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颜面色泛冷,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这也让宫内宫外注意着她的人有了一种错觉,觉得这位元帅应该是在御书房里受了气,或者是吃了什么大亏,并且纷纷猜测这应该是和黑林卫的调动有关,这让许多人都有些幸灾乐祸,甚至暗地里猜测着楚家是不是就要不行了。

而就在楚寒颜走后,宇文天昭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思考一些问题了,她将服侍的人都撵了出去,只留自己一人在御书房里,面前铺了一叠宣纸,一边想一边写,足足写了两个时辰,才有些疲惫的放下了毛笔。

现在是昭熙四年,而她前世死于昭熙八年,四年的时间,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她将自己记得的并且十分重要的事情都记录了下来,尤其是北宴王带领叛军攻城前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都认认真真的回忆了一遍,将所有叛徒的名字都写了下来!

“皇上,过午了,您该用午膳了!”这已经是明德第二次来催了,虽然他也不想来,但皇上总不能不吃饭啊!

“摆膳吧。”宇文天昭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将那一叠宣纸小心翼翼的藏在了御书房的密室里,这才阴沉着脸用了午膳。

用过午膳,宇文天昭一言不发的就向外走去,明德也不敢多问,带着一群人跟在后面,转过御书房,穿过御花园,又绕过三五处君侍们的宫殿,眼看着越走越偏僻,明德和宫侍们的神色都变了又变,因为接着走下去,目的地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冷宫!

宇文天昭冷着脸看着不远处那残破的宫殿,很难想象到皇宫之中也会有如此荒凉的地方,而楚云亦住在这里多年,真的不会恨她吗?

冷宫很残破,甚至可以说是荒凉,外围杂草丛生,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明德正胆战心惊的犹豫着要不要通报,就听宇文天昭冷着声音吩咐道:“都在这里等着,谁也不许进去!”

宇文天昭说完便独自一人走进了冷宫,留下了神色莫名的诸多宫侍,忐忑不安的在心里猜测着,这皇宫是不是要变天了,不然皇上为什么会来冷宫,要知道这冷宫中住着的可是那位呢!

宇文天昭走进冷宫之后,就听到了压抑着的犬吠声,而且一高一低,像是在吵架一样,这让她突然间就想到了重生前的一幕,楚云亦带着楚家死士和两条虎獒前来救驾,拼斗中那两条虎獒为了保护楚云亦先后战死,让人不得不感叹,真是人不如畜,不然连狗都知道忠心为主,人怎么就不知道呢!

此时的楚云亦正躺在园子角落里的藤椅上闭目休息,两条略肥的虎獒围着他转悠,这个叫上一声,那个也跟着叫上一声,看起来像是在吵架又像是在聊天,气氛融洽又欢愉,与宇文天昭想象中的悲凉和萧索相比,实在是有很大的差距,这让宇文天昭有些发懵,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说好的悲苦和凄惨呢?说好的怨恨和责怪呢?她都做好承受一切的心理准备了,怎么就给她看这个!

因为距离有些远,而且又有树木遮挡,一人两狗并没有发现宇文天昭的存在,这也让宇文天昭有足够的时间去看看这刚见过不久,却又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见过的男人。

楚云亦比自己记忆中的样子要温和许多,想当初大婚之时,他一身红装,器宇轩昂,俊逸绝伦,当真是风华绝代,让人只是看上一眼就无法忘怀,所以哪怕这男人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哪怕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利用,她对他还是有些喜爱的,并且出于真心的宠了他一段时间,只是自从楚云亦小产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变了,楚云亦的性子也变了,从潇洒肆意变得小心翼翼,并且多疑善妒,越发的让她不喜起来。

都说帝王无情,宇文天昭现在想来,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楚云亦入宫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又在怀孕近五个月时小产,她虽然有点遗憾,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而后觉得时机成熟,更是冷心冷情的将这人送入了冷宫,甚至还用他的性命相要挟换了京城城守的位置,当真是无情至极,如果不是宫变时这人拼死来救她,她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人的存在。

宇文天昭想着这些的同时,已经将楚云亦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眼神发冷的凝滞在那一头披散着的灰白长发上…

少年白发!恍惚中,宇文天昭再次想到了宫变时的情形,白发染血,悲然倒地,那一瞬间的记忆,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为何?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那一头半白的长发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突然间,宇文天昭就有些不想走进去了,她想,她也许是知道答案的,只是这答案不好说出口,终究是她错待了他,让他大好年华,都虚度在了这冷宫之中。

就这样,宇文天昭在那树后站了良久,直到天色渐晚,等在外面的人都想着要不要进去寻一寻的时候,她才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皇上?”明德立刻迎了上去,小心翼翼的瞧了瞧宇文天昭的脸色。

“传朕旨意,请皇君回清央宫。”

【006】都给朕滚出去!

皇君楚云亦被请回清央宫,虽然这圣旨简单的只有这么一句话,但足以让前朝后宫都震动不已,原本还颇受热议的黎苏之死,以及冉衾的调动问题,和皇君楚云亦的回归相比,瞬间被比成了渣渣。

皇上为什么会下这种命令?前朝后宫众人心中都在问着这个问题,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到任何风声,皇君的回归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不过众人很快就开始了各种脑补,最后意料之中的就都联想到了楚家黑林卫的调动上,难道这是皇上和楚帅做的又一次交易?用皇君的回归换楚家的兵权?只是这么大的事就只换了一万兵权,会不会太亏了?还是说,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

当天晚上,楚云亦就回了清央宫,先不说这位的反应如何,就说宇文天昭这位皇帝陛下,心情焦灼的连晚饭都没有吃上几口,脸色更是阴沉的让人害怕,明德犹豫了好久都没敢上前,最后还是看着时辰要到了,才派了一个小宫侍上前等着皇上翻牌子。

后宫有品阶的君侍总计有二十余人,宇文天昭面前也就摆了二十多个牌子,原本她就因为后宫的事心烦,现在看到这些牌子,顿时大怒,一挥手就将牌子都挥到了地上,吓得宫侍们跪了满地。

“都给朕滚出去!”宇文天昭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

看到那些牌子,她就不由得想到那些人,不仅满心愤恨,还有无法言语的厌恶和恶心,莫要说让那些人侍寝,就是听到那些人的名字,她都恨不得吐上一回!

宫侍们哆哆嗦嗦的跑了出去,宇文天昭的怒火却没有平息,想将那些贱人都杀了,又想再去看看楚云亦,没有比较就不知道谁是珠玉谁是渣滓,她只要想到自己曾经那么宠信那些君侍,却偏偏将楚云亦打入了冷宫,她就觉得自己有眼无珠的可笑。

这一夜,宇文天昭红着眼睛想了许久,勉强睡过去之后,却又被噩梦惊醒,天明之时,整个人的脸色是又青又白,再加上满眼血丝,吓得一干宫侍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这一日早朝,最开始讨论的话题仍旧是大旱和冉衾的事情,发生大旱的灾地偏于南方,为了尽早的打发走冉衾,宇文天昭只给了她三日准备的时间,而楚寒颜也痛快的交出了一万黑林卫,大臣们虽然还有异议,但眼看着这几位都同意了,他们就是有意见也都憋回了心里。

只是大旱的事情不反对,关于皇君回归的事却不得不说,尤其是谭丞相一派,就算猜测其中有什么交易,也并不赞同楚云亦的回归,虽然一直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这又怎么可能呢,而皇君就算是不受宠,也是后宫之主,名分摆在那里,容不得人忽视,更何况这位皇君还有当朝元帅做靠山,万一起了势,可就万万不妙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谭丞相想让自家的孙子坐上那个位置,后宫之主的位置,谭家也是算计颇久了。

“皇上,皇君乃后宫之主,当知皇嗣为重,当年贤君小产,全因皇君善妒妄为,皇上没有下旨废君,已是仁慈至极,又岂能接回皇君,皇上,请您三思啊!”谭丞相一脸悲苦的站了出来,开口就是反对,而且还十分无耻的说出了当年的事,直指楚云亦不配做后宫之主。

大约两年多前,就在楚云亦小产后不久,当时只是三品君的谭丞相嫡内孙谭青华也小产了,而小产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楚云亦的罚跪,虽然楚云亦解释过自己根本不知道谭青华怀有身孕,实际上就连谭青华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孩子只有一个月多点,但小产就是小产,皇家子嗣又岂可轻忽,谭青华以及谭丞相都抓住这件事不放,宇文天昭又想打压楚家,便也借着这件事将楚云亦打入了冷宫,而且为了安抚谭青华,宇文天昭还下旨提了他的品阶,将他册封为了二品贤君。

如果是以前,宇文天昭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现在想来,心情可就不怎么美丽了,而且她还模模糊糊的记得,当初楚云亦坚持想要见自己一面,她却因为要安慰谭青华而拒绝了,也不知道那男人是怎么想自己的,会不会因此而记恨自己?

想到楚云亦有可能记恨自己,宇文天昭就觉得十分不舒服,不过又想到楚云亦拼死去救自己,心情也就变好了一些,认真想来,这人就算是记恨自己,对自己也是有情有义的。

“谭丞相,你可听过恶有恶报这句话?”宇文天昭冷飕飕的开了口,再配上她那无比阴沉的表情,当真是吓坏了不少人。

谭丞相心下一抖,做贼心虚般的想到了某件事,在谭青华小产之前,楚云亦也小产了,而且还是在怀孕近五个月的时候,差点就一尸两命,而罪魁祸首便是谭青华,而后谭青华又因为楚云亦而流掉了自己的孩子,如此这般,当真应了那句恶有恶报!

只是,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不不不,一定是自己多心了,皇上一定不会知道的!

谭丞相心里有点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不过她随即又想到了一件事,昨日下午皇上突然去了冷宫,难道是那个时候,皇君对皇上说了什么?只是就算是说了什么,也不应该是小产的事啊,当初他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皇君就算是怀疑,也不可能说出来,没有证据的指正完全可以说是诬陷,皇上根本不会相信的!

“皇上,您这话是何意?”谭丞相想不明白,只能小心翼翼装作不明所以十分无辜的反问了一句。

“当初皇君身体不适,朕给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修养,现在皇君身体恢复了,朕就请皇君回来了,去与回都是朕的旨意,丞相还有何不明白的吗?”宇文天昭没有解释恶有恶报的意思,却十分强硬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的话就是圣旨,当初是她将皇君打入了冷宫,那么现在请回来,就绝对不允许旁人干涉!

见皇上如此强硬,谭丞相哪里敢说自己不明白,她又不是嫌自己命长了,而且她此时还心虚着呢,就只能唯唯诺诺又有些不甘的说道:“皇上所言极是,皇君身体恢复了,就该请回来。”

话说,当初叛军逼宫,许多大臣叛变,大概就是因为宇文天昭的性子,她刚愎自用,且喜怒无常性情狠辣,在她手底下当臣子,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是被她宠信着的大臣们,也总是胆战心惊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失了宠没了命,也就难怪这些人对宇文天昭不那么忠心了。

但虽事出有因,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宇文天昭一向任性妄为,可没有体谅这些叛徒的意思,更何况这些人背叛她的原因也不仅仅是如此!

皇上和丞相的对答让许多想要说点什么的大臣都闭了嘴,尤其是楚寒颜,原本想为自家孙子说点什么的,虽然弄不明白皇上的心思,但能让孙子从冷宫那种地方出来,她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看皇上这战斗力,大概也用不上她了。

宇文天昭冷着脸散了早朝,早膳没吃,御书房也没去,直接就向着清央宫而去,她算是想明白了,什么愧疚啊,什么担心啊,实在是太不符合她的个性了,她堂堂的大宗皇帝陛下,哪里需要有那么多的顾忌,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不就是个男人吗,她难道还怕了不成!

【007】帝王无情,予之以信!

清央宫,大宗皇君寝宫,宇文天昭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许多宫侍正在那里忙活,除草、擦洗、打扫庭院,真是好不热闹,只是这些看在宇文天昭眼里,却觉得有些刺眼,众人越是忙活,就越是体现着这座宫殿曾经的破败,不然哪里需要如此费劲的去打扫。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宇文天昭一露面,宫侍们就跪了满地,有个别胆子大的,还偷偷看了她好几眼。

在后宫当差的大概分为三种人,第一种就是宫侍,全部为男性,像是明德,就是宫侍中品阶最高的,第二种是女官,只有皇上身边才能有,不过宇文天昭不喜欢,就一直没有用过,而第三种就是侍卫了,侍卫都是女性,负责保卫皇宫,平日里不可单独行动,没有命令不可随意进入有君侍入住的宫殿,而这些侍卫都隶属于御林军。

宇文天昭没有理会那些宫侍,面无表情的走进了寝宫之中,楚云亦听到声音正好迎了出来,两人就站在回廊中相见了。

对于楚云亦来说,这是两年之后的再次相见,其中感觉复杂,暂且不提,而对于宇文天昭来说,这一次见面是隔着一日后的相见,也是隔着六年后的相见,这种感觉绝对比楚云亦还要复杂,激动有之,克制有之,期待有之,迷茫亦有之…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短暂的呆愣过后,楚云亦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老老实实的给宇文天昭行了个大礼,声音虽然克制,却还是透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楚云亦这一跪,再次让宇文天昭注意到了他的头发,大宗王朝对于发型的要求并不严格,除了祭天祭祖和婚丧大事有严格要求外,平日里大可随意,而楚云亦此时就是用一条发带随意的将头发束在了一起,现在他跪在地上,那一头夹杂着灰白的长发就展露在了宇文天昭面前,比昨日那远远一瞥看得更加清楚,这也让宇文天昭觉得真是刺眼极了。

宇文天昭走过去,微微弯腰,手指就落在了那灰白的长发上,楚云亦的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手指也不正常的收紧了一些,宇文天昭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他的紧张。

宇文天昭有些不太自然的抚摸了几下,便顺势滑落到了楚云亦的手臂上,然后亲手将楚云亦扶了起来,道:“起身吧。”

“谢皇上。”楚云亦的声音很低沉,却坚定有力,并不显得颓然软弱,这原本也是宇文天昭不喜的地方,她喜欢温柔小意的男子,温婉贤惠,柔如春水,后宫中受宠的君侍也大多都是如此,而楚云亦却恰恰相反,他性子沉稳,极有定见,文武全才,光华耀眼,从不会主动讨好她,不过现在听到楚云亦的声音,却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而原本喜欢的那些,现在想来,却只剩下了不喜和厌恶,总觉得虚伪至极。

楚云亦站起身后,就低着头安静的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也没有多看宇文天昭一眼,感觉上颇有些冷漠相待的意思。

宇文天昭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悦,她将这男人从冷宫中接回来,这男人就算没有她期待中的欣喜若狂,不也应该表示一下感谢的意思吗?现在这般木呆呆的,算是个什么反应,难道真的是在怨恨她不成?

“你可是在怨朕?”宇文天昭并不是喜欢逃避问题的人,这两日因为愧疚而产生的犹豫已经是很异常的反应了,现在既然来了,就表示她已经做好面对楚云亦的准备了。

刚起身不久的楚云亦,在听到这句话后,再一次跪在了地上,语气有些急切的解释道:“皇上何出此言,臣侍怎会怨恨皇上。”

宇文天昭盯着楚云亦看,但却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再次伸手将人拽了起来,十分霸气的说道:“你怨恨也好,不怨恨也罢,总之以前的事,让它过去就是了,以后…朕会好好待你的。”

重生之初,想到楚云亦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决定,无论两人以前如何,无论两人之间的感情如何,有了上一世的拼死相救,她就愿意在这一世,信他,护他,给他该有的荣耀,并许他一世相守!

楚云亦十分诧异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宇文天昭,欣喜的神色一闪而过,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但随即便眼神一暗,激动与欣喜散去,只留下疑惑和一丝丝的担忧,以及有些复杂的难以言尽的情绪。

“皇上言重了。”楚云亦想,无论皇上是什么意思,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才说出这样的话,他听着就是了,在皇上突然下旨将他接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任谁被冷落了两年后,毫无缘由的突然被接回来,都不可能不疑惑,楚云亦虽然居于冷宫,但有着楚家做后盾,他对朝中的局势还是很了解的,皇上一直都在打压楚家,自己这一次被接回来,很难说是福是祸,所以他此时的心情又纠结又忐忑,哪怕听了这些话,也是不敢相信的,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他已经失望够了。

宇文天昭清楚的看到了楚云亦变脸的全过程,也能够感受到楚云亦对自己的不信任,她多少可以猜到了一些楚云亦的心思,对于楚云亦来说,他也许是真的不恨自己,但同时却也防备着自己,不信任着自己,他对她的态度恭敬而疏离,两人之间就像是有着一层厚厚的隔膜,三言两语中就已经拉开了距离。

宇文天昭不语,楚云亦也就跟着沉默了,两人站在那里谁也不动,气氛很是沉闷,明德左看看右看看,只好苦着脸大着胆子询问道:“皇上,您还没用早膳呢,要在清央宫摆膳吗?”

“嗯!”宇文天昭看也没看明德,便直接应了下来,然后转身去了膳厅,楚云亦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之后才默默地跟了上去。

膳厅中,宇文天昭坐在主位,楚云亦沉默的坐在她的右侧,不言不语的像是个木头,这让宇文天昭颇有些无奈,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样子的楚云亦交流。

“用膳吧。”宇文天昭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她也算是想通了,既然无法交流,那就不交流,她在意的也不是和楚云亦的交流,她只要记住全天下的人都背叛她时,只有这个人站在她身边,这就足够了!

“是!”楚云亦轻声应是,哪怕刚刚用过早膳,还是默默地陪着宇文天昭吃了起来,乖巧而顺从。

楚云亦是不会主动讨好宇文天昭,但他在宇文天昭面前,却格外的乖巧顺从,也是宇文天昭没有注意,不然她就会发现,两人相处之时,楚云亦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命令!

------题外话------

如若不喜欢一个人,哪怕他真的为你而死,你也未必就会喜欢上这个人;但哪怕不喜欢一个人,这个人为你而死了,也会在你的心里画上浓重的一笔,让你永生难忘。

【008】愿意还是不愿意?

早膳过后,就在楚云亦以为宇文天昭会离开的时候,宇文天昭却是让人上了茶和点心,又让明德去御书房取了奏折,堂而皇之的窝在了清央宫,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楚云亦抿了抿唇,偷偷地看了宇文天昭好几眼,脸色颇有些纠结,宇文天昭看着有趣,故意不去说话,任由楚云亦在那里纠结,过了好一会之后,明德将奏折都拿了过来,楚云亦才犹豫着开了口,问道:“皇上,您可是有话想要对臣侍说?”

“你觉得朕想要对你说什么?”宇文天昭神色莫名的反问道,看起来颇有些算计的样子,不过只有她自己清楚,重生两日以来,此时的她才是心情最轻松的时候,虽然心中仍旧有着无法磨灭的愤恨,但那种对人的厌恶感和排斥感,无法压制的焦躁,以及略带不安的担忧,都在此时缓缓消失了。

死后重生自然是一件喜事,但重生不是一切的结束,而是一切的开始,那些叛徒的存在,让宇文天昭如芒刺在背,无时无刻不再防备着那些人,进而对周围所有人都产生了莫名的排斥感和厌恶感,总觉得所有人都想害自己,这让她感觉十分焦躁和不安,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精神都紧绷着,但这种种情绪,却在见到楚云亦的时候消失不见了,因为楚云亦用事实告诉了她,他对自己是忠心耿耿的,她是可以信任他的,所以心情愉悦的宇文天昭,就决定留下来了。

“皇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臣侍听着就是了。”楚云亦略微低着头,语气谦卑的回答道,在他想来,皇上做了这么多事,用完膳也没有离开,自然是有话要对他说,或者是对他有所求的,不然又怎么会接他回来,她那么不喜欢自己呢。

楚云亦的眼神暗了暗,神色中闪过一丝落寞。

“朕没什么想说的,是你问的朕,所以朕才问的你。”宇文天昭摇了摇头,一句话说的像是绕口令。

楚云亦被噎了一下,心下却担忧更甚,皇上不想明说,是不是意味着这件事很难开口?难道是想要楚家的兵权?这大概是皇上最想要的东西了,但却不是他能做主送出的东西,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会怎样呢?如果他真的能够做主,也许早就送给了宇文天昭,而宇文天昭也就可以不用再顾忌楚家,也不用再陪着他演戏。楚云亦露出了一丝苦笑,感叹自己明明看得很明白,却仍旧执迷不悟。

“在想什么?”宇文天昭一直都在注意着楚云亦,自然没有错过那一抹苦笑。

楚云亦有些意外宇文天昭的询问,但又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能无奈的说道:“皇上既然没有什么想说的,臣侍便也不多问了,皇上政务繁忙,臣侍也就不打扰了。”既然皇上现在不想说,那他便也不问了,该说的时候皇上自然会说。

话落,楚云亦有些贪恋的看了宇文天昭一眼,行了个礼,就要告退了,虽然这里是他的寝宫,但皇上要在这里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他自然要识趣的主动让地方才是。

“不准走。”看到楚云亦要走,宇文天昭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起来,而且手比嘴反应还快,说话的同时已经握住了楚云亦的手腕,用力一拉,就将刚站起身的男人拉回到了座位上。

楚云亦有些愕然的看着宇文天昭,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宇文天昭,后来嫁给她,两人又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可以说,他对宇文天昭还是十分了解的,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两年未见的原因,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总觉得面前的宇文天昭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看自己的眼神不同,对待自己的态度也不同,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

“皇上,您怎么了?”楚云亦有些担忧的询问道,声音都变得柔和许多。

宇文天昭面无表情的收回手,深深的看了楚云亦一眼,沉着声音命令道:“你就坐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是!”楚云亦满腹疑问,但看宇文天昭这态度,显然是不准备回答他的,他也只好保持沉默了。

一上午过去,宇文天昭在批阅奏折,楚云亦就在一旁看书,虽然仍旧没有交流,但气氛却变得融洽起来,宇文天昭的心情越来越放松,而楚云亦也感觉越来越自在,好似找回了刚入宫时的感觉,那个时候,他就经常陪伴在皇上身边,两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他也感觉十分的幸福,不过,那个时候感觉幸福的人估计只有他吧,对于皇上来说,他的价值只在于他是楚家人…

“皇上,该用午膳了。”明德看了看时辰,已经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摆膳吧。”宇文天昭头也没抬的说道,显然是要在清央宫用膳了,明德十分知趣,立刻下去安排了。

而楚云亦就有些无奈了,也愈发的弄不懂宇文天昭的心思,不过他仍旧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安静的陪着宇文天昭用过了午膳,就和用早膳的时候一样。

午膳过后,宇文天昭仍旧没有走的意思,又在清央宫呆了一下午,直至到了晚膳,仍旧没有换地方的意思,只是晚膳过后,有些事情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皇上这是要在清央宫过夜?楚云亦有些不太自在的暗暗想着,然后越想就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脸色微微变红,情不自禁的看了宇文天昭一眼又一眼,有些期待,又有些羞涩,但随即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微红的脸色瞬间变白,手也有些颤抖的抚上了自己的头发…

两年过去,他老了许多呢,以前皇上不曾喜欢上他,现在就更加不会,那么他又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呢?就算是皇上在清央宫过夜,大概也是为了安抚他吧,也不知道皇上这一次到底是想要些什么,竟然如此委屈自己,还真是让他有些好奇了。

楚云亦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他笑自己傻,笑自己痴,明知道皇上只是在利用他,却还是会胡思乱想,去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在想什么?一会笑,一会哭,变脸吗?”宇文天昭突然靠近楚云亦,皱着眉问道。

她都陪这人一天了,这人该高兴才是,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这是不想和自己在一起吗?

楚云亦被吓了一跳,不太自在的说道:“天黑了,皇上是不是该回去了?”

“你在撵朕走?”宇文天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难不成这人是真的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他难道不是喜欢自己的吗?不然为什么要拼死去救自己?

“臣侍不敢!”楚云亦差点就要下跪了,只是宇文天昭距离自己太近,将他整个人都圈禁在了椅子里,他实在是不好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那你愿意让朕留下吗?”宇文天昭神色莫名的问道,声音略显低沉,话语中的留下显然不仅仅是留下那么简单。

楚云亦沉默了,愿意还是不愿意?

【009】年少初识,一见钟情!

愿意还是不愿意?其实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去考虑,因为他不可能说出不愿意的话,哪怕他真的不愿意,也不可能对皇帝说不,更何况他还是愿意的,加快的心跳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楚云亦轻声回答,因为太过羞涩,耳尖都有些泛红了。

宇文天昭满意了,眉头也不皱了,品了口茶,声音淡淡的道:“既然如此,朕就在这里过夜了。”

原本,宇文天昭是打算要走的,她与楚云亦久未见面,因为时间而产生的疏离并不可能立刻就消失不见,她也并不打算现在就改变两人的相处方式,但看着楚云亦含羞带怯的样子,她却改了主意,她也许应该给两人更多一些时间去相处。

如果可以,宇文天昭还是想和楚云亦亲近一些的,无论她对楚云亦的感情如何,其中到底有多少喜爱,她都愿意给他一份特别的感情,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的感觉,和楚云亦相处的时候,她很轻松,这种感觉也让她不想离开。

宇文天昭决定留下来,楚云亦自然是高兴的,只是高兴之余,他也不免有些紧张,看了看天色,有些不自在的问道:“皇上要沐浴吗?臣侍让人去准备?”

“嗯。”宇文天昭应了一声,看楚云亦想要向外走,立刻又道:“让明德去安排,何必你亲自去。”

听了这话,楚云亦就又坐了回来,无奈的看了宇文天昭一眼,他不就是想出去冷静冷静嘛,怎么这都不成呢。

明德是皇上近侍,整天都跟在皇上身边服侍,不过一般时候他的存在感很低,有楚云亦在的时候,更是可以忽略不计,现在听到吩咐,立刻就出去安排了,与此同时,他也是心惊不已,看了一整天的皇上和皇君相处,他也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这一次,皇君是真的要翻身了!

了解宇文天昭的人并不少,毕竟这位皇帝从未隐藏过自己的性情,刚愎自用、喜怒无常、任性妄为,这是一位绝对称不上是明君的暴君,但如果说了解她最深的人,除了爱她至深的楚云亦外,也就只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近侍明德了,而也正是这种了解,让明德十分清楚的感受到,皇上对皇君的不同,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是一种让明德胆战心惊的感觉。

两天的时间,明德一直过得小心翼翼的,他总觉得皇上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比以前更加让人畏惧了,如果说以前的皇上是易怒的狮子,那么现在的皇上就像是随时有可能爆发的火山,暴风雨前的平静,用鲜血染红的诡异,一不小心就会让人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明德几乎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和恐怖有关系的词语都想了一遍,用以来表达他对皇上的畏惧,如果非要总结的话,那就是皇上比以前更加的变态了!

罪过,罪过,变态这个词怎么能用在英明神武的皇帝身上呢,应该是更具威严才是,总之都是令人畏惧的!

但是,皇上这种令人畏惧的变化,却在和皇君相处的时候消失不见了,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却无比的真实,而皇上的反应,亦没有丝毫做戏的成分存在,足以证明皇君对皇帝的特殊性。

清央宫是皇君寝宫,各种配备都是最顶级的,沐浴用的池子比普通人家都要大,明德安排好了之后,宇文天昭就主动拉着楚云亦的手,做出了一同沐浴的决定。

宇文天昭和楚云亦已婚四年,在一起的时间也有两年,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自然是都做过的,两人对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只是这其中毕竟相隔两年,想着即将要坦诚相待,楚云亦的脸色就愈发的红润起来。

“皇,皇上?”楚云亦轻轻唤了一声。

“嗯?”

“您是要臣侍伺候您沐浴?”楚云亦不太自在的问道。

“你可以和朕一起沐浴。”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池子旁,一池子的热水,散发着氤氲的热气,楚云亦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到宇文天昭已经抬起了手臂,一副等着他服侍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楚云亦突然就笑了,紧张的心情也平缓了一些,皇上这样子明明是让自己服侍,却偏偏要说是一起沐浴,外人都说皇上是任性妄为之人,但实际上,皇上未登基前最善隐忍,也很喜欢口不对心,犹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皇上才有六七岁大,他因为第一次进宫而在宫里迷了路,却恰巧遇到了正在练剑的皇上,那个时候皇上还是五皇女,并不是很受宠,却很努力,尤其是在武艺上很有天赋,小小年纪就能完成一套剑法,让他十分敬佩,当场就看傻了眼…

“你是什么人?”这应该是年幼的皇上和自己所说的第一句话,而伴随着喝问声一起的,还有明晃晃的剑尖,就在自己眼前,寒气逼人,气势十足。

他记得自己当时有点呆傻,却也不是吓傻了,而是看傻了,龙姿凤章,风华绝代,那小小的人儿足以配上这世间所有最美好的词语,让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在心里记了一辈子!

而后,是年幼的皇上将自己送了回去,但在他红着脸道谢时,小皇上却只说是顺路而已,那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样子,和现在明明让他服侍,却偏要说是一起沐浴的样子,十分巧妙的重合在了一起,让他不由得想到了以前的事,心情也就跟着放松了一些。

“在想什么?”宇文天昭觉得自己这一天似乎问了好几次这样的问题,但却没有一次得到过正面回答,这让她又有些好奇,又有些郁闷。

“臣侍在想小时候的事情,皇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就在宇文天昭以为楚云亦仍旧不会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时,楚云亦却轻轻地开了口,眼神也变得格外的柔和。

宇文天昭想了想,不太确定的问道:“是母皇寿宴的时候?”

楚云亦挑了挑眉,笑着问道:“是哪一年的寿宴呢?皇上这话说的范围可就大了。”先皇几乎每年都要过寿宴,他也是去了好几次的。

“四十?”那年她十三岁,模模糊糊的记得,好似在寿宴上听过楚家嫡内孙的事情,只不过要说见面,却是不记得见过了。

楚云亦摇了摇头,直言道:“臣侍六岁时第一次入宫,幸得在迷路时遇见皇上。”他与皇上同岁,那一年皇上也是六岁,看起来却有七八岁的样子,一脸的正经和严肃,像个小大人似的,已经极具气势。

“…好早!”六岁的时候?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是见过一个小男孩,而且那男孩还笨笨的迷了路,样子也是呆呆傻傻的,没想到竟然是楚云亦,难道说楚云亦从那个时候就…

“你不会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了朕吧?”宇文天昭恍然大悟般的问道。

楚云亦的脸瞬间变红了,像是个大红灯笼一样,囧囧的看着宇文天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010】若不信朕,能信何人?

“你这算是默认了?还是害羞的不好意思了?”看着楚云亦红着脸的模样,宇文天昭的心情格外的好,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丝轻佻,听在楚云亦耳里,就更是觉得暧昧了。

“呵呵…”宇文天昭低声笑了起来,继续逗弄着楚云亦道:“不用害羞,你是朕的君侍,喜欢朕是很正常的,朕也会喜欢你的。”

帝王的喜欢,大概也就是宠爱的意思,宇文天昭声音轻飘飘的,很难让人感觉到她的真诚,但哪怕即使如此,楚云亦还是十分欣喜,轻声应道:“臣侍知道。”

最后还是楚云亦红着脸服侍着宇文天昭脱了衣服,又在宇文天昭的强势要求下,脱了衣服一起入了水池,而在楚云亦脱自己衣服的时候,宇文天昭就在一旁直盯盯的看着,让楚云亦不仅红了脸,全身上下也都变红了。

楚云亦入水的动作有些仓促,夹杂着灰白的长发也变得凌乱起来,其中一丝正好落在宇文天昭的手边,被宇文天昭反射性的握住,略微一用力,楚云亦整个人便向着宇文天昭倒了过来。

楚云亦也是习武之人,反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在意识到自己正向着宇文天昭倒过去的时候,一只手就撑在了水池的边缘,十分巧合的将宇文天昭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感觉到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宇文天昭挑了挑眉,戏谑的问道:“这么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