由得偷偷和冯氏埋怨:“你那个弟妹实在是疏忽大意,多好的一个姑娘,竟是拖到了这个年龄。”

冯氏对此也觉得无语,谁让李氏总想把闺女留给自家亲戚,而老太君又是万分阻挠,两个人斗着斗着谁都没有成功,倒是把孩子耽误了。

第22章:蒋画(上)

李氏见冯家长女如此喜欢自己的闺女,不由得喜上眉梢,凑上去说了几句奉承话,再加上冯青嫣是冯家嫡女,李氏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意。统领大人是皇上心服,九门提督更是一品大员,若是能和这样的人家结成姻亲,那自己在镇国侯府里岂不是更加硬气?日后三个哥儿考学进士,也多了一份依仗。只是她平日里光顾着帮几个儿子相看别人家的闺女,却极少去打听谁家的儿子,并不清楚冯青嫣膝下子女的状况,却忘了以冯青昭二十岁出头的年龄,她的姐姐怎么可能生的出和自家闺女年龄匹配的嫡子来?蒋风站在一旁,老早就注意到了统领夫人眼底的不耐和厌烦,想着把母亲拉到一边说话,李氏却执意不走。

尤其是李氏发现冯青嫣开始关心起了蒋画的事情,而蒋画也十分配合的回答问题,解释的详细清楚,言辞得体,一时间有些着急,便开始大谈什么嫡庶之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蒋画是三房庶出的女儿。她以为冯青嫣是嫡女,又出生自那样传统的人家,自然会认同自己的观点,却没去想冯家的庶女可都是养在嫡母名下的,一时间气的冯青嫣差点当场翻脸,还是看到蒋风那无奈歉意的目光,才给了几分薄面。蒋风趁着几位宾客来找冯氏说话,拉着母亲走向了一旁的树林,小声道:“母亲,我求求您别再说什么嫡庶了。”

“你这个傻的,没看到蒋画在那奉承的嘴脸吗?我若是不点出来,让人家误会了去,岂不是让她爬到了你的头上。别忘了你祖母今日授意你婶婶大办三姑娘的生日会,可是为了你!”

蒋风见母亲不明白,不由得叹气道:“母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母亲要记得,婶婶也是庶女,你这样说,虽然是想打二妹妹的脸面,实则是得罪了冯家啊。”

“你婶婶又不在,我是和她姐姐说,那冯青嫣可是嫡女。”

蒋风十分无语,两只手死死的攥着手帕,垂下眼眸,轻声说:“母亲,您当着婶婶大姐的面贬低庶女,就算婶婶大姐表面不介意,心里却会觉得咱们家不满意婶婶和叔叔的婚事,这可是皇帝赐婚,体面极大,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参到御史那里,岂不是给爹爹找了极大的麻烦?

李氏皱眉,似乎意识到了确实有些不妥,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心,慌张道:“都是蒋画那个小蹄子,她嫡母不肯带她出门却让我带着,还敢当着我的面耍心机接近贵人,故意点出你穿红色袄裙气我,让我一时想少了东西,幸亏姑娘提醒的在理,我一会再去找那统领夫人圆圆场子。”

“罢了,母亲。”蒋风一把拦住她,小声道:“冯家大婶既然刚才没有说什么,便不会再回头找话,你暂且不提便是了,别把自己绕了进去。”蒋风声音越来越小,心里委屈万分,她都已经这么大的年岁了,母亲居然还不分轻重,托她后腿,也难怪平日里祖母看不上她的娘亲,将几个哥儿都养在自己膝下。这样也好,祖母是一品诰命,弟弟们在她身边,不管日后谁问起都是一种体面。

“哼,我就不应该带蒋画来,还不够她在这里逢迎拍马,丢我们镇国侯府的人呢。”李氏当年受过庶女的气,又因为婆媳关系被塞了一堆小妾,对于庶出心里有一个很大的疙瘩,恨不得天下的庶出女子全都嫁不出去才好。

蒋风见李氏完全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不由得担心起来,劝慰道:“母亲,所谓嫡庶不过是出身不同,有些人家分的严厉,自然不会让庶子庶女越过嫡子嫡女的。可是对于每个家主来说,不管嫡庶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骨肉,凡事以和为贵,更有那喜欢将庶女养在嫡母身旁,一同教养的人家,比如冯家,对于他们那样的人,我们还是不要过多强调嫡庶的好。否则,让外人看了去,会觉得母亲心胸不够宽广,对待庶女太过苛刻。日后给几个弟弟议亲的时候,影响不好。”

李氏默默听着,见蒋风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知道女儿心里是向着自己,才会如此的说,便道:“你别看那冯青嫣表面待你婶婶不错,骨子里也是看不起的。”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表面还是不错的,不是吗?”蒋风捏了捏李氏的手心,幽幽道:“我知道娘亲最近因为小姑和我的婚事受了委屈,女儿不孝,是一点也帮不到母亲,但是今日来客众多,我听说还有王府贵眷,女儿从没想过要攀龙附凤,只求今日无功无过,能得哪位贵人相中,议一门彼此相当的亲事便是好的,所以也求母亲稍微待二妹妹好一些。她母亲不过是通房丫头,生了她便是逝去了,三叔又和爹一样是个不管事的人,平日里过活着实不易,如今想要在此表现出彩一点,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并无过错。”

“你呀,就是心地太过善良。”李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见蒋风眼眶微红,也有点埋怨自己当初一味和老太太较劲,耽误了她的议亲,不由得软了几分,淡淡道:“你放心吧,但凡是为了你,我也会忍忍那蒋画,让她自己去蹦跶吧,一个庶女,能折腾出怎么样的事情,她还真当人家是喜欢看重她了。”蒋风不再言语,只求母亲别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她回到前院,远远的看到几名光鲜亮丽的女子将蒋画围在中间,真是奇怪,刚才还是一副无人搭理她的样子,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22章:蒋画(下)

蒋雪见蒋风回来了,便笑着迎了过来,说:“你跑到哪里去了,刚才三姨来了,大姨找了你许久呢。”她所说的三姨便是陪着丈夫回京述职的冯青雨。

“你可不知道,大姨十分喜欢你,都快夸到天上去了,弄的一大堆夫人都在找你,恨不得立刻相回家去呢。”蒋雪眨眨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蒋风被她看的红了脸颊,娇羞道:“你个乱嘴皮子,胡说什么呢。”

“我哪里胡说,风姐姐你真是个笨的,瞧瞧人家二姐姐,可是下了老大的功夫,怕是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就是为了给我准备一副迎春图。”

“迎春图?”蒋风迷茫的看着她,却见蒋雪的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趴在她的耳朵边说:“我看那迎春图没有个两三个月是绣不出来的,可见画姐姐怕是近来日日熬夜呢,得她如此大礼,我还真是心有不安呢。”

蒋风顿时恍然,早前就曾听祖母夸奖过蒋画的刺绣功底,三房婶婶早年无所出,老太太虽然塞了几个通房却也香火不旺。家里就一个二姑娘,还是个庶出,便没有请过先生,所以蒋画便将全部的经历投入到了绣活上,平日里同他们一起上课,虽然话语不多,却是最刻苦的。蒋雪生日,蒋画不可能在衣着外貌上胜过她人,便只好一门心思绣了副迎春图,表面上是送给蒋雪的贺礼,实际上也是为了向别人显示自己的绣活,否则以她的出身,又如何让别人高看,怎么会有人乐意和她攀谈呢?蒋风不由得暗叹庶女难为,虽然她算计到了三妹妹的头上,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否则以三婶婶对她的态度,指不定会配给什么样的人家。

几位小姐之中,有宁国公府和尚元公府的女孩,不知道是有意避讳还是什么原因,靖远公隋家只送了一份厚礼,人却是没有来的。宁国公府出过几个皇后,他们家的女孩大多会走选秀一路,从小对女儿教育的比男孩还要严厉,今日好多人见她家来了两个姑娘,再加上年前盛传的选秀传言,不由得里里外外想凑过去打听一番。姑娘们的聊天不像大人们那般忌讳,一时间聊的热火朝天。宁国公府来的女孩是九姑娘秦泽荷和十娘秦泽如。八姑娘秦泽叶已经议给了静安王府的大世子(苏凤梧的儿子)为嫡妻,便本分的在家里等待十六岁筓礼后嫁人。

“荷姐姐,自从孝文皇后逝后,宫里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选秀了,这次为什么突然选秀呢?貌似也没有什么正常的缘由吧,因为几位年长的皇子早就成婚,六皇子也不过刚满十二岁,有必要这么早就定下吗?”说话的是尚元公府家的小姐,她家祖上虽是武将出身,经过几代经营,如今也算是和冯家类似的士林氏族,出过几个才子,被圣上钦点状元。蒋风一怔,难得这话题是矜持的尚元公府家的小姐提出来的,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古怪的感觉。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那日和母亲拜访静安王妃,说是太后近来身体欠安,想早点定下六皇子的亲事,并且几位已经成婚的皇子尚无嫡子者众多,怕是也要给各府,冲些女官吧。”所谓女官,其实就是未来的侧妃或者妾氏,但是他们多是太后或者皇后从体面的人家选出来,安排进王府或是宫里,在皇子公主面前抄书念经掌灯之类的人,若是看的顺眼,便有人会去求得此女,太后再下旨赐婚,封了品节。因为不全是指给皇子做正妃,是可以接受高门庶女的。当年苏凤梧便是走此一路,在太后面前做女官,然后被指给静安王做侧妃,后来又靠着儿子被抬了正妃。

蒋画一听,便竖起耳朵,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她和蒋风不同,有李氏和老太君都为她操心,她只能靠自己,如果是单纯的给皇子挑老婆,她是没资格参选的,但是既然是女官,她身为侯府庶女也是有机会的,总比被攥在后母手里面随便拿捏的强。并且,太后赐婚,会备一份宫里的嫁妆,夫家看在皇室的面子上也不会轻易休妻或和离,于她这种境地的女子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23章:隐情(上)

冬末春初的天气变化无常,一缕轻风拂过,夹在着些许地上的落叶,众位小姐觉得凉了,便移至房间里面,围着宁国公府家的小姐重新坐好。

秦泽荷是家里的九小姐,平日里上面一群哥哥姐姐压着,哪里有如此多的女孩们专门听她讲话?一时间起了骄傲之心,便多说了几句:“我母亲前些时日进宫看望二姐姐,说是选秀的事情基本定了,会在入春后下诏,范围是四品以上十二岁到十六岁尚未议亲的官员女儿。因为是太后临时起议,地方路途遥远又没时间准备,便只在京中择选,不考虑京外官员的子女了,并且,因为这回并非是专门给皇子选妃,符合条件的贤良庶女,都在甄选之列。”宁国公府家的二姑娘是正二品昭仪,前孝文皇后秦氏的亲侄女,所以消息还是非常牢靠的。

姑娘们一听,面色各异。蒋画不动声色,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她亲母早亡,父亲一心向学,根本不管宅院之事,嫡母又不是个好心的,要是随便给自己许个婚事,对方不是良人也就罢了,日后待她刻薄,侯府却也不会当回事。但是如果能够入宫便不同了,就算为了父亲日后的前程,嫡母也不会苛待一个在宫中做事的庶女。谁知道是不是哪天就用的上自己了呢?

而她身边的蒋风却是另外一番打算,琢磨着要督促母亲尽快定下自己的亲事,不容别人有机会将她送入那种是非之地。她是镇国侯嫡长女,不管嫁给谁都不敢怠慢于她,相较之下,与其高攀皇室,不如低门嫁女。

几位好奇的姑娘又问了几句,秦泽荷一一作答,很是细致,只是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年前去世的宁国公府七姑娘身上。尚元公府家的四姑娘似乎对这件事情十分好奇,不由得玩笑话道:“荷姐姐,去年端午我随母亲去府上拜访,还记得七姐姐精神头不错,放风筝跑呢。”

秦泽荷脸上一怔,尴尬的笑了两声,蒋风看在眼里,心里却不由得想起,这位七姑娘的未婚夫婿可是引起这回自家风波的源头呢。只是这尚元公府的四姑娘是怎么了,似乎从说话开始便有意无意的往这事情上转,难道宁国公府七姑娘的死后面另有隐情?想到此处,蒋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大皇子的亲母前孝文皇后便出自宁国公府,即便如今的秦昭仪有个十皇子,也难以摆脱宁国公府是大皇子外亲的事实,那么身为二皇子胞姐的大公主,又如何看待自家长子和宁国府的姻亲关系呢?众人皆知二皇子无心仕途,远在边关,如果七姑娘嫁了进去,是不是意味着二皇子的态度是支持大皇子成为储君的?可是如今的事实是宁家的七姑娘去了,这其中又有怎样的缘由?

蒋风后退了两步,隐在角落,不想让众人注意到自己。尚元公府家的四姑娘字字如针,刺的秦泽荷如坐针毡,想尽快闪过这个话题。七姐姐逝的是有些蹊跷,但是这不是她一个闺中女子能够了解到的,想那三皇子是尚元公府的翁婿,这四姑娘如此纠缠这个话题,保不准是想弄出什么风言风语影响秦家,秦泽荷脸色一沉,看了妹妹一眼,后者立刻拉着旁边的蒋画聊了起来,问她跟何人学习的绣工,这个花样可是自己想出来的?有那么几个不关注事实的女孩子也转移注意力到了他们这边,蒋画自然知道若不是那边有人紧逼着秦家九姑娘说不爱提的话题,十姑娘也不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但是这对于她来说不是极好的事情吗?便配合的送了个大人情给宁国公府的十小姐,热情的回答。随着这边聊的轻松起来,那边秦泽荷也借口凑了过来,只是心情始终有些沉重,望向尚元公府家四小姐的眼神,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古怪。

蒋风不愿意牵扯在其中,便想起来前几日祖母的话,那意思是让大婶婶去替表姑姑拜访大公主呢,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这世上的事情,凡是和皇家有关,就变了味道。

年前,小姑姑除了给祖母拜年,还送了许多小物件到他们每位小姐的宅子里,其中有几样精致的花烛是表妹夏冬雪亲手做的,她没见过这位小妹妹,却见那花烛上面刻着一朵绣花和一句别样的小诗,不由得暗叹,难怪祖母老说小姑优秀,这从被教育的子女的处事上便可见一般。只是小姑蒋岚体弱多病,可惜了一身的才情,据说夏家两个孩子都是早产,也随了母亲,身体骨不太爽利,外放后不曾再回京访亲,所以至今无缘一见。

第23章:隐情(下)

此时,前院的官太太们也聊的火热。冯氏姐妹多年未见,冯青雨又是刚刚回京,津津有味的听着别人说京城的新鲜事,冯青昭留了众人晚饭,李氏也不好提前离开,直到戌时(晚上八点左右),才带着两位姑娘回到镇国侯府。

薛老太君惦记孙女,申时时睡了两个时辰,现在精神大好,就把蒋风蒋画留在福禄苑说话。

她听到蒋画连夜赶制了一副迎春图送给三姑娘做贺礼时,满是皱纹的眼皮不由得挑了挑,锐利的视线扫过二姑娘,盯了好一会,直到大丫鬟红秀换了一次烛火,才沉沉的叹了口气,说:“二丫头今年有十四了吧。”

蒋画低着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但是她不后悔。平日里母亲和伯母出门根本不带着她,莫说这京城里的太太们没人见过她,就连家里的老太君也记不住她,又怎么可能想着议亲呢。蒋风拖到十六岁那是看不上别人,要是她也被拖到十六岁就真的愁嫁了。

“入春后就要十五了。”她抿着嘴角,低声道。

“哦,你生日在四月初八,原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我让你大伯母给你贺一贺。”

蒋画吃惊的抬起头,在望向那双慈祥的眼眸时心里涌出了几分酸涩,怕是老太太也知道她在家里呆不长的,想着给她做生日提提脸面。这事越过了她的嫡母,而是给了管家的李氏手中,自然是想大办的意思。

“岁月不饶人,我今日才发现你们都大了。”薛太老君感叹着,言辞中带着几分不舍和怀念。

“可是老太太却一点都不显老呢。”红秀在一旁侍候,轻轻的给老太太捶着腿脚。

“呵呵,就你这个贫嘴敢说这些,别糊我了,风丫头十六,画丫头过了春就十五了,转眼间治儿的大哥儿也该议亲了,我怎么会不老呢?”

蒋风见祖母面容感伤,银白色的发丝在烛火的映衬夏愈发苍老,急忙向前握住了老太太的手,柔声道:“祖母在风儿心中,永远是年轻的模样。”

薛老太君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姐儿,海棠红色的袄裙,乌黑亮泽的秀发,白嫩精致的皮肤,一双美眸波澜不惊,泛着点点的明亮,可不是当年她那岚姐儿出嫁时的年华,仿佛就在昨日,她那心尖的女儿还在膝下承欢,如今却是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了,她怎能不老……

“祖母。”蒋风心疼的拭去了老太太眼角不经意间落下的眼泪。

“我的岚儿哦……”薛老太君想起了二十多年未见的女儿,一时间忍不住抱着蒋风哭了起来,蒋风怔了片刻,明白老太太是想闺女了,想那姑姑也是在她这般的年月里出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