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出息?如果他也好好读书,就会很厉害,然后把这些欺负他打骂他的人都抓起来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吗?秦束盯着表哥手里拿着的书,小小的心里多了个执念。

半夜,等人都睡着了,一直睁着眼的秦束悄悄爬起来,小心的翻出了表哥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书。他抱着书打开门,坐到院子里,对着月光翻开那书。他不认识里面的字,就把那些字的样子都记住,想着总有一天他会认识。这样对着月光描摹着他不认识的字,秦束感到了一种满足,这种时候或许是他叫嚣着仇恨的心灵,唯一可以得到宁静的时候。

只是,没几天之后,被他出来小解的表哥撞破了。“你敢偷拿我的书?你这丑八怪癞皮狗,让你拿我的书!我打死你,你这偷东西的小贱种!”孩子幼时总爱模仿大人,秦束觉得他表哥现在这样子,就和他那个尖酸刻薄的舅妈一样,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瘦小的秦束根本打不过这个壮实的表哥,只能抱着头护着肚子,一言不发的让他的拳头落在身上。眼睛透过缝隙,死死的盯着那本从他手里拽出来扔到一边的书。

秦束恨极了这一家人,做梦都想着他们为什么不去死。他站在灶台旁边,总会想着自己手上如果有毒药,一定会扔到饭菜里面,毒死他们。可是如果真的有毒药他会下吗?秦束冷静的想,如果这一家人被他毒死了,官府很容易就会抓到他。他没钱没路引,逃跑都不能。这一家人已经让他这么痛苦,难道他还要为了这些人赔上自己一条命?不值得。秦束相信自己终有一日一定会让这家人悔不当初,但是现在他要忍耐。

他要忍耐,秦束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然后蹲下身从灶下抓了把灰扔进了汤里,顺手用勺子搅了搅。反正都是灰糊糊的看不出来,他也喝不到这汤。做完这些,秦束沉沉的神色才有了那么一点点鲜活,只是转瞬即逝,一下子又变回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

几年转眼就过去了,秦束十岁那年,宫里有人来采买太监,愿意去的给二两银子当作安抚费。

人人都知道太监是什么玩意儿,若不是家里穷的快要饿死,谁舍得把孩子送去当那断子绝孙的太监。可秦束的舅妈,为了那二两银子,将秦束给推了出去。

“我们养你这么多年,你现在也这么大了,难道不应该自己出去做事养自己了,还想赖着我们一辈子不成,那皇宫里是贵人们待着的地方,让你去是为你好,你不去就是不知道好歹。”她说的理直气壮,虚伪尖酸的脸看得人倒尽胃口。

秦束一直都知道这家子都不是人,但是在这种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荒唐。五年,他在这里当牛做马任打任骂,就是养条狗,宰了之前也得难受一会儿。可他们…还有良心这种东西吗?

“这小东西真的有十岁?”来采买的人也是个太监,指着瘦瘦小小的秦束有些不满意。

“是是是,这孩子很听话的,就是不爱吃饭所以看上去小了点,等长开了就好了。大人您看,他成不成?不然没有二两银子,少一点也行的。”秦束面无表情的被舅舅推搡到来人面前,听到他这样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卖掉,终于彻彻底底的在心里将亲人这个词烧成了灰。

秦束想,他竟然是五年都没明白,口口声声的恨他们,到底还是喊着舅舅舅妈,想着哪天他们愿意施舍一点温情。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傻了,于是他就幡然醒悟起来,那点子血缘亲情管什么用呢。

那个太监挑剔的看了秦束两眼,最后恩赐一般的点了点头,“看着不是个多话的,跟着来吧。”

秦束顿了顿就跟着走了,临走前,一眼也没看那对拿着二两银子笑得开心的夫妻,他们当然也没想跟他说话。

沉默的跟着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一同进了宫,也不知道到了个什么地方,秦束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高的墙,这么大的地方。在他眼里,本来狭窄的只有一个小小四方院落的天地,似乎突然间就变得宽阔起来。

在那个不知名的宫殿里,秦束和一同来的那些人一起过了两天,这两天他们什么也不用做,有发下来干净的衣服,还能吃饱。秦束大概是在那家里饿怕了,就算吃不下也还要逼着自己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直到撑得想吐。晚上睡在床上,盖着柔软的被子时,秦束心里忽然就生出一股希望,或许来这里是对的,说不定以后他会越过越好。带着这股希望,他放松了神色睡着了。

他还不明白男人没有了根代表着什么,只模模糊糊的知道那是断子绝孙。他现在只是因为每天能吃饱饭,有衣服穿,能睡在床上感到无与伦比的满足。

两天后,他们开始净身,秦束在等着的时候听到一句“尽去其势”,他懵懵懂懂的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在周围的人讨论里才弄清楚,就是说身下长着的玩意儿全部切掉的意思,等切完了就像女孩子差不多。秦束没见过,不知道女孩子那里是怎么样的。但是听着先头进去的孩子在惨叫,然后被人用板子抬出来,下身一片血迹的样子,他忍不住捏住了自己的手。

不只是他,那些在这两天活跃起来的男孩子们,见到这个场景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还有胆小的这时候就已经吓哭了。很快就轮到了秦束,他脸色也有些白,但是比起大多数人都要镇定。他躺在房间里一张光秃秃的床上,被人用白布绑住了手臂腿脚和下腹,裤子也被脱了,有个中年人拿着一把镰子似的刀在火上烤,在他腿脚淤青伤痕上多看了几眼。

秦束只记得自己喝了一碗很苦的汤,神智就有些不清,被人摆弄着,然后便是尖锐的疼痛。那痛就好像活生生把人剖开再用手在肉里搅动,痛的秦束从迷糊里清醒过来,忍不住像之前那些人一样痛呼出声。

那真是太痛了,比在那个家里面被打还要痛上很多。秦束整个人痉挛着往上挺又被人按着压下去,细瘦的手上青筋爆出来显得有些可怖。到后来秦束已经痛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回过神来已经在一个不透风的大房间里。

那些和他一同进了宫净身的人都被放置在这里,他们统一被绑住手脚睡在一个床板上,床板上有个可以活动的洞让他们就这样排泄,床下放着铺了火灰的盆桶。因为这几十号人排泄都在这里,房间里有一股骚臭味和腥味。

有人在哭,还有人在痛苦呻吟。秦束煞白着脸闭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直挺挺的像具尸体一样躺在那里。因为稍一移动下身就传来钻心的疼痛,就是躺着不动也会不时觉得疼,断断续续的折磨叫人恨不得一头磕死了痛快。

他们这时候很少能吃东西,只喝一种汤,喝了之后就会腹泻。听说是为了减少他们的小便次数,因为那里割了现在还没长好,现在还不能小便。秦束不记得自己在那里面待了多久,三天还是四天,在这期间,有人因为下面没长好腐烂了,然后就发烧活活烧死,还有人就是活生生痛死的,而秦束再一次扛了下来。

再次踩到地上时,他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然而苦难远远没有完,他还要经历抻腿。来给他们抻腿的老太监说,如果不抻腿,他们日后就会佝偻着腰,一辈子都挺不直。

秦束从小就受足了苦难,没人告诉他男儿要挺直腰背,但是他就像是身上有股不服输的韧劲,无师自通的把瘦骨嶙峋的腰背绷成个板子。一辈子弯着腰佝偻着身子,听到这个,秦束怎么也不愿变成这样。在其他人都痛喊甚至逃跑的时候,秦束默不作声的开始抻腿。

每抻一下就好像心肝都碎了一次,身体不由自主的剧烈的颤抖起来。秦束抖完,吸一口气咬牙忍住,强迫着自己抻腿,到最后受不了了便咬在自己的手腕上。他手上没多少肉,咬着骨头都嫌咯人,那手腕被他自己生生咬出了血,深深的牙印都陷进皮肉里。

秦束一直以为自己受了这么多苦,日后就会慢慢好起来,就像他以前听过的一个词“苦尽甘来”。他大致知道那说的就是受了很多苦之后好日子就会来,他觉得这是个很好很好的词,让人听着就觉得有希望。

只是命运又一次的捉弄了他。

这宫里有伺候主子的奴才,也有伺候奴才的奴才。对主子来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奴才,但是在奴才里,品级大的和品级小的之间,品级大的也是半个主子,小的还是奴才。

秦束在那个家里当了五年奴才,如今进了宫,就真的变成了奴才,还是个给奴才当奴才的小奴才。

他被分在一个老太监闵公公手下。那闵公公是个给皇帝倒恭桶的,但凡能接触到主子的差事,即使只是倒恭桶,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闵公公在宫里待了几十年,说话前就带上三分笑,显得极是和蔼,但是背地里却是个喜欢折磨人的老货。因为没了命根子,自觉地肮脏卑贱,对着主子们又要赔笑脸,压抑的久了心里就扭曲起来,只能通过欺负比他地位低的人来得到些满足。

闵公公已经折磨死两个小太监了,宫里的奴才,离主子越远命就越低贱。像秦束这样连主子的面都见不到的,这偌大的宫里每日都要死几个,又有谁会去追究那些人究竟是病死的还是被折磨死的。还有人专门买通采买小太监的人,让人给带进来那些耐打好欺负的,分到自己手下专门用来出气。

在宫里待了几乎一辈子的老太监,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比起单一的打骂要可怕的多,就是让人身上有伤痕,也是在衣服遮掩下看不出来的地方。而且很多时候,比起身上的伤害,他更喜欢侮辱人。

秦束要做许多事,包括替这个老太监洗脚倒洗澡水倒恭桶等等,这个心理扭曲的老太监常常洗完脚就直接踩在秦束的身上擦干净,这还是他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直接便踩到秦束脸上,弄得他满头满脸的洗脚水,秦束还不能躲,躲了一下便要被他发疯似得打。

老太监不知道怎么的,常常好好的突然就会发起疯,有一次秦束帮他倒恭桶,却被他踢倒洒了满身的尿。那老太监就哈哈的笑起来,不让秦束去换,就让他穿着那身被尿液浸湿的衣服跪在地上拿袖子擦地。

秦束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又沉又冷。如果说,他还曾经希望过,那么这个希望早就在认识到这个宫究竟是个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后就已经毁灭了。如果他还曾不甘过,那么这不甘,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侮辱中已经被消磨的什么也不剩。从小到大,能支撑他的,似乎只剩下满腔的恨意。

这些欺辱他的人还没死,他怎么能先死。

一年后,秦束终于用自己那点微薄的积蓄,找到门路和太医院的一个小奴才买了点据说长久的服食会变得疯疯癫癫的药。毒药他们这些奴才是弄不来的,但是这疯药,偶尔服食少量的只是会让人安神,宫里也有不少奴才会悄悄去买,所以才被默许了这种买卖。

老太监对谁都有戒心,轻易不让秦束接触他入口的东西。秦束也不急,只冷眼看着,等着那个机会。这药他能放一次就能放第二次,一次两次不能让他疯,长年累月,他总会等到这老太监疯掉的那天。

这一等就又是两年,秦束一直以来都在找一切的机会给老太监下药,不敢多下,一点点的终于把他弄得神志不清。

那一日,是继任皇后入宫的日子,秦束也听说那将要入宫的新皇后是镇国公柳家的小小姐,真正从脚到头发丝都是金贵的人儿,和他们这些杂草一样的奴才没有一点相同。秦束没有太在意那个和他离的太遥远的皇后,他只是想着,终于能杀了这个老太监。

大部分奴才都在为了新皇后入宫的事忙碌,或者为了这件事兴奋着,只有秦束,冷静的端着汤放下了最后一次买的药,送到闵公公面前。闵公公大部分时间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而自从皇上病了之后,他就不再去倒恭桶,宫里又是前皇后新丧,皇上病重,新皇后入宫,处处忙乱,没人注意到这个老太监卧床多日,如今便是最恰当的时机。

秦束一直很谨慎,然而终究是没能比过这个看了一辈子宫廷倾轧的老太监,在他掐住闵公公的脖子时,这老太监突然发难,猛地睁开眼睛拿起边上的一个瓶子敲在了秦束的头上,碎片顿时就把秦束额头割出了道道血痕。

老太监摇摇晃晃的从床上站起来,拿着花瓶碎片,有些狰狞的笑道:“我在宫里一辈子,临了竟然被你个小玩意算计到,只恨我明白的太晚,我快死了,你也得陪我一起死!”

秦束往后退了几步,抬手擦了擦快流到眼里的血。他看着疯癫的举着花瓶碎片的闵公公,冷静的想,今日新皇后入宫,到处都有守卫巡逻,只要把他引到外面,他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定然没什么好下场,再者,让人看到他这疯癫的样子,日后死了也没人会去追究一个没用了的疯子是怎么死的。于是秦束转身便往外跑,那闵公公果然脚步有些虚浮的跟了上来。

外面没有人,远远的从前面的一片宫殿传来热闹的乐声,反倒显得这里十分安静。秦束一路跑一路擦去不断流下来的血,还时刻注意着身后闵公公的情况。

他的身体不算好,流了这么多血头便有些晕了起来。秦束常年受到虐待,脸色苍白,嘴唇也是没有一点血色,额头上的血这么流下来,在那张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有一道血痕恰好经过眼角,衬着那双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流下的血泪一般。

他使劲掐住自己手臂上的淤青,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终于在转过一个宫殿的时候看到一队人走了过来。他并没有看清那是些什么人,身体先往前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墙边。就着这姿势,他往后看了一眼,疯癫状的闵公公已经快要跑了过来。

“那边是在做什么,你们过去看看。”

秦束恍惚的听到了个女子清脆的声音,然后有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从他身边经过,再看去,那闵公公已经被抓住按在了地上,只是那种疯药的药性上来了,他整个人还在挣扎着,表情凶狠有些像是疯狗。

“我刚进宫便遇见这种事,真是…”女子似乎有些不高兴,可是最后也只是挥挥手道:“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就把这老疯子打几板子教训一番吧。”

秦束窝在墙边,看着那闵公公被拖到一边按着打,被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的样子,心里却有种奇怪的平静。

“小家伙,你还好吗?”柳清棠刚入宫那会儿,身上还带着股柳家人的正义感,柳家就从未有过这种欺负人的事情,她也从没见过,不由得走近了窝在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秦束。

而秦束,终于有了点力气,颤颤巍巍头也不抬的跪在那里给她行了个礼,嘴里喊着:“皇后娘娘吉祥,冲撞娘娘凤驾,奴才该死。”这种时候他再猜不出这位就是新任皇后娘娘,他这三年的宫中生活就白过了。

“你流了这么多血,没事吧,不然给你叫个太医来看看?”

那人一边说一边拿了一方帕子按在他的额头上。秦束被惊的忍不住往后一缩,他知道面前这满身富贵的人是主子,可主子怎么会在意他们这些奴才的死活,怎么会愿意碰他们这种肮脏草芥一样的人。

秦束垂着眼,看到她红色的绣满了凤凰的裙摆,按在自己额头上垂下来的宽袖,压着裙裾的琳琅环佩,唯独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脸。

她手上玉环轻击,撞出了一连串好听的声音。捂在额头上的帕子有股不知名的淡淡幽香,秦束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被什么迷惑了,连话也不会说的顿在那里。其实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在秦束迟钝的脑子里,这一切就好像被放慢了。

“娘娘,您还有事呢,您看这?”柳清棠身后跟着的那群人里,有人站出来恭敬的提醒道,看也没看一脸血窝在墙边的秦束。本来,这么个小奴才,是死是活又有谁在乎,只有刚进宫的这位娘娘,毕竟是年轻,就容易心软。

柳清棠皱皱眉,听出了这人话里的意思。又看了眼那里看不清面容的瘦小太监,收回了手上沾血的帕子。宫里和她原来生活的地方不一样,她要学的还有很多,如果真的给这区区一个小太监叫了太医,恐怕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玉屏,你带他去太医院包扎下伤口。”还是随口点了个小宫女让她带人去包扎,柳清棠瞟了那先前出声的老嬷嬷一眼,见她低下头没再说什么,便不再管这事,带着一群人离开了这里。

一直低着头没出声的秦束扶着墙站起来,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个穿着大红衣裙的背影,很快又收回目光。。

“你倒是个运气好的。”玉屏好像只是随口感叹了一句,也没想和个小太监搭话,自顾自的做主子交代的事,带着秦束往太医院走。

那时候秦束听了这句话并没有出声,因为他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好运气。可是后来,很多年过去,他突然想起这话,觉得确实是这样,在那一日遇见那个人,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

把伤口处理了之后,秦束一个人从太医院走了回去。闵公公被打了几板子还没死,不过离死也不远了,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秦束走到他旁边,看着他良久,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还好,你没死。”

说完,秦束拖着他向跑出来的房间走去,这一路秦束走的很慢,他没有多少力气了。闵公公下半身都被打得不能动弹,被秦束拖着磨蹭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秦束一直把闵公公拖到了他平常用来出恭的地方,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上半身都拉了起来,在闵公公发出赫赫的声音想要挣扎的时候,一把将他的头按进了恭桶里。

秦束的手很稳,表情也一点都没变,就好像他…不是在杀人。

闵公公的动静慢慢变小,最后终于不动了。秦束手上用力的骨节泛白,按着他的头一直没有松开,等了很久,确认闵公公确实死透了之后,他才松了手。就好像已经在心里演示了几百遍,秦束十分冷静的把尸体拖出来,把所有的痕迹收拾好,最后叫了人来把尸体运走。

死了个疯掉的老太监,在宫里算什么事呢,像这些没人送终的,草席一卷随便扔在哪座荒山,尸体也便宜了那些乌鸦蛆虫。

后来,秦束敲开了闵公公藏着积蓄的箱子,用那些钱打点托人去了御膳房当个传膳的小太监。在御膳房,小太监同样要做许多事,但是没有了故意欺辱人的太监管着,秦束便觉得满意了。他很本分,做事从不偷奸耍滑,也不爱嚼舌根,只是不太愿意和其他人打交道,对谁似乎都有种天然的戒心。

秦束偶然听到一些同在御膳房的小太监们说起自己,说他表情阴沉,定是整日都在想着算计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就站在墙的另一边,闻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表情阴沉?他只是没有觉得高兴的事,做不出笑的样子罢了。细细想来,他竟是有许多年都没露出过真心的笑容了,秦束不禁怀疑起自己现在还会笑吗。

他放下手,沉默的走开。

就算在御膳房里隐隐有被排挤的意思,秦束也从不在意,好像不论谁说他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耳。他就像是一抹灰暗的影子,游离在重叠的宫殿里。

御膳房的那些人许多年后说起他,印象最深刻的都是秦束独自一人,垂着眼面容寡淡,提着食盒顺着长长宫墙走过的样子。消瘦而挺直的背影,让人看着就觉出几分孤寂来。

秦束这时候才十三岁,刚刚有了些少年的样子,在多年的磋磨里长成的少年,可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已经苍老。安于宫中一隅,日日做着本分的事,寡言少语无亲无故。

人为什么要活着?大概只有真真切切的体会过活着的滋味,等生命走到了尽头,那时才能得出这个答案。

独来独往的人总会被人认定为异类,秦束在御膳房一众小太监眼里就是这个异类,但是他们却不敢找秦束麻烦,因为那人一双眼睛冰刀子一样吓人的很,和他对视着不自觉就会从心里生出惧意。

那一年,宫里的主子——皇帝驾崩了。朝中形势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因为先帝的兄弟萧南和王爷也对皇位虎视眈眈,而太子又还是那么个小孩子。奴才们私下里闲着也会聊起这些,秦束向来独来独往,从不和他们在一处闲话,但是偶然听到他们说起新皇后,现在变成了太后的那位柳家小姐,脚步却忍不住就停了下来。

“这皇后还没当多久呢就变成太后了,听说才十五岁吧,啧啧,这以后可不就要守一辈子活寡了,我听说先帝卧病在床,和那位皇后统共都没见过两面呢,更不要说…那档子事了。”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面上有些说不出的幸灾乐祸。这些人总是乐于看到别人倒霉,并且津津乐道。

“纵然出生柳家,太子是她外甥又怎么样,先头还有位王爷在盯着呢,日后,还不一定会如何。”

秦束不想再听,提步走开。他看着远处宫殿屋檐一角,又想起那时候遇到那位皇后娘娘。他没能看到她的面容,但是那声音却不知为何时常入梦,她说:“小家伙,你还好吗?”清脆悦耳,带着纯粹的关心和浓浓的…鲜活的感觉。秦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只听到她的声音,他就觉得那是个鲜活的人,和他自己恰好相反。

主子都是高高在上的,不能忤逆的。他们从入宫起就明白这一点,所以秦束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去关心一个小奴才,还毫不在意的用帕子替他捂住伤口。

秦束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愿意给他一点关心和帮助,明明都已经死心了,却又教他在那种狼狈的时候遇见了那样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得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好意。受宠若惊之余,心里陡然间就生了些自己也不明白的隐秘情绪。

又过了些日子,太后娘娘举办了一场夜宴,人人都说那是柳家在向萧南和王爷示弱,毕竟柳国公没有出席,只一个弱女子太后和一个小孩子太子,能做什么?

秦束和其他传膳的小太监们一起,端着御膳去了荣和殿。他们都在因为可能见证一场权力的交付而感到兴奋,唯有秦束神游天外,想的却是那位太后娘娘。

那场夜宴上,秦束第一次清楚的看到太后娘娘柳清棠的样子。她很美,在那时秦束所知道的所有词汇中,除了这一个毫无特色又宽泛的美字,他没能找到任何可以用来形容那个女子的词句。只觉得,那个人每一处都像是被上天精心雕琢过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是比旁人要更吸引人。

并不是没有比她长得好的女子,但是秦束就是下意识觉得,这个人是不同的。就好像看到她的那一刻,世上所有的美都只因为她而存在了。不过这样远远的看见了她而已,秦束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那么确定那个人就是世上最美最好的?然而有些心情就是这样,你永远也不知道那一刻它是为了什么突然的出现。

感情是一场躲避不了的灾难,却又让人甘愿去经历其中的艰难险阻。

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当你遇见她,就会明白什么叫做“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什么叫做“与卿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在那场大部分人只看得到王爷萧南和一派,被全数斩杀的血腥夜宴里,没人知道有那么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将一个人看进了眼里,看进了心里。

事实上,不用刻意说的那么复杂,不过是,秦束看了那人一眼,觉得再也放不下了。

当柳清棠把剑刺进萧南和的胸膛,再抽出来冷冷的看着下面那些臣子时,秦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恐惧,反倒是莫名觉得有些难受,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个念头,太后娘娘现在一定很难受。如果不是被逼到没有退路,谁愿意去杀人呢。

秦束回去御膳房,在路上撞见了太后娘娘和她的侍女。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下意识就躲到了一边。

这时候的太后娘娘没有了在殿上的坚定,她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她素白的手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而那手曾经小心的给一个奴才擦过伤口旁的血渍。

“缀衣,你说,我是不是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太后娘娘这句话说的平常,脸上也没什么难受的表情,可是躲在一旁听着的秦束却毫无来由的心疼起来,火烧火燎的难受。如果,能为她做些什么就好了,秦束这样想着。等太后娘娘带着人走了,秦束还站在那片阴影里发呆。

秦束十五岁时,终于如愿被调进了慈安宫,做了一个听差跑腿的小太监。每一日,他早早的就会等在中庭,等到满头露水的时候,那个人的凤驾会从这里经过。他远远的在那里看上一眼,就觉得心里安定下来,再回去干活。那曾经是他想象中和那个人离得最近的距离。

后来…后来,他想着,如果能离得更近一些就好了,于是一路往上,从一个跑腿的小太监到管着十几个小太监的小管事,最后二十一岁时,秦束成为了最年轻的大总管。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然而只要能看到她,能和她说上话,能替她做些什么,秦束便觉得不管怎样都好,吃什么苦都是值得的。

太后娘娘早已经不记得当年她刚入宫,随手救下的那个满脸血渍的小太监,这很正常,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奴才,她怎么会记得住那样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平常奴才。秦束心里知道,还是会难受。只是他难受从不让人看出来,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都是那样一张脸,一张不讨太后娘娘喜欢的脸。

秦束听许多人说过他表情阴沉,眼神太冷厉,他从不在意。可是,太后娘娘也不喜欢,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不愿多看的眼神,就将秦束那不在意彻底打破,让秦束觉得自惭形愧,挺直的腰也不由自主的往下弯了弯,就像是想把自己在那目光里藏起来。

她不喜欢,也很正常,他这样的人,谁会喜欢呢。秦束只能告诉自己,她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他就在旁边,等着她用得着他的时候,不出声,不惹她烦,这样就行了。

成为大总管之后,秦束悄悄收起了所有太后娘娘写废了的纸,一张张的好好抚平收着。那些纸上有得写着字,有的画着画,都是有瑕疵被舍弃了的。秦束一张张拿出来看,看一会儿,再照着上面的字练。

他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以为识字念书就代表着有出息,不过后来明白了那其实只是一个太天真的想法,也就渐渐放下了。后来,他再次执念起识字念书,是因为太后娘娘。他听人说太后娘娘一手行书写的很好,还会作画,一幅字画万金难求。她这样的人,定然,是不喜欢不识字的人的。秦束突然就惶恐起来,生怕因为这事更遭了嫌弃,便努力的自学。

哪怕秦束其实心里明白,太后娘娘不会在意他这个不讨喜的奴才识不识字,字写得好不好。他还是一日复一日的练字,就像那些年固执的等在中庭,只为了远远看一眼太后娘娘一样。都是无望的,都是放不下的。

许多年前那个眼看着太后娘娘沾了满手血的夜晚,秦束便想着若有一日,能替她做这种事便好,不叫她再自己硬生生扛着。于是秦大总管甘愿成为太后娘娘手里的刀,为她解决了一桩又一桩的麻烦。

不管是不听话的后妃,有异心的奴才,甚至是朝中一些贪官,秦束都杀过。他不怕杀人,只怕太后娘娘不喜欢他那一身的血腥气,每每去见她之前,都会沐浴几次,就怕让她闻到一点什么血腥味皱一下眉。但是其实每次他汇报那些事,都是离她远远的,说不了两句话就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茫然的站在那里,直到在长久的沉默里,太后娘娘开口说一句:“我知道了,既然没事了你就先下去吧。”

他就会离开那里,在门口站上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秦束的印象里,太后娘娘一年比一年沉默严肃,从最开始的逼着自己,到后来的被时光消磨了曾经的某些特质。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朝政上,放在了年幼的皇帝身上,并不太在乎自己。她好像遗忘了自己是娇贵的花,然后长成了为人遮风挡雨的树。

到后来那几年,太后娘娘的身体大不如前,总有许多小毛病。太医说是早年操劳太多思虑过重,开了药调养也不见好。秦束那时候见到她憔悴的样子就急的不行,暗地里到处去找寻补各种身体的药膳,找最好的药材,末了还要借别人的手送上去,因为他不讨太后娘娘喜欢,担心自己送的东西说不定她会不愿意吃。

秦束小心翼翼的把那个人在心里藏了许多年,直到死亡的来临。

元宁十五年,皇帝对柳家发难,赐太后鸠酒一杯。秦束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太后娘娘不能死。她怎么能死呢,她就应该好好的被人捧在手心里,被人护着喜欢着。于是秦束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件事,在皇帝赐下毒酒的时候,准备着将太后娘娘送出宫外。

当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宫道里的时候,即使秦束心里祈求着时间慢一点过去,让他和这个人在一起,多看她几眼,可他的脚步却是匆匆的,不敢慢上一点,因为慢一刻,他可能就救不了她。他要送她离开这里,临别时,一句话也不敢和她多说。

可能这一别就是永远,秦束想着太后娘娘或许出了宫,就能自由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他就死在宫里也无妨。他十岁入宫,在这座宫殿里过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从来就没想过出去,以前是因为宫外没有太后娘娘,现在是因为宫外的太后娘娘身边不再需要他。

回想这一生,幼时恨着舅舅那一家人,后来让人打听,才知道他那舅舅在他入宫后没两年就因为喝醉了酒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他那个被寄予了厚望的表哥书没读成还迷上了赌博,日日流连赌坊,将家底败了个干净,心气不顺就会打自家老娘出气。他没有出手,那一家人就已经过得凄惨,幼时的心结便散了。

后来,被闵公公欺辱,他弄疯他又亲手溺死了他,恨意也随着那老太监的死一同消失。

恨都没了,他只剩下对太后娘娘的,埋在心里许多年的爱意。

他是个残缺的人,连男人都不算,说爱都羞于启齿,这样糟心的事也不必让太后娘娘知道,他得藏一辈子。

被那些侍卫追来的时候,秦束没有半点犹豫的去引开他们,给太后娘娘留下一线生机。他受了半辈子的虐待,最不怕的就是疼,满身是血的倒在那宫道上的时候,他一心想着的只是太后娘娘有没有逃出去而已。

可是看到那在一群侍卫的押送下走过来的太后娘娘,让他最后这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是他没有用,最后想为她做的事都没能成功,没能救得了她。秦束看着渐渐走近的人,也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年初见,她穿着大红衣裳离开的背影。眼里酸涩,便有眼泪从一边眼角滑落,很快的隐进了鬓发里,没留下一丝痕迹。

太后娘娘蹲在他身边,认真的看着他,看进了他的眼睛里。不是那种带着些疏离不喜的眼神,不是鄙夷异样的眼神,就是平常的,像是看一个普通男人那样的眼神。秦束忽然觉得,他等这个眼神等了很多年,现在终于等到了,这辈子都再没有遗憾。

“奴才无能,没能救下太后娘娘,今生不能再侍奉娘娘左右,只愿到了地下再为娘娘做牛做马…”

秦束想,如果有下辈子,他还能遇到这个人,能再护她一辈子,那该多好。

第四十七章

柳清棠没再问过那个叫应彩的宫女,秦束也没主动提起。这件事就像一块小石子被投进大海,起了一点波澜然而很快就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真正让人明白,人命在这宫里最是不值钱的东西。

只是宫里突然有了一座‘宫狱’,让那些没能知道应彩这件事的普通宫人,在其中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来。于是宫里的人们越发小心本分,生怕哪天不知道怎么的就进去了,然后送掉了一条小命。

谁都知道,管着宫狱的,是太后娘娘面前的红人,慈安宫的大总管秦束,而这人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有从内务府传出过消息,说是秦束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这让一干宫人在看见秦束的时候,都不太敢直视他那张沉沉的脸。

无论别人怎么看他,秦束都是无所谓的,他唯一怕的就是太后娘娘不喜欢他这样手段狠辣。不论如何,即使他真的是这些人口中的说的这么个东西,他也想在太后娘娘面前,在这个他爱着的人面前,只见一腔柔情而不闻半丝血腥。

只是柳清棠听过这个流言并没有什么反应,秦束虽没表示出什么,多少还是吊着一颗心。

这一年的五月是个不怎么平静的五月,在发生皇帝那件事之后的第四日,柳清棠得到消息,宫外的连太妃去世了。

柳清棠三月后开始,除了有什么重要的事,便都是每隔三日上一次朝听政。这日她不用上朝,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恰好秦束手中的事也告一段落,便准备拖着秦束一同好好歇息一日。软榻瓜果茶具都准备好了,柳清棠晒着太阳吃着果子,十分有兴致的教秦束泡茶。可就是在这时候,她收到了杨素书从宫外传来的连太妃逝世的消息。

“看来,休息不了了。”柳清棠弹了弹手里的信。

因为纯王萧淮与那么个痴傻的样子,连太妃一死纯王府就乱了,府里原来也没什么连太妃得用的能撑得起事的奴才,最后还是杨素书站出来处理了一系列的事情。只是她头一天差人去内务府报了丧,内务府却只派了几个人来帮忙操持,说是缺人。杨素书没办法,只好直接传了消息到她这里。

柳清棠一目十行的看完信,心里摇头叹息,连太妃终究还是没能多活多久。放下信,她纤细的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道:“区区内务府,这是和我叫起板来了。连太妃去世,不仅疏忽到无人来回禀,还态度敷衍,看起来,那帮子奴才是安生的太久,真的忘了这宫里现在到底是谁在当家做主。”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柳清棠说得毫不在乎。她已经打定主意架空小皇帝,只让他安生的当个吃好喝好什么都不用想的‘皇帝’,而不会给他任何能伤害柳家的权利。

秦束在一旁就像没听到这话一般,只怕便是柳清棠说她要自己当皇帝,他也只会帮着她杀人夺位。

柳清棠说完,接过秦束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一个太妃去世,即使是个过了气的,那也是主子,如此轻慢。只是仗着内务府朝朝代代在南朝皇宫中的底子越发嚣张,觉得她不会随意动摇内务府的根本。可她难道就真的会被牵制?也或许,是那些人感觉到了她最近一些动作的威胁,才会急的连脑子都不清楚了。看不出她的意思,内务府要么分权,要么,只能换人来当主事了。

“主子?”秦束也看了杨素书传来的消息,再听到她对内务府的不满,当下不要柳清棠吩咐,就站起来示意的问道。他之前还还在向太后娘娘学泡茶,沾的一手茶香,不过一会儿后说不定就是被血腥味盖了。

“去吧,要割去腐肉,不痛不流血可不行,只是这点伤我们还受得起,他们的价值远远没有他们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柳清棠对秦束笑笑,神色安宁,话里却透着股子杀气。

“是。”秦束刚准备转身离开,手就被人拉住。

柳清棠拉着他的手,笑盈盈的道:“秦束,我不在意你是否满手血腥。流言说你心狠手辣,可早先也有流言说我这人残忍暴虐,我们这一个恶鬼,一个凶煞,说起来岂不是天生一对?”她说着,好看的眼睛弯成一个弧。

秦束那晃晃悠悠的心一瞬间就好好的落了地,又被面前那人毫无芥蒂的笑容弄得呆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稍稍移开视线,凝在她云鬓上两支极为普通的银钗上。“主子知道…?”

柳清棠明明知道该让秦束去办正事了,可看他这别扭的样子又舍不得放开,干脆又把他拉回来让他坐回身边,趴在他的肩膀上靠的极近的道:“早就知道你一直担心这个,我偏不说,就等着你自己什么时候来问我。可你就知道埋在心里,然后瞎猜。”说着,看到他耳根悄悄红了一些,对比着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庞,就觉得秦束当真十分可爱,忍不住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然后那里就红的更厉害了。

“主子?”秦束的心在突然一个停顿后,跳的又快又乱,他想抱抱身边这个人,可是长久以来压抑惯了,手怎么都伸不出去,只能讷讷的喊了句主子。

柳清棠果然一听就顺势就抱住了他,靠在他肩上有些烦恼的道:“秦束,怎么办,我舍不得你现在离开。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休息的时间,怎么就不能让人好好处一会儿。”就像苦恼着心上人才见了一面就要分离,离别时忍不住撒娇的姑娘家。

秦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样伸手扶着她的肩,把她圈在怀里。娘娘不想他离开,可是内务府那事他也要赶快做,该怎么办?让娘娘和他一同去?不行,到时候场面会血腥,怎么能让娘娘看。留在这里陪她不管那边?也不行,娘娘吩咐的事一定要做好才行。

柳清棠一抬头,见秦束还真的开始纠结起这问题,噗嗤一声笑了,两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笑,有时候一见到这个人就不自觉挂上笑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傻极了的样子。

“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考虑起这个问题啊,又傻又呆。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你走吧。”

话虽是这么说,可等秦束站起来准备走,她又伸手去拉人家。秦束顺势就坐回去,然后重新像刚才那样抱住她。

柳清棠叹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堕落,再这样下去他们光抱着就能磨蹭一上午,什么事都不用做了。于是她拉下秦束的手合在手里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那些人,都是你为我杀的,日后我们死了,到了地府,那都是我一个人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