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死寂,皇帝冷睇她须臾,俄而问道:“谁让你下的毒?”

那宫女发着抖回道:“奴婢没有…”

“都有人中毒了还说没有?”苏妤刚要开口,楚充华却抢了她的白,轻笑一声又道,“送宫正司去。”

苏妤听言扫了她一眼,却冷涔涔道:“何必再劳宫正司?直接送禁军都尉府去。”

言外之意,是疑这事与楚家或是与娴妃有关。

那宫女听得浑身一栗,伏地不敢言。苏妤缓了一缓,遂淡淡又问:“到底受何人支使,你在这说了,本宫留你全尸。”

话音未落,忽闻脚步急促,娴妃疾步进了殿,瞟了那宫女一眼却未停步,径直走到苏妤跟前道:“昭仪,不是本宫要害你。”

众人皆惊,奇怪这是哪一出,不明白娴妃为什么入殿便是这话,焦灼到甚至没顾上向皇帝见礼?

苏妤亦是面露不解,疑惑至极地看向她:“娴妃娘娘?”

娴妃缓了缓神,方退开了两步拜了下去,禀道:“陛下,这宫女是去年采择家人子时,阮家献进宫的。但她做出此事,绝非受臣妾指使。”说着睇了眼那宫女,眸光森冷难掩,“臣妾没见过她。”

这话说着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效果,苏妤一时未有什么反应,皇帝便先吩咐了去查这宫女还在何处做过事。

查出的结果,却是她在到苏妤身边之前,曾侍奉过娴妃。

一时更无人敢说话,众人面面相觑着,等着皇帝发落。当初叶景秋也几乎是一夕间便败得彻底,看样子,这回娴妃会败得更彻底。

四下静默中,忽听苏妤开了口,神色有些恍惚,声音倒是有力:“娴妃不会害臣妾…”

这话显是对皇帝说的,皇帝看向她,她又道了一遍:“娴妃娘娘不会害臣妾。”

一众嫔妃都看向她,等着她后续的解释。苏妤想了一想,站起身到娴妃身边也拜了下去,继而道:“臣妾信娴妃娘娘断不会做此事。陛下可记得臣妾因着砒霜一事求陛下彻查阮家么?那便是因臣妾心中有疑、娴妃娘娘为让臣妾释疑才提了这要求。娘娘说清白与否,一查便知。”苏妤说着露了笑意,一拜又道,“都说世家总有不可告人之事,娴妃娘娘连禁军都尉府去查都不怕,如何会做这样的事情?清者自清,做到娴妃娘娘这个份上便也足矣了。”苏妤说着抬了抬头,看向了皇帝身边的沈晔,问他查了这许多日子,可查出阮家有什么不对之处没有。

沈晔一揖,沉稳谨肃地答说:“并无。阮家不仅和砒霜之事并无牵扯,甚至连小错也难查到。”沈晔言罢苦笑了一声,“若不是当真清白,臣只好赞一句阮家藏得太深、让我禁军都尉府无计可施。”

最后一句让殿中有了些笑声,气氛轻松了几分,佳瑜夫人蹙眉道:“都说你和娴妃不睦,如今这出,昭仪到底何意?”

“和娴妃不睦?”苏妤面露讶色,“夫人何出此言?臣妾还道六宫皆知…臣妾与娴妃娘娘是最合得来的。”

话说至此,楚充华终是按捺不住,急道:“胡说!前些日子你明明因着娴妃杖责了两个宫女…”

“那是因为她们语中对娴妃不敬啊。”苏妤说得理所当然,“臣妾正宫规罢了,怎的无端传出与娴妃不敬的话来?”

几番对答,听得阖宫云里雾里——对于苏妤责罚宫人那件事,人人听到的传言都是一样的。但见她此时满脸的茫然,难不成真是道听途说之下众人都被骗了?

“你和娴妃…没有生出不快?”连皇帝也觉得疑惑。

苏妤万分肯定地答道:“并没有…”转念一想又道,“如若非要说有,便也只是臣妾想跟她借的书她不肯借了…可这点事,何至于让她起杀心?”

作者有话要说:嗯!大家说得对!陛下都加更了,阿箫不能比这渣男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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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明暗

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那日她和皇帝提起彻查阮家的时候,对娴妃确是存了疑,思来想去都觉得若是娴妃没有将那事说出去,楚氏根本没有理由知道。

是以她想让皇帝查阮家是真的,且根本不是适才所说的“娴妃娘娘为了让臣妾释疑才提了这要求”。

本是想着查一查便是,跟谁也不说。若查出是娴妃,皇帝自由决断;若不是,她也就放了心,省得疑神疑鬼。

接下来的事却出乎她所料。不过两天,娴妃便亲自登门找到了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半晌之后,问了一句:“你怀疑我?”

“…什么?”苏妤一时当真是愣住了。照理说,禁军都尉府办事谨慎,万不会走漏了风声。那日她也怕御前会不会有人出去乱说,故而特地多了个防心,写了个字给皇帝看、皇帝转手便交给了沈晔,根本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可目下…娴妃不仅是知道了禁军都尉府在暗查阮家,还清清楚楚地知道是苏妤出的主意,实在反常。

相视无言片刻,娴妃带着几分赌气之意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真不知你怎么想的…罢了罢了,查就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如同儿时闺蜜间吵架的言辞,反倒说得苏妤很是不好意思,沉吟片刻,方将自己为何生疑说给她听,末了亦是直言道:“那事除了你知、我知,便只有陛下知。自不是我告诉楚氏的,我若说是陛下,你信么?”

皇帝当然也没有理由,唯一的疑点就只能在娴妃身上。

娴妃也没反驳,不得不承认苏妤的怀疑到底是有道理的,默了片刻,缓缓道:“那就由着禁军都尉府查吧,结果如何,你等着看便是。”

看得出娴妃不高兴,说了这话就头也不回地出了殿。这一遭弄得苏妤心中烦了起来,这些年,到底还是娴妃同她最好,平白失去了这挚友心中有愧;可若就此不查…亦是心中难安。

到头来,苏妤寻了个折中的法子,找了机会在沈晔从正了殿告退时拦住了他,对他说:“阮家的事,有劳沈大人…”

沈晔立时眉头一挑,还道是要做栽赃陷害之类的事,苏妤却说:“如是查出了结果,烦请大人先知会本宫一声,再往陛下那儿禀。”

这倒是不费事。

要说这阮家在朝为官多年,干净成这样也委实不易。沈晔查得过程中就已惊得够呛——莫说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跟阮家没关系,这阮大人的俸禄有泰半都拿去接济了穷人。不仅如此,看着履历,沈晔看得出这阮大人在朝为官最初的那些年混得不济明显是被同僚排挤的,追其原因,是他太不愿意和同僚同流合污。

这么个在官场上都混得清白的人,反倒给后宫嫔妃下毒?

说不过去。

查完了此事的沈晔长松了口气,看来原本预料的腥风血雨是来不了了。写好了折子准备次日呈到御前,更差人立时三刻就把始末告知了苏妤。

当晚,沈晔却收到娴妃的信,信中要求他将此事暂且压下,过些日子再禀。

沈晔是忠于皇帝的,让他作假他断不会。但这种无伤大雅的“暂且压下”,做也就做了。何况那砒霜的事还未完全查明,阮家这一道不过其中一小小查去,禀不禀这一句都没什么大碍。

凝睇那信良久,沈晔烧了信纸,只将信封收进了抽屉里

让他把此事“暂且压下”的决定,却是苏妤和娴妃一同做的。那日苏妤放心之余,自是要厚着脸和娴妃赔不是去,娴妃可不好哄,任她在旁边说得口干舌燥,愣是一个字都没还她。

苏妤简直要哭了,绞尽脑汁地想了一番,起身去了娴妃的小厨房。

于是下午的时候,她又口干舌燥地说了许久,娴妃一壁悠哉哉地吃着点心,一壁神色平淡地听着她赔不是。眼看着夕阳西斜,娴妃垂眸起了身,睇了她半天,道:“正好陛下这些日子也不让姐姐去晨省昏定。我这儿有新进的六安瓜片,姐姐尝尝吧,我得先给佳瑜夫人问安去。”

口气随意,倒是消了气的样子。

见她离开,苏妤想了想,觉出她大抵还是有什么话要说才故意提了品茶之事留她,便不急不躁地留下等她,娴妃回来后果然道:“我想了想,让沈大人把这事搁一搁可好?”

苏妤微讶,娴妃轻声一叹,解释道:“不管楚氏是如何知道的那事,如今她既是知道了,对你便一定是不利的。你不除她,她早晚把那事挑出来,这些个‘邪术’,陛下可以不在意,但满朝文武能不在意么?到时候你找谁算账去?”

这话说得不错。苏妤以楚家安危唬住了楚氏一时,却唬不住她一世。假若哪一天那些梦魇被揭出来,只怕皇帝不杀苏妤就平不了民愤。

“就此除了她吧。”娴妃叹道,“不然提心吊胆的。”

如何除却要有个法子,苏妤看着娴妃的样子,心知她估计都琢磨得差不多了,便笑道:“别拐弯抹角了,有话直说。”

娴妃遂白了她一眼,继而道:“她现在必是急着除你的。为了楚家,她也不敢耽搁太久,必定见缝插针。可因为砒霜的事,她又已在风头浪尖上,必不敢亲自动手。”

苏妤听言挑眉:“所以呢?”

“所以你说若是现在有个人跟你反了目,她不是正好拿来用么?”娴妃道。

苏妤便了然地笑了。乱了阵脚的人最易被戳到软肋,楚充华现在为了护楚家,显然没有太多时间去选帮手。

是以她们暗地里把“禁军都尉府在查阮家”的消息散了出去,加上一句“是云敏昭仪出的主意”,便足以让楚氏来娴妃这里挑拨离间了。

娴妃在宫中有权有势、阮家又是大世家,楚氏只道是上天赐了个帮手给她,哪知道从她去试着说服娴妃那日起,就全着了二人的道。

她来费了力说服,娴妃也算心里真有了底,知道自己和苏妤那日的猜测并无错。当下写了东西让人送去,告诉苏妤:八字有一撇了。

那么她们自会来写那一捺

“佳瑜夫人是个晓得轻重的,必不会为她办这事,却免不了要给她出谋划策,好歹面子上要过得去。”那天,和娴妃“密谋”时,苏妤淡笑道。

果不其然,楚氏造访时的那一番话,一听就不是她自己能想得出来的。彼时娴妃只是静静听着,揣度着若是自己当真心有动摇该有怎样的反应、该说怎样的话,假戏真做,做得十分到位。

同时心里更加明白,不论楚氏要做什么,必定会把自己推在前头。她虽是想除苏妤,但自己这个娴妃…在她眼里肯定也是不存在最好。

拿准的,也就是这一点。

眼见楚氏给她带来的那宫女虽然目下是在苏妤身边服侍着,却是采择家人子时阮家送进宫的,娴妃心中冷笑,楚氏这是想把这脏水全泼在她身上。

这主意八成还是佳瑜夫人出的。

却不言不语,没揭穿她半分半毫。楚氏想怎样做,她便怎样做。另一边更与苏妤一同做着戏,让阖宫都以为她们当真是要斗个你死我活。

表面上,楚氏让她帮忙的事并不多,不过是借她这掌权宫嫔行了个方便,想法子弄了药进来;暗地里…

苏妤把楚氏查了个底掉,非常清楚她给那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宫女改了典籍,做出了她从前在娴妃身边做事的假相。

到时候毒死了苏妤、所有矛头都指向娴妃,加之禁军都尉府本就查着阮家,即便楚氏此前也被查着…大概也能把罪名脱去大半。

只不过,这改换宫女典籍的事…

“她当就她会改?”苏妤一声不屑的轻笑,“我用过的招了。”

可见楚氏在宫正司也是有人脉的,不然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是以听得苏妤这样说,折枝还以为苏妤这是要借宫正的手再把典籍改回去,苏妤倒是没这么做

是以目下,一切事情都照着二人的意愿一步步地走了下来,众人都以为她们反目的时候苏妤宫里出了事、娴妃看似心虚地出来解释,然后…当着阖宫的面,苏妤竟万分诚恳地在替娴妃说话。

苏妤方才的那一番解释最多能让众人消三分的疑,静了一静,便有人犹豫着斟酌道:“若是如昭仪娘娘所言,听着倒真不像娴妃娘娘做的了。臣妾等亦是知道娴妃娘娘的为人,只是…只是这宫女,可是确为阮家送进来的人、又恰好在娴妃娘娘宫中服侍过,如此这般…”那人说着,声音有些低了下去,到底是呢喃着把话说完了,“若说和娴妃娘娘没关系…此事未免也太巧了。”

何况娴妃刚才那样子分明就是心虚得在掩饰什么。

苏妤低着头,眉头浅蹙,好像在仔仔细细地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才抬头看向徐幽,问他:“徐大人,这宫女的典籍可否让本宫一阅?”

徐幽见皇帝点了头,便将那本册子交给了苏妤。苏妤翻了一翻,俄而一讶道:“你是两个月前才到本宫这里服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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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欺人

“…是。”那宫女应道,疑惑不明地看着她。苏妤浅笑着“哦”了一声,阖上册子缓缓伸手递给她,笑意微凝说:“那为何这上面写着,你是去年腊月从月薇宫调到的绮黎宫?”

那宫女闻言大惊,哑了半天慌乱地掩饰道:“奴婢…奴婢记错了…”

“记错了?”苏妤面色一冷,“两个月前天气已渐热,你竟能和寒冬腊月记错?这般的记性,真亏得楚充华敢用你!”

最后一句显是嘲讽之语,楚充华神色一滞,强自镇定着辩道:“这事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昭仪娘娘应是也看见了,娴妃娘娘从入殿便紧张得很,昭仪娘娘便是不疑她,也不该疑到臣妾头上!”

众人便又看向娴妃,是的,引得众人生疑的并非那宫女是阮家送来的或是在月薇宫中服侍过,而是娴妃从入殿之始便紧张得一反常态,似乎刻意掩饰着什么。

苏妤与皇帝也同时看向娴妃,等着她解释方才的失态。

娴妃跪了这许久未言,神色倒已恢复平静,微微一笑,先颌首向苏妤道了句:“昭仪肯信本宫便好。”遂颌首一拜,朗声向皇帝道,“陛下,臣妾与昭仪素来交好,在昭仪…不受陛下喜欢的那些时日里亦是暗中助着她些,故而月薇宫上下都对昭仪的事十分上心。约莫半月以前,有宫人无意中提了一句,说见昭仪身边一宫女和楚充华那边走得近。臣妾想着昭仪和充华素来不和,便留了个心,叫人加小心盯着;又因昭仪刚在外历了些险事,臣妾怕这事再让她无端心烦便未告诉她。”娴妃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扫了楚充华一眼,继而又道,“不日前,臣妾才知这宫女竟是阮家去年送进宫的,让人再去查典籍,宫正司却屡次推脱着不许查。宫正女官近来又是格外的忙,直至今日臣妾才得以见了女官一面,查了典籍,才见这宫女不知何时竟在月薇宫服侍过了。”

娴妃慢条斯理地说着,不慌不忙的口气沉沉稳稳,寻不出半点说谎的迹象。语中一顿,娴妃复又抿起些许笑意,续言道:“这边正和宫正女官细查着其中是否有不对之处,便听得宫人来禀说昭仪这里出事了。先差了人来打听,谁知竟正好和这宫女有关。臣妾心知典籍上所载是这宫女为阮家送入宫中、又在月薇宫侍奉过,自担心昭仪误会,故而心急了些。”

娴妃说至此,苏妤抬眼看向郭合,郭合忙揖道:“是,方才娴妃娘娘身边是有人来打听过…正乱着,臣便未来得及禀给娘娘。”

皇帝则扫了宫正张氏一眼,这才注意到她适才是同娴妃一起进来的。

如此看来,娴妃所言倒是不假。

“都起来。”皇帝似是仍思量着始末,先叫二人起了。苏妤和娴妃相互一扶,继而才搭了宫女的手各自起来。退到一旁,二人皆不动声色地瞧了楚氏一眼,见她沉静的面容细看之下有些发白,各自淡笑不语。

“把楚氏宫里的人扣下。”皇帝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发了话。在座嫔妃中心思机敏的一听这话便变了神色,皇帝鲜少直呼嫔妃闺名,多是唤位份。如今一句听似无意却生分极了的“楚氏”,简直让人觉得这是废位赐死的前兆了。

“这宫女…”皇帝说罢又睇了那宫女须臾,方道,“别交宫正司了。沈晔,你禁军都尉府一并查了吧。”

好像一切都顺利成章,直待众人散后各自回想起来,才不禁有几分讶然:本是都以为娴妃今日要获罪了,怎的矛头在几句对答间便转了向,齐齐地指向了楚氏。

宜云阁里安静下来,苏妤留了娴妃小坐,贺兰子珩见状很是沉闷了一会儿,见苏妤还是没有让娴妃离开的意思,他就只好识趣地离开了。

“楚氏还以为她能一石二鸟。”娴妃轻轻笑着摇头道,“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苏妤则是带着笑意叹息怅然,亦是摇着头说:“憋屈啊憋屈。本是想等着当年之事真相大白的时候看楚氏如何反应,如今…怕是她等不到那天了。”

娴妃笑而未言,苏妤淡瞟了她一眼又道:“你还没告诉我,沈大人暗查阮家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娴妃挑了挑眉,“你当阮家傻么?禁军都尉府查过来了我们能不知道?”

“我指的不是这个。”苏妤轻蹙了眉头,“我说的是,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主意?”

“嗤…”娴妃一笑,却是悠悠地回了她一句,“别问。”

目下这事倒是无关紧要了,管她怎么知道的,总之禁军都尉府也查清楚了,她确无心害苏妤便是。苏妤默了一默,又道:“那楚氏到底怎么知道的梦魇之事?”

“…这个我怎么知道?”娴妃不悦道,“你疑我的时候问我、知道不是我的时候还问我,你讲理么?”

苏妤哑哑一笑,“我…随口问问,娴妃娘娘息怒!”

“嗯…”娴妃颜色稍霁,蹙眉思忖了片刻,缓缓道,“其实也不一定是什么刻意的设计,宫里素来人多口杂,我和陛下说的那天虽是遣退了旁人,倒也不一定就无人大着胆子偷听。所谓隔墙有耳么…”

防不胜防,也就见惯不怪了。

娴妃望了望窗外的朦胧月色,笑叹道:“今日七夕,再过月余就是中秋了…这秋天,不好过。”

“所以说是‘多事之秋’。”苏妤轻笑着耸了下肩头。本也差不多该回锦都了,出了这样的事更是要回去后才更好查,如此一来,更显得这秋天的皇宫不会平静。

从上次的砒霜到今次七夕的下毒,要紧的人证都在禁军都尉府手里,宫正司落得个清闲。张氏难得歇上一歇,苏妤便将她请到了宜云阁中小坐,又亲手做了几道精致茶点,算是道谢。

张氏也不见外,喝了口茶叹道:“后宫要斗也就罢了,如今还个个都拿宫正司办事了?”

苏妤在先、楚充华在后,都借着宫正司做了个假,改换了宫女典籍,想瞒天过海。苏妤听了张氏这番抱怨悻悻一笑:“姐姐别埋怨…只怕历来后宫也都是如此,但凡势力纷杂,掌着戒令刑责的宫正司想独善其身怎么可能?”

“…昭仪娘娘倒是理直气壮啊!”张氏笑道,抿了口茶问她,“当年楚氏失子的事…”她看了一眼苏妤,苏妤一怔:“怎么了?”

张氏摇了摇头,只道:“不好查呢。”

一行人回宫之时,与来时的情势大相庭径——来祁川时楚氏虽已不得宠、从前已降过位份,但到底还位居充华,有宫人小心服侍着;如今却正被查着,背着毒害九嫔之首的嫌疑,一路上都不得自由,走到哪都有人看着。

苏妤因和她位份差得不多,马车也离得近,不愿见她便索性不下车了,在车里逗着子鱼乐得清闲。

她有意避着楚氏不下车,贺兰子珩却在去找她时和楚充华“撞”了个照面。看着楚氏稳稳下拜的样子,皇帝心里清楚这是有意要见他的。

足下一顿,心觉无话可说,提步要走,却听得楚氏踟蹰着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本没停脚,楚氏倒也不顾,声音大了两分,径自说道:“臣妾就一句话…那苏氏当真就那么好么,好到值得陛下不顾当年之罪,好到可以除掉叶家、如今又轮到楚家?”

贺兰子珩猛地滞住。楚氏这般语声朗朗的言辞,不少人都听得见。他如由着她这般说而不解释,旁人的恨也好、怨也好,便只会加到苏妤头上。

回过身,皇帝瞟了她一眼,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值得多少你不必管,你只要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便是。”

楚家也好、叶家也罢,当中虽有他对苏妤的偏袒,却也实是他们动手在先。皇帝这话说得算是很明白了,楚氏没起身也没回头,只是轻笑了一声,又道:“陛下,她一个弃妇…”

“楚浣!”皇帝狠然一喝。苏妤的马车就在几步之外,楚氏说的这些,她都听得到。

弃妇。这是每每有人提起时,苏妤都会心中刺痛、贺兰子珩都会心虚不已的两个字。这两个字,在他们相处融洽的这些日子里,不会有人轻易去揭,心底却也知道这两个字始终都在,她被贬妻为妾的耻辱始终都在。

楚氏浅浅一笑,倒没再继续说“弃妇”之事,转而幽幽道:“臣妾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臣妾就是看不得她好、就是想让她给臣妾当年那孩子偿命。可苏家做过什么,陛下忘了么?”楚氏微偏过首,淡淡又说,“先帝病重那两年,苏家做过什么,陛下忘了么?若不是先帝器重陛下、始终不肯改立储君,她可还会是陛下的妻子?如今…陛下反倒觉得对不起发妻了?”

夏末已不再炎热的风轻轻吹着,吹得苏妤本怒意渐生的心中微起了惊恐,她听到楚氏在外一字字继续说着、说着那些足以让皇帝与她再生隔阂的话:“苏家如此,陛下还当他家的女儿会真心待陛下么?又何必…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二更~这是第二更~第三更今晚十点~今晚十点~~【大喇叭】

 

第98章落音