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日后,太后娘娘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皇家避暑别墅御水山庄。

第五十一章 今夕

第五十一章

皇家专用的御水山庄,是在禹京城郊最大最好的一座避暑山庄,山庄架空在水面上,又因为地势和环境原因,在炎炎夏日异常凉爽。离供应禹京的三个冰窖所在也非常近,用冰最是方便。

如果不是这里离禹京终究还是有些远,而上辈子的柳清棠则是一心关心国家大事关心皇帝外甥,觉得自己需要在禹京坐镇,不然一定年年都会来此享受一番。

即使如此,柳清棠前世也是特意抽出时间来过几次的,只是最近的一次已经是几年前,她对御水山庄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只依稀记得这里有大片的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有曲曲折折百转千回的精美桥廊,有重重叠叠错落有致的画楼宫殿,有别具一格独具匠心的水上花园,还有无数画舫小舟…确实是个很美的地方。

柳清棠一个人摊在临水的竹台上,随意伸手拈起宽席旁玉盘里的一颗葡萄塞进嘴里,颇为无聊的盯着不远处山间飒飒作响的大片绿竹看。御水山庄建在湖畔,大半宫殿都在水上,而这个湖又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地方,周围的山上都长着大片的绿竹,映的整个大湖都是一片绿意。

景色确实很美不错,她也很喜欢,但是,她来这里的初衷是秦束啊,可是秦束连到了这里也不消停,整日忙上忙下的她都见不到他是怎么回事。柳清棠把眼睛从山间翻起绿波的竹林上移开,又盯着竹台上微微浮动的竹帘和发出清脆铃声的金铃发起呆。

重生一回,她怎么觉得自己突然变得这么闲了呢?柳清棠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上辈子可能是自找的。

开始不说,后来有秦束帮忙后她还是很忙,因为她不信任秦束,或者说她在宫里除了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桃叶缀衣,以及看重的皇帝外甥,谁都没真正信任。她那时候总是怀疑秦束的尽心尽责有什么企图,他做了事她总是要自己事后检查核实一番,这样疑心怎么可能不忙。而现在她根本就是和上辈子相比走上了另一个极端,什么事都放手让秦束去做,当个甩手掌柜,一点都不怀疑。

秦束那性子,她这样子放权给他,他就一定要事事做到最好最妥帖,她能不闲下来才怪了,可与此相对的,秦束就忙起来了。她一个人闲有什么用,秦束那家伙怎么就不明白,那死脑筋一心想着替她做事分担,估计她要不明明白白和他说一回,他是不会清楚她的意思的。

想到这里,柳清棠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霍的坐起来。可是起身到一半,她又想起上回让秦束约束监督她那回事。有些事好像就算和他说了,他也有本事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驰还让她生不出气来,谁叫他一切都是以她为重的考虑呢。

于是柳清棠又颓丧顺了一把头发,慢吞吞的睡了回去。在檐下的金铃叮叮当当声音里,柳清棠独自苦恼的翻来覆去,最终终于忍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那家伙该不会明天还忙不完吧,我的生辰如果敢不露面,看我怎么收拾他。”

想着想着,终究还是意难平,柳清棠朝着湖面就大声喊了一句:“笨蛋!”

山间的回声就一声声的传回来,笨蛋两字回荡在耳边。听着柳清棠自觉舒心许多,搬着个玉盘子,一心一意的吃起里面的葡萄。

有守在外面的宫女战战兢兢的进来询问她有什么事,柳清棠淡然的挥挥手,一点不见刚才的懊恼烦躁,“哀家无事,退下吧,没有传唤不用进来。”

“是…是。”小宫女便又头也不敢抬的退了出去,生怕被好像有点喜怒无常的太后娘娘迁怒。

正在不远处一个宫殿里坐着的秦束也听到了这声笨蛋,他侧耳仔细听了听道:“是…主子的声音,谁惹她生气了?不如我过去看看?”

正在上下翻飞绣着一件红衣的缀衣两人头也不抬的拒绝了他,“没什么,主子估计是自己无聊喊着玩的,因为就算有人惹她,她也是不会这样大声的。”

桃叶也拿着红衣一角在绣,还特地抬头似笑非笑的瞟了坐立不安往外看的秦束一眼,一针见血的道:“我估计啊,主子嘴里那个‘笨蛋’指的就是你啊秦束。”

“我?”秦束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似得站起来说:“我今日还没有去给主子请安,现在…”

“主子生你气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你还是乖乖待在这里吧,等到了晚上你就能穿着那身衣服去见主子了。”缀衣比柳清棠年纪还大,平常看着就稳重,现在更是毫不留情的镇压了秦束。

说来也怪,她们姐妹两个开始也觉得秦束阴沉不好相处,可是后来眼看着他为主子做了那么多事那么努力,也渐渐觉得这人不错了,便越发真心实意的为他和主子的事着想。

见秦束那显然在因为晚上的事儿紧张,明显的都让人看出来的样子,桃叶还好心的安慰了他一句,“等晚上我们支开所有伺候的人,你就穿着那身衣裳在桥上等着主子。你尽管放心,相信我们没错,就算主子真生气,到时候啊看到你那身衣裳就怒气全消,什么火都没了。”

桃叶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家主子和秦束说不定是天生一对,因为主子在熟悉的人面前那种无赖和在外人面前端庄的样子,跟秦束在主子面前温驯在其他人面前阴沉冷漠的样子,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着秦束掌管慈安宫越来越得心应手,还有宫狱也渐渐成为了宫中奴才的噩梦,宫里越来越多人害怕起这个虽然年轻,但是却雷厉风行手段狠辣的秦大总管。但是桃叶她们跟在主子身边看着,看着秦束对着主子时截然不同天差地别的表现,倒是觉出点好笑的意味,也就不觉得这人有多可怕,反而有些理解为何主子会单单看上他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桃叶缀衣两人停了手,将手里的红裙抖开看了看,还算满意的好好叠了起来放在托盘上。

“我们先去给主子准备晚膳,等主子用完晚膳我们会负责支开所有伺候的人,把她带到那里,你就在那里等着,到时候一切就都看你的了。”缀衣将衣裙递给秦束,再次和他重申了一遍。

桃叶见他那么个平常只要不在主子面前就绝不显山露水的人,现在紧张的拉拉身上的红衣,深吸一口气才接过她们刚刚为主子改好的红裙,忍不住噗嗤的笑出了声。

“主子一定会高兴的,这是她的愿望不是吗?秦束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拿出你平常没见到主子时候的秦大总管气势来吧。”说是这么说,可桃叶脸上满满的看好戏的期待神情简直毫不遮掩,最后还特地加了一句:“你在这等着的时候也吃些东西吧,不然到时候…要做一些事却没力气可不行。”

面上还算镇定,内里已经慌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的秦束点点头,其实他根本没听到人家说了什么。

桃叶缀衣两人走了,秦束穿着一身红衣,手里还托着刚完成的红裙,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好半天才轻手轻脚的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看外面的天色,有些紧张的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再说柳清棠,用晚膳的时候还没看到秦束的身影,想着明天就是自己的生辰,不见他问一句就算了,这会儿连个人影都没有,还是开口询问道:“缀衣,秦束还在忙吗?”

缀衣论起撒谎找理由来比不过桃叶,柳清棠自然知道,所以才会询问她。可这会儿见到缀衣只是点点头说了声是,而桃叶立马上前来笑嘻嘻的接过话头,柳清棠顿时就在里面嗅出点不一样的味道,她们一定有事瞒着她。

桃叶还在像模像样的道:“主子,附近的一些避暑山庄上那些朝廷里的大人夫人们知晓主子在这里,着人送了许多自家庄子上产的瓜果,秦总管亲自去接见,还着人清点准备着回些东西呢。”

耳中听着桃叶的话,柳清棠丝毫没露出怀疑的表情,心里却在猜测她们究竟瞒着她在做些什么。其实这事也好猜,明日是她的生辰,不管她们打算做些什么估计都和这脱不了关系。这样一猜测就很容易知道秦束这几天究竟在为什么忙了,只是不知道秦束被这两个诓着做了些什么。

心里有了底,柳清棠顿时淡定下来,干脆配合她们装作不知,只等着看她们究竟给她准备了什么出人意料的礼物。说起来,这么神神秘秘的,还真是让她有些期待了。

晚膳过后,两人又建议去赏月。柳清棠本以为这个惊喜会在明天的生辰上,可看到她们这样刻意的强调赏月,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大概她们今晚就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便带着期待十分配合问也没问的答应了去赏月,然后被她们引着到了一道长廊的入口。

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

“主子恕罪,奴婢们这就退下了。”

周围早已经没有了伺候的人,桃叶缀衣退下后,这里便只剩下柳清棠,还有等在不远处的秦束。

柳清棠看了站在那里的秦束一会儿,突然走过去靠在他的肩上笑道,“秦束,你身上这朵大红绸花看起来真是…太傻了~”

第五十二章 良辰

第五十二章

秦束吊起来的一颗心,直到此刻太后娘娘轻轻靠在他肩上,才骤然落了地。

“这花,既然主子不喜欢,我就摘下来?”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胸前带这么大朵红绸花实在是太难看,但是那两人说一定要带,否则就不像那么回事。本来,没有证婚没有迎娶没有宾客,已经不怎么像个婚礼。秦束又是觉得委屈了娘娘,又是担心娘娘怪他自作主张,努力的想做到最好,也就戴上了。

他这会儿一手托着属于柳清棠的那身红裙,一手扶着她的肩,没听到她出声,不禁侧脸想去看她的表情。

“不许看!”柳清棠声音有些沙哑,扳着秦束的脸让他转过去。

秦束看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水光,再听到她的声音,哪还不明白,当下顺从的看向一边,不过揽着她的手却是更加用力了些。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对不起,我只能给你这样一个不像样的婚礼,对不起。”

“不,这样就行了。”柳清棠声音温柔,在这样的夜色里响起,直撩进了秦束的心里,让他忍不住想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些。其实对秦束来说,能这样抱着她就已经觉得十分幸福了,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柳清棠收拾好心情,退开一步按着秦束的肩,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笑的深了,连浅酒窝都出现在颊上。

“秦束,桃叶缀衣那两个家伙,有没有告诉你,你穿上红衣看上去年纪更小了?”这些日子秦束长高了些,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再加上他平日里不声不响,本来看上去是挺老成的,但是一旦换下那些颜色暗沉的衣服,穿上这鲜亮的红色,竟然把他衬的像是个半大少年,真正有了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好是好,但是看上去就更小了,总让她有种自己在祸害人家小少年的感觉。

秦束可还记得那时候灯会上,娘娘不高兴他年纪小的事,顿时一惊,不自在的拉拉身上的红衣。

柳清棠早把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一见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偏她不知怎么的,看到秦束什么都顺着她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欺负他,于是她又凑近秦束,语气颇苦恼的说:“这样看着,我都快把你当成弟弟了,嗯,等我想想,不叫你秦束改叫小家伙怎样?”

当初他们见的第一面,娘娘就是叫的他小家伙。但凡是男人,就是那玩意儿没有了也不例外,总是希望在爱人眼里显得高大可靠的。于是秦束听了柳清棠的这番话,心里一堵,尝到了郁闷的滋味,巴不得立刻就长个五六岁好让娘娘觉得自己成熟可靠才好。

“想要马上长大什么的,果然只有没长大的小孩子才有这种想法~”柳清棠一直留心的看着秦束的神色,这时候见状就慢悠悠的加了一句。

秦束被猜中了心思悚然一惊,诧异的看着太后娘娘面上淡淡的得意神情,随后就被她话里的意思堵得更加难受。可是他也不知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只能有些无措的试探着去拉柳清棠的手,有些祈求的看着她。

也亏得秦束平常那么一个阴沉沉的人,现在却被逼的做出了这种狗狗似得表情,生怕她当真不喜欢他了。柳清棠被他看得心软,忍不住犹豫起来,想着,不如还是不要故意逗他了。

“主子…清棠。”秦束手上用力了一点,死死攥着她的手。

柳清棠缴械投降,在他手上安抚的捏了捏,“好了好了,不说笑了,秦束你这样很好看~”

秦束表情一松,柳清棠便又加了一句,“是个好看的小少年~”

秦束大概知道太后娘娘说这些话不是真心实意,而是随口说来逗他玩的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大概最后又要哑口无言,于是他想要拉开话题的托着那件红色衣裙凑到柳清棠眼下。

“愿意,穿上吗?”

“当然,婚礼上新娘子怎么能不穿嫁衣呢~”柳清棠眨眨眼笑道,不过话音刚落,她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肚子饿的时候会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当然不可能是她自己的,那么就只有…

柳清棠蹲下.身,靠在秦束腰腹间听了一会儿,抬头满脸的笑意道:“秦束你饿了?没有用晚膳?”

秦束满眼的尴尬,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往后退去,闻言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其实他午膳也没有用,那时候他心里紧张的不行,根本没想起来吃东西,结果现在饿了还被娘娘听见了声音,真是…他怎么会这么失态,为什么独独在这个人面前总是这么失态。

等柳清棠直起身子,秦束立马有些不自在的捂着肚子,垂下眼睛轻声说:“其实,不怎么饿…没关系的…”他小时候总是挨饿,比现在这样要难受许多倍他都能忍。原本也不会这么容易饿,但是这些日子被娘娘盯着按时用膳,每顿都要吃许多,习惯了就变成这样,到了时间没用膳就不适应了。

见秦束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不自觉的低着头,柳清棠忽然觉得自己在欺负人家。她摸摸鼻子,凑到秦束眼下,对准那抿起的红唇亲了一下,安慰道:“饿了就饿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样不好意思做什么。不如这样吧,我下面给你吃?”

面?秦束想到了上次元宵那夜吃的太后娘娘做的面。味道实在算不得好吃,但是因为是她亲手做的,就比那些山珍海味更加珍贵更加美味。只是,他明明是想给娘娘一个婚礼,这时候却让她去厨房给他下面,怎么想都不妥当。

“不如我去吃些点心?”秦束建议。

“虽然其他的我不会做,但是下个面我还是行的,走吧。”柳清棠压根就没听他说,自顾自的说着往厨房走,看样子兴致还很高昂。

秦束快步跟上她,“这嫁衣…”

“等你吃饱了我们再来管这事。”柳清棠回身送给他一个微笑,拉着他在特地布置上红灯笼和红绸的回廊里走过。于是这个本该两人穿着红衣,诗情画意的携手赏花赏月赏人的时候,太后娘娘和秦大总管却去厨房里忙活了。

柳清棠进了厨房就到处乱翻,黑灯瞎火的还撞翻了什么东西,也亏得这一片的奴才都被桃叶缀衣支开,才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动静。秦束被这声响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衣服给她点上灯,火急火燎的询问有没有磕到碰到。

“没事没事~”柳清棠不在意的挥挥手,顺手扶起被她撞到的椅子,在那些柜子里乱翻,还真被她翻出了面和几个鸡蛋。“我就说有的,喏,秦束你去生火。”

秦束小时候在舅舅家要做许多事,后来在御膳房当差,自然是会生火的,很快的升起火后,他看着在灶上忙活的太后娘娘,又忍不住担忧的开口了,“不如,还是让我来吧?”万一娘娘给烫着了怎么办。而且,他虽然很高兴娘娘愿意为了他做这些,但是在他看来让娘娘做这种事真是委屈她了,她本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人物。

柳清棠闻言,抽空瞅了秦束一眼。他为了不弄脏那身红衣,缩手缩脚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灶里的火光映着他那身衣裳灼灼的,脸上也有了些血色。这样专注认真又担忧的看着她,还真是可爱的让人十分心动。柳清棠便用哄孩子的语气道:“你乖乖坐那看着火,然后等着吃面就行了。”

见太后娘娘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秦束也只能依言坐在那里看火,只是眼神一直盯着她不放。

水才刚倒进锅里还没开,柳清棠就抓了一把面放了下去,然后想了想又直接把鸡蛋打下去,再用旁边的炒勺卖力的在锅里搅拌了一阵。自觉差不多了,她又跑到一边研究起那几十个装调味料的瓶瓶罐罐。打开盖子闻闻觉得都挺香的,她便一个个的开始往锅子里放。

自从上次秦束生日,她下厨做长寿面,结果发现味道很糟糕后,她就特地去厨房逛了逛,看到了厨娘是怎么做的面,还把步骤都记住了以防万一。所以这次,柳清棠对自己十分有信心。她从小就聪慧,学什么都很快,读书识字写字作画甚至乐器方面,她都是一点就通很有天分。

不过厨艺和女红,大概是柳清棠唯二无论如何都做不好的事了,可惜她自己目前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秦束看着柳清棠这一连串的动作也没出声,只是眼神极温柔眷恋的看着她在灶台边忙碌,就好像那光想象就觉得味道恐怖的面不是给他吃的。

事实上,此刻的秦束眼里已经看不到柳清棠是怎么煮面的,也就不要说提醒她做的对不对了。他痴迷的盯着柳清棠一勺又一勺往里放调味料的的动作,有些飘然的悄悄按着心口,想着,原来心爱的人愿意为自己洗手作羹汤,是这样温暖满足的感觉。

“嗯?怎么变成面糊了?”柳清棠看着锅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拍拍手安慰自己,“好歹这次没烧干水烧焦,放了那么多调味料,应该味道不错。”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柳清棠对着那边盯着自己发了好一阵呆的秦束招招手,“秦束,快来吃面。”

秦束吃面的时候,脸上一丝异样的神情都没有,柳清棠询问好不好吃的时候,他也只知道点头说好吃。他要装的话柳清棠还真看不出来他说的是真是假,于是她眼睛一转朝他伸手:“让我也吃一口。”

手中的动作一顿,秦束摇摇头道:“我饿了,这些我一个人能吃完的。”然后他吃面…面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如果味道还行的话,秦束压根就不会拒绝她尝一口的要求,这下子就不用问了。柳清棠有些颓丧的趴在桌子上侧头看秦束,“很难吃?我明明是按照步骤来的,先放水再放面,接着放蛋,好像没放油?不过调味料我也放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是不好吃~”

“不是,真的很好吃!”秦束说完这话,又吃了两大口表明自己说的不假,然后他就嚼到了蛋壳。直接嚼碎吞下去,秦束半点没表露出来,又重复了一句:“真的不难吃。”即使这面味道重的简直像生吞盐醋糖酱油,但他甘之如饴。

柳清棠怀疑的看他,“真的?”

还没等秦束点头,柳清棠俯身过去,亲上了他的唇,把舌头伸进他嘴里吸了吸。

“唔噗,味道好重!”柳清棠皱着脸拉着秦束去一边漱口,然后把那碗面给倒了,“这你也吃得下去。”说完,见秦束竟然还一脸不舍的看着那被倒掉的面,柳清棠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是她要来煮面,结果忙活了半天秦束还没吃上,柳清棠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勾着秦束的手沮丧道:“面吃不了,我们还是去吃点心吧。”

秦束一见太后娘娘这恹恹的样子就心疼了,立刻说:“我也会煮面,我马上就煮好不好?”既然娘娘想让他吃面,那不论如何都要吃。

“嗯?你会?”柳清棠惊讶的看着秦束,事后她才发现,秦束不只是会,而是很擅长。不一会儿功夫,两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就被他端上了桌。“许久没做了,或许味道不怎么样,多少吃一点吧。”

柳清棠用过晚膳并不觉得饿,但是这会儿好奇秦束究竟能做出什么样的面,也就提起筷子尝了一口。结果那看上去简简单单的面出乎意料的好吃,然后她不知不觉的就把那一碗都吃完了。柳清棠对着空碗,抱着自己撑得有些微微凸起的肚子,有些不甘心,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做法,为什么就差这么多?

“还要吃吗?我再去煮一点?”秦束看着太后娘娘面前的空碗,高兴的像捡了一箱银子。

“你自己摸摸,你是想撑死我吗。”柳清棠瘪嘴道,干脆拉过秦束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吃多了,肚子难受,秦束你背我到外面走一圈消食。”柳清棠说得理所当然,秦束也没觉得不对,二话不说就在她面前蹲下来。

柳清棠其实只是说着玩,哪有消食让人背着走的,那可没用。不过她又忘了秦束这听了她说什么就当真的性子,只好慢悠悠的趴上去,让他背着自己。

秦束还就真的这么在幽幽的夜色里,背着柳清棠走过了那几十转的廊桥。

秦束的肩背并不宽,还颇有些瘦骨嶙峋的感觉,靠着都觉得被他那肩胛骨硌得慌。但是他又走的很稳,让人觉得很安心。柳清棠眯着眼睛趴在他背上,在有规律的颠簸里,舒适的差点就睡着了。

从山间吹过湖中拂面而来的风,带着一股子荷香,柳清棠迷迷糊糊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一些。她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伸手点了点秦束的脸颊,“好了,放我下来,不是说让我换上嫁衣举行婚礼吗,我们该去了。”

秦束小心的放下她,先看了看她的肚子,“是不是还觉得撑?”

“我没事了,倒是你,出了满头的汗,累不累?”柳清棠抬袖给他擦了擦,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他背了。

“不累。”秦束摇摇头。

“既然不累,秦束你来帮我换上那身嫁衣怎么样~”

第五十三章 花好

第五十三章

柳清棠是自己换的嫁衣,因为她说完那句话后才突然想起,就是换件外裙而已,根本没有趁机逗秦束的机会。本着待会儿让他脱或许会更有趣,柳清棠也就暂时放过了秦束。

秦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太后娘娘先是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她换衣服,然后很快又摆摆手示意她自己换,接着话都没让他说就去了房间,看样子还挺高兴。秦束站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毕竟桃叶缀衣现在不在,而以往都是她们伺候的,难不成让娘娘自己动手换衣服?

“秦束,你进来。”

正在迟疑着,秦束就听见里间太后娘娘在喊,于是他放下犹豫走了进去。却看到她已经换上了那身嫁衣,正坐在镜子前面拆头发,听到动静转头对他一笑。

也不知是怎么的,每一次看到太后娘娘对他笑,秦束就想发愣,袭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娘娘笑起来真好看,而是她觉得高兴真好。但凡她愿意这样看着他,对他笑笑,秦束也觉得满足了。

“秦束,来给我梳头。”柳清棠坐在那里,满脸满眼的温暖笑意,旁边的烛火映照在她脸上身上,给她整个人添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像是一幅极生动的古意画卷。

秦束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好像生怕惊了她似得,接过她手中的木梳为她将头发梳顺。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秦束小心拢在一起,一下一下的从头梳到尾。秦束曾经听过,新娘出门前一日,会有家中族中有福的长辈为她梳头,一边梳,一边会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根银笋尽标齐…”用以表达祝愿之意。

到了他们这里,词却不怎么合适。秦束看了一眼端着首饰盒在里面翻来翻去咕哝什么的柳清棠,神色一柔,配合着手上给她梳头的动作,默默在心里念道:“一梳愿她身体康泰,二梳愿她无忧无虑,三梳愿她富贵常乐,四梳愿她长命百岁。”也不怎么押韵,但是每梳一次他就在心里慎重的念一句,翻来覆去的说了许多遍。

不求白发齐眉,只求他深爱的这人,不受任何苦痛。

“对了,秦束,我看人家一边给新娘子梳头,还要一边念那个什么‘一梳梳到尾’之类的,你也念来听听~”柳清棠忽然想到这个,一拍掌道。

“已经说过了。”秦束把因为她的乱动个不停而滑落的头发重新拢住。

“已经说了?”柳清棠眨眨眼,透过不怎么清晰的铜镜看向秦束,他眉眼低垂,有些淡淡的样子,但是抬头对上她的眼神的时候,那双眼睛里骤然就出现了浓重的色彩,看着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他妥帖的穿着那身其实和他不怎么相衬的红衣,红绸花也没取下来,低着头捧着她的头发一寸寸的梳下去。柳清棠看着,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酸。

她在妆台上拿过一个盒子,里面单独放着两根银簪,那是秦束送给她的。“你会梳新嫁娘的发髻吗?”柳清棠拿起那两支发簪问。

秦束一愣,摇摇头,好像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谁来给太后娘娘梳妆?

柳清棠以前还在柳家的时候是会梳头的,但也只是会绾几个简单的髻,后来到了宫里,那么多繁复的发式她就做不来了,都是宫女给她梳的,现在手生的大概什么简单发髻都绾不起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柳清棠忽然笑了,她放下簪子站起来,转而把秦束按坐在自己之前坐着的凳子上,然后伸手散开了他扎的整整齐齐的髻。“既然我们都不会绾髻,那就一起散着发。”她说着,像刚才秦束做的那样,拿起木梳给他梳起头发来。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秦束散着头发,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每次见他,他都是处处收拾的妥妥帖帖很讲究的样子。那头发都是规矩的束在帽子里,一点不乱的露出一张太过寡淡的脸。如今这样散着发,让他看上去没有了平日的严谨冷沉,不再像是紧绷着的弓似得。

柳清棠移开目光清清嗓子道:“你刚才说那的那个我都没听见,既然如此,我再来说一遍。”她有模有样的梳着,语调轻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顿一顿,她笑意浓浓的接道:“三梳白发齐眉,四梳白发齐眉。”

对上秦束看过来的目光,她洒然一笑,“只要这个就够了。”别的她不要,只要白发齐眉。她只希望等她老了,这个人也依旧能陪在她的身边。

说完,她轻巧的在秦束头上挑出一缕头发,又在自己头上肩头捏了一缕,把两束头发合为一束,在发尾处打了紧紧的一个结。

“结发为夫妻。”柳清棠一放手,让那打了个结的头发顺着肩膀滑落,在两人身体之间晃悠。“步骤好像乱了,不管那么多,我们现在去拜堂。”柳清棠一手提起裙角,一手拽住有些愣的秦束往外走。

秦束被柳清棠拉着,痴痴的看着她在夜风中拂起的发、扬起的红色裙裾。

曲折的水上回廊,每行几步,便有一座宫灯,映的水面上出现一团一团的光晕,还映出了重叠荷叶间将开未开的荷花。柳清棠走着就靠着栏杆伸手去够,眼看着半个身子都倾到了栏杆外,旁边的秦束连忙慌张的把她拦腰抱住拉了回来。

“清棠,这样很危险。”

柳清棠被抱着,手还不甘的挥动了两下便顺势搭在他肩上,歪头笑道:“可是我想要荷花,怎么办?”

“我去摘。”秦束立刻道。

柳清棠闻言,唇一勾拉起了两人系在一起的那撂头发,“可是,你看,我们现在是连在一起的,我一个人摘不了,你一个人也摘不了。”

最后两人是一起摘的,柳清棠左手被秦束牵着,右手捏着那支荷花花蕾放在鼻端,心情颇好的道:“秦束,其实结发,就是说不管什么事,都不用一个人去做了的意思。就像,摘荷花一样,你明白吗?”

秦束骤然停下步子,怔然的看着柳清棠笑盈盈又透着股认真的眸子。

“我明白了。”他忽然低声回答,向前落下一吻在柳清棠格外明亮的眼睛上。

没有高堂在上,没有宾客满座,没有丝竹绕耳,这是一个简单至极的婚礼。只有两个穿着红衣的人,牵着手在这静谧的夜里虔诚的拜过天地,祈求这辈子的厮守,将这段只属于两个人的婚姻铭刻在心中。而见证这一切的,便只有亘古不变的广袤苍穹以及拂过亭中红色丝帐的清风。

清风明月,荷香竹涛,宫灯静水,加上一对有情人,便凑了一个花好月圆美景良辰。

成了婚,自然便要入洞房。

“秦束,你…会吗?”

秦束先是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只是眼神凝在一边始终都不敢看柳清棠,一副慌乱到坐立不安的模样。

柳清棠前后虽说活了三十年,但是大部分心思几乎都在朝政上,她又贵为太后,从未对谁动过心,自然没想过去了解这回事,也没人敢和她说这些,因此她在这方面可当真是白纸一张了。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柳清棠其实心中也很没有底。

如果秦束敢看她的表情,就会发现以逗他为乐的太后娘娘,此刻脸上难得一见的出现了羞窘无措的神情,脸上为了排遣紧张特地挂上的笑都僵硬的不像话,显得格外滑稽。

只是,柳清棠没有羞涩尴尬多久,她心里再忐忑,看到秦束这明显紧张的快不能呼吸的模样,都几乎立刻消失,然后就变成了蠢蠢欲动想要去逗他。为什么喜欢这个人就是会忍不住想去逗他,想看他尴尬害羞无措呢?说来柳清棠已经想了许多次,每次都是不得其解,这回也不例外。

看秦束还在那里眼神飘忽,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耳后红起来的样子,柳清棠立刻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凑过去笑眯眯的道:“秦束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做,给我说说?”

“这…”秦束飞快的转过头瞥了一眼太后娘娘面上看戏谑的神情,手有些紧张的握在一起。“不、不好说。”

这都紧张的结巴了?柳清棠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线,故意挨着更紧,双手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听说女子的第一次会很疼,还会流血,你知不知道?”

秦束胡乱的点点头,尖削的下巴让他显得清俊,收紧的下颌使得面部的线条有些凌厉。但是他眼里藏不住的慌乱又冲淡了这种感觉,让他看上去奇异的夹杂了少年的青涩和男人的沧桑。当真是,十分吸引人。

“那,我怕疼,秦束你说怎么办?”柳清棠将手指在他脸上滑动了一下,伸手勾起他垂落在颊边的头发,更凑近他的耳边,用那种很是折磨人仿佛带着钩子的轻柔声音道。说便说了,她还嫌秦束不够慌,对着他的颈边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