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九上前问道:“世子妃说,咱们庄上,一年种两季玉米,你们说说,是种一季玉玉,还是两季?”

好几个年老的愕然抬眸,一脸茫然道:“玉米只能种一季的。”

容九眼底就滑出得意之色来,容妈妈长吁了一口气,对王妃道:“你看,世子妃倒底是大家闺秀,成天在闺房里,哪里对外面了解得那般清楚,有些事,不过听闻罢了,咱这是北方,天气寒凉,比不得南方,可以种两季玉米。”

王妃听了点头道:“是啊,阿瑶,你们江南的玉米稻子都是种两季的,咱这里天凉,种不得两季。”

“原来世子妃是江南长大的,怪不得不知,江南土地肥沃,听说有的地方,一年能种三季稻呢,亩产也高,北方可比不得,北方的冬天太长。”容九笑眉笑眼,一点也没因为穆清瑶的指控而生气,一副长辈看晚辈的目光柔柔地看着穆清瑶。

穆清瑶冷笑,容九问话还真有技巧,以为了这样就可以开脱么?

正要说话,容九道:“人们几个,快出去搬个大南瓜上来,那可是藏在地窘里,等着给王妃和世子妃送过来的。”

几个年轻的就出去搬南瓜,穆清瑶也不拦着,与离她最近的老汉闲聊:

“老人家今年高寿?”

老汉晒得黝黑黝黑的,脸上深刻的皱纹,眼神混浊,手背粗糙,典型的老实农民样子。

他没想到世子妃会如此亲和,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道:“五…五十了。”

容九就斥他:“怎么说话呢?没规矩,不是教过你,先要说回主子的话么?”

老汉愕然,他被容九的话绕晕了,小声嘀咕:“是在回主子的话啊。”

容九晕了,喝道:“糊涂东西,下去。”

老汉脸讪讪的正要下去,穆清瑶伸手将他拉住,他愣愣地看着穆清瑶那只白如晧玉的手。

“老伯,都是府上的人,没那么多讲究,你这么大年纪了,也算得上是长辈,就闲聊几句。”

穆清瑶眼神真诚,态度亲切,没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和暖的声音让老汉感觉她就邻家的姑娘,神情立即轻松了些,颤声道:“世…世子妃抬举。”

穆清瑶随手抓了一把干果塞在老汉手里:“吃吧,边吃边聊。”

老汉却把干果全藏进了衣袋,穆清瑶看着就眼睛发涩,穷苦人家的爷爷奶奶,在外头不论得了吃的还是好玩的,从来都是舍不得自个享用,藏好回家留给儿子,孙子的。

“吃吧,还有呢,一会回去给你装满口袋。”老汉一听,立马要跪,穆清瑶忙扶住他,问道:“眼瞧着要过年了,您家里的年货可都备齐了?”

老汉道:“庄上人家,哪里有多所年货备,不过是打些野物熏了,再杀几只鸡,就算过年了。”

“还蛮丰富的。”穆清瑶赞道:“过年该吃饺子吧,是玉米面么包么?”

“过年哪里还用玉米面啊,太粗了,几个娃儿都盼好些时候了,就包一顿白面吧,上半年收的麦子还存了些没舍得吃呢,就等着过年磨白面包饺子。”老汉憨憨地笑着说道。

穆清瑶唇边就勾起一抹笑来,随手赏了老汉一两碎银子:“留着给孙子买些零嘴吃吧。”

老汉正要谢,却触到容九要杀人的目光,顿时脚一弯,就跪了下去,“庄…庄主,可是小的说错了话?”

穆清瑶一把拉起老汉,笑着问容九:“玉米确实是只能种一季,但本世子妃也没错,庄稼却是种两季的,先种玉米,冬季再种一季冬麦,如此还能养地,我说得对吗?”

几个留在屋里的庄稼人都同时点头,他们都羡慕那个老汉得了赏呢,有人抢先道:“自然是要种两季的,通州的地不比别地儿,肥,收成也比别地儿好。”

穆清瑶也不小器,立即给回话的老汉一两碎银子,又问:“您这可就吹牛了吧,我听说,咱们庄子邻边的一亩地里,一季就能收四石玉米呢。”

“四石算什么,王府的地是通州最好的,咱们庄上,一亩能产六石。”老汉骄傲地说道。

王妃既便再不爱事俗事,这话她也听得懂了,气得一拍桌子:“容九,你还有何话说?”

容九早在老汉说出家有存麦时,就脸如死灰了,怎么也没想到,穆清瑶会用这种法子套话,这些人都是他挑的,出门时就叮嘱过,在王府里不能乱说话,不能到处走,往年王妃也从不见他们,只留在门房里招待一顿好饭菜就是了,谁知道今年世子妃进了门,就全不一样了,她不是大家闺秀么?怎么跟个穷酸老农民也聊得这般亲热,三言两语就让这些个苦哈哈放下戒心,什么都往外掏。

容妈妈也脸如死灰,容九在庄上贪墨,有小动作她岂会不知,只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克扣一季粮食也就罢了,还瞒了整一季的收成,这可不是一两几两,可是成千上万两的收入啊,王妃就是再大度,又岂能饶他?何况,还有个厉害的世子妃呢。

脚一软,先跪在了王妃跟前。

穆清瑶道:“容九,本世子是很少下农庄,不过,有些东西也不是非要下农庄才知道的,王妃心善,又信得过你们,所以凡事由着你们来,还容你们动些小动作,可见这样的主子,实在和善得很,可你呢?你现在是小动作吗?当王府的地是你自家的吧,在庄子上定是作威作福,这些年的收成,你连一成都没收缴,所以才把你养得这般腰肥体壮,当然啦,吃王府的喝王府的,还能自个赚个盆满钵满,这些年,银子怕是多的没地儿放了吧。”

容九的肥脸上,全是惊骇之色,眼神如死蛤蟆一样,没有了半点生气。

王妃冷笑,养了几十年,以为早养熟了,差点当成自家人,原来,到底还是养不亲的狗啊,容九,你说该怎么处置你?“

容九满头大汗,匍匐在地,一个劲地磕头:”主子,奴才鬼米心窍啊,奴才该死,您…您饶了奴才这条狗命吧。“

王妃冷笑:”你这条狗命能值多少钱?贪的那些银子呢?全给本妃吐出来,本妃买的地,凭什么让你发大财啊。“

说着,王妃气恨地一脚踹去,容九的身子纹丝没动,她老人家却踢痛了脚,回头坐下,揉着脚直气。

这样的王妃,让穆清瑶又爱又无奈,忙过去给她揉脚:”娘,您要出气也别自个动啊,外头多的是奴才呢,这些个庄稼人也不都有一把子力气么?“

王妃眼圈都气红了,委屈地拉着穆清瑶的手:”说了吧,让你早些接管府里的庶务,娘打小就懒怠管这些,没良心的王爷,一年四季都窝在边境上,一年也难回来几天,阿离…阿离他打小就身子骨不好,娘怎么舍得他去理会这些俗务,能养好身子就不错了,娘只求他平平安安的,也知道下面这些人个个都有小心思,没几个忠良的,可没精力管啊,只能由着他们去,只要不太过份,王府的日子又过得下去就得了,可没想到,这些白眼狼,手越伸越长,胆也越养越肥,你瞧瞧,十几年的地啊,一年就上缴这么点东西,要不是阿离和王爷都能拿钱回来贴补,娘就要被这些个奴才啃得骨头都不剩去。“

穆清瑶听得心一阵发酸,真真难为王妃了,王妃是典型的乐天派,性子单纯而柔弱,不爱管庶事,偏偏嫁了个心怀大志的王爷,长年累月不在府里,儿子又是个病殃殃的,要给儿子治病,还要忙着与大帮着心机深层奸险的皇家亲戚的交道,一个诺大的王府,锁碎事繁多,都得她一个人打理,哪里忙得过来,她还能活得这么自在,算是心宽了。

”娘,别生气,钱没了,还可以赚回来的,重要的是,要清理这些偷吃的大老鼠,别太宽仁了,对于那些欲壑难填的奴才,就该用雷霆手段,不能姑息。“

”嗯嗯,娘知道了,可是,怎么用雷霆手段啊,都是府里的老人…阿瑶啊,娘给你坐镇,这些个杂事全交给你了,娘头疼。“王妃说着眼泪就出来了,穆清瑶象哄孩子一样将王妃的头揽在怀里:

”好,好,好,你给阿瑶作主,阿瑶来给您清理门户,可好?“

王妃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破涕为笑,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怎么有种被设计了的感觉呢?瞧王妃的样子,哪里有半点悲伤,眼底分明全是笑啊。

”好,不反悔。“穆清瑶无奈地看着这个年纪一把,却一点也不成熟的婆婆,好吧,只是多操些心,只要她过得快乐就好,谁让自己是个劳碌命呢。

”主子,容九罪该万事,您就打死他吧,他这般辜负您的信任,奴婢也恨啊。“

容妈妈一听以后事情都由着穆清瑶管,眼里更急,纳头就拜。

这是怕连累到自个啊。

”妈妈,王妃可是信任您,这些帐本都交由您帮着查看的,容九有罪,你又脱得了干系?怕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吧。“既然王妃把事情交给自己处理,那就好办多了。

容妈妈哭道:”是,世子妃说得不错,奴婢是有罪,主子这般信任奴婢,奴婢却只看帐没什么问题就轻易放过,从来没想过,是不是缴少了收成,更不知道,原来地是可以种两季的…“

王妃一听,也道:”是啊,容妈妈跟娘一样,很少去农庄,哪里懂这许多农事,且容九狡猾,头一年的收成就交得少,然后每年的帐都比着头一年的来做,有时少,有时多,反正不超过头一年太多,看着帐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收成,谁知道实在是多少啊。“

穆清瑶心中无奈,容妈妈跟了王妃几十年,情同母女,早就有感情了,王妃会护着容妈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

”来人,把容九拖下去,重责四十,查封他在府上和庄子上的住处,有多少银子,给本妃抬多少银子回来。“王妃一拍桌子,大声道。

四十板子可不轻,不死也要半条命,就这样把容九给打杀了?

穆清瑶就看向容妈妈,容妈妈眼中全是悲痛,却紧咬着下唇,并不开口求情。

容九可是她的亲兄弟,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容九死,她忍心?

容九也是个硬气的,求了几回饶后,一听打四十板子,倒也不再求了,下面的人来拖他时,他倒站起来还抻了抻自己的衣罢,大有壮士赴死的壮烈感。

穆清瑶皱眉,突然就想起前些日子冷枫的一席话来…

”慢着,娘,且先留下容九,阿瑶还有许多话没问清呢。“

王妃点头,容妈妈脸色一白,神情紧张起来。

容九又被拉回,穆清瑶却并不看他,而是问王妃:”娘,记得上回表哥说,他每隔几个月都会替您到外头收帐?“

王妃道:”是了,阿离身子不好,娘要留在府里照看他,哪有时间常下去,好在冷枫能干,许多庶事都是他帮着娘打理的。“

”这就是了,娘不懂农务,表哥也不懂么?“穆清瑶淡淡地提醒道。

王妃脸色一变,愕然道:”阿瑶你的意思是…“

”表哥一年去庄上几趟,地里种的什么,就算不问,也总要看见,收成如何,总比咱们呆在府里不出门的清楚许多,容九十年如一日的贪没,表哥就一点也没察觉出来?“穆表瑶道。

容妈妈大急:”王妃,王府的庶务繁多,表少爷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他又是读书人出身,有些事情没在意也是有的,容九又是个狡滑厉害的,肯定想方设法骗过表少爷的眼睛,这事,容九一个人担着就行了,可莫要连累了表少爷,表少爷这些年为了王府,可是呕心历血,连科举都耽搁了。您可不能寒了表少爷的心啊。“

王妃听了点头道:”是啊,枫儿这些年,替阿离管着府里的庶务,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娘少操好多心,若不是他,娘还不知道这个王府会败成什么样呢,而且,他原是秀才,是要考举人的,因着王府的杂事太多,每天忙得很,哪有时间看书,这不就耽搁了么?连着婚事,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娘也觉得这些年亏欠了那孩子。“

一个秀才,不忙着考举人,却一心管着王府的庶务,这位表少爷的牺牲还真是大啊。

王妃这样说,穆清瑶倒不好再说什么了,通州庄子,还只是王府庶务上的冰山一角,又有容九担着…

”容九,你还有话说么?“穆清瑶转头问道。

”奴才自知有罪,无话可说。“容九大气地回道。

看来,是不愿意供出别人了。

”那好,拖下去打吧。“穆清瑶摆摆手道。

容九被人拖下去,王妃看穆清瑶的眼神越看越喜欢,还是阿离眼光好,王府就该有这么个能干又厉害的儿媳妇坐镇,自己是糊涂一辈子了,以后阿离有了阿瑶辅助,必定能成大器。

外头响起容九的惨嚎,穆清瑶踱步出去,果然见两个小厮正把容九摁在长凳上打,那板子看着举得高,落下也拍拍作响,但是,力道却是轻飘飘的。

怪不得容妈妈根本就不替他求情,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也是,王妃不管事,容妈妈就成了半个主子,打的又是容妈妈的亲兄弟,那些行刑的,不用叮嘱也不会下重手。

穆清瑶慢慢地踱过去,让墨玉搬了把椅子过来,她大马金刀的坐下,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看着那几个行刑的人。

几个行刑的脸上一阵发白,板子再落下去时,就不是轻飘飘的了,而是发出沉闷的声音。

容九的叫声原来惨厉又中气实足,似乎生怕十里开外的人不听见一样。

这几板子下去,他的叫声明显变了,带着撕裂惨叫。

容妈妈踩着小碎步追出来,看见那板子上带着的血,脸一阵发白,惨呼一声:”容九…“

三十板子下去,容九被打得皮开肉绽,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妃也跟了出来,一看这光景,就掩面道:”阿瑶,快走,晦气得很,别冲撞了你。“

穆清遥应了一起,却不动,一抬手,对着受刑的容九扬了一把米分末。”

第九十章:整顿王府1

容妈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冲过来就扑在穆清瑶脚下:“世子妃,世子妃,奴才们错了,奴才们错了,留容九一条命吧,求求您,求求您了。”

王妃诧异道:“你做什么,四十板子,阿瑶又没打刑。”

容妈妈满眼都是惧意,又转过来求王妃:“主子,主子,求您让世子妃赏奴婢解药吧,爷的那些毒…容久怎么受得住,他已经受了几十板子了啊。”

王妃这才道:“你是说,阿瑶给容九下了毒?”

刚才好象是看见穆清瑶向容九洒了什么。

可容九的行为太过份了,如何惩治他都不为过,阿瑶是顾及自己的面子,才没有作声,这样望恩负义,背叛主子的奴才,就是该受更大的罪。

王妃才不肯帮容九求情呢,她比穆清瑶更生气好不好。她是单纯,但不喜欢人家当她傻子。

“你误会我的一番好意了。”穆清瑶却站起来道:“我洒的不是毒米分,而是消炎米分。”

容妈妈怔住:“什么是消炎米分?”

“啊,其实就是盐啦,在伤口上撒盐,可以抑制伤口发炎,有消毒的作用,所以,我真是一番好意,可不想容九重伤之下没死,因伤口发炎而亡了。”穆清瑶很无辜地说道。

容妈妈稍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毒药,随即心头一颤,伤口上撒盐!

怪不得容九痛晕了过去,世子妃,算你狠!

板子还在继续,一下一下象击在容妈妈的心脏上一样,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再不敢多言一句,就怕穆清瑶一个不高兴,又起什么妖蛾子。

四十板子打完,几个仆役也出了一身冷汗,担忧地看着容妈妈。

“…还不抬下去。”容妈妈的声音在颤抖。

穆清瑶道:“是啊,快抬下去,好重的血腥味儿,一会爷过来闻到可不好,咦,你们往哪抬?这边,柴房里,对,就关么柴房里去,不许医治,但也不许让他死了。”

容妈妈彻底傻了,四十板子,已经打得容九皮开肉绽了,她迫不及待就想给容九请大夫来,穆清瑶却要将他关进柴房,还不许医治,跟要容九的命有什么不一样?

“世子妃…”

“怎么?容妈妈有意见?”穆清瑶转眸,冷冷地看着容妈妈。

眼神冷厉得不带任何感情,容妈妈立即明白,今天算是栽了,这位世子妃不是王妃,她不糊涂,也不心软,更不好说话,这件事,并不因为容九挨罚而终了,根本没完!

容九被抬进了柴房,穆清瑶命惊雷找来人看守,容妈妈根本就不能随便接近。

穆清瑶又了解到,通州庄上的佃户被容九压榨处厉害,快过年了,家里没什么余粮不说,还都几年没置过新衣,心中很是难受,对王妃道:

“娘,容九家必定能查出不少财务,分些给庄上的佃户吧,莫让人家说咱们王府苛刻,亏待穷人。”

王妃忙点头,抓着穆清瑶的手道:“好孩子,真亏了你想得仔细,咱们王府可不是刻薄阴狠之家,王爷回来,若是知道娘让这些佃户过得如此穷困,定然会责怪的,这事娘会办好的。”

容九当天晚上就苏醒了,柴房阴暗寒冷,他又受了重伤,血糊隆冬的,引来老鼠在他身上乱串,容九虽是下人,但在通州庄上就是个山大王,天高皇帝远,通州田庄就是他的天下,天天受人奉承尊敬,养成了比贵人主子还要讲究的习惯,极是爱洁,乱窜的老鼠比让他挨板子还难受,偏又动弹不得,王府深更半夜的,就传来容九比女人还尖厉的惨叫。

夜笑离正替穆清瑶梳发,手下一头乌黑秀发比绸缎还丝滑,他是爱极了,所以,替她拆了钗环之后,便拿着木梳一遍又一遍地对她梳着,穆清瑶极享受他的温柔,梳头对头是很好的理疗,这些日子她为红丰祥的事操心不少,正需要放松放松,而夜笑离又是极好的医者,每一下都依着筋络与穴位而行。

穆清瑶被自家相公服侍得迷迷糊糊欲睡未睡,似雪在外头敲门:

“爷,世子妃,可曾歇下了?”

穆清瑶微睁了眼,夜笑离皱眉道:“什么事?”

“容妈妈背了荆杖在外头跪着,求世子妃放过容九。”似雪道。

夜笑离眼中泛起一抹笑意:“你查到容九了?”

穆清瑶道:“相公早就知道他有问题了吧,怎地如此放任不管呢?”

“容妈妈是娘贴身得用之人,娘身世复杂,外家的几个舅舅待娘都有些误会,所以…”夜笑离有些欲言有止,似乎在斟酌该如何组织语言才好。

“所以,你虽然知道容妈妈和容九有问题,却一直放任着,就是不想让娘伤心难过,更不想让娘觉得寒心,因为,容妈妈是外家里难得对她好的奴才,对不对?”穆清瑶道。

夜笑离含笑附头,在她额前印下一吻:“我家娘子就是聪明。”

“那现在为何又肯让我着手清理了?”穆清瑶也勾住他的脖子,故意在他颈间啄了一口,惹得夜世子呼吸一阵急促。

“因为现在有你啊,以前,爹和我都很少在家陪着娘,容妈妈是唯一可以跟娘说得上话的,你别看娘大大咧咧,其实她很敏感,很脆弱,现在有了你,娘就不会再孤单了,而且,现在也到了该清理门户的时候,壤外比需先安内,家宅不宁,又岂能做成大事,所以,娘子,为夫很看好你哦。”

穆清瑶听得心软软的,柔柔的,为王妃这几十年的孤单,又为夜笑离细致体贴的这份孝心,他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容妈妈这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权弄术这么多年,象一只只大老鼠啃嗜着王府的根基,他却一直视若无睹,不声不晌地容忍着,只是为了让王妃少一分孤单,少一份被背叛的痛苦,直到把自己娶进了门,知道王妃有了自己这个儿媳的照顾,有了依靠,会安妥一些,才让自己动手,这分心,值得她为他做更多。

还有,他这份信任,容九的事,他没有过问细节,由着自己去折腾,而她也知道,无论自己做得有多过火,得罪多少人,都有他在自己身后作最坚实的后盾,所以,她不怕,也敢下手。

“现在,外面的人,你怎么打算?”夜笑离看她眼神柔得发亮,心尖而一颤,真想将她现在就扔到床上去,好生疼爱一番,可是,外面的人真的很刹风景啊。

“她这是故意让我难下台阶呢,你信不信,肯定不止她一个人来了。”穆清瑶起身,走到窗前看了一眼。

果然,外面灯火通明,容妈妈只着了件单衣,在寒风瑟瑟的冬夜,跪在石板上哭求,而王府里一大半上了些岁数的仆人都围在容妈妈身后,看似帮她央求,实际站台支持。

哼,容妈妈在王府果然有些势力嘛,组团来要挟她这个世子妃了。

两肩微微一重,夜笑离拿了锦披过来,替她系上:“要出去么?”

“当然。”穆清瑶淡淡一笑,眸中滑过一丝冷厉,打开门,缓缓走了出去。

夜笑离站在她身后,淡淡地扫了夜雨轩的院子里一眼。

穆清瑶发现,王府各个院子里的人,基本都来了一部份,就连夜雨轩的管事张妈妈,也站在容妈妈身后。

不由冷笑,很好嘛,不用细查了,倒是个分水岭,让自己看清,哪些是跟容妈妈一派的。

“世子妃,世子妃,求求你了,饶了容九吧。”见穆清瑶和夜笑离一出来,容妈妈就跪着向前爬了几部,她早就年过五旬,头发花白,又故意只穿了件单衣,寒夜里,瑟瑟发抖着,越发显得凄凉可怜。

穆清瑶皱眉,正要说话,张妈妈道:“少奶奶,杀人不过头点地,容九就算做错,也给他个痛快吧,这干嚎干叫的,闹得整个府里不得安宁,听着好生瘆人。”

穆清瑶目光清冷地向张妈妈看去,张妈妈神情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并无半点退缩之意。

“其实让他不嚎叫也行,爷有的是哑药,长清,麻烦你亲自动动手。”穆清瑶道。

顾长清应诺一声,便往柴房里去,张妈妈的脸便开始发黑,却也不再说什么。

“世子妃,容九到底是府里的老人,虽然犯错,但这般惩罚,手段也实在太过残忍,王妃素来仁慈,待下宽仁,如此可是有失王府大气的风范。”大厨房里的管事妈妈昆嫂开口道。

“四十板子的责罚可不是我下的命令,是王妃亲自下的,一年贪墨上上万两银子,你们觉得王府手段残忍?不知将容九送官,会是个什么下场呢?”穆清瑶哂然一笑道。

大锦律法对叛奴罪奴特别酷烈,有偷盗贪没主家财物者,轻则流配千里,重责受腰斩之刑,就是为了保护贵族财产地位不受侵犯,防止底层人反抗的。

象容九这样的,一进顺天府,又是王府亲自送来的,被叛腰斩还是轻的,怕是会连带族人。

昆嫂也立即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世子爷,世子爷,看在奴婢自小服侍您的份上,求您让世子妃放过容九吧,给他一条活路,下次再也不敢了。”容妈妈见请来的帮手一个个折戬沉沙,只好把目光投向夜笑离。

夜笑离一脸关切道:“妈妈口口声声说世子妃不给容九活落,究竟容九挨了四十板子以后,又受了何刑罚?”

容妈妈怔了怔,四十板子过后,穆清瑶确实没给他加任何刑,只是不许医治,关押起来罢了。

“妈妈为何不说话?若是世子妃做得太过,本世子也可以责骂她的,毕竟她年轻不懂事,初来王府,不知道规矩也是有的。”夜笑离皱眉道。

容妈妈身后那些人听得眼睛发亮,忙催促容妈妈:“是啊,你请我们来,说是容九快要被折磨死了,他又叫得惨烈,究竟世子妃给他用了何种酷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