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了玄,也是为了小维,”龙玉说道:“相府的小公子,不该过这样的日子。这次我去南方,看看那里的山明水秀,心情比在上都时好了不少,小维也该去那里住上一段日子,换一换心情。”

“这个只要小维自己不开口,”罗知秋也跟龙玉说了实话,“陛下是不会让他走的。”

“那舅舅就劝劝小维吧,”龙玉说:“我也会去府上看他,我还欠他一句谢谢。”

“那对二殿下,殿下有什么打算?”罗知秋问。

“这个舅舅安排吧,只是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这事要怎么做才能达到龙玉的要求?罗知秋是不知道,但还是答应了一下来,这种事他不去做,又可以放心交给谁去做呢?

“舅舅也很辛苦吧?”龙玉起身道:“明明应该将心放在如何扶佐我父皇治理江山上,现在却要将大半的心思,放到这个皇位上,难为舅舅了。”

“殿下言重了,”罗知秋也起身道:“这种事从古至今都免不了,殿下是中宫嫡子,继承大统本就在情理之中,老臣希望殿下不要太过感怀。”

“如果我父皇真能万岁万万岁就好了,”龙玉小声跟罗知秋开了一个玩笑,“这样我们这些当儿子的也就不必争了。”

“殿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如果在舅舅面前我都不能痛快说话,我这个太子还有什么自由啊?”龙玉撇嘴一笑,那个沉稳温润的太子顿时就不见了,整个人都跳脱了起来,“以前我还能逗小维玩,现在他这个样子,我都不敢逗了。”

罗知秋无奈叹气,龙玉的这个样子,只在他面前显现就好,如果让朝中众臣看到,一定会被吓到。

罗维的病,让兴武帝无心狩猎,第三天的狩猎都交与了龙玉和信王龙怡处理。三天狩猎一过,兴武帝就下令回上都,片刻都不停留。

让兴武帝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回宫,罗维就已经在长明殿等着他了。

“你怎么来了?”兴武帝从地上扶起罗维就问:“魏太医准你出府了?”

“小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罗维说道。

“你这孩子!”兴武帝又想发火,可是面前站着的是罗维,让他有火也发不出来。

就算是赵福这些人,也能看出罗维现在的气色差到了极点,连嘴唇都是发白的。赵福也不用兴武帝吩咐,带着小太监们将长明殿里的炭炉都燃上。罗维刚被兴武帝命令坐下,赵福就呈了一碗参汤上来。

“喝了再说话,”兴武帝命罗维道。

罗维坐在兴武帝的下首,一口一口地喝着参汤。

“这次的事朕就算了,”兴武帝说:“下次你要是再敢自伤身体,朕定不轻饶!”

罗维放下手中的参汤,就要下跪请罪。

“你喝你的,”兴武帝忙道:“你就坐着听朕说。”

“下次不敢了,”罗维似是有些害怕的道。

“没有下次了,”兴武帝道:“维儿,朕何时对你凶过?你病着还要入宫来请罪,就这么怕朕?”

罗维说:“小臣这次是犯了错,还有小臣的二兄长,现在他被陛下禁足家中,小臣也想代他向陛下请罪。”

“看来你这次跑来,还是为了罗则啊,”兴武帝现在就见不得罗维为了罗家打算的样子,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他难道不该罚?”

罗维一脸委屈地看了兴武帝一眼,但还是说道:“该罚。”

殿外的太监这时向殿中高声禀道:“陛下,二殿下求见。”

“宣。”

罗维从坐位上站起来,赵福还生怕罗维站不起来,伸手扶了一把。

龙玄进殿后,与罗维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中都是一片漠然。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万岁,”龙玄冲兴武帝行大礼。

“平身,”兴武帝道。

“下臣见过二殿下,”罗维在一旁冲龙玄躬身一礼。

“云起,”龙玄微张了嘴,裂开了一个笑容给罗维、

“龙玄,”兴武帝问龙玄道:“你来见朕有何事?”

“父皇,儿臣不孝,”龙玄刚站起来,这时又跪倒在地,说:“儿臣治家不严,致便长子不保,儿臣该死!”

兴武帝说:“朕也知你难过,眼看就要过年,朕也不想让你此时就离京,但祖宗的规矩不可废,你还是尽快离京去洗晦吧。”

第152章 你不懂我

兴武帝说到洗晦的时候,龙玄口中称着儿臣领旨,目光却扫向罗维。罗维只是一脸恭敬的站着,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只是脸色苍白的让龙玄一皱眉。

“你速去准备吧,”兴武帝说道。

“父皇,”龙玄说:“儿臣离宫之前,可否去向母妃辞行?”

兴武帝认定柳妃是知道罗维身世的,他不会让柳妃再见任何人,龙玄这个柳妃的亲生子也不行,“你母妃现在病着,你洗晦回来后再去吧。”

“父皇,儿臣只是想见母妃一面。”

罗维在一旁道:“二殿下孝心可嘉,只是二殿下刚刚失子,只怕柳妃娘娘知道之后,于她的将养不利。二殿下不如就在娥英殿外叩首请辞,这样也尽到孝道了。”

“维儿说的没错,”兴武帝道:“你就在娥英殿外请辞吧。”

“陛下,”罗维冲兴武帝躬身说道:“此时岁尾年关,小臣听说如今南方的游民有不少已经到了京畿之地,二殿下离京,小臣觉得还是要多带些护卫的人才好。”

龙玄说:“我自己有侍卫,这事就不用云起担心了。”

“皇家的侍卫久居上都,对上都以外的事知道的不多,”罗维说:“这次太子遇剌之事就是一个教训,依小臣看,二殿下还是珍重些好。不然不光小臣这样的下臣担心,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宫中,也无法安心过这个年啊。”

“云起说的是,”龙玄说:“看来我不但要多带些人去,沿途还要与当地的驻军多多联系,也好让我在遭遇不测之时,不会措手不及。”

“这时正是年关,各地的驻军忙着转防,小臣怕他们事多出错,”罗维道:“殿下是皇子,身份尊贵,护卫之事马虎不得。”

兴武帝道:“维儿想怎样?”

“小臣入宫之前,在宫外遇见卫国将军陈图业,听说他要回驻军之地,去寻城正好要途经月州,”罗维说道:“小臣就想,不如就让陈将军护送二殿下去月州。”

龙玄暗自咬牙,陈图业是邱澈的妻弟,罗维找这个人来一路看着他,既把他罗家撇清,又给他找了一个绝对不会被他拉拢的看守。龙玄才不相信罗维会这么巧,就在宫门外遇见陈图业,这人找这个人,一定是花了一番的心思。“陈将军是上京述职后回驻地,”龙玄道:“驻军之事事关一方太平,让陈将军护送我,这怕是不妥,本末倒置了。”

“本就是同路,陈将军求这个差事还求不来,”罗维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二殿下怎么说这是本末倒置呢?”

“我去月州是为了家事,陈将军回寻城是国事,”龙玄说:“国事家事怎么可混为一谈?”

罗维的脸上露出了难堪的神色,看似心慌地看了兴武帝一眼,然后才道:“二殿下教训的是,是罗维想错了。”

龙玄看罗维这样,就知这人又在跟他演戏,刚要说话,跟这人继续演下去,就听上面的兴武帝道:“维儿也是好意,玄你也不要事事与国事谈在一起,陈国业既然与你同路,那就让他护你去月州好了。”

“父皇,如此劳师动众,儿臣惶恐。”

“这只是小事,何有劳师动众之说,”兴武帝是疑罗维这是在给龙玄找麻烦,可是一想只是让陈图业一路陪同,也不会惹出大的祸事来,所以兴武帝乐于随了罗维的心意,“你去准备动身吧,记得向你母后请辞,不要让她为你担心。”

龙玄只得领旨。

罗维看着龙玄退出殿去,两人的目光再没交汇过,却都彼此心知肚明,知道对方的心思。

“维儿,”龙玄走了后,兴武帝让罗维坐下,然后才道:“一个陈图业就可以找龙玄的麻烦了?”

罗维将眼珠转转。

兴武帝说:“你跟朕动这样的小心思?”

“二殿下是个爱干净的人,陈图业却是个粗人,罗维听说这人数月都不洗澡。”

“所以你让这个粗人去给龙玄做伴?”

“陈图业的武艺高强,”罗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小臣是想,”直到微不可闻。

兴武帝笑了起来,“说你又长了一岁吧,还是个小孩脾性!”

当人偏爱一个人的时候,往往看不清这个人的本来面目,兴武帝就是这样。就算他知道,是罗维设计灭了柳氏全族,也是罗维寻来的那本账册,让郁州的官场血流成河,可兴武帝都只认为这只是巧合,并不是罗维刻意谋画的结果。罗维在兴武帝心中,仍是一个友爱父兄,尊母敬嫂,聪颖单纯的少年人。兴武帝想罗维,从不会往坏处想。

罗维也适时做出一个小儿的神情,心里却在想,让陈图业看着龙玄一路,龙玄到了月州之后,他要怎么安排?月州的知府可是柳双士的弟子,他的手伸不进去。或许邱澈有他的办法,可是将希望放在别人的身上,罗维无法放心。

兴武帝命赵福去将魏太医唤来,让魏太医当着他的面,再为罗维把一次脉。

魏太医不多时到了,看到罗维就差一点瞪眼。他明明叮嘱这位公子大人不要出府,要好生在府中将养,怎么他刚回宫,这人也来宫里了?

罗维忙冲魏太医笑道:“没想到我和魏太医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魏太医忍着气给兴武帝行了礼,听兴武帝命他给罗维把脉,忙就走到罗维的跟前,一手搭上罗维的脉门,一边就问罗维:“公子的心口可还憋闷?”

在兴武帝面前,罗维是一切都说好。

魏太医把出的脉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刚想说话,就看见罗维眼神哀求地看着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魏太医这才清楚,这罗三公子是不想让皇帝知道自己病重。魏太医不敢欺君,可也有心顺着罗维,便只对兴武帝说罗维脉象不好,但没说出“极不妥”这三个字。

与此同时,龙玄一个人走到了娥英殿外。

仅仅一年而已,这里已经变了模样。寒风中,龙玄甚至看到了枯黄的衰草在娥英殿的宫墙上随风摆动。碎裂的琉璃瓦,露出了灰砖的宫墙,空无一人的殿门,这里已经是一座冷宫。

龙玄跪在无人清扫的雪地上,冲着娥英殿磕了三个头。罗维,你说我们不死不休,龙玄在心里对长明殿里的罗维道,我想要这座江山,你说这是我的野心,是,这是我的野心,可这也是我的抱负,也是我们母子三人唯一可以活下去的路,你却不懂。

第153章 相见甚欢也是仇人

罗维在长明殿中一直到用过了晚膳才被兴武帝放行。

这期间,靖远侯李远成来见兴武帝,说了一堆公事上的话,然后就旁敲侧击地向兴武帝说起,十皇子至今还没取名的事。

“一个小儿,尚未满月急什么?”兴武帝只是冷着一张脸道:“怎么,朕这个父亲还没急,你们就等不急了?”

李侯忙跪下连说不敢,又向兴武帝请罪。

“朕听皇后说,你夫人这些日子是日日进宫,”兴武帝对着李侯冷道:“她这个诰命夫人,是想进宫来当李妃的嬷嬷吗?还是你们李氏怕皇后照顾不好李妃?”

李侯跪在地上口称死罪。

李侯已经认了死罪,兴武帝却还不放过,道:“知道错就要改,不要让朕再说第二次这种话!别以为你们动什么心思,朕不知道!”

罗维是不知道,自从上次他在凤仪殿被李妃教训过之后,兴武帝是再没去见过李妃,连十皇子的名字到现在也没有赐下去。原本看十皇子出生时,兴武帝欣喜异常,以为十皇子会得圣宠的人,虽然现在大多数都是幸灾乐祸,但也都可怜这十皇子。就算四皇子龙越只是宫婢所生,也是刚出生一日之后,就被兴武帝赐下了名字,如今这十皇子却还不如四皇子,李妃的脸也算是丢尽了。

李侯被兴武帝训出了一身的冷汗,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兴武帝如此变脸,他还是承受不起。

“你还不退下?!”兴武帝高声一语。

李侯忙就告退,临走还看了一眼坐一旁的罗维,难道真是因为李妃得罪了这个罗三公子,才有了她和十皇子的失宠?

罗维在毫不知情之下,冲李侯以示安慰地点了一下头。

“维儿去用膳吧,”兴武帝对罗维说:“与你无关的事,就不要问。”

李侯站在长明殿外吁了一口气,这样下去要如何是好?李侯是想不出一个头绪来。

罗维用得是药膳,味道让他闻着就想吐,但还是硬撑着吃了一碗下去。

兴武帝又命人给罗维备些宫中的补物,才让赵福送罗维出宫。

卫岚一直等在宫外,见罗维坐着软轿出来了,忙就过来迎罗维。

“公子慢走,奴才就不远送了,”赵福对罗维躬身相送道。

罗维的手碰了赵福的手一下,一张银票就到了赵福的手中。

卫岚扶罗维上了马车后,就要给罗维服丸药。

“我刚用了药膳,”罗维冲卫岚连连摆手道:“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难受的厉害?”

“过一会就好,”罗维半躺着,“岚,我睡一会儿。”

卫岚替罗维把被子盖上,“公子歇息吧,卫岚就在这里守着。”

“好,”罗维闭上了眼睛,他被那碗药膳搅得直犯恶心,睡是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想,他该拿到了月州后的龙玄怎么办?龙玄到了月州后会见哪些人?文臣暂且不想,那些手上有兵的武将,他却是要好好想一想的。

“公子,”马车行了一半路程的时候,七子在外面喊。

“怎么了?”罗维闭着眼问。

七子站在车窗下说:“邱相爷和卫国陈将军在前面。”

还真是巧,罗维坐起了身,道:“迎上去,我是晚辈,总也要问一声好。”

邱澈和陈图业刚从乐坊谈事兼逍遥完,准备回府,没想到能在路上遇见罗维。

“云起见过邱相爷,见过陈将军,”罗维下了马车,笑容可掬地冲邱澈和陈图业拱手一礼。

“云起多礼了,”邱澈比陈图业还要快地下了马,几步到了罗维的面前,笑道:“云起这是从宫里出来回府去?”

罗维说:“云起和兄长这次犯下大错,这是刚从宫中请罪出来。”

邱澈就小声道:“你也不要心焦,陛下罚也罚过了,不再怪罪就好。你这身子怎么样?宇轩的伤要紧吗?我这刚从西山回来,还没来及去你们府中探望。”

“我二哥的腿伤看着怕人,但没伤到骨头。”

“这是万幸啊!”邱澈忙道。

“云起就更没事了,”罗维笑着道:“劳烦邱伯父挂念,云起过意不去。”

“这孩子,你喊我一声伯父,还跟伯父客气吗?”邱澈拍一拍罗维的肩膀:“你这身子也是让人头疼的,得好好将养才行啊!”

“是,”罗维答应着,就看向了在旁一言不发的陈图业,说道:“云起今天还自作主张,给陈将军找了一个差事做,云起真怕陈将军会怪罪。”

陈图业一听罗维这话,就黑了脸,说:“三公子给在下找了什么差事?”

罗维这时又变得看不懂人的脸色了,说:“二殿下要去月州洗晦,云起怕他路上出事,所以向陛下提议由陈将军护送二殿下去月州。”

陈图业的脸更黑了,他一个堂堂卫国将军,要去做侍卫吗?“我…”

“这是好差事啊,”邱澈抢在陈图业前面开口了,对罗维道:“云起的这个举荐之情,图业你得领。”

罗维笑着又是拱手,“天气寒冷,云起就不在街上叨扰两位了,云起告辞。”

“我还得领他的情?”陈图业在罗维的马车走远之后,对邱澈道:“姐夫,你没喝醉吧?”

邱澈的脸上此时再无一丝笑容,罗维这是给了他一把刀啊,“我们回府,我有话要交待你。”

“我真要去给二殿下做侍卫?”陈图业问。

“你以为人人都有机会领到皇差吗?”邱澈问自己的妻弟。

“那我好好办差就是,”陈图业看邱澈一脸的严肃,便也正经起来。

邱澈却又是一笑,“走吧,我要教教你怎么办这趟差事。”

马车里,卫岚递给罗维一杯温水,问道:“这个邱相爷不是相爷的对头吗?”

罗维水到了嘴边,又不喝了,说:“这话又是谁对你说的?”

卫岚看罗维这样,他要再说是罗则,就是告罗则的状了,“没,没人跟我说。”

“又是我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