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自觉得柔软起来,抚着小齐的头问:“出了什么事?你不是个不上进的孩子。”

“小姐,小刘给你添麻烦了,在您跟前的这些日子,是小齐这辈子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以后若是…”

“什么以后?现在你想怎么样?离开我吗?”穆清瑶立即听出言外之意,一把按住小齐的肩问。

小齐揪着自己的衣角半晌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是不会让你走的,除非你有更好的,更利于你成长的去处。”穆清瑶坚决道。

“小姐,是这里的管家不让我们去上学,说是没有送奴才上学的道理,浪费钱,车子也被收了。”树后又钻出一颗小脑袋,永忠委屈地抿着嘴,一付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哭什么?娘说,咱们这样确实是在为难大小姐,学了几个字已经很幸运了,哪家奴才也能上学的啊。”永庆像个小大人一想,一拍永忠的头,喝斥道。

穆清瑶顿时气得五佛升天,这几个孩子是她用嫁妆钱供的,关这园子里的人什么事?

她才进来第一天呢,就有人爬到她头上来拉屎尿了,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

“永忠,你最乖,来,带小姐去,指给小姐看,刚才的话是谁说的。”

永忠眼睛一亮,扑过来道:“好,我这就带您去。”

小齐一把拽开永忠:“你疯了吗?没有谁说这种话,是我们自己不想上学了,小姐,你别听他的,他笨笨的听错话了。”

“我才不笨。”永忠最不喜欢人家说他笨了,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小姐,我没听错,也没撒谎,他们两个是怕你难做,不敢说实话。”

永忠确实不笨,只是憨直,他有他的行事准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会拐着弯想,更不会拐着弯说话。

“那好,走吧。”穆清瑶牵起永忠的手就走。

永庆和小齐两个跟在后面,一脸的担忧。

刚到垂花门,就遇到殷管事,她对穆清瑶福了福。

穆清瑶看了永忠一眼,永忠摇摇头,穆清瑶便点头笑笑,继续往前走,殷管事娘子道:“小姐这是要去哪?”

“到前头走走。”穆清瑶不咸不淡地回道。

殷管事娘娘子就看了三个孩子一眼,含笑立到一边去。

永忠指的,正是二少奶奶住的锦华院。

二少奶奶一大早出门还没有回来。

守园的婆子忙进去报信,二少奶奶跟前的大丫环红英笑着迎了来,永忠一见她,眼睛立马就红了,穆清瑶挑眉,永忠和永庆小齐三个齐齐点头。

“奴婢见过大小姐,大小姐过来可是有事?”一句话还没问完,穆清瑶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红英捂着脸,半晌没回过神来,她在穆家别院里呆了三年,深得二少奶奶器重,在园子里也算得上是有头脸的人物,一般丫环婆子见了都要礼让几分,还从没被人这般打骂过,当时眼睛就红了,怒道:

“大小姐何故要打奴婢?奴婢何时冒犯了大小姐?”

“可是你不让他们三个去上学的?也是你收了送他们上学的马车?”穆清瑶淡淡地问。

红英道:“是奴婢说的,奴婢也是…”

不等她说完,穆清瑶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先前更狠,红英俊俏的小脸立即肿了半边。

“好,你接着说下去。”穆清瑶继续轻描淡写地说道,半点也不象刚动过手的样子。

“大小姐,你别太过份,奴婢好歹也是二少奶奶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您一个出嫁之女,刚回娘家就作威作福,说破天去也没理儿,象您这样粗俗不讲理,也怪不得被休弃。”红英原就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平白挨了两巴掌,嘴巴更是不饶人,原又不是太瞧得起穆清瑶,说话就有点不顾后果。

正好穆夫人走来,就听到她后面的半句。

穆清瑶听了倒还无所谓,反正北靖侯府一府的人渣,被休也好,离弃也好,能出来就是万幸,可却正戳中了穆夫人的痛处,只见紫影一闪,红英便惨叫一声,伏在地上。

身后传来三个孩子恐惧的抽气声,永忠正是扑进了穆清瑶的怀里。

红英呀呀地张着血盆大嘴,眼泪与血水混在一起,痛得在地上打滚,穆夫人竟在一瞬间,生生拔了她的舌头。

好快的手法!

“娘,你太血腥了,吓坏小孩子。”穆清瑶不赞同道,倒不是对红英不忍,早就该给二房一个下马威了,娘怕是回来后的这几天也憋了蛮久,正好拿红英出气。

穆夫人看了永忠几个一眼,点头:“好,娘下回会注意一些,对了,你来做什么?”

连她为什么生气娘都不知道,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替自己出气,穆清瑶心中微暖,随意道:“二嫂嫂不让永忠几个上学,说他们是奴才,没有主子送奴才上学的道理。”

“是有这个规矩,不过,把他们几个的卖身契给烧了,那他们就不是奴才了,再到顺天府去给他们脱奴籍,他们上了学,以后还能下场考科举呢。”穆夫人笑着抚着她的额发道。

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只有给永忠几个脱了奴籍,将来他们才能抬头有尊严的作人,上学也就更有意义。

“娘,我这就去办。”要办就要趁早,没得一回子二房的人回来,又叽歪。

“要你去做什么?阿萝,你拿我的贴子去找张京云。”穆夫人吩咐身后的大丫环道。

“娘,您认得张大人?”穆清瑶正要问这事呢?

“当年他进京赶考的路费还是娘资助的呢。”穆夫人淡淡地说道。

啊,富家小姐出钱资助落魄书生的故事,有暖昧吗?

“娘,张大人还念起过您呢,女儿这阵子也得亏张大人的相帮,才洗清身上的罪名。”穆清瑶道。

“张京云是个讲情义的,不象有些人。”有些人是谁穆夫人没有继续往下说,拉着穆清瑶的手正要离开,二少奶奶顾氏就回来了,一见在地上打滚的红英,尖叫着扑了过去:“红英,怎么了你这是?”

穆夫人动手时,锦华院的奴婢们只敢看着,大气都不敢出,这会子主子回来了,才有个婆子怯怯地指着穆夫人。

“伯娘?打狗也得看主人吧,红英犯了什么错,您要下如此重手,生生让她成了残废。”

二少奶奶气得俏脸发白,转身质问道。

“我就要把她变成残废你又能耐我何?顾氏,这个家,作主的还是我。”穆夫人道。

二少奶奶还真不敢把穆夫人如何,只是气得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起身就往外冲。

傻子也知道,她是要向穆老太太告状去。

穆清瑶担忧地看穆夫人一眼,穆夫人紧了紧她的手:“无事,莫怕,一切有娘呢。”声音柔柔的,带着闷闷的鼻音。

穆清瑶知道,穆夫人这是在想法子弥补这三年对自己的亏欠呢。

“娘,这些年,您不在大锦,去哪了?”穆清瑶状似随意地问。

“娘…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瑶儿,你跟娘出去一趟,娘有些事要交待你。”穆夫人脸上有些为难之色。

既然娘不肯讲,穆清瑶也不好再问,便让人先把小齐几个送去私塾。

穆夫人却多看了小齐几眼:“这个小子是你捡来的?”

“不错,我看他没爹没娘,怪可怜的,就带回来了。”穆清瑶没说小齐是小乞丐,是偷她东西时认识的。

“我怎么觉着他有些眼熟呢?好象在哪里见过,可又总想不起来,不对,我认识的人里面,儿子象他这么大的,都不在大锦啊?”穆夫人努力回忆着,却找不到头绪,再看过去时,小齐就把头垂得很低了,手也紧张地握成拳头。

穆夫人越发起了疑,倒也没动声色,任由小齐带着永忠两个出了大门。

穆夫人牵着穆清瑶的手也往大门外去,穆老太太跟前的婆子赵妈妈就追了上来:“太太,太太,请留步,老太太有请。”

穆夫人道:“有急事吗?没有急事我要出门一趟,回来再说。”

赵妈妈急了:“真是急事,太太您就去一趟吧,老太太心脏病都要发作了。”

穆夫人皱了皱眉,无奈地对穆清瑶道:“瑶儿,你要觉得园子里闷,就出去走走吧,明儿娘再带你出去。”

穆清瑶知道,穆夫人是不想让自己去面对穆老太太,想支开自己。

“确实有点事,我铺子里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呢。”

穆夫人这才转身跟赵妈妈走了。

穆清瑶便带了墨玉两个往庆丰祥去。

刚到庆丰祥,李掌柜就高兴地迎出来:“恭喜大小姐,这个月的营收可真是好过往年任何一个月啊。”

这是这几天难得听到的好消息,穆清瑶灿然一笑,激动道:“真的么?快拿帐本我瞧瞧。”

“您看,您设计的这几款钻石首饰早就卖光,还收了好些订单,正让师付们赶货呢。”

穆清瑶道:“赶货是赶货,但做工一定不能马虎,更不能偷工减料,要实打实的把东西做出来,这样咱们庆丰祥的招牌才会打开。”

李掌柜道:“是,是,大小姐说得是。”

穆清瑶正在看帐本,果然这个月的营业额成倍的增长了,因着太后娘娘,晋王妃,还有皇后和睿贵妃全用了庆丰祥的首饰,比起淑妃一个人的名人效应来,要大得多,所以,来买钻石首饰的也特别多,连着着店里其他的首饰也销得很好。

“赚了足足有一万多两呢?”穆清瑶眉花眼笑道。

“对面的生意可就清淡下来了,听说淑妃如今在宫里受了冷落,并不太受宠了。”李掌柜悄悄在穆清瑶耳边说道。

淑妃落水后,虽然被救了,到底还是落下病根子,身体大不如从前,皇帝原就对她不是太上心,不过是看她年轻,图个新鲜,也不知为何,如今更是连她的宫门都不进了。

这些个都是墨玉从夜笑离那边听来的,也不知墨玉几时跟顾长清关系好了,两个常传递主子间的消息,一来二去的,穆清瑶对宫里的事也有些了解。

同行间原就是竞争,你死我活的,前阵子红丰祥把庆丰祥弄得快没饭吃,现在庆丰祥要要把红丰祥挤垮。

不过红丰祥是文大人家的产业,文大人的孙子出了事,这会子怕也没心情来打理这家铺子吧。

既然不是仇人,那也没必要做得太绝,看完帐本,穆清瑶便出了庆丰祥,正要进红丰祥看看,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往红丰祥去,不由怔住,那不正是自家二堂兄么?

她忙悄悄隐到拐角处。

红丰祥里迎出一个年青人,看他锦衣华服的样子,应该是红丰祥的主子。

“穆兄,正等着你呢。”那人道。

“文兄,家里有点事,来晚了,莫要见怪。”二堂兄拱手道。

两人一齐进了店,穆清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又不好现在进去,不由有点着急。

脑门上突然就挨了一记,回头就看见言若鸿正拿眼瞪她:“不会上屋顶啊。”

穆清瑶看了看天,大白天的,就算在屋顶也会有人瞧见吧,自己与红丰祥又正好是竞争对手…

“笨蛋,来,我带着你。”说着,言若鸿长臂一伸,勾住她的腰就往屋顶上飞。

丫丫的,谁让他帮了,男女授擞不清他不懂么?抬手就是一拳,正中言若鸿的鼻梁。

言若鸿人还在半空,没料到她会出手,气一泄,两人同时跌落下来。

“扑通!”

沉闷的晌声引得街上的人一起围看。

穆清瑶差点没气死,这厮就是故意的,以他的身手,就算会摔落,也完全能站住,偏他还故意将她压在身上,动弹不得,让满街的人看笑话。

连着双手双脚都被他压得死死的,要不然…

“呀,这是做什么呢?”

“偷情么?”

“在屋顶呢,掉下来了,啊,真是伤风败俗。”

路人毫不客气的议论声让穆清瑶想把言若鸿这厮给撕碎了,怒道:“还不快起来,言若鸿!”

这厮眼睛却不知往哪里飘,也不看她,妖孽的俊脸上升起一层不自在的红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丫丫的,这个时候他竟然心生邪念…

身子用力一拧,结果这家伙喉咙里就传来了声咕哝,俊脸更红了,越发显得妖艳迫人。

手一撑,鱼跃而起,双手一张,强大的气浪便排山倒海似的向周围的人群压去。

不少人被掀倒在地,言若鸿将还没来得及起身的穆清瑶一手抄起,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红丰祥的人听到动静出来时,人群正在骂骂咧咧,但谁也没看清那两个偷情的人是谁,只知道,天上掉下一对男女,然后又突然飞走了。

穆清瑶再一次被言若鸿搂住,气得脸都白了,偏生这厮武功怪异,在他面前,她根本就不是对手,丫丫的下手还重,半点也不怜香惜玉,这点早就在刑部大牢里领教过了。

被他带到屋顶,正要踢他,言若鸿将她往屋顶一按,随手拿出个包来在她眼前晃:“你不是想进去看他们在说什么吗?我来帮你。”

对哦,他会易容术,怎么忘了。

眼睛一闭,由着他在自己脸上施为。

等了半晌,却没有动静,忍不住睁开眼,触到一双火辣辣的眼神,心口猛然一跳,怒道:“干什么?没到春天呢,你发什么情,要发去怡红院去。”

言若鸿黑了脸,一巴掌拧住她的头,胡乱往她脸上涂东西,凉湿凉湿的,风一吹,越发冷,不由打了个喷涕,故意朝着面前这张俊脸喷。

没想到,有洁癖的言世子竟然不避也不躲,任她喷了自己一脸的口水,穆清瑶反倒不好意思了,不自在地瞪他:“快点啦,一会子他们的事都谈完了,我还听个毛线啊。”

“你还是个女子么?粗俗可鄙。”言若鸿没好气道。

“我不是,你是,行不行,你个男生女相的。”穆清瑶鄙夷道。

言若鸿桃花眼一眯,穆清瑶立即感觉背后阴森森的,本能的感觉好危险,就想逃。

他果然捧住她的脸,将头附了下来,穆清瑶紧咬住嘴唇,闭上眼骂:“你敢非礼,我就…”

谁知,他只是凑近她的耳畔:“我是不是男人,你刚才没感觉到么?要不要再试一试?”

刚才…回想刚才的情景,穆清瑶一阵脸红。

“你丫的调戏我?夜笑离…”气得小声吼他。

嘴唇很快被捂住,妖艳的桃花眼里滑过一丝不安与痛色,板下脸来,不再说话,快速地在她脸上涂抹着,很快,为她制好另一个假面具。

言若鸿大摇大摆地带着穆清瑶进红丰祥。

伙计许久没见有客人了,忙迎了上来:“言公子,带姑娘来选首饰啊,您往这边,这几款都是新出的,刚上市呢。”

穆清瑶听了就斜眼睨他,这厮就是个花花公子,平素肯定没少带姑娘来买首饰,讨女人欢心,只是自己也被当成了姑娘,心里老大不舒服。

言若鸿又难得的红了脸,喝斥那伙计道:“胡说什么?什么姑娘,爷的未婚妻呢。”

谁是你未婚妻了!

穆清瑶拿眼瞪他,言若鸿已经拉着她的手往楼上去了。

伙计在后面拦:“言公子,楼上今儿有客…”

“人家是客本世子就不是客?你怎么做生意的?”言若鸿大声道。

楼上的人听到动静,果然走到楼梯口,“是言世子啊,快请,快请。”文家大少爷忙拱手行礼。

言若鸿道:“想到你这喝口茶,你家的下人叽歪叽歪的,好不讨厌。”

文大少爷道:“是文某御下不言,让言公子见笑了,请,沏上好的龙井上来。”

言若鸿这才带着穆清瑶上了二楼。

穆家二哥果然正在雅间坐着,见到言若鸿,起身行礼。

言若鸿道:“哟,这位是谁啊?好生面生。”

“是穆家二少爷,他可是大财主,京城大半首饰铺子可都是他家的呢。”文大少爷道。

“那说起来,你们是同行啊,同行相欺,你们却谈笑风声,可真是难得啊。”言若鸿道。

穆清文与长相并不算俊美,与斯文俊秀的文家公子和艳若妖孽的言若鸿站在一起,就如同珍珠里掺的那几粒塑料珠子,平庸得很。

可他气定神闲,举手投足优雅而自信,看起来,倒也并不逊色多少,男人原就重气质,而非相貌,穆二哥沉稳大气,撑得住场面。

“确实是相欺啊,你看,穆兄就是来收购我这红丰祥的。”文大少爷叹了口气道。

“哦,穆兄要收购这家店?还是做首饰么?”言若鸿道。

“自然,在下做首饰这一行也有多年了,有些经验,别的行业又没涉猎过,实在不敢冒险,还是做首饰来得稳妥。”穆清文道。

穆清瑶听了便冷笑道:“听说穆公子的堂妹就在对面开了家庆丰祥,也是你穆家的老铺子了,穆公子就在此开首饰店,不会影响你堂妹家的生意么?”

穆清文怔了怔,诧异道:“姑娘是怎么知道,本公子与对面庆丰祥的主人是堂兄妹呢?”

“都是江南穆家的人,难道这个很难猜到吗?”穆清瑶一脸不以为然道。

“本公子从来也没说自己是江南穆家之人,不过是姓穆罢了。”穆清文道。

“原来我猜错了么?抱歉,自以为是了。”怪不得,他在京城做了三年生意,却没有人向自己透露半点消息,原来,他根本就没打江南穆家的牌头,谁又会想到,他是自己的亲戚呢?有什么事,自然不会特意告诉他,而他知道了不援手,人家也不会指责挂怀。

当初未嫁时,娘还掌管着整个穆家,穆家的生意虽大,二房却过得并不好,更没什么家业,娘心善,在把邻近几个县的生意都交给二房管着了,后来,穆老太太蛮横,又要去了江南几个大的铺面生意。

那时候,二堂兄对自己很是亲切和暖,也很疼爱自己,有好吃的,总着人送些过来,出嫁前,穆清瑶也常去二房玩耍,与二房的几个堂妹关系也好,没想到,才一出嫁,人心就变了,二堂兄到京城来,根本就没打算认自己这个堂妹,当自己是亲戚。

就跟以前常替自己亲手绣制衣服的二堂嫂一样,翻脸不认人。

是钱多了,人就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