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就听见外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须臾,方素心就出现在慕云眼前。慕云忙起身给方素心行了个大礼。

方素心迭声道:“快起来快起来,快让姑姑看看你。”

方素心执了慕云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了一番,一别三年,当年那个弱小可怜的四小姐如今已经出落的婷婷袅袅,宛如初绽的荷花,清新美丽,方素心不由的眼眶湿润,这三年来,她一直在担心慕云过的好不好,她在京中为慕云造势,一来是因为慕云真的是她见过的最有灵气,又很毅力的孩子,是她一直想要寻觅的传承人选,第二,就是怕慕云在秦家处境艰难,但她知道秦夫人是个好面子的,慕云若是名声在外,秦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于她,她这边来往的都是贵妇千金,大家一传十十传百,要传到济南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慕云也在看方姑姑,方姑姑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呢还是一样的年轻貌美,想到昔时方姑姑对她的疼爱,亦师亦母的感情,慕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水容见过方姑姑…”

“丹秋见过方姑姑…”

水容和丹秋齐齐行礼。

方素心这才轻拭眼角,微笑道:“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其实她早就得到消息,秦家老爷升任礼部侍郎,秦家大小姐秦慕珂又嫁给了永宁侯的长公子,秦夫人必定会举家来京。

慕云比了个手语。水容赶忙翻译道:“我们小姐也一直盼着和方姑姑见面呢”

方素心让慕云挨着自己坐下,问:“这几年过的如何?”

慕云含泪带笑点点头。

方素心叹了口气:“为师知道你一定很不容易,如今来了京城,要是遇上什么难处,你只管和为师说,为师虽然没什么本事,可认识的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慕云又重重的点头,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方姑姑是第一次自称师傅,可见这关门弟子的名分是笃定了的。

方素心怜爱的抹去她的眼泪,笑嗔道:“哭什么?是不是担心待会儿为师检查你的功课,你怕交不了差?”

慕云被她风趣的言语引的破涕为笑,方姑姑以前可都是一本正经的跟她说话,摆出严师的架子来。

水容急着为小姐申辩:“方姑姑,小姐可用心了,一天也没有偷懒的。”

“哦?是吗?既然来见为师,想必是已经准备好让为师检验了,快把绣品拿出来吧为师若是满意的话便再教你几招,若是不满意,逐出师门也是有的。”方素心故意摆出师傅的威严来,她知道水容说的不假,慕云本就是个自觉又刻苦的孩子,其实,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看慕云这几年的成绩,看看她长进到什么程度了。

慕云自是有备而来,上回秦家宴请宾客,她给小姐们绣了帕子香囊什么的做礼物时就尝试了不同图案的双面绣,当时只是一些简单的构图,后来她又潜心钻研,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绣了一副更有难度的双面绣,就是为了给方姑姑检验的。

方素心结果慕云递来的帕子,打开来细细端详,眼中先是惊诧,继而神色凝重,反复细看,良久才露出欣慰的笑容:“这绣法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慕云轻轻点头,心中有些忐忑,这绣法讨的就是一个巧字,据她所知,这样的绣法从来不曾有过,她自己是很喜欢的,但还是需要像方姑姑这样的刺绣名家肯定了才能算数。

方素心看着这个心爱的徒儿,若是说以前对慕云的喜爱,是有同情有怜惜的成分在,现在完全就是发自内心的赞赏,这个徒儿,她没有看走眼,慕云非但把她教给她的刺绣技艺完全掌握,而且还能自创一种新的绣法,这种绣法是她当年曾经想过,却没有实现的。方素心再看手中帕子,一边是一朵娇艳欲滴盛开的牡丹,一边是一朵含苞待放,引来蝴蝶嬉戏的彩蝶戏牡丹,两幅画,不论从刺绣的手法、构图上看,都是极品…这是多少年来,多少代绣娘穷奇一生都做不到的呀而慕云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就做到了,还做的这么好“慕云,我真是自惭为师了…”方素心感慨万千。

慕云惊惶起身,方姑姑这话她如何担的起。

“你莫要慌张,我只是太欣慰了,慕云你做的很好,甚至已经超过了我。”方素心微微笑道。

慕云连连摇头,早知道她就不拿这个给方姑姑看了,害的方姑姑说这样的话,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这个只不过是讨 了个巧,看着新鲜而已。

慕云急的拿起纸笔写到:姑姑这样说真是折煞慕云了。

方素心莞尔一笑,拉着慕云的手道:“慕云,你不介意为师拿这块帕子去炫耀炫耀?也好让大家瞧瞧,我方素心的弟子不是徒有虚名的。”

慕云不由的羞红了脸。

方素心哈哈笑了起来,须臾,郑重了神色,柔声道:“慕云,为师这样做有为师的道理,总之为师不希望你再受委屈,有些事你不说,但并不表示为师不知道,孩子,你长大了,很多事,必须早做打算。”…

第一百一十二章贵客(上)

慕云怔忡的望着方姑姑,不太明白方姑姑所谓的打算指的是什么。

方素心笑了笑,随即唤道:“芸湘…”

芸湘应声进来,慕云一看,原来就是先前招呼她们的那位年轻女子。

“你带这两位姑娘各处瞧瞧,也叫她们认得认得此间的人,下回来就熟门熟路了。”方素心指着水容和丹秋说道。

水容和丹秋知道方姑姑定是有体己话要跟小姐说,忙对芸湘道:“有劳姐姐了。”

芸湘微一欠身,左手一摊,笑道:“两位姑娘,有请…”

雅间里只余方素心和慕云,方素心方对慕云道:“这些话,为师藏在心里很久了,原想过两年再对你说,可是这回见到你,却觉得不能再拖了。”

慕云见方姑姑话说的郑重,不由的也郑重了神情,细心聆听。

方素心先叹了一气,眼神变得迷茫起来,缓缓道:“为师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惜娘亲去的早,爹又讨了一房继室,那继室泼辣的很,爹甚是畏惧她,平日里继母百般为难与我,爹也只做看不见,我原想着,等出嫁了便能摆脱继母的迫害,没想到她却要将我许给一个比我大三十几岁的糟老头做他的第八房小妾,而我的爹还是不闻不问,我终于忍不下去了,当时我要是违背婚约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出家,从此凡尘俗世的一切皆与我无关,可我不甘心,不仁的是他们,为何受罪的却是我?我找机会逃出了家门,宁可在外流浪,饿死苦死也不再踏进那个家门…”

慕云听的心惊肉跳,没想到方姑姑的身世也是这般可怜,若不是方姑姑决然离家,也就没了今日的方素心。

“我一直四处流浪,后来蒙恩师收留跟她学习刺绣,渐渐地积累了名声,并且有幸得到了太后娘娘的赏识,我那继母得到了消息找上门来,骂我不孝,要抓我去见官,我在一位贵人的帮助下,跟家中绝了义,并发誓今生不嫁,继母方才放过了我…”

慕云听到这已是泪流满面,方姑姑是个有烈性但不失理智的女子,二者缺一,方姑姑都挨不到今日,但是其中所经历的痛苦,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楚。

方素心拿了自己的帕子为慕云拭泪,柔声道:“哭什么?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要引你哭的,再说了,我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不嫁人又怎样?女人并非一定要依附男人而活,我对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了无法拒绝的为难之事,你一定要想清楚,是屈从命运的安排,还是抗争到底,慕云,如果将来你能觅得一门美满的姻缘,那么为师会为你祝福,倘若不能,为师是断不舍得你去受那委屈,更不愿见到你的才华被死水一般的岁月埋没,慕云,真到那一天,别忘了还有为师,还有这澜衣坊。”

慕云哽咽了,方姑姑真是用心良苦,是啊当她真正为娘亲报了仇的那一天,也许就是她与秦家绝义之时,哪怕她有铁证如山,有仇怨似海,却都是属于不孝之举,爹首先就不会原谅她,这事势必会影响到爹的声誉,而慕珂和慕怀更会恨她,说不定慕珂会不折手段的迫害她,而且她装哑巴这么多年,同情她的,可以说她忍辱负重,但更多的人会说她心机深重,这些她都想过了,真到那一天,她大不了也就是绝义而去,从此隐姓埋名,天大地大,她有这门手艺,哪怕去做个普通的绣娘,也能挣一口饭吃,至于姻缘之事,不错,在夜深无人之时,她是做过一些美梦,但是梦醒了便不存在了,她不会去妄想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方姑姑当然是不知道的,方姑姑担心的是她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有哪一户好人家会接受一个哑巴呢?就算与人做妾人家还未必愿意,上一世她不就是被许给了商贾出身的糟老头为妾吗?方姑姑有这样的担忧完全在情理之中。

慕云用力的点点头,方素心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你也不必有负担,这些只是未雨绸缪,说不定将来一切都会往好的一面发展,所以说,为师要拿这方帕子去炫炫,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对于你我,却只有好处没坏处。”

慕云破涕为笑,依进了方姑姑的怀里,方姑姑先是怔愣了一下,继而轻轻拥住了她,轻抚着她柔软的发。慕云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涌了上来,记忆里,娘亲也是这样抱着她,轻言细语的哄她睡觉,哄她吃饭,多少多少年了,她曾以为再也感受不到这样的温暖,有师傅的感觉真好…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月娘在外禀道:“素娘,那客人要走了。”

方素心放开了慕云,对慕云说:“为师一高兴差点把那人给忘了,你跟为师一起去见见那人吧说不定,将来这人还能帮上你一把。”

慕云指指自己的眼睛还有方姑姑的眼睛,方姑姑这才会意,两人的眼睛现在都是兔子一般,红红肿肿的。

方素心道:“不碍事的,师徒难得相见,还不允许流两滴眼泪吗?”说着拉了慕云的手一道出去。

慕云心想,这位客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看方姑姑对她很重视的。

跟着方姑姑走过穿堂,进了后面的院子,又穿过一个月洞门,里面是一座清幽的小花园,花园的南边有一排五间的厢房。厢房门口站着四位丫鬟摸样的女子,她们的穿戴都很素雅,但用料讲究,看着像是贡缎,慕云心下凛然,莫非此人是宫里的?

“素娘,你总算来了。”为首的一位丫鬟笑嗔道。

方姑姑也笑道:“真是失礼了,今儿个见到分别多年的徒儿,一时情难自禁,不觉得话多了几句。”

那丫鬟向慕云看来,掩了嘴笑道:“何止是话多了,我看泪流的也不少,幸亏我让月娘去催你,不然你这澜衣坊可要被水淹了。”

慕云脸上一热,果真叫人笑话去了,不过那丫鬟的笑容很是和善,并无半点恼意,慕云也就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她的审视。

“还在外面扯嘴皮子,说是带徒儿来与我瞧瞧,一去就是大半日,你就不怕我火气大,烧了你的铺子?”屋里有人愤愤道。

慕云神色一凛,若是因为她惹恼了这位贵人可如何是好。

方素心却是和那丫鬟相视一笑,那丫鬟道:“素娘还是快些进去吧”

方素心点点头,高声笑道:“长公主也太不近人情了,还不许人家叙叙旧先?”

呃长公主?这贵客的身份还真是尊贵,居然是长公主。慕云只觉两腿发软。

进了屋子,里面也有两个丫鬟伺候着,一位身着玉色华服的妇人斜斜倚在炕上的大引枕上,懒懒的捡起一张张花样来看。那妇人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半垂着眼睑,寐含春水,脸若凝脂,生的极美,且有一种从容华贵之气,这种气质,慕云在静芙郡主身上也曾见到过,但是静芙跟这位长公主比起来,还是要逊色许多,这种气质,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没有无与伦比的优越感是绝不可能拥有的,可以说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气质。

“长公主挑选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一张中意的?”方素心走了过去。慕云愣了愣,站在了外间,毕竟那是长公主,方姑姑跟长公主交好可以不拘礼,但是她不能,免得让长公主觉得她不知礼数。

长公主微微抬眼:“这些我早就看过了,素娘,你最近怎么就没有出新花样?”

“长公主您又不是不知道,年尾和开春时节都是澜衣坊最繁忙的时候,不过长公主不必着急,这些花样您瞧不上眼,我这里还有一幅。”

慕云余光看见方姑姑拿出了她的那方牡丹绣帕递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漫不经心的接了过去,看了一眼,陡然直起了身子,翻覆细看,随即惊喜道:“有这好东西,你缘何现在才拿出来?”

方素心笑道:“素娘哪里敢藏私?方才您不是怪素娘一去半晌吗?素娘就是见了这方绣帕,所以话就变的多了,这绣帕是素娘的徒儿绣的。”

长公主这才向慕云这边望来,问方素心:“那位便是你的徒儿?”

方素心笑着点点头,对慕云说:“慕云,还不快来见过长公主。”

慕云眼观鼻鼻观心,缓缓走到长公主面前,深施一礼。

方素心在一旁道:“长公主莫怪,我这徒儿什么都好,只可惜年幼时不幸患了哑疾,不能言语了。”

长公主眼中的惊诧之色毕露,随即惋惜道:“真是个可怜的,生的这般如花似玉,又有这么一手刺绣绝技,偏生患了哑疾,孩子,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慕云微微一笑,起身走近长公主。

长公主看着慕云淡定从容的微笑,并无半点自怜自哀的神情,心下不由的喜欢,问:“今年多大了?”

慕云比了简单的手势,长公主看懂了,叹道:“才十三就有这等技艺,看来是青出于蓝了。”…

第一百十三章 贵客(下)

慕云万万没想到,走了一趟澜衣坊居然有这么大的收获,非但见到方姑姑,还见到了长公主,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长公主居然把给太后制一副绣屏做为寿礼的重任交给了她。要不是此时她的马车后边还跟着一辆有着公主府标致的马车,慕云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太不真实了。

方姑姑的叮咛还在耳畔,“慕云,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是能得到太后的认可,一切都好办了,所以,你一定要用十二分的心力做好这幅绣屏…”

慕云何尝不明白这事关系重大,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同样也有着巨大的风险,万一她做不好,受连累的就不止是方姑姑了,所以,这次,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思忖间,秦府到了,水容抢先一步跟门房说了长公主的人随四小姐来了,让她赶紧去禀报夫人。那门房惊诧的看向自家马车后面的那辆马车,容不得他迟疑,赶忙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秦陈氏得到禀报,惊愕的茶杯都掉在了地上,滴溜溜打转。

“你说什么?长公主的人跟着四小姐来了?”秦陈氏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慕云不小心得罪了长公主府里的人,人家跟着来上门讨要说法了。这样的念头让秦陈氏紧张惶恐不已,长公主那可是天家之人,是当今太后最最宠爱的女儿,便是当今皇上也要对她礼让三分的,若是慕云不知好歹得罪了长公主,那他们秦家可算是完了。

“快快,先将人引到花厅,好生招待,不得有一丝疏忽,锦如,快帮我整妆…”秦陈氏急忙唤锦如。匆匆理了理妆容,秦陈氏便匆忙赶去花厅。

秦陈氏一进花厅,就看见一名丫鬟摸样的年轻女子正和慕云附耳说笑,秦陈氏那绷的几乎快要断掉的神经才松懈下来,看这情形,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秦陈氏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走了过去。

“夫人到…”

慕云忙起身恭候,那丫鬟也起身,笑吟吟的对秦夫人行了一个宫礼:“奴婢平夏,奉长公主之命来见秦夫人。”

秦陈氏自是认得宫礼,又听得她是奉了长公主之命,心下不由的庄重起来,抢步上前扶起平夏,客气道:“快起来,快起来,姑娘无须多礼,不知长公主有什么吩咐,只要秦府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平夏笑看了慕云一眼,道:“这事对长公主来说还真的是很重要,需要秦夫人鼎力支持才行。”

秦陈氏又是一凛,郑重道:“姑娘请说。”

“是这样的,今年是太后大寿,长公主有心要为太后备一件称心的寿礼,今日机缘巧合遇见了四小姐,对她的刺绣技艺甚是赞赏,便请四小姐代为制作一幅绣屏,长公主想着这是大事,理应让秦夫人知道,若是府上不方便的话,长公主可以将四小姐接去公主府。”平夏婉声说道。

秦陈氏听到这,已然明白平夏的来意,忙道:“长公主这般抬举我家四姐儿,是四姐儿的造化,也是我们秦家的荣幸,长公主尽管放心,在四姐儿完成绣屏之前,秦家不会有任何琐事烦扰到四姐儿,不管什么需要,一应满足,让四姐儿专心刺绣,一定不会叫长公主失望的。”

平夏笑道:“平夏会把夫人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长公主,这件事若是办成了,夫人也是功劳一件。”

秦陈氏眉开眼笑:“功劳不敢说,只要长公主满意,便是我家四姐儿的造化了。”

平夏又对慕云说:“四小姐何时描好了花样,让底下人去长公主府传个话,我便来接你。”

慕云含笑点头。

秦陈氏忙道:“何须麻烦姑娘,到时候我命人送四姐儿过去就成了。”

平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对秦夫人屈膝一礼,这回行的不再是宫礼了,之前行宫礼,是想起到一种震慑的作用,现在么,就不必了,这个秦陈氏看起来还是挺识趣的。

秦陈氏和慕云亲自送平夏出府,还命人包了极丰厚的打赏,平夏不肯受,笑道:“四小姐如今为长公主办事,长公主还未打赏四小姐,我便要了你们的赏,真是没脸了。”说完上了马车。

秦陈氏目送公主府的马车绝尘而去,方才回头对慕云说:“到屋里说话。”

到了秦陈氏屋里,秦陈氏一坐定就问:“你不是去澜衣坊了吗?怎得又遇上了长公主?”

水容帮着回话:“夫人,说起来巧了,四小姐去找方姑姑,没想到长公主正在澜衣坊,一听说是方姑姑的徒儿来了,便一定要见一见,就这样遇上了。”

秦陈氏点了点头,叹道:“这也算是机缘巧合吧只是,给太后制寿礼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你怎么不回来跟大娘商量一下就答应了呢?要知道,这事办的好了便好,若是有一丝差池,那就不是赔礼道歉能了的,弄不好身家性命都赔了进去也是可能。”

慕云怯怯的看着大娘,她当时也是犹豫的,不敢接,也怕自己做不好,怕大娘会不同意,可是长公主执意要由她来做,方姑姑也是极力劝她应下,而且长公主有命,她岂有不应之理,正想着怎么跟大娘说。秦陈氏却是抿了抿唇说道:“算了算了,既然都已经应了,便只能尽力去做,有道是富贵险中求,若是你把这事办成了,对秦家,对你爹的仕途也是有好处的,这样吧从今儿个起,府里的所有杂物你都不需要管了,要什么只管跟春文说,我会交代她,凡是先以你这头为重,你只需一心一意,专心致志为长公主办事。”

慕云讶然看着大娘,刚才大娘和平夏说的那些话,她还以为只是大娘的客套话,为了应付平夏的,没想到大娘来真的,看来大娘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丝毫不亚于她。

“不行,不行…”秦陈氏想到了什么事,兀自沉吟。

慕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大娘又反悔了?

“周妈,你待会儿带人去趟三姐儿的屋里,让三姐儿这阵子先搬去与五姐儿、六姐儿同住,免得她打扰到四姐儿,在传我的话下去,四姐儿的院子里,不相干的人一律不得入内。”秦陈氏郑重吩咐道。

周妈面露为难之色,踟蹰道:“只怕三姐儿不愿意。”

秦陈氏眉头一皱:“这事容不得她不愿意,你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她立刻就搬了。”

慕云再次愕然,大娘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这样一来慕瑶还不得把她恨死?

秦陈氏看到慕云脸上的担忧之色,说道:“四姐儿你不用担心,大娘知道三姐儿与你不对盘,她若是敢吵扰你,你只管让水容来禀我,我定好好教训她,此事关系重大,她但凡还知道自己是秦家的女儿,就该明白其中的利害。”

慕云勉强一笑,慕瑶知道自己姓秦,但她心里只有自己,不会有别人的,大娘这样做也好,省的慕瑶不知轻重的使什么幺蛾子,她要恨就让她恨吧从前世恨到今生,她已经努力过了,试图改变慕瑶对她的态度,但是还是失败了,那就不必再多虑了。

秦陈氏这边主意一定,周妈就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去了慕云住的院子,又有人去把春文叫了来,秦陈氏当面仔细的吩咐了,春文自然也为四小姐能得到长公主的赏识而高兴,无一不应的。秦陈氏安排妥当,又留了慕云一起用午饭,让慕云把见长公主的细节一一说给她听。

用好了午饭,周妈才回来,脸色铁青。

秦陈氏一瞧就知道差事办的不顺利,慕瑶虽然不敢不搬,但是心中有气,撒起泼来是什么难听的话也会说的。

“怎么?受气了?”秦陈氏淡淡的问。

周妈愤愤道:“我看自打大小姐出了阁,三小姐就把自己当成秦家大小姐了,威风见长啊”

“她说了什么难听的?”秦陈氏隐隐动怒。

“她说既然四姐儿瑶清静,那就搬到庵堂去好了,庵堂最清静不过,或者把一家人都赶了出去,岂不是干净?又说什么巴上了长公主,就以为自己也是公主了…反正是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大堆,还摔东西。”周妈捡了些还算好听的话来说,那些难听的,她可不敢在夫人面前学,没得把夫人气坏了。

秦陈氏“嘭”的一拍桌,这慕瑶也太嚣张了,平时对底下人张扬也就罢了,周妈是她身边的人,是秦府的老妈妈,她也敢甩脸色,吐恶言,看来她真是太纵容她了。

“周妈,你传我的话,四姐儿一天没完成绣屏,她便禁足一天。”秦陈氏气呼呼的说道。

慕云赶紧给秦陈氏跪下,一阵比划,水容忙翻译道:“夫人请息怒,四小姐说,为长公主办事本是件好事,喜事,何必为了三小姐几句气话就坏了兴致,再说大家刚搬进新家,费了好大一番周折,现在又要三小姐搬了去,三小姐心里不痛快也是情理之中,况且三小姐只是脾气坏了些,却不曾犯下大错,还请夫人收回成命。”

周妈也觉得那禁足令下的太过严厉,四小姐要完成一幅绣屏少说也得三四月,便帮衬道:“四小姐说的也是,三小姐不过是脾气不好,嘴巴坏些,不若罚她多抄写几遍**,也好让她静静心…”

秦陈氏刚才是盛怒,不过听了慕云的话,还有周**劝说,怒气渐渐平复下来,慕云说的对,为长公主办事是一件大好事,没得为了个慕瑶坏了兴致,触了霉头,便道:“就依你说的办,你去给我警告警告她,她若再不知轻重,我就送她到庵里去。”…

第一百十四章 福星

卫姨娘得了消息便匆匆赶去慕瑶的屋里,把所有下人都遣了出去。

“我说三姐儿,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姨娘我省点心啊”卫姨娘咬着牙,恨铁不成钢。

慕瑶兀自生气:“大娘也太欺负人了,把我当什么了?要我往东我就得往东,要我往西就往西,若是为了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为了慕云,不就是给长公主做个绣屏嘛成不成还两说,大娘就把她捧到天上去了,她绣的那些东西,不过是讨个巧,别人见了图个新鲜而已,真要放到台面上,怕是要丢人的,哼…到时候我看大娘的脸面往哪搁…”

卫姨娘听了直摇头:“三姐儿倒是本事,就四姐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也绣一个来让我瞧瞧?你若能绣出来,我倒可以省心了,可惜你能吗?你以为长公主是没见过世面的?先不说澜衣坊,便是宫里的绣娘也是个个身怀绝技的,长公主什么样的精品没见过,单单图个新鲜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四姐儿?你呀好好想想吧你别不服气,四姐儿如今就是胜过你去了,她一个哑巴就是强过你一张伶牙利嘴,你不知自省,却是一味的贬低别人,如今更是连眼力也没了,你有不忿也能在周妈面前发泄?周妈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便是姨娘我在她面前说话都得小心翼翼,你倒好,倒豆子似地,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嘴瘾是过了,把周妈也给得罪了,我那样郑重的告诫过你,万万不可惹夫人不高兴,你却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眼看着明年你就要及笄了,老爷的仕途又是一片光明,对你是极为有利的,可你偏要惹事,你…你是不是一定要姨娘为你把这颗心操碎了你才满意啊…”卫姨娘说到伤心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慕瑶对卫姨娘的说教已经听厌了,不以为然道:“那姨娘就别再为**心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数,有些事儿光指望别人是不成的。”

卫姨娘听她话里有话,怔忡着都忘了擦眼泪:“三姐儿,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叫指望别人是不成的?难道说你的婚事你还能自己做主不成?”

慕瑶踢了踢地上的破瓷片,是那只哥窑的转心瓶,被她砸碎了,哼这些不过是哥窑里的次品货,大娘还拿着当宝,放到她房里好像是给了她多大的恩典似地,也不嫌寒碜。袁家那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家,袁斌随便送给她的一件小玩意都可以买上百只这样的破瓷瓶了,更别说那对玉镯,简直价值连城,袁斌说了,将来娶了她,就把他名下的铺子财物全交给她打理,看中什么,眼睛都不用眨一下,随便买就是…

“有何不可?难不成姨娘还以为大娘会大发善心给我许一门好亲事吗?别说不会,就算有那机会,大娘也会从中作梗的,我算是看透了,大娘如今就捧着那个死哑巴。”慕瑶冷笑道。

卫姨娘惊恐之色更甚,忙拉了慕瑶,小声道:“三姐儿可千万别做傻事,婚姻大事,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缺一都不可,小心坏了自己的闺誉,后悔就晚了。三姐儿,你老实告诉姨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慕瑶不耐烦的推开卫姨娘,皱眉道:“哪有什么事?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一点不知轻重吗?”

卫姨娘担心极了:“三姐儿,你别嫌姨娘多嘴,女孩子家,闺誉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你可不能乱来。”

慕瑶烦她不过,只好敷衍道:“姨娘,你就放心吧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姨娘的。”

卫姨娘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又千叮咛万嘱咐,叫慕瑶乖乖的搬了,别再发牢骚,反正你愿意也得搬,不愿意也得搬,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慕云回到院子里,发现慕瑶就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嗑着瓜子,并且扔的满地都是,慕云知道她是故意的,犹豫着,是当做视而不见呢?还是上去打个招呼?想了想,慕瑶现在正在气头上,她又何必往枪口上撞,还是当做没看见好了。正要走,慕瑶却是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她。

“怎么?四妹妹巴结上了长公主,就连我这个姐姐也不认得了?那改明儿巴结上了皇后,太后,岂不是连秦家的门往哪开都不知道了?”慕瑶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道。

就知道她没好话,慕云打算再来个听而不闻。

慕瑶起身走过来,拦住了去路:“哟绣屏还没做成呢,就开始摆谱了,果然是有人撑腰了,架子就大了。”

水容听不过去,说道:“三小姐,说起来当初您也是一起跟方姑姑学针黹的,要不您也绣一个,让我们小姐帮你拿去给长公主瞧瞧?”

慕瑶恨恨的剜了水容一眼,迟早有一天她会撕了这丫头的嘴。随即慕瑶环顾了下院子,莞尔笑道:“这个院子呢就让给你住了,其实呀我搬走也是件好事,要不然到时候你绣出个四不像,交不了差,反说是我影响了你,那我岂不是很冤?”慕瑶说完大笑着扬长而去。

“总算是可以清净了。”丹秋如释重负。

“我看没这么简单,三小姐最见不得小姐好了,我怕她到时候会来搞鬼。”水容沉思道。

很有这个可能,慕云赞同水容的话,总之以后要小心谨慎些才好,给太后制作寿礼可不是闹着玩的。

晚上秦老爷回府听说了此事,很是高兴,对秦陈氏说:“看来四姐儿是咱家的福星啊”

虽然如今秦陈氏对慕云越来越看重,但再重也重不过自己亲生的骨肉,老爷可从来没这样褒奖过珂儿和怀儿,不免心里有些吃味,可是老爷正在兴头上,她不好扫兴,只好敷衍道:“四姐儿是个省心的,当初她一门心思在针黹上,我也只道这孩子可怜,没了娘,又患了哑疾…她能多学一样本事,将来也好叫夫家看重些,没想到会有今日这场造化。”

说道慕云的娘,秦老爷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虽然事过境迁,慕云又有了出息,但是她的娘…总归是秦家的耻辱,这份耻辱就像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只要一碰触到,就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