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头往一边扭,只想避开司马清沙就在他耳畔的气息。

“明日就是除夕,”司马清沙哪里能容罗维躲闪,抱着罗维低声道:“云起,你来我北燕就快一年了。”

老王太监在一旁看着罗维的脸又迅速褪尽了血色,想提醒自家万岁不要再吓到罗维,可嘴都张开了,又想起自己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又赶紧将嘴闭上。

“朕今天带你去赴宫宴,”司马清沙用手梳着罗维披散着的头发,“你可是朕的上宾,朕得让天下人看看,朕是怎样善待你的。”

罗维面露了嘲讽,他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还是被善待的。

“你若不听话,”司马清沙又威胁罗维一句道:“一会儿朕要罚你,你可别怪朕。”

罗维只有听话,他人在司马清沙手上,只能任这人搓扁捏圆,只求这人不再对他用强就好。

“伺候锦王更衣吧,”司马清沙看罗维依在他怀里不动了,知道这人是顺从了,便对站在屋中的太监们说道。

太监们上前来,替罗维梳洗更衣。司马清沙也不走开,就站在一旁看着。罗维木偶一般,任由这几个太监伺候。看着罗维的头发被束起,穿上了华贵的锦服裘衣,腰间扎上了玉带,配上了玲珑玉配,虽然还是一脸的病容,面色因太久不见阳光而变得异常苍白,但司马清沙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与他一起谈笑间指点江山,纵是万马军中也让他抹不开目光的罗维。

“陛下,”太监们将罗维周身都穿戴妥当了,看司马清沙就是盯着这锦王看,也不说话,太监们吃不准自家万岁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便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老王太监喊了司马清沙一声。

司马清沙这才走到了罗维的面前。

罗维下意识地就往后退。

司马清沙道:“云起,朕方才的话你忘了?”

罗维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自己原来站着的地方。

司马清沙将罗维腰间的玲珑玉配扯了下来,往旁边太监手中的拖盘上一扔,嘴中道:“这个东西不配你。”

捧着托盘的太监赶紧抓紧了手中的托盘,这玲珑玉配,钱公公可是特意向他们交待过,是宫中价值连城的好玉,这要是在他手里坏了,自己的这条命就不要要了。

司马清沙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块玉配,双龙盘柱的玉形,中间一道红痕从柱底一直通到柱顶,如血一般。司马清沙将这玉配系在了罗维的腰间,说:“这个配你,好好戴着吧。”

罗维听到有太监抽气的声音,他倒是从来没见过这种中间串红的玉石,自然也就更不可能知道这是当年司马清沙满月之时,司马长天帝所送的,司马皇氏的至宝之一,双龙血染玉,是司马清沙从不离身的配玉。

司马清沙将罗维全身上下又看了一遍,这才满意道:“这才像话,云起,跟朕去赴宴吧。”

罗维被司马清沙拉上了步撵,心里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他也不知道司马清沙说的这个宫宴摆在哪里,但被关了大半年的人,再一次看到了外面的景物,也禁不住贪婪地四下望着。北国的冬季,就是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罗维不喜欢雪,但这一次却是再无厌恶的感觉。

“冷不冷?”司马清沙低声问罗维,虽然没再将罗维搂在怀中,但仍是紧紧握着罗维的手。

罗维摇摇头。

“朕知道你能说话,”司马清沙道:“朕不信你能一直这样不说话。”

罗维只看着身旁的景致,他与这司马清沙有何话可说?

“这手怎么还是冰冷?”司马清沙已经将罗维的手握在他自己的手里,捂了半天了,发现罗维的手仍是跟冰块一样。他将罗维的双手都捧在了手里,上下搓了起来,对罗维道:“宫里的补药都任你吃了,你怎么还是一点也不见好?你,”司马清沙的手将罗维右手的衣袖蹭了一点上去,看到了罗维手腕上被烫伤后留下的疤痕,司马清沙不说话了。

罗维的右臂上全是这种疤痕,他无所谓地将手从司马清沙的手中抽开。

“会治好的,”司马清沙对罗维说。

罗维这时颇为奇怪地看了一眼司马清沙,司马清沙此刻的心情好像很好,是因为过年的原因吗?罗维不知道,他也懒得想。

步撵停了下来,司马清沙看罗维望着面前的这座宫阙发怔,便面带微笑,站在步撵下伸手将罗维给抱了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罗维终于开口问道。

“朕就知道你会说话,”司马清沙笑道。

罗维不肯跟着司马清沙往里走,这处宫阙明显与这宫中的其他宫房不同,巨大而辉煌,飞檐上的飞龙青铜铸就,身贴金片,面向天空,似是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一般。大周的皇宫中,都还没有这般张扬巨大的龙雕。

“这里是我北燕的皇城正殿啊,”司马清沙使劲一拉罗维,将罗维拉到了身前道:“你是要自己走进去,还是要朕拉着你进去?”

第287章 贺年宫宴

“那就是大周的锦王维。”

“真是他?”

“我去上都时见过他,是本人没错。”

殿外站着的各国使臣都看到了这一幕,大周的锦王维依在了司马清沙帝的怀中,两个人低声轻语,司马清沙帝的脸上可是一派温柔。使臣中有老成的,还能面色不变,有些性子稍燥的,脸上就显出了惊疑之色。

罗维跟在司马清沙身后往大殿中走,一下子还是想不明白司马清沙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台阶上站着的各国使臣看司马清沙走上来,忙都行礼。

“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司马清沙朗声笑道:“都随朕进殿,今日是我北燕的贺年国宴,各位务必不醉不归。云起,”司马清沙说完又喊他身后的罗维,“今天你也务必开心一点。”

罗维在诸多道目光中,冲司马清沙勉强一笑。

“走,”司马清沙握住了罗维的手。

大周的使臣就站在众使臣之中,看到这幕,将头一低。

殿中北燕的朝臣们看到自家万爷牵着罗维的手步入大殿,不少都立时显了怒容,但司马清沙如今积威已盛,无人敢出列说话。

“臣等拜见陛下,”众臣一起对着司马清沙大礼参拜。

“平身,”司马清沙一直不放开罗维的手,竟是让罗维跟着他一起,受了北燕群臣的参拜。

“陛下,”两人走到玉阶下,一众宫中的贵妇人曲膝向司马清沙行礼。

“平身,”司马清沙道。

“臣妾谢陛下,”为首的宫装妇人抬头后,目光就看向了罗维。

“这是朕的皇后,”司马清沙向罗维介绍道。

罗维瞬间涨红了脸,司马清沙将皇后介绍给他认识,简直是莫名其妙,难不成他也是他后宫中的一员了?

“王爷,”皇后却望着罗维笑着喊了一声。

罗维头一低,这样情况他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罗维因气恼而涨红的脸,而北燕帝后相视一笑,这情景看在众臣和使臣们的眼中,却像是罗维在害羞了。

“都坐吧!”司马清沙大声说了一句。

皇后带着诸妃步入珠帘之后,罗维却被司马清沙拉到了紧邻他皇座左下首的空位旁,按坐下来。

“这么多人看着,”司马清沙小声对罗维道:“你这个王爷的风范可不能失啊。”

罗维僵坐在座位上,司马清沙这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罗维已经是被他纳入后宫之人了?众人如刀如剑一般剌在了身上的目光,让罗维如坐针毡。

“血玉,”下面的北燕众臣,有眼尖地看到了罗维腰间配着的玉配,忙向旁边的同仁说道。

不多时,满殿的臣子,都知道了罗维配着自家万岁爷,自幼就不离身的双龙血染玉。

“陛下,”终于有臣子按耐不住,起身向司马清沙道:“锦王爷只是质子,怎可上座?”

司马清沙面上的笑容一敛,道:“这是朕的心意,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这臣子向来是个敢直言的,当下更是大声地道:“锦王维是我北燕的仇人,您怎可如此忘仇?就是以礼相待,这也过了!此人素来阴险,您不可亲近于他!”

“我也不想来的,”罗维开口道:“是你们…”

“云起,”司马清沙喊住了罗维道:“你莫生气,这老货向来不讨喜,你不想见他,朕将他赶出去就是!”

“陛下!”被司马清沙骂作老货的大臣大呼出声,“您不可受这奸人蒙蔽啊!”

“放肆!”司马清沙发了怒,“来人,将这老货给朕拖出去!”

“陛下!”司马清沙话音刚落,就又有几个大臣跪下了,文死谏,武死战,这本就是北燕朝中的为臣之道。

罗维听着北燕朝臣对他的怒骂,冷眼看着司马清沙对他的“维护”,罗维突然间笑了起来,他这一笑,被怒骂和斥责声充斥了的大殿,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到罗维的笑声在这大殿中回响。

“云起,”司马清沙看罗维一边笑,一边捂着心口,忙离座走到了罗维的身前,“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了?”

罗维心里想着,他要怎么羞侮一番这个演戏的疯子?

“你若不喜,朕将他们都赶出去?”司马清沙关切地对罗维道:“你身子不好,生不得气。”

罗维扭头,看到了底下诸人眼中的轻蔑和鄙夷,“你当我是什么?”他问司马清沙道。

“朕会护你,”司马清沙说道。

“陛下啊!”底下又有大臣激愤之下大喊出声。

“疯子!”罗维站了起来。

“云起!”司马清沙伸手做出要扶罗维的样子。

罗维打开了司马清沙的手,他是受够了这个人,“你这样有意思吗?”他冲司马清沙道。

“将他们给朕拖出去!”司马清沙指着下面跪着的朝臣大声下令道。

“不必了,”罗维道:“该进大牢的是我,陛下还是善待你的臣子吧!”

“云起,朕没想到会是这样,”司马清沙今天倒是一味的对着罗维服软。

罗维绕过桌案,往玉阶下走去。他没兴趣陪着司马清沙演戏,这人是想让诸国的使臣看看他司马清沙有多以德报怨,有多厚待他罗维吗?这个人还真是厚颜无耻。

“诚王替朕主持酒宴,”司马清沙指了与自己亲近的皇弟诚王司马义诚,替自己在大殿中作主,他跟在罗维身后走出了大殿,留下一殿或目瞪口呆,或恼羞成怒的人。

“奏乐,”诚王站在殿中,尴尬无比,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开席吧。”

这场北燕皇宫中的贺年酒宴,经司马清沙与罗维这一闹之后,虽然还是如常开席,但席中所有的人都食不知味。北燕诸臣无人不恨罗维,诸国使臣们都在想,罗维与北燕有着国仇家恨,谁能想到,司马清沙帝竟然对这人百般讨好,唯恐这人有一丝不满?这罗维如今已经拿住这司马清沙帝了?

酒宴过了一半,钱公公低头哈腰地进了大殿。

“陛下人在何处?”诚王马上就问道。

“陛下人在寝宫,”钱公公道:“命奴才来看看王爷这里,可还有事?”

“锦王维呢?”珠帘后的皇后突然又发问道。

钱公公磨蹭着不说话。

“锦王维现在何处?”皇后又问了一句道。

“锦王爷,”钱公公像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得说道:“锦王爷也在寝宫里。”

珠帘后没有了声响。

“娘娘,!”随后就又传来了宫妃们的惊呼声。

“快传太医!”一殿的人都听到珠帘后的宫妃们在喊:“皇后娘娘晕倒了!”

一场原本应该宾主尽欢的酒宴,终于人仰马翻。

“那等容貌,到了那里都能惹出祸事来!”

大周使臣听到了这种议论,手中的酒杯终于拿不住,掉在了桌案上。

寝宫里。

被司马清沙硬拉来的罗维大声问道:“你究竟想怎样啊?!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朕只想留住你,”司马清沙不顾罗维的挣扎,吻上了罗维的唇,喃喃道:“罗维,你只能是朕一人的!”

第288章 兄弟

再次看到乌霜城,罗启的心情复杂。如果知道得到这座城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知道罗维会去当质子,罗启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来夺这乌霜城。

“世宜,”常凌带着人迎出了城来,离着老远就喊罗启道。

罗启冲常凌笑道:“你还接出城来?没事做了?”

“我能不来接你吗?”常凌笑道:“就算我今天娶老婆,听到你罗世宜来了,我也得先来接你!”

“滚一边去,”罗启笑骂道:“你小老婆都几个了?还娶老婆?知足吧你!”

“世宜,”常凌突然又正经起来,说:“嫂子还怀着孩子,这种心思我能有,你可不能有啊。”

“滚吧!”罗启大笑起来。

“进城,我的大元帅,”常凌与罗启并马而行,说笑着往乌霜城中走去。

罗启看着身旁谈笑风生的常凌,将心里的那股不舒服硬压了下去。

乌霜城就算换了主人,但这城,城里城外的样子都变化不大。

“现在也没人闹事了,”常凌指着大街上的商铺人群对罗启道:“你看,都老实过日子了。”

街上的行人看到罗启和常凌这一队人马过来,都匆匆躲闪到了街道两旁。

罗启看这街上的商铺好像比他夺城那时还多了一些,点了一下头,问常凌道:“天水原那里呢?”

“都停下来了,”常凌道:“朝廷没银子下来,我也养不起这么多的工匠啊。你也知道,改河道,修河堤,都是要出力气的活,我可没脸让那些人饿着肚子干活。”

“那些罪奴呢?”罗启道:“你也让他们停工了?”

“到了这里为奴,你以为还有几个活得长?”常凌小声说道:“死得差不多了。”

罗启叹口气,这种事听着就惨,可他也没有办法来改变些什么。“等东南那边的战事结束,会有夷人押过来,”他对常凌道:“你到时候还得小心,这些人不好管的。”

“夷人到我这儿来?”常凌当即就苦了脸,说:“就不怕他们逃到北燕去?上都的那帮人都在想些什么啊?还嫌我这里太清闲了?”

“这条河道我看就是要用人命来填的,”罗启说:“全大周又能有多少的罪奴给你用?”

常凌闷不作声半天,才又转话题道:“东南战事要完了吗?那小维,不是,我是说锦王爷就能回来了吧?”

“不知道啊,”罗启道:“你也盼着他回来?”

“我怎么能不盼着他回来?”常凌一瞪眼道:“在司马清沙那里能有好果子让小维吃?出门在外,能有在家里好?别看现在我得叫他一声王爷,我还是把小维当弟弟看啊。”

“不说了,”罗启一摇手,“是我无能,家里两个带兵的,都护不住这个小的。”

“出了这种事,你能有什么办法?”常凌忙又劝罗启道:“从北燕传回来的消息,倒也没说司马清沙有亏待过小维,等东南的战事一了,小维回来后,这事也就算了了。”

“借你吉言,”罗启勉强一笑,说:“但愿如此吧。”

两个人说着话的工夫,就到了乌霜城的将军府。

“不错吧?”常凌下了马后就问罗启道。

罗启看看这座将军府,高墙阔院,灰瓦的屋顶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门前两尊大石狮子张牙舞爪,气派非凡,“这是莫还桑以前的帅府?”罗启问常凌道。

“不是,”常凌说:“莫还桑的帅府还没这里一半大呢。”

“那这是哪里?”罗启不记得他有在乌霜城里看过这座府宅。

“莫家一个土财主的,”常凌陪着罗启往将军府里走,边走边说道:“现在莫氏一族人都死绝了,我就把这宅子弄过来了。”

“你就不怕这宅子的风水克人?”罗启道:“绝户的宅子,你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