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了下来。

“属下见过王爷!”惊雷反应很快,既然逃不掉,就识时务,王爷罚起人来,可是很可怕的。

“小子,跑什么?”王爷恼火道,整个府里的人,都躲着不肯见自己,这小子还在本王面前想逃,王爷又好气又好笑。

“属下…属下…”惊雷一双大眼滴溜溜转着,竟然突然往前一窜,又要逃,王爷真生气了,手中铁链一甩,就缚住了惊雷:“小子,就算你轻功了得,想在本王面前逃脱,你再练个十年再来吧。”

“多谢王爷指点。”惊雷很灵泛的向王爷一拜道。

“臭小子,说,世子爷呢?”王爷没好气道。

“世子爷啊,在家呢?”惊雷道。

这话等于没说。

王爷抬手就是一记铜捶,“这里就是本王的家,人在哪,快说。”

惊雷摸着头,苦脸道:“不是属下不说,是王妃有令,不许说,王妃说了,反正这个府里有王爷没王爷都一样过,二十年了,早习惯了。”

有本王没本王一样过?

以往每次回府,王妃有多兴奋,有多开心,有多幸福,王爷还没到,王妃就早早地备好一桌好酒好菜,然后,等在王府门口迎接,有时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当王爷骑马赶到时,还没下马王妃就欣喜雀跃地跑过来替他牵绳…

而王爷虽然很享受王妃热情,但是,总面无表情,冷清从容的样子面对王妃,以前习惯了,所以,从来没感觉到有多珍贵,反而还有点郁闷,她成为晋王妃也有几十年了,怎么还是学不会端庄沉稳优雅呢?

可现在,王妃突然没有了以往的热情,不但没有热烈的迎接仪式,整个王府都冷冷清清,感觉心里都跟着冷清,发凉。

王爷闷头就走,惊雷抹了把汗,偷偷拉了拉王爷的副将,对着夜雨轩指了指。

副将了然地向前,朝夜雨轩去。

夜雨轩里,远远地就传来轻快地笑声,透过纱窗,可看见柔柔的灯光下,几个人景或坐或站,似是正在一起用饭,气氛温馨又宁和。

副将刚要伸手掀门帘子,王爷手一抬,顿住,静静地看着屋里的一幕,好象,有没有自己,这个家,也一样的过,从何时开始,王妃和阿离母子已经习惯了没有自己的生活?

这么多年来,为了当年的意气,真的冷落他们很久很久了。

一丝愧意难得的涌上了心头。

就算王妃不懂武,阿离那臭小子可是武术行家,自己来了这么久,脚步声,呼吸声,他不可能没有听到,这小子,根本没拿自个当回事。

那还巴巴地逼自己回京做什么!

刚有点愧意的王爷脑子很快又升起一个念头,恼火地一掀帘子,大步跨了进去。

王妃正给穆清瑶盛汤,而穆清瑶正把碗里的一块排骨夹在夜笑离碗里。

就象是定格了一般,所有人都僵住了,怔怔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王爷大步走过去,袍子一掀坐在王妃身边:“添副碗筷来。”说这句话时,王爷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极力压制住心口的那股郁气。

似雪正要转身去后堂,王妃淡淡道:“对不起,只做了三个人的饭,王爷不是去了慈宁宫么?怎么没陪母后一起用餐?”

竟然如此不咸不淡的语气,生疏而又冷淡。

王爷心口一滞,冷冷道:“这是本王的府第,本王不该在此用饭么?”

王妃抬眸,对跟来的冰儿道:“去让正院的杨妈妈为王爷准备一桌酒菜,夜雨轩是离儿的小家,王爷在此不合适。”

不合适?你这个做婆婆的能在,我这个做公公的来了就不合适?

王爷气得差点掀桌!

似雪僵在原地,不知该去还是不该去。

王爷抬眸,冷冷地扫她一眼。

似雪吓得脚一软,拧身就往后堂跑,王爷生起气来,那眼神能把人冻死!

夜笑离垂首用饭,当没看见王爷一样。

穆清瑶愕然地看看王妃,又看看自家相公,好不容易王爷回来了,这对母子却如同看见佰生人一样,他们是有多气恨王爷啊?

感觉气氛太僵,沉闷得连呼吸都快停止,穆清瑶清了清嗓子:“那个…”

刚开口,一大砣肉丸子就塞进她的嘴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夜笑离少有的横了她一眼。

好吧,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打得了圆场的。

同情地看向王爷,用眼神告诉他:您自求多福了,相公对我都发脾气了,可见这事儿媳我也插手不了。

王爷被她小白兔一样的眼神取悦,瞪了夜笑离一眼,柔柔地对穆清瑶道:“慢些吃,不是伤还没好么?别噎着了。”

美大叔不止帅,还这么温柔啊。

穆清瑶立即星星眼,包着个大肉丸子拼命点头。

后脑上立即挨了一记:“你过门时,可有接过公公红包?他都没有正式喝过媳妇茶,一句话就让你感动了?”夜笑离鄙夷地瞪着穆清瑶。

这也太不给脸了,王爷习惯性地抬手,照着夜笑离的脑门就打去,夜笑离一动不动,冷冷地平静地看着他。

王爷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阿离小的时候,一说错话,王爷就会拍他脑门,这个动作早就作习惯了,可曾几何时,这个被自己拍过脑门后,乖巧地垂下头的孩子,已然长大了,目光疏远而又戒备,仿佛自己是个佰生人一样。

心里象压了一块大石,酸涩之余,又感觉尴尬,默默地自袖袋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来,递给穆清瑶:“乖儿媳,是爹爹不好,爹太忙,没能赶来参加你们的大婚,这是爹爹给你补上的。”

穆清瑶刚要伸手去接,一只手就拍来,这回是王妃:“怎么说你也是日进斗金的主,没见过东西啊,眼皮子这么浅!谁的东西给你你就要?”

好吧,这对母子都在气头上,都拿她当出气媒介呢。

穆清瑶眼巴巴地瞅了那盒子一眼,默默垂头继续扒饭。

刚才还温馨快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且压抑了起来,王爷僵坐在位子上,似雪拿了筷子来,他也没动。

王妃和夜笑离自顾自地吃着饭,当王爷是空气。

穆清瑶感觉好玩之极,全福神经都调动起来,关注着这一家三口的动静。

刚夹进碗里的辣椒被一双筷子夹走:“伤口未愈,不能吃辣。”

穆清瑶是无辣不欢的,自从受了伤后,夜笑离是半点辣星子也不让她尝了。

筷子停在碗里,委屈地瞪着夜笑离。

王妃夹了筷子黑鱼肉给她:“乖,听话,忍几天等伤好了,娘给你做一大桌子湘菜好不好?这个吃了对愈合伤口好。”

“可是娘,我已经喝过一碗黑鱼汤了。”我想吃辣,没辣怎么咽得下饭?

夜笑离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瓶酱来,挑了一些放在穆清瑶碗里:“这个你肯定喜欢。”

穆清瑶尝了一小点,哇,竟然是番茄酱!

“相公,哪来的?”

“吃饭,哪那么多废话!”见她喜欢,某人又黑着脸多给她挑了些在碗里。

穆清瑶沾着酱,吃了一大口饭,笑咪咪地看着夜笑离:“相公,你对我真好。”

夜笑离的脸仍黑黑的,可那双清亮的眼眸中,却染上一抹得意与喜悦,看她的眼神越发宠溺了。

很好,夫妻恩爱,婆媳和睦!只是没自己什么事。

王爷越发觉得心里梗了根刺,从小到大,晋王爷无论在皇宫还是在朝堂,在边关,几时不是呼风唤雨,姿意嚣张的?

平生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冷落与排斥,还是被自己最亲的家人,这心情如何好受?

蹭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王妃和夜笑离眉眼都没有抬。

穆清瑶担心地睃了他们两个一眼,正要起身,肩膀被夜笑离压住:“好好吃你的饭,管这么多做什么?他这样离开又不是一次两次,顶多又出去个三年五载就是,没他我和娘也没死。”

晋王猛地回身,怒指夜笑离:“你还有没有当我是你爹?”

“对不起,早在我三岁之时,我就以为我是个没爹的孩子。”夜笑离冷冷道。

三岁时,小小的他被恶人掳到御花园后山,抽干了他身上的血,敲碎筋骨,那时候的夜笑离,多希望爹爹能从天而降,打走坏人,救他!

可是,被扔在山洞里好几个时辰,又冷又痛时,爹爹在哪?

晋王脸色一僵,眼里几不个见的滑过一丝愧意。

夜笑离出事时,晋王正在西山大营训练新兵。

等得了信,赶回京城时,夜笑离已经奄奄一息,太医束手无策,若不是那个大和尚…

“你在记恨我?”子不言父过,就算当时自己有疏忽,但他是自己的儿子,百善孝为先,他凭什么恨自己?

夜笑离冷冷一笑,眸眼不抬,继续吃饭。

这种不屑的表情让晋王更加恼火,“你好象忘了,若不是爹这么多年在军中手掌大权,你们母子有现在这么安逸的日子么?”

王妃听了手中筷子“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蹭地站起来:“很好,这些年我们母子蒙王爷庇佑,管得太安逸,王爷现在就可以休了我这个王妃,顶多,我带着阿离和瑶儿回南越去,永远也不讨你王爷一点光荫。”

说着,一手拉起夜笑离,一手拉起穆清瑶,就要往外走。

成亲二十几年,这还是头一回见王妃发火,她是单纯的,贤良的,更是好脾气的。

这么多年,默默地替自己在京都守着这个家,独自抚养离儿长大…

额间竟然有了丝丝白发,眼角也布上细细淡纹!

王爷突然觉得,自己是真愧对这对母子了。

可是…

他是堂堂王爷,连皇帝面前,都不曾低过头,何况是自己的女人儿子?

“好,你们今天敢踏出王府一步,就再也别想回来。”

素来高高在上,又死要面子的王爷忍着心痛冷冷地来了一句。

当年,王妃爱他至深,因着只是小小庶女,没有胆子也没有资格,所以只会躲在角落里暗暗地偷窥,偷偷地喜欢着。

在大师府,她总受嫡姐的欺负,嫡母的压搾,可她从无怨言,那种境地下,仍然简单而快乐的活着,并不当一回事,他忍不住问她:“你就是生气么?她们不要的衣服给你穿,吃剩的东西给你吃?”

“她们不要的衣服也可以给下人穿,吃剩的还可以扔了,可她们都没有,都留给了我,说明姐姐们还是想着我的。”当时,小小的王妃就是这样回答的。

这句话,象颗种子,根植在他的心里,这样无欲无求,乐观又大气的女子,才是他想要的。

那时候,他肯跟她多说一句话,多给她一个眼神,都让她欢心雀跃,而现在呢?

现在王爷也相信,王妃不敢赌这口气,王妃对他的情,不会因时间而流逝。

所以,他才敢下这句重话。

果然,王妃的背影一僵,顿在原地。

王爷眼里升起一抹得意,这个家,他才是家主,王府,本王才是发号司令的那个人。

可是,他的得意没有维持三秒,王妃就头也不回地拉着一双儿子媳妇跨出了大门。

轮到王爷僵在了原地。

急切地冲口而出:“秀云…”

“金秀云已死,王爷有事可去烧香。”王妃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是她已经死了,是他们当自己死了吧!

王爷气得俊脸发白,既着急,又生气,一脚踹翻椅子。

“好,金秀云,你真这么本事,本王就…”

王妃猛地转过身来:“就如何?休了我是么?阿离,准备纸笔。”

王爷僵住,怔怔地看着一脸平静的王妃,以往也吵过架,她会生气,会哭,会眼泪巴答的跟他讲和,可是,现在,她连生气都不屑了。

王爷突然感觉一阵心慌起来,这是他的家,眼前的人是他思念的妻子,虽然他从来不肯承认,在北疆的日子里,有无数个夜晚因为思念王妃而不能入眠。

可好不容易回来了,她竟然逼着他休妻!

休了她,他还回京城做什么?

休了她,他就成了孤家寡人,还在北疆苦守做什么?

休了她,家就没了!

原来,他一直不明白,最想见的,就是相逢时,她欢喜的笑脸。

最想听的,就是她虚寒问暖的关切。

最想喝的,是她亲手斟上的一杯茶。

最想吃的,是她亲自下厨做的饭菜,就算味道时咸时淡,他也甘之如饴。

最惬意的,就是坐在书房里,他描绘,她磨墨,或是暖阳下,他在桃花树下散步,而她,踩着小碎步,踹着气跟着,时不时的听她喊:王爷,慢点,妾跟不上…

夜笑离真的往屋里去,王爷急了,伸手一拦:“死小子,你娘让你去,你就去?你还有没有当我是你爹?”

“我没…”

穆清瑶向前一窜,捂住夜笑离的嘴,“爹爹,你错了,快认错。”

她若不捂着,阿离那句我没爹是不是就要说出来?

王妃要休了他,阿离也不认他这个爹!

王爷一脑子的官司无处申,这丫头还要他认错。

“若不是我,你就死在刑场上了,你也说我错了?”

帅大叔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王妃和夜笑离哪里是真生他的气,若真有气,就不会留在王府里,而是远远地躲到王爷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这么些年,王妃一个人抚养病弱的夜笑离长大,多少辛酸与苦痛,王妃都咽在肚子里,从不与外人说。

可王爷不是外人,王爷是她的丈夫啊,她做那么多,不就是为了王爷的一句温暖的话,一句体贴么?

穆清瑶明白,以往王妃没有暴发,那时因为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可这一次,自己差点死在了刑台上,而且,王爷只晚来一步,也许…

王妃可不知道夜笑离安排好了一切,她被幽在慈宁宫里,不许去刑场,有多着急,多担心,多难受,种种煎熬都积在了王妃的心里,终于,都化作了对王爷的怨。

王爷再强硬下去,事态可能会更恶化。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是解不开的结呢?

王妃和夜笑离要的,就是王爷知错,要的是以后。

“爹爹,您要这么说,我也帮不了你了,您不回来,我照样不会死,因为,我有个疼我,宠我,拿我当心头肉的相公,他不可能扔下我,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受罪的,他会竭尽所能求我,陪伴我的。所以,你回为回来,真的不重要。”穆清瑶淡淡地说道。

王爷听得一滞,刚才用饭时,阿离这小子对这丫头有多体贴,多照顾,他都看在眼里。

当时,王爷心里还有些微的不屑与恼火,这小子在老婆跟前太作小了,天下只有女人服侍男人的,他倒好,转了个个,把老婆当成宝贝样哄着。

以往,只有王妃服侍自己的份,只有王妃在自己跟前伏低做小的,哪会象阿离,没点男人的尊严与架子。

可这丫头说,她在刑台上也不怕,因为,她相信,阿离不可能扔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不会让她一个人受苦。

不错,阿离这小子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有北戎第一高手和南楚皇帝亲自守护,这丫头根本就不用担心。

是在骂自己,他听出来了。

如果易地而处,在断头台上的是王妃,怎么办?

阿离给这丫头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呢?

远在北疆,赶得及回来救人么?

脑袋一阵麻炸,细细的汗冒了一头,背后也凉森森的。

“秀云,本王不会再象从前那样,一走就好几年,从今以后,本王在府里陪你们母子可好?”王爷终于黯然而又热切地看向王妃,俊眸中闪着愧疚与惊惧,刚才的联想,真的吓到他了。

王妃紧绷的脸就一松,眼神也软了,正要说话,夜笑离道:“留在京城?你舍得你的将士么?再说了,留在京城又如何?皇帝要杀阿瑶,太子要害我,你又能怎么办?跟皇帝闹,打皇后一顿,或是把朝臣都召来发一顿威风?有用吗?你能守着我们多久?你死了之后,我和阿瑶怎么办?你的孙子怎么办?不是照样要受皇帝一家的欺负?他欺负不了,他的儿子接着来。”

王爷怔住,阿离的意思竟然是…

“当年,你因着血脉亲情,因着兄弟手足,因为不愿意皇祖母伤心,宁愿放弃帝位,可皇帝可以感激你的退让?你唯一的儿子我,差点就死在他们手里,为的是什么?我才三岁,我招谁惹谁了?我的苦难,难道不是你的退让惹出来的祸端?”夜笑离又道。

他的苦难,全是因为他的退让惹出来的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