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昊见她脸上并无厌烦之色,松了一口气,坐在椅上静静地守着,墨玉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小声道:“小姐最近浅眠,世子爷先回去歇着吧,等明儿早上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公孙昊点点头,却是抱起铺盖,去了膈间,竟然就守在穆清瑶的屋外。

等他一出去,穆清瑶就睁开眼,墨玉小声的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指指隔间。

穆清瑶迅速坐起,看了眼窗外,这间屋子她再熟悉不过,窗外就是个小池塘,如果跳出去,就会落在水里,现在天寒地冻,就算会游泳,也会冻出病了,只要走屋顶了,可是…

将整个屋子查看了个遍,懊丧地发现,所有的通道都被公孙昊守住,无论她是从屋顶,还是沿墙根,都无法逃脱他的控制。

墨玉说,他的武功比过去高强了很多,他练的是天魔功,现在应该又进步了不少,以她的能力,只能将其诱杀才有可能逃脱,但是…

太冒险了,一但一击未成,还会连累墨玉。

“墨玉,去跟公孙昊说,我想吃李记的豌豆黄。”穆清瑶道。

“李记的?现在怕是买不到了,听说李记一天只卖十碗,过期不售。”墨玉道。

“你别管,只管告诉公孙昊就是了。”穆清瑶道。

她在北靖侯府应该呆了一天一夜,今夜再过,就是第二个晚上了,夜笑离不可能还没有发现她的失踪。

如果他真的在意,不管她是自己负气离去的,还是被掳走的,他一定会寻找。

突然脑子里就冒出个念头来,他要不再找她呢?

如果她的血,真能治好他的病,那她的价值就不存在了,她还是个暂时不能生养的,他完全可以再去娶一个更门当户对的…

心一阵揪痛,她所有的计划都是建立在他会疯狂寻找自己的基础上,从没考虑过,他不再在乎她这种情况。

穆清瑶,你凭什么笃定,他还在乎你,还爱着你?

如果真爱,为什么一开始不明说,他明知自己爱他,为了救他,她会在意那点血吗?

又不是会死,如果她早知道,自己的血能让他脱离病困,她早逼着他取了,怎么会等到现在,等到他发作之时?

公孙昊听说她要吃东西,果然不管不顾地出去了。

穆清瑶打算出去,可一打开门,才发现,外面黑压压全是守卫,而且看装束,竟然全府兵,北靖侯府的府后早就撤去了,这些府兵的衣服,也不象是侯府能有的。

她的心就一沉,这些全是东宫的,公孙昊果然还在替东宫办事,而掳走自己,太子肯定也有份。

退回屋里,穆清瑶只能等了,等公孙昊去李记后的结果。

推开一扇窗,今天是十七了,月亮没有了前夜的圆满,缺了一边,光华如水地照在寂静地北靖侯府里,显得肃穆而冷清。

同一片月华下,那个人是不是也在仰望夜空,是不是…也象她这样,会还余着一些些思念呢?

她哂然一笑,笑自己幼稚,怎么还是存着奢望,不是很阿Q么?阿Q的人,应该很会自我欺骗,早做心理建设。

我不爱他了,来不来都无所谓。

嗯,就该这么想,这才是她现在应该有的心态。

正胡思乱想,一声长啸,天空中炸开一颗彩色的弹珠,将整个夜空照得灿亮。

紧接着,刀枪声响起,白色颀长的身影在那片彩光中飘然而来,穆清瑶以为自己眼花,呯地一声将窗子关住,苦笑:“他又不是神仙,还真的会踏着祥云来救你么?一把年纪了,还学么少女心,穆清瑶,你快没救了。”

“娘子…”外面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听得她心弦一颤,猛地冲到窗边,抬起的手却象铸了千斤。

墨玉眼中一慌道:“夜笑离寻来了,小姐,咱们先躲吧。”

躲?为什么要躲?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就算要判他死刑,也该给他一个分辨的机会,更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穆清瑶冷冷地看着墨玉:“外面有东宫府兵,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墨玉眼中滑过一丝慌乱:“小姐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您知道了,只会更添烦忧。要逃要走,都得等小姐身体复原了才行。”

这话确实有道理,墨玉跟来时,府兵已经在了,她有什么能力改变现状,有她在,公孙昊好歹有点顾忌。

窗呯的一声被踹开,夜笑离闪身进来,冲过来就要揽住穆清瑶,墨玉却一柄长剑挺身拦住:“夜笑离,你还来做什么?嫌我家小姐身上的血还没有被榨干吗?”

夜笑离眼神一滞,身子晃了晃才站稳,急切地看着穆清瑶:“娘子,回去再解释可好?”

穆清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上前,也没有逃避,任由墨玉用剑指着他。

她的冷淡与疏离让他皱眉,眼神里滑过一抹痛色,柔声道:“我带来的人不多,只能速战速决,太子很快就会带更多的人来,娘子,我们先出去再说。”

“太子又不会杀我,急着出去做什么?”穆清瑶缓缓地坐在椅子上,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

夜笑离膛目欲裂:“阿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我想的哪样?”穆清瑶轻嗤,挑了眉睨他。

“现在说不清楚,你先跟我走。”夜笑离急了,伸手一点,制住墨玉,旋身过来就要揽住穆清瑶。

一柄小刀直直地逼在穆清瑶纤细的脖子上,她冷笑着:“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把血全都放干,你以后再也别想取一滴去。”

夜笑离膛目欲裂,一口血直喷而出,双眼死死地看着穆清瑶,目光赤红,一字一句道:“你…这样看我?”

穆清瑶的心一恸,不想伤他,可是,到底还是没能无条件的信他,到底还是有怨啊。

“我怎么看你都不重要,夜世子,你的病还没好么?”穆清瑶继续残忍地讥讽。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而依恋,唇角挂着一抹苦笑,“阿瑶,这么久了,你觉得,我对你的情,全是假的么?”

穆清瑶冷笑不语。

夜笑离眼中漾满痛色,身子后退两步才站稳,笑道:“好,很好。”

突然举掌,对着自己的胸全力拍去,掌力带来的劲风让穆清瑶衣裙飞扬,他想做什么?

一个身影闪电般飞来,想要阻拦,但是来不及了,夜笑离被自己一掌击得一个趔趄,身子摇摇欲坠,嘴角鲜血汩汩直流。

“爷,爷,您这又是何苦啊。”闪进来的惊雷扶住她,痛心疾首。

夜笑离用力甩开他,乃死死地盯着穆清瑶,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你的血,我还你,跟我…回去。”

说话间,他不时地吐出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穆清瑶骇然地看着他,不是说,用了她的血,他的旧疾就能痊愈么?怎么还是这般病殃殃的样子?

“世子妃,世子妃,都是属下的错,爷他…他一醒来得知用了您的血,就自残了,原本快要好的内疾,越发严重,为了找你,他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京城都快翻遍了,就是没想到,世子妃你会回了北靖侯府。”惊雷向穆清瑶一跪,大声道。

“走开,不许多言。”夜笑离一掌击向惊雷,再次向穆清瑶逼近。

他的身形越发清瘦了,脸色也苍白得几近透明,眼神呈病态的红色,穆清瑶早就心痛得无以复加了,就算他要了她的血,也也不生气,她只是气他不该瞒她,气他不够坦诚,就算他当初是有目的的,有阴谋的,可她还是舍不得他啊,他怎么能够在用了她的血之后又自残,让她白白浪费了那么多血,还弄成现在这个臭样子!

猛地上前,一抬手,她只是想象过去无数次那样,将他的头揽入怀里,告诉他,自己没有生气,没有恨。

可是,他却把脸侧送了过来,唇角挂着笑意:“打吧,打吧,如果能让你出气,尽管打。”

穆清瑶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他竟以为,她要甩他耳光!

“夜笑离,你这个笨蛋。”眼泪就不争气地往外撞。

而就在此时,门也被撞开,公孙昊如旋风一样直击夜笑离。

穆清瑶吓了一跳,正要动,夜笑离却一指点住了她的穴道。

自己与公孙昊缠斗在一起。

“惊雷,救世子妃回府。”

惊雷紧张地看着夜笑离,并没有动。

公孙昊今非惜比,攻势强大而霸气,夜笑离瘦弱的身子在他强大的掌风下,几欲坠倒,惊雷哪里放得下心,闪身就要上前,夜笑离嘶声道:“惊雷,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惊雷一跺脚,转身扶住穆清瑶。

但外面的守军此时越来越多,将屋子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且,一个个手中都拿着弓箭,惊雷自己全身而退还是没有问题的,但带着穆清瑶,就很难保证她的安全。

“惊雷,给我解穴。”穆清瑶小声道。

惊雷不肯,苦着脸看她。

“你还认我是主子么?”穆清瑶怒道。

惊雷一喜,但还是有些不相信:“世子妃,真的不是爷的意思,是赵妈妈自作主张,她被爷打成了重伤,你…”

“好了,再讥歪下去,你家世子爷就要被打成重伤了。”穆清瑶道。

惊雷这才解了她的穴,穆清瑶的身子便如轻烟一般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飘去。

见她撞进战团,夜笑离骤然收掌,而公孙昊则趁机一掌轰去,夜笑离的身子便象破布一样被掀起,撞到墙上才落下来。

如果他不是怕误伤了穆清瑶,这一掌,他完全可以躲过。

公孙昊一击得中,乘胜追击,穆清瑶大骇,出手如电,拽住公孙昊的手臂一拧。

公孙昊滞了滞,这才回头,眼里滑过一丝痛色:“他如此待你,你还要救?”

“公孙昊,不许你伤他。”穆清瑶一个跃身,拦在夜笑离面前,冷冷道。

“你走开,夺妻之恨若不报,枉为男人,阿瑶,这个男人不值得你救。”公孙昊狠声说道。

“我愿意,公孙昊,有没有他,我也不会再与你重归旧好,你死了这条心吧。”穆清瑶坚定地说道。

夜笑离沉痛的眸子里有了一丝亮色,自身后一把拉住穆清瑶:“娘子,我还以为,你跟他跑了,不要我了。”

他先前那么伤心,那么痛苦,不是因为她的误会,而是以为她一气之下跟公孙昊跑了?这个人的脑回路还真与众不同。

“说了你是笨蛋,就算我再气你,又怎么会跟他跑,我不会一个人浪迹天涯去啊。”穆清瑶嗔他一眼,又心痛他苍白的脸色,下意识抬了抬手,想抚模他的脸。

夜笑离立即捉住她的手,喜形于色:“娘子,你不生气了。”

“谁说我不生气了?夜笑离,我要跟你和离。”

夜笑离脸色一垮,眼里闪着哀求:“娘子…”

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两个还当着他的面亲亲我我,公孙昊肺都快气炸,抬掌一击。

夜笑离将穆清瑶一拉,运掌反击。

公孙昊没想到,方才还不堪一击的夜笑离突然象打了鸡血似的,越战越勇,而且,惊雷也加入了战团,他越发难以取胜,久战不下时,他悄悄往后退,夜笑离不过是强弩之未,击退公孙昊后,便将穆清瑶一揽,正要赵窗而出,突然,一个铁笼子从天而降,将穆清瑶和夜笑离还有惊雷三个罩在铁笼子里。

他竟然在这间屋子里设置了机关!

是找就算计好夜笑离会过来营求穆清瑶吧。

什么深情不俦,分明是又一个阴谋。

“哈哈哈,夜笑离,你也有今天?终于让你成为爷的阶下囚了,你知道,爷等这一天,等得有多辛苦吗?”公孙昊仰天狂笑,慢慢逼近铁笼子。

夜笑离一抬眼皮:“设计今天这一幕,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不错,你当你的晋王府是铁板一声么?你不知道,我早就安插了人手吧,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公孙昊得意道。

“是青萝对吗?”夜笑离淡淡地说道。

“才看出来么?你也太迟钝了。”公孙昊得意地笑道。

一旁被击在地上的墨玉大惊:“怎么会是她?”

穆清瑶眼神犀利地看向墨玉。

墨玉的目光缩了缩,垂下眸去。

“娘子,别怕,这个铁笼子关不住我的。”夜笑离道。

“夜笑离,你又要用毒么?你不知道本世子的天魔功练到了第七层,根本就不惧毒了么?”公孙昊大声道。

怪不得,方才夜笑离与他硬拼,也没有施毒,原来这厮竟然如此厉害,百毒不浸了。

“受死吧,夜笑离,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公孙昊突然举起一支弓箭,对准夜笑离。

第一百零三章:父女真相

穆清瑶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猛地扑到夜笑离前面,拦住:“公孙昊,杀他你先杀了我!”

公孙昊狠戾的双眸中滑过一丝心痛,怒吼:“穆清瑶,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只拿你当药引子,你还不明白吗?我待你不好,至少我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而他呢?从头至尾都在骗你,他娶你,就是为了得到你的血,你还在维护他,你知道不知道,他掌握的慎刑司,抓了多少偷练天魔功的人,可全大锦,最先练天魔功的就是他,因为,只有天魔功才能续造筋骨,才能让他破败的身子恢复常态,但是,这种魔功有个巨大的后患,会损伤内腑。

他为什么要在西山建药芦?那就是专门用来提练麒麟散的,外表装的比天使还纯真干净的晋王世子,其实就是个魔鬼,魔鬼。”

“就算他是伪君子又如何?我喜欢,我愿意,公孙昊,来吧,我还是那句话,想杀他,先杀我。”穆清瑶听完后,面无表情,冷静地看着公孙昊。

公孙昊目光一冷,举起箭,对准穆清瑶。

手一松,箭对激射过来。

穆清瑶的身子被夜笑离一拉,只听得噗哧一声,穆清瑶的心都快碎了,猛地抱住夜笑离。

夜笑也倒在她怀里,穆清瑶恸哭:“阿离,阿离,你别吓我。”

夜笑离却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

穆清瑶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从来都没有如此心痛过,正要寻找插入他身体的箭头…

“夜世子,你再装,本相可就不客气了。”

穆清瑶愕然抬眸,就看见贺相一身儒袍,清雅地立在房中,而公孙昊则倒在倒地,背后,插着一枝羽箭,血流如汩。

呃,好象有哪里不对。

穆清瑶的目光缓缓移到夜笑离脸上,却见某人正眨巴着眼睛柔柔地看着她,一脸幸福:“娘子,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的。”

穆清瑶气得将他一扔,一脚踹去。

夜世子一个翻滚,躲开她这一脚,纵身跃起,向贺相一辑:“多谢相爷出手相救。”

贺相阴沉着脸,一掌向铁笼子劈去,手指粗的精钢打造的铁笼便被震散。

穆清瑶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贺相捉住,拉出铁笼:“瑶儿,跟我走。”

穆清瑶让公孙昊去李记买碗豆黄,就是向贺相求救,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来得很及时。

李记是贺相开的,这是个秘密,只有穆清瑶知道,而李记一天只卖十碗豌豆黄,超过便不卖,穆清瑶非让公孙昊深夜去买豌豆黄,常柜肯定会告知贺相。

贺相果然仅凭这点信息便知她被劫,并且在北靖侯府里。

公孙昊背后那一箭,定是贺相射的。

贺相的手掌,温厚有力,掌心中,有丝丝粗砺感,那是常年练武之人才会有的薄茧。

穆清瑶感觉一阵踏实和安心,明明从前是死对头,不知何时开始,她与贺相会而成了忘年交,贺相待她如晚女儿一般。

抬眸看着颀长而又清瘦的背影,穆清瑶突然想,若是贺相是自己的父亲,那该多好?

她才不管什么佞臣不佞臣,那是贺相的私生活,与她何干?

她被疼着宠着就行了。

所以,当贺相冲口而出,叫她瑶儿时,她没有半点违和感,觉得再正常不过。

“相爷,相爷,请了我家娘了,自然不能少了本世子,等等我。”夜笑离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贺相头也没回,一掌向后击去,夜笑离身子一闪,避过,夸张道:“啊呀,相爷,您也不怕伤着本世子啊,小心阿瑶会伤心。”

穆清瑶回头也是一掌劈去。

夜笑离委屈得直跺脚:“不带这样的,娘子,我错了还不成么?不该吓你的,不该吓你的。”

见穆清瑶不象是装,夜笑离立即转了话头,指着地上的公孙昊道:“贺相,如何处置他?”

贺相这才停了步子,冷冷地看向地上的公孙昊。

严格说起来,公孙昊才是贺相的女婿。

还是贺相外孙的父亲。

但贺相却为了救穆清瑶,一箭射杀了公孙昊,他虽中箭,却并没有死,只是身受重伤,此时正赤红着眼睛盯着他们三个。

“为什么?”公孙昊不可置信地看着贺相问。

“你还敢问为什么?雪落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就是你这畜牲害的,你还敢问本相为什么?”贺相冷冷地回道。

“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又岂非不是她害的?”公孙昊苦笑,俊秀的双眉因为痛苦而紧皱着。

贺相怔住,眼中滑过一丝愧意,长叹一口气道:“你们…是咎由自取,怨不的旁人,但是,你再伤阿瑶,本相岂能容你?”

“真正害雪落的正是她和夜笑离,难道你忘了是谁将雪落送进刑部大牢的么?你明明最疼雪落,不为她报仇也就罢了,却还要帮助她的死敌,为什么?”公孙昊不甘心地嘶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