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瑶第一反应就是要甩开他,却见他漂亮的桃花眼里盈满泪水,无助而又凄惶:“母妃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么?小时候,你不是只喜欢我的么?你忘了,你全忘了。”

两颗清泪从他黑而纯净的桃花眼里滴落,象是打在穆清瑶的心上,小时候,小时候他们遇见过么?

为什么昨天梨妃也是这么说?

头一阵痛,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手还被紧拽着,挣也挣不脱,皱眉道:“言若鸿,你胡说些什么?放开!”

言若鸿却象根本就没听见她说什么,只是痴痴地看着她,默然流泪。

眼前人影一晃,出手如电,穆清瑶还没看清,言若鸿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穆清瑶愕然回头,手就被夜笑离捉住,往耳房里拖。

穆清瑶忙回头看言若鸿,还好,他安然地睡了,方才只是在梦游吧。

手被按在热水盆子里时,穆清瑶才反应过来:“做什么?我的手又不脏。”

“被别的男人拉过,就要洗。”夜笑离面无表情道。

穆清瑶顿时大怒:“夜笑离,那是你的兄弟。”

“我儿子都不行。”夜世子毫不掩饰他的醋意。

我去!没见过这么喜欢吃醋的。

谁要跟他生儿子了。

“那儿子还要吃奶呢。”穆清瑶气急,不知怎么就蹦出这么一句来。

夜笑离却是听进去了,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有奶娘。”

“那怎么行,孩子一定要吃自己亲娘的奶,才跟娘亲,而前,半岁以前吃娘的奶,可以增加免疫力。”穆清瑶反驳道。

“我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让他生病。”夜笑离道。

好吧,你是神医,你能保证你儿子不病。

“懒得你,反正,将来有了儿子,我是一定要亲自给他喂奶的。”穆清瑶也不知怎地,就跟他较起真来。

夜笑离的视线就由她白晰的双手,移到她傲然挺立的前胸,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哝声,穆清瑶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正要推他,却听他道:

“那就不生儿子,这里,只能我碰。”

穆清瑶差点羞死,言若鸿还在昏迷之中呢,世子爷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夜笑离我告诉你,你这样霸道,将来生了女儿你就别想抱。”

“那怎么可以。”夜笑离立即反对。

穆清瑶抬眸,冷冷地看着他。

夜笑离立即拿帕子替她擦手:“我只是点了阿鸿的睡穴。”

穆清瑶不理他,冷冷地抽回手,往回走。

夜笑离紧跟着:“娘子,你答应了皇祖母的衣服还没做好。”

“不关你的事。”

“啊,娘子,红丰祥这两天生意如何?你不是说,要开家新作坊?”

“不关你的事。”

世子爷连碰两鼻子灰,毫不气馁以继续:“对了,你说吴妈的病这阵子复发过没有?”

这个问题,总不能不关他的事了吧,人可是他医的。

“不关我的事。”穆清瑶冷冷地来了一句。

夜笑离差点栽倒。

好吧,他家娘子真生气了。

“穆夫人过两天就回北辽,要带走小婉。”

“不关你…你说什么?她要带走小婉?”穆清瑶怔住。

终于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世子爷出了一头冷汗。只要她不再关心言若鸿就好。

“是啊,上回不是听说北辽的二公主要与北院大王联姻么?穆夫人急了,所以才想方设法要拆散我们夫妻,你的主意打不成,当然就轮到小婉咯。”夜笑离认真道。

穆清瑶心一紧,小婉的个性可不适合皇权争斗,那太辛苦也太血腥,不行,一定要阻止穆夫人。

“小婉呢?昨儿不是追着你一道出来了么?”

“被穆夫人抓回去了。”夜笑离道。

穆清瑶抬脚就往外走,自然没有瞧见身后的夜笑离一脸得逞的笑,不管怎么样,只要穆清瑶不继续惦记言若鸿就好。

唇角的笑容才漾开,穆清瑶又转身走了回来,往言若鸿床边去。

脸色立变:“娘子,怎么不去穆府了么?”

“我去也是跟我娘吵,不若你去,直接把小婉给我弄出到王府来。”穆清瑶冷冷地说道。

“我去?”夜世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愿意。

“当然,你武功高,你要不去就惊雷去,不过,以后有什么事我也就不求爷您了,只求惊雷和骤风好了。”

这怎么可以!

夜笑离的脸色立沉,藏身暗处的惊雷吓出一身冷汗,身子往暗处又缩了好几寸,就怕一个不好,世子爷会给他撒点药米分。

“娘子…”夜世子想打个商量…

“你去是不去?”穆清瑶脸色一冷。

“去,这就去,只是娘子…”

“讲条件?那我去求惊雷好了。”

“我去,这就去。”夜世子有种搬了石头砸在自己脚上的感觉。

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眼巴巴地看着他家娘子正拿帕子替言若鸿拭汗,脚就再也挪不动,一步一寸,清润的眸子里全是委屈可怜之色。

穆清瑶装不看见,连兄弟和儿子的醋都吃,这男人欠治。

正在此时,大总管来报,说是穆将军来了。

夜笑离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位岳父大人来得如此及时,忙道:“娘子,咱们去花厅吧。”

穆清瑶其实早就心软了,起身,却还是不看他,自顾自地往外走。

夜笑离笑咪咪地跟在她身后,只要她不守在言若鸿床前,生气也没关系,慢慢哄好了。

穆将军气呼呼的,一来就冲穆清瑶道:“瑶儿,你跟我回去,我跟你娘没法说。”

穆清瑶道:“可是为了小婉的事?”

“是啊,小婉她不愿意,你娘非逼着她去。”穆将军恼道。

“那您把小婉送我这里来,看娘怎么逼。”穆清瑶道。

“可是…”穆将军面露为难之色:“可是你娘也难…”

“再难了不能拿儿女的幸福去满足自己的野心。”穆清瑶毫不留情道。

穆将军怔怔地看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穆清瑶道:“爹,您别太着急,我让阿离去把小婉救出来,以后就让她呆在王府,您忙自个的事去吧。”

穆将军道:“我就是来忙自个的事的。”回头看了坐在身旁的南楚官员。

一名太师模样的人站起来向穆靖瑶和夜笑离一辑道:“下官给世子,世子爷请安。”

夜笑离摆摆手:“你是南楚的太傅大人吧。”

“下官正是,昨儿摄政王临终前,留下遗嘱,一是要传位于世子言若齐,二是要与梨妃娘娘合葬,梨妃娘娘的遗体您看是不是…”

穆清瑶冷冷一笑道:“传位于世子言若齐,这是你们南楚的事,我们没有异议,反正摄政王是亲王,他儿子继承他的王位,并不为过,但是,梨妃是南楚先帝之后,绝没有与摄政王合葬的道理,你们南楚也是礼教训化之地,岂能做出如此有违伦常之事来?”

穆清瑶一席话,几乎立即否定了世子言若齐的皇储之位,又不肯让梨妃与摄政王合葬,偏她的话又无半点错漏,句句占理,南楚官员顿时结舌。

年老的太傅大人叹了一口气,脸讪讪地坐下,他身边年轻的那位则傲慢多了,起身道:“世子妃既知此乃南楚国事,便不该随便置喙,梨妃虽曾是先皇皇后,但后嫁与摄政王,便是摄政王之妻,与之合葬并无不妥之处,至于世子言若齐承继什么爵位,那更不是世子妃所能确定的,还请晋王府不要干涉南楚内政,将梨妃娘娘遗体归还南楚才是正理。”

这几名官员进来,自始至终没人问起过言若鸿的伤势与去处,只关心梨妃的遗体,摄政王都死了,他们还是只尊摄政王之令,可见在南楚,摄政王把持朝政之久,积威之重,言若鸿想要回去继承大统,还真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摄政王张狂霸道,又阴险恶劣,残害亲侄子,霸占嫡亲嫂嫂,如此品行卑劣之人,这些人却如此尊崇,真真可恨。

穆清瑶冷冷一笑:“本世子妃若不肯呢?”

“这可由不得世子妃。”那官员蹭地一下站起来,冷冷道。

“怎么?殷大人想教训我家娘子?”夜笑离浅浅一笑,斜了眼睨着年轻官员。

姓殷的官员在南楚似乎家世极贵,傲慢道:“教训谈不上,但是,都是做臣子的,主上有令,不得不从,来人,请梨妃娘娘回国。”

竟然带了人来!

穆清瑶正觉昨天惹了一肚子郁气没法消呢。这些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昨天刺杀摄政王,言若鸿母子都不愿意自己夫妻参与,今天人家打上门来了,还用怕么?

穆清瑶端起茶,慢悠悠地喝,等着看这姓殷的官员怎么个死法。

殷姓官员等了好一阵,外头也不见人进来,明明带了两百官兵来的呀,说好了一声令下,他们就冲过来抢尸,怎么一个也不见?

正疑惑间,突然感觉手臂一阵麻痛,他下意识去摸,另一只手也跟着痛了起来,两个手不由自主地往外扭,接着,便是双腿,一时间,这名面目严正的官员便在晋王府花厅里跳起了古怪的舞踏,四肢以奇怪的方式扭动,脸色极其痛苦,张开口,却只能干嚎,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象个演哑剧的小丑,神情极是滑稽可笑。

其他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穆清瑶却噗呲笑出声来,她家相公实在太合她的心意了,这一招过后,看还有谁敢轻易乱闯晋王府,敢随便冒犯自己。

太傅大人急出一头汗来,早就说过,来晋王府要小心,可殷大人就是不听,这下着了暗道吧,还连个证据都查不到,怪罪不得。

突然,小齐闯了进来,冲到穆清瑶面前跪下:“小姐,求爷放过他吧,他是小齐的亲舅舅。”

穆清瑶听得目瞪口呆,亲舅舅?从来没听说过小齐有亲人,还是位地楚皇亲贵戚!

而太傅则眼神发热地看着小齐,颤声道:“你…你是世子…言若齐?”

这话让穆将军都震惊了,小齐他见过好几次,只当是穆清瑶收养的一个孤儿,没想到,他就是失踪多年的摄政王嫡亲儿子,言若齐,怎么可能?

穆清瑶早知道,小齐身世不凡,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摄政王的儿子,怪不得当初,他要跟言若鸿打架,那样恨言若鸿,原来是世仇啊。

可是,摄政王不是权倾南楚吗?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大锦街头当乞丐呢?若不是自己及时出手相救,他就成了麒麟散的一味配药了。

第一百章:小齐

小齐淡淡地看了眼太傅,冷冷道:“太傅难道不知,摄政王之子早就失踪多年?”

太傅眼中滑过一丝复杂之色道:“王府消息封锁得严,下官只听说世子是被送到远方学艺,不知原来是失踪了。”

小齐眼中就滑过一丝讥讽,再看向殷姓官员时,眼中多了一丝无奈,向穆清瑶一辑道:“小姐,小齐求求您了。”

穆清瑶的心情很复杂,从小齐的表现可以看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却一直瞒着所有人,谁知道当初当乞丐,是不是装的?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措失?

“好,我可以求爷饶过你的舅舅,不过,你既是南楚摄政王的儿子,那就请带着你的属下离开晋王府,也不许再回到红丰祥,也请不要再打扰本妃,梨妃的遗体,本妃是决对不会让你们带走的。”穆清瑶的声音就有点发冷。

小齐眼圈一红,哀哀地看着穆清瑶,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倔犟地点点头,鼻音浓浓地嗯了一声,又作势向穆清瑶磕头,太傅一把拦住他:“世子,你身份贵重,可不能随便行此大礼。”

摄政王的遗嘱其实是要让小齐继承南楚的大统,那小齐便是将来的南楚太子,确实比穆清瑶身份更为贵重。

夜笑离冷哼一声,拎起仍在跳怪舞的殷姓官员随手一扔。

小齐大惊,箭一样飞出去,及时接住他的舅舅,太傅大人也意思意思向夜笑离拱了拱手,拂袖而去。

穆将军愕然地看着穆清瑶:“阿瑶,你一直藏着摄政王世子?”

穆清瑶被自家爹爹的智商急哭,无奈道:“爹,我不知道他是世子,当初我救他时,他只是个小乞丐。”

“摄政王世子,七岁时就不知所终,王妃每天都以泪洗面,三年不到,就忧伤至死,原想着,这孩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没想到,竟然会在大锦,而且还被你救下了。”穆清瑶感慨道。

“七岁时就不知所终?是谁拐走了他么?”穆清瑶没想到七岁就失踪的小齐,竟然还记得过去事,更重要的是,他还知道自己就是摄政王世子。

也是,七岁的孩子记事了,不比三岁。

只是,他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得了自由后,不去向大铁皇帝求助,而是情愿流浪在街头,差点被屑小害死?

穆清瑶不得其解。

穆将军摇头道:“这事,麻烦了。以为世子早没了的,突然又钻了出来,太子殿下的身体又还没有恢复,皇上怕是巴不得南楚由个才十岁的孩子承位呢。”

穆清瑶眼睛一亮,穆将军也不是表面那般憨直嘛,竟然看得如此远。

言若鸿文治武功都是一等一的,人又精明能干,若回到南楚,必定会大展鸿涂,到时候,越来越衰败的大锦是不是还能有效控制得住南楚,还是另说。

相比成年又精明能干的言若鸿,大锦皇帝当然更愿意由个才十岁的小齐继位,如此才能更好地控制南楚。

“爹,这些事您别操心了,赶紧的,回府里去管管小婉吧,相公这会子怕是没时间去穆府了。”穆清瑶担心道。

穆将军确实担心穆清婉,听了便回了穆府。

而小齐接住自家舅舅时就发现,他已经停住了舞蹈,夜笑离替他解了毒。

忙放了他下来,殷官员惊喜地看着他:“世子,世子,你…你竟然在大锦。”

小齐眼中滑过一抹温暖:“让舅舅担心了。”

殷官员眼中泛着泪道:“可惜你娘她…”

小齐痛苦地笑了笑:“不怕,娘的仇终究要报的。”

远远听见他们谈话的穆清瑶露出一丝苦笑,果然又是一段惊心动魄的宫斗,谁知道当初小齐是如何来到大锦的,又经历过什么?

他似乎对方若鸿恨之入骨,也许,他的遭遇会与言若鸿有关吧。

“世子,梨妃的遗体必须讨回去,这是摄政王生前的遗嘱。”太傅大人还是不想走,南楚国摄政王宠妃的遗体存放在晋王府太不成体统了,若不讨回去,南楚国哪里还有颜面?

虽说南楚是大锦的属国,但到底是个建制健全的国度,皇室的尊严若不维护,以后更受大锦欺压制肘。

“这个女人害死我娘,又亲手杀死我的父王,太傅大人,您认为,还应该将她以国葬大礼将她请回南楚?她还有这个资格吗?”小齐似乎终于没忍住,冷喝道。

太傅愕然,摄政王妃如何死的他不清楚内情,但是,梨妃亲手杀死摄政王,是他亲眼所见,但是…

“可这是摄政王的临终遗言,世子也不想被人说不孝吧。”太傅坚持道。

“对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父王糊涂,你们也糊涂吗?秋梨这个贱人的尸体是一定要讨回去的,不过,却不是与父王合葬。”小齐冷冷地回头看了眼王府搭建的灵堂,向府外走去。

“娘子,你救了个麻烦,这孩子将来可不简单,会是阿鸿的劲敌。”夜笑离道。

穆清瑶心情很复杂,当初救人没想这么多,出于本心而已,那种情形再出现一次,她还是会救,至于救下的这个人,将来是走正道,还是邪路,那是他自己的人生和造化,与她救与不救无关。

“以前,我看他孤苦无依,救他养他,当成自家弟弟一样疼着,而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是我的小齐,而是南楚摄政王府的小世子,该如何应对就如何应对,相公,你不必顾及我的心情,该做什么,放手做就是。”穆清瑶道。

夜笑离浅浅一笑,拉住她的手抚在自己脸上,满脸柔情蜜意,声音也是柔得快要溺出水来:“娘子总是这般恩怨分明,果决利落,嗯,正是我喜欢的样子。”

又来了!

穆清瑶真拿她家相公这种随时随地晒恩爱的习惯没法子。

嗔他一眼道:“走吧,得给梨妃娘娘办丧事了。”

王妃在南楚官员面前装了一阵宝后,把那些人扔给自己的儿子媳妇去打发,自去灵堂安排杂事了,穆清瑶和夜笑离感到时,正好请了相国寺的高僧来给梨妃超度亡灵,梨妃的遗体被放在水晶棺里,面容安祥宁和,看起来,就象睡着了一样。

王妃想得周到,为她换上了新制的宫装,以南楚皇后盛妆入殓,阿鸿醒来或是看见,心情也会稍好一些吧。

夫妻两给梨妃上了香,拜过之后,王妃便要求与夜笑离一齐进宫:“…阿鸿那孩子是娘看着长大的,如今摄政王已死,南楚大统该由他继承,阿离,你去联合秦太师,文大人,史大人几个,娘要去见太后。”

夜笑离道:“此事确实该着手了,不过娘,您先去见皇祖母,儿子随后就到。”

王妃听了也不多说,换装后,带着侍女坐着马车进宫去了。

夜笑离去了书房,穆清瑶打算回夜雨轩替言若鸿准备孝服,梨妃才过,案头不能没有儿子端牌,言若鸿重伤在身,一会子选个机灵点的小子替他端牌尽孝。

刚走到园子里的回廊处,就碰到如霜:“见过世子妃。”

穆清瑶诧异道:“你从何而来?”

“奴婢去看望言世子了,爷跟世子打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如今世子身遭巨变,奴婢想给世子送些汤品。”如霜老实地回道。

穆清瑶点点头,如霜自小就在夜笑离跟前服侍,与言若鸿自是相熟,言若鸿又素来喜欢窝在王府,这么多年过去,自然与如霜似雪几个处出了些情谊。

如霜炖些补品去看望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