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二叔,你做我爹吧?我爹特别坏,我不喜欢他。”

“我做你爹?你真的这么想吗?齐修,你真的这么想吗?”陆二叔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他重重的点头,道:“恩,我不喜欢我爹。”

陆二叔直接抱起了小陆浔,快活道:“好,我做你爹,我以后都做你爹。走,爹带你钓鱼去。”

“哎!爹最好了,最好最好最好!”

陆浔颓然的坐在那里,等人真的死了,他做的那些坏事儿也都开始消匿无踪,而那些好则是开始慢慢的升腾。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二叔的关系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是一个人,并不是一个机器,二叔死了,他心里难受的不能自持,但是却又清楚的知道,正是因为他的见死不救,正是因为他,谢安妮才打死了二叔。其实就算是谢安妮没有这么做又如何呢?就算是谢安妮没有这样做,他一样会杀了二叔,毫不迟疑的杀了二叔。

想到此,他揉了一把脸,觉得自己真是鳄鱼的眼泪,没有谢安妮,他也会杀了二叔。

现在谢安妮杀了人,他倒是不用亲自动手了。

他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凄凉又嘲讽。

“二叔,二叔。”陆浔轻声的唤着,好似他还活着一般。

陆林有些担心,劝道:“少帅,二爷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啊!我想如若二爷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您伤了身子。”

陆浔抬头看陆林,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究竟是如何,现在不过都是演戏罢了。

真情还是假意,他自己竟是都不清楚了。

他有些仓皇的起身,竟是摇晃了一下,陆林立时扶住他,道:“少帅,您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啊。”

陆浔道:“将人带回去吧,另外,拆掉这里的炸弹。”

他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干了,整个人都特别的憔悴。

“少帅,您…”不等说完,叫了起来:“少帅!”

陆浔突然就倒了下去,整个人昏了过去。

陆浔足足睡了一天,等他醒来,就看悠之正坐在他的身边,他一愣,以为是做梦,再次闭上了眼睛,悠之轻声道:“你都醒了还要继续睡么?”

声音轻柔里带着些许的关心,陆浔知晓这并不是梦,总算是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悠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你来了?”

悠之恩了一声,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就要扶他起来喝水,陆浔摇摇头,自己坐了起来,他道:“我没事。”

声音有些沙哑。

悠之看他将水一口喝下,又将杯子放好,待到重新坐到床边,一下子就被陆浔拥在了怀里,陆浔似乎有些难受,他将头埋在悠之的颈项间,整个人十分的落寞。

悠之并不多说什么,这个时候不管说多少话都是苍白的,她只想这样好好的抱着他,安抚他。

陆浔从未如此脆弱过,并不是身体如何,而是精神,整个人都特别没有精神。

“二叔死了。”

悠之颔首,她已经知晓这件事儿了。

“有些事情,总归不能如我们想的那般事事顺心,既然做了,或者说,既然已经有了这样一个结果,我们多说更多都是没有意义的。”

道理陆浔是明白的,只是难免心里不好受,他轻声道:“我觉得自己真是鳄鱼的眼泪,有些鄙视这样的自己。”

陆浔如此,悠之跟着难受,她轻轻的亲在了他的脸颊,道:“我晓得你的为难,也许我说这个话有些冷血,但是你二叔既然都没有把你当成自己的亲人,你现在做的,不过也都是正常人会做出的反击罢了。有这样一个机会,你二叔会放过你么?”

陆浔内心是清楚的,不会!

二叔是不会放过他的,最后的时候,其实是他给二叔的一个机会,如果二叔后悔了,那么他想,也许他会相信二叔的,最起码他不会这样决绝,他会给二叔一个机会。但是现在结果不是这样,二叔并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他甚至没有想过,按照他的性格怎么会一个人孤身前往,二叔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以为自己要输了。

想到此,陆浔放开悠之,拉着她一同坐在床榻上,二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陆浔道:“二叔是真的了解我么?还是说,他以为我怎么都不会对他怎么样?”

悠之不说这些,轻声道:“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陆浔,相比于二叔,我更希望你好好的,你好好的,父亲和大姐才能好;你好好的,我和孩子才能好好的;我知晓你难过,但是也请你保重自己好吗?”

陆浔点头,他捧起了悠之的小脸儿,道:“好。”

其实陆浔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从小到大,他真的经历了太多,经历了很多的变故,很多的是非,那一切都过去了,而现在,路还是要走,他身边还有重要的人,父亲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他来处理。

想到此,他道:“悠悠放心,我会好好的。”

悠之总算是放心几分,她道:“你晚上想吃什么呢?我亲自给你下厨。”

虽然悠之并不太下厨,但是厨艺倒是也算不错,毕竟在国外那段时间她也是时常动手的,熟能生巧,虽然算不上大师手艺,可是在陆浔这个喜欢她的人眼里很好就是了。

陆浔点头道:“恩,好,既然如此…我想要吃素炒芙蓉锦、豆豉小排、回锅肉、还有…”陆浔念叨起来,悠之也不嫌多,笑着一一应了,她道:“好呢。”

温温柔柔的。

陆浔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轻声道:“谢谢亲爱的。”

悠之搂住他的腰,笑盈盈:“不客气,亲爱的。”

陆浔看她如此乖巧可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四下看了看,又道:“小沐沐他们没一起来么?”

悠之道:“他们在北平呢,哪能让他们跟着过来,长途跋涉的,孩子也疲惫,别是给他们折腾热伤风就不好了。我一个人过来的,你昏迷之后大姐就给我打电话了。我哪里放心得下,赶忙就赶了过来。结果你竟是昏迷了这么久。”

陆浔:“让你担心了。”

悠之摇头,她咬唇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没事儿的,你那么关心我们,如果会让自己有事儿。”说到这里,悠之“啊”了一声,拍头道:“天呀,你醒了我该是赶紧告诉父亲和大姐的,他们很担心你的,我竟是把这件事儿就这么忘记了,还与你说个没完,我真是好蠢。”

她快速的就下了床,陆浔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声音大了几分:“陆林。”

陆林在门口守卫,立时言道:“到!”

“去通知一下大帅,就说我醒了。”

“是。”

陆浔拉住悠之,道:“好了,哪里需要你亲自过去。”抱着悠之不肯撒手,他道:“你对我好,关心我,我心里觉得特别的温暖,恨不能立时把心掏给你看。”

悠之笑了起来,她拉着靠在陆浔身上,道:“我们是夫妻啊,就该如此的,你这样倒是让我的内心有些小鹿乱撞了。”

她捧着陆浔的脸,认真道:“你总是说你自己不会说情话,但是每次你与我聊天,我都觉得是世上最动听的甜言蜜语,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陆浔真的特别会说话,并不是如普通的甜言蜜语,但是却让人觉得心里好舒服。

她道:“你还真是情场杀手。”

陆浔哪里肯承认,虽然这些都是原来的旧事,但是如若他承认了,那么这个丫头以后还不翻旧账啊,他可是最清楚这个丫头了,忒是不好惹。

他道:“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也只是真的爱你。”

悠之轻笑,道:“你呀,怕什么啊!”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到走廊里传来声音,悠之赶忙好好坐好,果不其然,进来的是陆大帅和陆宁。

陆大帅看到陆浔醒了,道:“你个小兔崽子,咋这么没用呢,还能昏了,你是要吓死我是吧?”

陆浔认真:“让父亲担心了,是我的不对。”

陆大帅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他与陆浔说话,陆浔惯是针锋相对,从来不曾如此,他突然间这样直白的承认自己的不对,倒是让陆大帅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很快的,他叹息一下言道:“秦希过来了,我让他帮着处理你二叔的丧事。”

说起这个,陆大帅何尝好过,他比陆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那是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起长大,一起并肩作战,但是现在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而他…必须死!

陆大帅叹息一声,继续言道:“我已经对外宣布了,你二叔被晚情杀害了。”

陆浔点头。

其实这是最好的结果。

而且,也是让大家信服的结果,也是陆二叔一贯隐藏的很好,大家都觉得他们兄弟二人关系好,谁也想不到陆二叔的死别有内情。

而陆二叔要娶的是苏朝喜的小妾,苏朝喜是什么人,是他们家的仇人,那么这个女人动手似乎就理所当然了。虽然她是被苏朝喜强娶回家的,但是有没有感情,有多少感情都是不得而知,这般情形之下,说她为苏朝喜报仇杀人,倒是十分理所当然了。

“外面很多记者想要采访,想知道这件事儿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陆宁道:“我答应了秦希,把采访权交给北平时报和奉城新闻报。我来亲自见他们。”

陆浔点头,“就交给大姐了。”

陆大帅突然插嘴:“不,这件事儿让儿媳妇做。”

他们都看向了他。

陆大帅道:“还是让儿媳妇去见记者吧。外部的这些事宜都交给儿媳妇,阿宁,死的是你的叔叔,你不合适。”

冷静了,会被人说没有感情,冷血;不冷静,怕是更会让人说出什么。虽然这两家也都是经过严格筛选,但是陆大帅不想有一丝的不妥当,而且,这个时候由沈悠之这个少帅夫人站出来接受采访,主持大局,本身对沈悠之也是极好的。

既可以让她增加在外界以及北师内部的声望,也能让大家看到她的能力。

既然陆浔要接班,他的妻子就不能是一个菟丝花,她该是坚强,能干。

沈悠之可以温柔,但是温柔之中,她该是有自己的强硬。

陆浔明白了陆大帅的意思,看向悠之,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他更多的时候是在乎悠之的想法的。

悠之颔首,同意道:“我来处理就可以。”

都是一家人,既然家里有事儿,她没有道理什么也不管的,而且确实,她这个时候冷静一点是不会被人诟病的,但是陆宁不同。

“那既然如此,我把大体的情况与你说一下,你其实不用太担心,这次来的记者是戴秀妍,另外奉城这边我们也不是随随便便找的人。”

悠之笑了起来:“大姐放心好了,这样的事儿,我会处理。”

第198章 5.31二更

沈悠之接受两家日报的采访,除却戴秀妍,还有另外一个姑娘,许是因为这次接受采访的是陆少夫人,因此两家都没有安排男记者,这也是为了避免出现什么其他的问题。

外界传言,陆浔善妒,总要避讳些才好。

戴秀妍见到悠之,特别的关切,另外一个姑娘也是灵透的,其实这相当于独家消息了,毕竟奉城和北平都是分开发行报纸,而此次也都是动用了关系才能得到这个独家的消息,两家都算是和谐。

陆少夫人也基本算是知无不言,颇为淡然,这样的人相处起来特别的舒服,也算是如沐春风。

悠之对两人印象都是不错,留了自己的电话,言道有事可以与她联系,又是惹得两人星星眼,只感慨少帅夫人真是人美心肠好又温柔。

悠之倒是不知道她们背地里对她的评价,其实她也不是随便就会将电话给人的,但是戴秀妍的哥哥本身就是北师的高官,而另外一位也是与北师关系密切,这样的情况之下,悠之倒是不那么在意了。

分寸这种东西,掌握好了便可。

陆二叔已经出殡了,原本的大喜事变成了丧事,听说当时所在的会宾楼还被埋了不少的炸弹,若不是少帅与陆二爷提前有话要说先过去,那么晚宴之时会发生什么,大家不敢多想。

虽然陆二爷死了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想到自己也可能被炸死,关系到自己,立时又不同了。

大家都是义愤填膺的不行,恨不能将那个歹毒的女人碎尸万段。

悠之并不知晓晚情就是谢安妮,只是她倒是觉察有一丝的违和,哪里不太对,总归又是说不好的。

不过处理好一切,她便是与陆浔一同赶回了北平,几日不见自家的宝宝,她真是要想死他们了。

悠之从来没有离开过宝宝这样长的时间,她靠在陆浔的肩膀上,一个劲儿的念叨:“我足足有五天没看见他们了,好想他们。”

陆浔有些吃味儿,道:“若是你离了我几天,断然不会如此,果然是孩子最重要,我就说,有了孩子你就不爱我了。你该是把我放在第一位啊!”

悠之实在是懒得理这个幼稚鬼,这个人有时候沉稳的不行,有时候又是孩子气的不行,让她十分的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这样矛盾,不过不管如何矛盾,她都那么喜欢他。

她很爱陆浔,这点悠之太清楚了。

她道:“齐修,这次二叔死了,对北师的格局有影响么?”

其实悠之并不是想要多管北师的事情,只是既然是陆浔的妻子,她就不可避免要接触到这些,而且她的态度也代表了很多事情,所以有时候她也会主动的与陆浔言道起这些。

不是对权势有什么更多的渴求,而是对丈夫的关心。

北师虽然是陆大帅发展起来的,但是却是陆浔的心血,也是他的信仰。

陆浔平静道:“自然是有影响的,不过所谓的影响也要分怎么看,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

悠之奇怪的问道:“这又是怎么说呢?”她有些不懂。

“二叔也接触了不少的北师事务,虽然这半年多我已经将他架空了,但是他也不是什么自己人都没有。这个清洗的过程需要时间。虽然大家都知道二叔是被那个女人杀掉的,可是作为他的亲信,未必不会多加联想,我已经控制了他的几个心腹,但是短期内必然还有其他的影响,不过问题不大。这是不好的地方。当然,好的地方更多,我拔掉了北师的一个毒瘤,要知道,二叔被我盯死了,他的那条烟土的线彻底就掐断了,这样的钱,是死都不能赚的。”

悠之点头,也是十分认可这一点的。

陆浔又道:“而且我相信经过二叔这次的事情,大家也都会谨慎许多,有些人总是觉得女人不值得注意,在女色上不检点也就罢了,还要忽视不少可能的细节,这次也算是给大家当头棒喝,如果你自己不小心,那么下一步可能就是害死自己。人都惜命,这就是好的地方。”

悠之感慨道:“既然利大于弊,总是好的。”

陆浔揉了揉悠之的头,道:“让你担心了,悠悠,我的宝贝。”

悠之瞄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陆林,低语道:“你在外面的时候能不能有点节操?让人看了好尴尬。”悠之脸色有点红,她这人最容易脸红了。

陆浔知晓她这人害羞,道:“我们是夫妻,便是有些亲密举动也不为过。更何况,我们什么也没做吧?”

悠之白了他一眼,含羞带嗔,她道:“越说越是乱来,你在这样,我要生气了。”

陆浔哪里惹得让悠之有一丝的不高兴,道:“往后我注意还不成么?气大伤身,别生气。”

悠之哼了一声,随即道:“咦?齐修哥,你说二叔过世了,会不会耽误陆宁姐的婚事?”

陆宁原本是的打算年末结婚的,但是现在陆二叔过世,那么她不是该守孝的么?

想到这一点,悠之直接就问了出来。

陆浔微笑:“没关系,虽然说起来确实有些不好,但是这件事儿已经定下来了,难不成还要改掉吗?再说了,谁敢说我们陆家的不是?”

悠之调侃道:“果然是亲姐姐,陆少帅的语气好霸气啊。”

陆浔笑了起来,笑够了,认真道:“我不想让陆宁等待三年,按道理,确实该是为二叔守孝三年。倒不是说人不好我们就可以不用守孝。只是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如果等待三年,大姐也快四十了,也不怕告诉你,林医生身体不太好,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还能生孩子吗?孩子不是夫妻必备的,但是既然大姐喜欢孩子,那么我就希望她能如愿。早点结婚生一个孩子,对她自己也好。年纪大了,生孩子都是不安全的。那可是我亲姐姐,我希望她安安全全的。”

悠之沉默下来,半响点头言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林医生身体不好么?看不出来呀?”

陆浔没有告诉悠之实情,他沉默一下,道:“有些事儿是看不出来的。”

悠之没继续追问,如果林医生真是身体特别不好,那么想来齐修哥也不会愿意,既然他们现在已经同意,那就说明还不算是大问题。

她道:“那么婚礼如常,我回去帮陆宁姐准备。”

现在已经筹备起来了,时间也算是很充足的,最起码比她那个时候充足很多的。

陆浔见悠之乖巧的模样儿,实在忍不住想要动手动脚,但是却又知晓她必然生气,索性凑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悠之脸红,瞪他一眼。

这个人就是这样,随时随地就会胡思乱想,好端端的说着正事儿,他倒是开始说那些没用的了,简直是让人觉得讨厌的不行。

夫妻之间,有些情趣也是很有必要,悠之也不是那种古板的人,只是他在外面突然间就凑到耳边说这个,这分明就是调戏她。

嘤嘤!好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