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雪心中一动,主动坐到了母亲身旁,道:“母亲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的差……”

蒋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夏冬雪想了一会,问道:“可是父亲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入府两日了,却不见父亲回来。”

蒋岚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你父亲的新职已经定下了。”

“啊,这么快?”夏冬雪怔了好一会,心里转了好几道弯,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很快离开京城了?想到此处,她有些纳闷母亲的愁容到底从何而来。莫非父亲的任职不好?只是圣上火急火燎的招父亲归京,又如此仓促的急于派遣父亲离京,必然是重中之重的职位了。

“老爷虽然深受皇上信任,却始终是文职出身,如今竟是要去贺州那种火坑之地,怕是你我都无法一起同行了。”

“为什么?”这回轮到夏冬雪彻底郁闷了……大黎官职一任三年,父亲此去上任,至少要有三年光阴,难道她果然还是要同上一世一般,熬在这镇国侯府内吗?

“母亲也不去吗?”夏冬雪有些着急……

“暂时,要看看情况。”蒋岚郁闷的撇了撇嘴角,她如何和女儿彻底将此事说清楚呢?回京途中,夏子旭就仔细算过,如果皇上想要动大皇子的话,八成会把自个派往贺州当桩子,只是皇上和大殿下父子俩的关系真的到了如此地步?

要是大殿下被逼急了造反,他对贺州情况不明,把握不好,很有可能会有去无回……所以必然会将子女留在京中,若他真出了什么事情,皇上也会厚待夏家。或许对于皇上来说,也着实无信任的又同时不会引起贺州太大反弹之人可用了。

夏冬雪隐约知道贺州乃先皇后贺家祖上的藩地,虽然如今撤藩收回了这片地域,但是贺家经营之深却不是远在京城的皇上可以控制的了的,再加上大殿下是因为造反下狱,令她也不由得担心起来了父亲的安危……虽然这场京中之变最终胜利的是当今圣上,可是谁知道大殿下会不会拉几个垫背的高官呢。

蒋岚深知此时再想这些都是徒劳,总不能让夏子旭抗旨不尊吧……只好不停的宽慰自己,先整理好自家老爷赴任的东西。

“你觉得月柔和月丽哪个更好一些。”

蒋岚没来由的突然一问,吓了夏冬雪一跳。夏冬雪看着眼前表情波澜不惊的母亲,心里咯噔一下,早就知道若是官爷赴任妻子无法同行之时,必然要安排搭理内务的姨娘随行。只是她家情况略有不同,并无体面的姨娘可以随同父亲赴任,再加上夏冬雪落水一事,让蒋岚对家里现有的两个妾氏起了厌烦的心思,不可能随便放出去让他们做大,便犹豫着不如抬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陪老爷共赴贺州,而且这两个丫头在她手底下多年,衷心自然不说,办事也是极有条理的,不怕到时候无法应付那贺州本地官员的女眷。

夏冬雪心口莫名的疼了两下,虽然知道这乃人之常情,却依旧有些悲伤难过。再好的感情又能如何,床榻依旧要容她人之位。蒋岚问她,不过是让她明白此中道理罢了,夏冬雪不由得试问自个,日后真能做到如此坦然的为夫君安排同床之人吗?答案肯定是无法接受的,那么她未来的亲事,又该何去何从。若是她只活过一世,似乎反而可以看淡这些,现在怎么地反而要求多了?

“雪儿?”蒋岚叫了声失神的女儿。

“哦,我对月柔姐姐不熟悉,但是月丽在我身边帮了些事情,还是极其体面的姑娘。”

“恩……”蒋岚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道:“老爷明日回府,你且休整几日,过几天陪我去大公主府上拜访,昨个门房便收到了公主的帖子了,公主说两位郡主都在京中,特意强调让我带你过去……”

“知道了,母亲。”夏冬雪完全沉浸在一股子郁闷的状态之中,心中有些难受。

蒋岚支着脑袋,若有所思的盯着女儿看了一会,道:“你爹此去前途未卜,我们商议是否先将你的婚事定下……”

夏冬雪急忙摇摇头,她才多大?便劝慰道:“母亲可是担心若父亲出了意外,有碍于我的婚事?只是母亲要知道,若是对方是那因为我爹出事便生出毁亲之意的人家,即便现在定下,日后又有何用处呢?”

蒋岚疲倦的叹了口气,没有言语。她头一次生出希望夏子旭赶紧隐退,远离官场之心。皇恩浩荡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要无法拒绝的被派往险地。

“罢了罢了,你先下去吧。我也着实累了……”

“恩。”夏冬雪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母亲几眼,离开了住屋。她望着空旷的院子和无尽的夜色,不由得感叹万千,身为女子,真是有太多的不能自已了……

只是不知道夏府的宅子修缮如何了,若是父亲在贺州可以坐稳官职,又或者圣上早早处置了大皇子的隐忧,她和娘亲倒不是无法前去贺州同父亲团聚。至少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大殿下企图谋反是在京中被镇压的,并未听说贺州大乱……

第56章:办错事

薛老太君听说大公主给女儿下了帖子,又打听到皇上派了夏子旭前往贺州赴任,心里不由得闪过几个念头。她是活了多年的老人,经历过皇位接替,自然知道这储君之争的残酷背后,往往难逃一场腥风血雨的洗牌屠杀,自家女婿是皇上心里最为信任之人,如若不是要事,绝对不会轻易舍弃这颗棋子,那么此次贺州之行便生出许多不妥之处。

贺州的名门贺氏是前孝文皇后的娘家,先皇会给当今圣上定下这门亲事,不无跟当初消藩收地有很大关系,令贺氏女入宫为后不过是起到安抚贺州官吏的作用,怕贺州因此生变。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贺氏在贺州的根基被皇上一点点拔除,虽然贺州依旧难以摆脱贺氏一族的影子,却和当年的藩王专政大不相同。近来大殿下动作颇多,此次圣上将士林子弟的代表名门之后夏子旭发往贺州,到底是图的一个什么?并且,皇上在此时不停的扶持三皇子一派的官吏,还任命二皇子亲侄儿隋么宸为御前侍卫副统领,掌握禁军实权,岂不是把大皇子一派逼的不得不早作打算?薛老太君隐约觉得,这大殿下要么是把握时机控制皇宫,逼圣上退位,要么彻底被打压下去,从此再无登基可言。

想到此处,老太君不由得庆幸女儿和大公主交好算是给蒋府结下了个不错的善缘,似乎是因为皇上近来的态度,当初那些因为隋么寒婚事而疏远公主府的人又开始日日登门拜访,寻求一见。只是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大公主又怎么会待见那些人呢?所以此次蒋岚被邀入公主府做客,老太君便让她不如多带几个姑娘过去,反正郡主和蒋家女儿年龄相当,正好可以一起说说话,结交一番。蒋岚也觉得此注意甚好,冯氏便带着大房家的两个女儿和三房王氏家的几个姑娘,一起同蒋岚前方公主府造访。

廖秋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在大公主那双犀利的眼神注视下,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向大公主禀报大少爷的异相。毕竟大少爷的婚事如今被搁置不前,按照大少爷和二殿下的意思,都打算拖上一拖,避免被连累进不必要的麻烦之中。可是大公主急于抱孙啊……再加上老二隋么宸性情玩闹,姻亲对象李家小姐年底才能除服,最早明年才会完亲,怕也指望不上什么。

大公主听了廖秋的话后着实愣了好一阵子,她对夏家人印象不错,可是夏家嫡女的年龄似乎也太小了吧。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是个小丫头啊,这样的姑娘就算给儿子定下来至少也要等上五六年才能完亲,到时候他们家老大都二十一二岁了!别人家二十一二岁的孩子都当爹多少年了,凭什么他们家老大才刚成亲……可是他们家大儿子天生似乎就少了这样一根弦,她给隋么寒的屋子里放了不少丫头,如今除了绿莺蒙受重用之外,其他的都打发了出来,而且即便是绿莺……似乎也不是妇人的样子,怕是没有被儿子碰过……

廖秋小心翼翼的观察公主的脸色,垂下眼眸,静候发令。

大公主眉头深锁,心头隐隐不快,忍不住再次确认道:“寒儿让你回来时是怎么说的。”

廖秋想了片刻,道:“让小的紧随二少爷身旁,不容有失。”

“然后还嘱咐你帮他看护夏家小姐?”

“额……”廖秋愣了片刻,摇摇头,解释道:“并未直说,只是让小的告知二少爷,如若遇到夏家小弟,多多忍让,那孩子于他有恩……”

大公主无奈的撇了下嘴角,淡淡道:“也难怪他那个淡漠的性子,还记得这份‘恩’呢……”

廖秋尴尬的笑了两下,看着大公主不快的神色,怎么觉得这话里话外带着股醋味?

大公主摆摆手,让廖秋下去了。她自个也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以前见儿子对女人无感的时候,天天想着如何给他房子里塞个女人,如今见他似乎有所开窍,却又因为对方居然是个十岁的小丫头而莫名失落。当娘亲的,总觉得自家孩子是最优秀的,她实在是想不通,寒儿怎么会对那样一个不出众的小姑娘动心……

难道是她和廖秋都多想了,儿子只是记挂着一份恩情,不过她怎么没就看出来,她儿子是个会因为所谓一夜恩情便兴师动众让幕僚回京的人?

“主子,房门说蒋府的人已经到了街口。”王嬷嬷见大公主殿下在屋内发呆了有些时候,便主动的启口提醒她。

大公主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说:“去唤来两位郡主吧……”

夏冬雪拉着至哥儿走在几位姐妹的后面,心中满是忐忑,想起前阵子在允州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点心虚的感觉。记忆中的大公主是个挺严厉的人……这从大公主府上丫鬟婆子们的行事上便看得十分清楚。公主府里的丫鬟们真是一个个都不苟言笑,只忙于低头做事,不敢有丝毫怠慢的情绪似的。

到了大公主的主屋,夏冬雪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身后碰巧来了两个面熟的姑娘,岂不是那两位郡主,隋么凝,隋么语嘛。她二人都穿着素色长裙,主动上前和夏冬雪打了招呼。夏冬雪将几位姐妹介绍给两位郡主,几个年轻的姑娘彼此客气了一番,听到屋里的大公主发话道:“怎么都在门口不进来呢?”众人一阵浅笑,携手入了上房。

大公主将目光从女儿身上转移到了蒋家几位姑娘的衣衫上,最终落到了夏冬雪的脸上,忍不住仔细打量。夏冬雪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心里暗道,怎么觉得这大公主今个脸色怪怪的,连带着觉得看着她的那道温和的目光,也有几分试探和古怪的情绪。

大公主的屋子里有六七个小丫头服侍着,一个个步履轻盈,做事麻利,好像风似的从身边飘过,让人看了便觉得平日里的公主定是十分威严。夏冬雪发现那道目光始终就没有从自个身上移开过,更觉得有些诧异,便不由得抬头去瞧母亲。

蒋岚咳了两下,方惊醒大公主的沉默,她转头冲着嬷嬷说道:“还不快去让人上茶?”众人坐下,挨着公主最近的自然是蒋岚,然后是冯氏。后面依次按照年岁做好,方便大公主记忆。

大公主不过问了几句蒋家孩子的情况,便将注意力再度转移到了夏冬雪身上,随意道:“我不过是一年没见你家雪姐儿,怎么好似长高了好多。”

“可不是嘛,年前生了场大病,瘦了几分,更显得个高了。”蒋岚微微一笑,望着夏冬雪的表情带着几分宠溺的自豪。夏冬雪脸红的坐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上次见面也不见大公主如此关注她……

冯氏只当大公主和蒋岚交好,难免将注意力放在夏冬雪身上,只是过了一会,后院来报,说是二少爷隋么宸回来了,听说夏府小少爷上门,邀请到后院去耍耍。蒋岚一阵心惊,这隋家老二的名头她可是刚入京便听说了,不过当了个把月禁卫军副统领,便连超了几个京城公子哥聚会的暗点,着实是个不好接触的主儿。大公主心想那廖秋必然是跟老二说了什么,那小子才眼巴巴的跑回来主动结交夏东至,不过这一屋子女孩,倒也没必要留着个至哥儿,便许了管事让他带夏东至去后院玩耍。

蒋岚皱着眉头,不好违逆公主的好意,毕竟眼前就一个男孩,倒是没必要跟他们一群女人混在一起,可是……她给了赵嬷嬷一个眼神,让后者跟着,千万别把隋家的小霸王得罪了,否则那小子可不管你是谁,再弄个刀剑无眼?

夏东至不情愿的被人带到了后院,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袍的英俊少年,正舞着一把大刀在树中穿梭。他平日里强身健体也学过几个把式,不过跟人家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隋么宸见夏东至是个胖乎乎的小小子,放下大刀,坐到了石桌旁边的圆凳上,右腿一翘,抿了口茶,道:“你就是夏东至?”

夏东至傻愣愣的盯着眼前丝毫没有公子哥气质的男孩,怎么言语间还带着几分粗鲁的气质?

“我叫隋么宸,听说你父亲要送你进国子监读书,碰巧我有时也在那里上课,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只管报出我的名字便好了!”隋么宸一副极其讲义气的模样,拍了拍夏东至的小肩膀,眼底尽是迷惑。这么个小胖子于大哥有恩?有没有搞错……

夏东至早被他的言语弄傻了,他爹似乎不太乐意他进蒋府的宗学上学,便拖了国子监的同僚让他随徐旺青一同去上课。可是眼前这个哥儿是怎么知道的呢?夏东至初来京城,并不熟悉京城的社交圈子,还不太知道眼前的隋么宸是众人唯恐躲之不及的地雷。只是觉得,既然人家把话说到此处了,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憨憨的点了点头。

隋么宸见他乖巧,不由得生出几分兄长的傲气,满意道:“好了,听说你也是从小便学过功夫,不如我们比划比划如何?”他在这京中都快手痒的长毛了,如果不是皇帝给了他一个可以胡乱闯的差事,怕是早逃回南域去了。

夏东至刚要拒绝,却被对方一把捞了起来,他所谓的学过功夫不过是和家里侍卫随便的磨刀练枪,更何况侍卫们为了哄少爷开心,从不认真对打。于是悲剧立刻发生,隋么宸还没怎么样呢,夏东至已经摔了个马趴,脸庞冲地,额头立刻红肿了个大包。

“你怎么这么不中用……”隋么宸沮丧的抱怨着,他想着这人既然能对大哥有恩,怎么滴也是个练家子吧,哪里知道稍微一推,就破了模样,这要是被大哥知道了,他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夏东至哇的一下子哭了起来,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奇怪,到底是想和他交好还是交恶?上来就动手动脚,还不由分说的要跟他比划比划……

大公主虽然知道自个二个字的性子就是个雷厉风行的火药桶,却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刚送出去好好的哥儿,回来变成了青脸皮子,顿时脸色一沉,怒道:“去把那个逆子给我带上来!”稍后一想,上房里都是姑娘,又急忙转口道:“算了,带到……后房去。”

蒋岚急忙拦住她,说:“兴许是小孩子的玩闹,公主殿下莫气……”蒋岚看着白嫩嫩的儿子头上鼓起了个大包,说不生气是假的,只是那隋么宸也未免太过分了些,他们家至哥儿可没的罪过他,至于下手这么重嘛?前去后院拿二少爷的管事红着脸走了回来,小声道:“主子……二少爷他,他进宫了……”

“这个臭小子!”大公主尴尬的嗑凑了好几声,他原本想着老二应该会善待夏家公子,却忘了他们家老二从来就是个没心没肺,不靠谱的,真是让她在蒋府众人面前好没面子……

蒋岚脸色也不太好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家是世子殿下,又仗着是皇上外孙在这京中横行霸道惯了,如今不知道至哥儿到底做了什么,被揍成这样……

他们哪里想得到,隋么宸是本着和夏东至亲近交好之意,方对他动手的。夏冬雪心疼的揉着弟弟红肿的额头,小声哄着他,因为这个不愉快的插曲,蒋岚实在没心情在公主府用饭,大公主也不好意思强留,只是说改日办宴会,希望她赏脸光临。蒋岚客气的应付了几句,便匆匆忙忙的带着至哥回家了……

虽然说在大公主府里已经给至哥看过大夫,大夫说除了擦伤并无大碍,但是至哥儿是夏府唯一的子胥,小时候身子又不好,蒋岚哪里放的下心,不由得暗中诅咒那个隋家老二……只是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京中便发生了一件大事,让蒋岚不知道该喜该忧。

第57章:秦家女

中秋前夕,宫里秀女甄选的结果出来了,蒋风被分到了锦德宫里做执笔女官,蒋画分到了玉德贵妃宫里做了掌灯宫女。薛老太君心里庆幸,幸亏没人和大皇子扯上什么关系。同时又深感诧异,这样的结果,岂不是蒋画比蒋风更加受到了宫里人的青睐?

一时间侯府里见风使舵的人多了起来,三房王氏虽然不待见这个庶出的女儿,却不得不承认自个总算在李氏面前硬气了几分。人人皆知三皇子的生母玉德贵妃最受皇上宠爱,他们家的蒋画居然可以入得了玉德宫,连她都觉得十分惊讶。

夏冬雪知道蒋风表姐早晚要进宫做昭仪的,所以对于她分到了二皇子生母的府里并不惊讶,只是蒋画的命运似乎发生了变化,不知道是福是祸,别看如今三皇子蹦跶的最欢,到时候下场并不好,连带着玉德贵妃的外戚,都没一个有活路的……三房的两个年长些的嫡女,蒋月蒋春听闻此事后吸了吸鼻子,一副轻蔑的模样,暗道,那蒋画不知道使了什么抬不上脸面的手段,才入了贵人的眼睛。他们虽然都嗤之以鼻的看待此事,心里却难免有点酸涩。好不容易三房压倒了一次二房,却是一个没人在乎的庶女带来的,真是丢人。

此事一出,李氏便窝在房里装了好几天的病,心里不由得埋怨自家大姑娘不争气,往日里学的规矩都哪里去了,竟是让一个三房丫鬟生的贱蹄子比了下去!她哪里晓得早在蒋家送蒋风进宫的那时起,大公主便和宫里的母妃打过招呼,将此女留下了。如今看来锦德贵妃或许不如玉德贵妃风光,但是这事放到了五年后,再回想起来,却是如果不是因为蒋风和大公主的缘由,这镇国侯府怕也会如同其他三家老公府一般,被新皇当了靶子处置。

接连几日,王氏天天风风火火的来主院请安,然后顺便看生病的李氏,言辞中不停的抽打李氏的脸面,倒是真把李氏气病了。如哥儿平日里无聊,老想着去和新来的表弟表妹玩耍,扰的夏冬雪不胜其烦,索性出卖了至哥儿,让他们两个人去折腾吧。反正至哥儿尚未开学,他们两个又都是男孩,能闹出什么个结果。

蒋府二房除了如哥儿以外,还有两位少爷,分别是十五岁的蒋浩和十三岁的蒋荡。夏冬雪对蒋浩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个死随二舅舅的主儿,整日里吟诗作画,自喻才情颇高,却不擅长八股文章,中了举人后便没有再进一步。至于二表哥蒋荡,那性子就是个渣人,和京中几个有名的恶少净干些欺男霸女的坏事……不过处事圆滑,倒是挺得二舅母的喜欢。

李氏发现如哥儿和荡哥儿近来都喜欢往荷花苑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便寻来了两个院子的丫鬟们出气。其中蒋荡的两个丫鬟胭云,胭红早早被开了脸面,已是妇人。他们是府中的家生子,自然知道李氏当年做新嫁妇的时候老被拿来和小姑比较,经常出丑,心底对蒋岚怨恨颇深,于是便顺杆爬的说些荷花苑不好的丑话。他们自然不会强调他们家蒋荡好色,喜欢跟着京中那些不好的哥儿们玩什么亵童的肮脏事情,如今蒋荡见了至哥儿那个胖娃娃,忍不住以兄长之名对其上下其手。

夏冬雪只知道蒋荡人品不好,对于他那些下三滥的事情并不是十分清楚。再加上前一世两个人有接触的时候蒋荡已经娶了李氏的外甥女秦月荷。秦月荷手段破硬,又出自商贾之家,精于算计,倒是把蒋荡拿捏的恰到好处,至少在这府里面,不敢做什么夸张之事。如今夏冬雪听至哥儿说,除了蒋如以外,蒋荡也老爱跟着他们玩耍,便立刻紧张的绝了继续让东至和蒋如接触的心思,索性以至哥儿要入国子监学习为名,闭门谢客了。弄的如哥儿好不郁闷,他也是个贱的,你越不理他吧,他越觉得你好,越想跟你玩闹。

李氏听后,暗讽夏家两个孩子淡薄孤傲,心里却想着反正她是贼看不上蒋岚的女儿,万一他们家如哥儿,荡哥儿和夏冬雪真玩到了一起,被老太太乱点鸳鸯谱了,才更让人郁闷呢!而且,薛老太君也确实有和夏府联姻的意思,老大浩哥儿太大,荡哥儿和如哥儿的年岁倒是都能配得上夏冬雪……只是她隐约觉得,夏家那姑娘性子是不是太过冷淡了?

夏子旭调令紧急,中秋前便带着几位幕僚启程贺州,蒋岚最终遣了月丽随行,并且升了月丽父亲赖家的为荷花苑的小管事。月丽在蒋岚身边伺候多年,倒也说不上乐意不乐意什么,只是以她家生子的身份可以给高官为妾,并且深得家里主母信任随老爷赴任地方,着实是有很大的脸面,适应了几天,倒也觉得欣喜万分。这里面最郁闷的当属夏冬雪了,望着面无表情的父亲和一脸小媳妇样子的月丽,心里总觉得哪里特别的难过……不由得看了看身边自个的丫鬟,他们倒是对此都看的十分淡然,好像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似的,那么,是不是他们日后也一个个巴不得的想爬上她未来夫君的床榻呢。

中秋节到了,因为蒋岚的回归,薛老太君特意命李氏大办。李氏算了算手里的银子,有些拮据。庄上的收成钱是年底结算,每一年的八月以后,都是银钱紧张的时候。她一边腹议夏家那么有钱居然用着蒋府的月例,一边琢磨着怎么能从蒋岚那里弄出些钱来。倒不是蒋岚故意忽略了夏府的人在镇国侯府里的用度一事,而是她是蒋府出身,真心的把这里当成自个的家,再加上在薛老太君眼里,蒋岚始终是多年前那个膝下承欢的女儿,并未计较什么银钱。

此时,李氏一个嫁给皇商秦家的妹妹回京省亲,因为李氏父兄升职后被外放出了京城,便琢磨着将妹妹和外甥女接来侯府小住。一方面彰显自个在蒋府的管家地位,一方面琢磨着借此提醒下蒋岚,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怎么好意思在蒋府白吃白住呢?并且她那个妹妹嫁的是皇商,手里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到时候必不会少贴补侯府一分钱,便让那蒋岚按着他们的月例走,老太君也就不会说出什么来了。

想到这里,李氏立刻给妹妹写信,千叮嘱的让她一定要来侯府小住……收到信函的李家妹妹近来日子也不太好过。她膝下一子一女,儿子太小,还不如庶长子受丈夫看重。再加上那庶长子的娘亲当年和她不对付,早早的被她给置办了去,以至于现在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防着庶长子对她小儿子下手……随着庶长子年岁大了,开始帮着老爷出海跑商,府中权利越来越大,她起了将小儿子送入京中上学的心思。再加上她姐姐是镇国侯的嫡妻,父亲又刚升了将门令,虽然和秦家老爷的关系日渐凉薄,却无人敢欺负她这个当家主母。此时收到了亲姐热情洋溢的信函,自然二话不说的打包回京。并且他们家月荷已经年满十四,到了许配人家的年龄。若是有可能,不如让姐姐帮着寻个好点的亲事,总比这乡下地方的商贾来的体面。

秦老爷听说妻子要将儿子送入镇国侯府的宗学里学习,想着他一个商贾之子,若是可以出去见见世面,多结实些官家子弟倒也是好事,便随了妻子的主意,并且准备了好几车的厚礼,雇佣了当地妥当的镖局师傅,让李氏带入京中。

秦家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中秋前抵达京城。秦月荷不是初次进京,却是有记忆以后第一次如此仔细的体会这个帝都的风华,不由得被这眼前的热闹所吸引,她知道母亲想让姨妈给自己议门体面的婚事,只是不管她再如何乖巧,终归是个商人的女儿,在士族眼里,门第始终低贱。

秦月荷嫡亲的弟弟叫做秦月琅,今年不过十岁的年纪,因为李氏熬了好几年才养活大这么一个儿子,分外宠爱,脾气难免娇惯。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着周围琳琅满目的街市,早就没了念家的心情,恨不得见什么买什么……

秦李氏见他们一个个新奇的表情,道“月荷,琅儿,你姨妈家是大户人家,一会千万莫显得如此土包子气似的。”

秦月荷点点头,秦月琅却有些不置可否,突然,他看到路边有个漂亮的姑娘在卖身葬父,一下子就跳下了马车,奔了过去。

“这个小子……”李氏急忙派人拦住了他,见那姑娘穿着一身破旧的橘色小裙,脸庞甚是清秀白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让人看了便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

“你叫什么?”秦月琅从小就是个花心的主儿,又因为周围无人敢于管教他,八岁便被人带着青楼开了身,身边丫鬟也大多被他沾染了。

“小女翠香……”

“是不是给你葬了父亲,你便是我的人了?”秦月琅瞪着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姑娘,恨不得立刻扒了人家衣服似的。

“唔……”那姑娘被他看的发毛,缓慢的点了点头。

“娘亲,我想买了她。”

李氏无奈的瞪了一眼自家儿子,淡淡道:“你买的丫头还不够多吗?”

“都是些乡下丫头,怎么能和这个翠香比……”

“罢了罢了,我给你买了就是。不过,你一会要给我好好表现,别在你姨妈面前丢了我的人!”李氏扭不过他,又见这周围闲杂人等众多,草草付了银子,将人带给了秦月荷,道:“这丫头先留在你身边吧,省的你弟弟一时忍不住,闹出事端。”秦月荷红着脸点了点头,她那个弟弟啊……

一行人赶到镇国侯府街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薛老太君近来心情甚好,听说媳妇家的亲戚入府,还带着两个孩子,便命人去请来一同吃饭。李氏挽着妹妹的手进了屋子,秦月荷和秦月琅跟在身后。薛老太君喜欢孩子,一眼望去看见个和如哥儿大小似的玉般男孩,欢喜的不得了。秦月琅虽然风流,却长的甚好,浓眉大眼,白净粉嫩。

“给老祖宗请安!”秦李氏笑呵呵的上前见礼。两个孩子紧随其后,跪地问安。一时间薛老太君的主屋里好不热闹。她见秦月荷生的标致,便叫近些仔细看着。

“这是我家的大姑娘,月荷。”

秦月荷嘴角微扬,大大方方的任由众人打量,给人感觉分外得体。李氏不由得心中得意,瞧我们家的外甥女,可比小姑家那个冷面丫头亲切的多了。

薛老太君满意的点了点头,说:“真是个好孩子,比我们家的姑娘都要强上百倍。红秀,你去把几个姐儿叫过来见见新人,还有,把前个宫里赏下来的珠花也拿过来。”

李氏一听,急忙笑着站起来推辞,道:“我们登门拜访理应是给老太太孝敬东西,哪里能要老太太的礼呢?”

“瞧你客气的,这是我给姑娘的见面礼,又不是给你的。”

秦李氏淡笑着不再言语。秦月荷恭恭敬敬的接了,心里想着,这镇国公夫人真是个热心的老太太,一点也不像想象中那般严厉苛刻。她哪里知道年轻时候的薛老太君的手段,不过如今岁数大了,反而心性淡薄了许多,平日里跟个孩子似的,喜欢热热闹闹,没那么多规矩。

薛老太君拉着秦月荷的手,笑呵呵的说:“你且放心的在府上住着,我们家姐儿多,绝对不会太过寂寞。李氏,这是你自个的外甥女,你可要知道心疼,到时候府上伺候的丫鬟婆子的月例可千万别克扣了去。”

李氏一听,便想起了最初的目的,她急忙给妹妹使了个眼色,那秦李氏立刻心领神会,上前道:“老太君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住在贵府上本是叨扰万分,哪里有占贵府用度之礼?如若不是我父兄不在京城,我是万分不好意思来投奔姐姐的,所以老太君若真想让我们安生在侯府住着,便将我们住的那院子的花销让我们自个承担,包括借调过来的丫鬟婆子月例自然也是我们出的!”

“都是自家亲戚,何须如此见外?”薛老太君面色一沉,佯怒道。李氏看在眼里,心里咬牙切齿的想着,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的花销啊!

“老太君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家哥儿还要在侯府宗学里上阵子学呢,这一住怕是不少时日,您就莫要用此事臊我了,用度一事,必定是我们自个承担。”

薛老太君见她执意如此,便许了她的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屋里人正说着话儿,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女子笑声,薛老太君知道是自家的姑娘到了,便嚷着让人迎了出去。

夏冬雪一进门便看到了秦月荷,想起前生种种,一时间感慨万千。那秦月荷也在打量着府里姑娘,暗中计较着什么。她听娘亲提起过,此次姨妈如此迫切的希望他们入住侯府,是因为蒋家的小姑归门,姨妈年轻时便和这小姑处的不好,如今府里花销紧张,她更不乐意白养着这一府的人,想着管夏家要银钱,却碍于老太君的态度,不好启口,便央着她娘主动提起此事。

李氏见夏冬雪进了门,虽然没看到蒋岚,还是刻意冲着老太君接了句话,道:“那么既然如此,我妹子院子里的用度,便全是他们秦家自己出吧。”

夏冬雪微微一怔,总觉得舅母说完这话时是看着自个的,再加上周围很多人似乎也都看向了她,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怎么滴,这是想挤得他们夏府不识相吗?没曾主动提起用度一事。可是据她所知,他们入府当日,娘亲就孝敬了外祖母一张礼单,上面光现银就有一万两之多……

不过也好,她巴不得李氏为难她呢,否则如何跟母亲启口,讲述心中苦闷。对于母亲来说,外祖母和几位舅舅是真心疼爱于她,那些苛刻自个的事情在这一世并未发生,她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劝母亲早日离开侯府。若是这李氏不上台面的为难她一个姑娘,她也倒好行事了些。

第58章:定亲

秦李氏尴尬的怒火中天的老太君旁边,她也觉得自家姐姐未免有些露骨,哪里有当着孩子面强调这些的呢,急忙圆场道:“哎哟,瞧瞧咱们侯府的姑娘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水灵,不像我家姑娘从小地方出来的,总是带着几分拘谨。”

薛老太君眉眼低沉,她早被李氏那画蛇添足的一句话给惹毛了,淡淡道:“既然李家兄长都不在京中,今个中秋你们便随我们一起过吧。哦,对了,老二媳妇,夏老爷赴任前曾留下一笔现银,约两万两吧,我琢磨着咱们家两个姑娘刚刚入宫,或许需要打点什么,便没知会你。你若是筹办中秋酒席银钱不够,再于我要……”

李氏呆愣了一会,一下子满脸通红,老太太平日里哪里会讲这些东西,如今当着客人和姑娘的面前,说这些银钱作甚?好像她管家多缺银子似的,又好像她刚才的言语是管谁要钱似的。只是她也不用脑子想想,她当着夏冬雪一个小姑娘面前强调自家妹妹用度由自个开销,若是人家回去原封不动的学给自个母亲,让老太君如何有脸面?她能不生气嘛!不说夏府每年新年送来的丰厚礼单现银,单单是自己闺女回家省亲,当妈的有跟女儿计较花销用度的吗?日后,若是蒋风回来小住,她李氏是否会去算计什么?

薛老太君越想越气,索性不给李氏留一点脸面,连带着看李氏的几个亲戚也变得不顺眼了几分。什么皇商不皇商的,只要带个商,就都是低贱的玩意。

两万两现银?秦月荷脑里不停的盘算,她的弟弟是个不讨爹喜欢的主儿,为了帮着母亲打压庶子,她早早就开始学着管家,自然知道这两万现银意味着什么。单说他们家,一年的总利润都未必能有五万现银,这夏老爷当的是什么官,不过是妻子回娘家小住,便孝敬了这么多银子?那秦李氏也觉得害臊,怎么觉得这是老太太在说给他们听似的,如今他们是拿出多少的礼,似乎都抵不过人家夏老爷了。

夏冬雪微微一愣,心想爹走前又给了笔钱?不过看外祖母那大黑脸的模样,倒是真的是动怒了,母亲毕竟是她手心里捧起来的亲闺女,她待她娘,倒确实是实心实意的……

众人尴尬的闲聊了一会,便一一散去。门口的丫鬟婆子们帮着李氏打点秦家带来的贺礼,不由得感叹秦家的的富庶,但是片刻功夫,又开始风传夏老爷的两万两现银,顿时不由得多瞧了几眼荷花苑的主仆。镇国侯府这几年疏于管理下人,弄的门下之人十分势力,早不是蒋岚当年管家时候的模样了。

李氏给妹妹安排的院子叫做清风苑,位于后院靠后,有一个单独的出门。秦李氏看后甚是满意,简单的收拾了下屋子便拉着闺女坐上了大炕,闲聊:“你觉得这侯府怎样?”

秦月荷怔了一下,说:“很好呀。”光这府邸的大小就顶了他们家三倍之多,哪里会不好呢。

秦李氏示意丫鬟们都出去,拉近了女儿,小声道:“你姨妈有三个儿子,都尚未议亲呢。”

“啊……”秦月荷傻了片刻,羞道:“娘亲,娘亲这是要跟女儿说什么。”

“呵呵……”秦李氏笑了一会,说:“老大今年十五,年岁与你最是合适,他是嫡长子,可以袭爵,若是你姨妈乐意,我倒是愿意将你留下来给她做媳妇。”

秦月荷不好意思的红着脸,道:“母亲也知道他家老大是要袭爵的,怎么会娶,会娶商人之后呢。”秦月荷自小便比别人明白懂事,虽然这么说有贬低自家之嫌,但是事实本就如此吧。

秦李氏不置可否的耸耸肩,道:“商贾之女怎么了?你别看这侯府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是个空匣子,未必比咱们家富多少,不过是仗着祖先是曾经是和先祖一起打江山的镇国公而已。”

“娘亲!”秦月荷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即便是个虚名声也罢,却也足以震慑人心。”

“哎,我的好女儿,你怎么竟是说这些泄气的话……”

秦月荷哪里不曾也想顺着母亲说话,只是她一个商贾之女嫁给侯府嫡长子做原配嫡妻,也就是她娘能想的出来。

秦李氏捏了捏女儿的手心,说:“你别以为这是天方夜谭。你姨妈的性子我了解,眼界小不说还十分爱财,也难怪她在老太君那里没有体面。但是你和她可不一样,你大气,稳重,若不是‘商’这个字拖累了你,我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哪里舍得往你姨妈那样的婆婆手下送?”

“娘亲……”秦月荷红着脸颊撒娇道,谁人家的母亲不是看自家的姑娘好?

“我此次给你姨妈带来了五千两现银,稍后你和我一起送过去,试试她的口风,怕是她巴不得结下咱家这门亲呢。你没看她都小气到要算计自个的小姑,也难怪老太太当众数落她。”

秦月荷被母亲弄的不知所措,提醒道:“老太太和姨妈如此不合,咱们在府上常住,会不会不太好呢?”

“呸,他们再不和是他们的事情,咱们不过是住着他们的宅子,一切用度都由自己出,以薛老太君的身份,能挑出什么错来?”

秦月荷想了一会,也觉得是个理,便不再言语。倒是秦月琅片刻后闯了进来,直嚷着问道:“娘亲,今个那几个姐姐可真是好看……尤其是那个夏家的,人白净又水灵,跟普通的姑娘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